梅绪风:“若是比试刀剑对你不公平,男女力量悬殊。不如我们来比试射箭吧,不看力量,只看谁能箭无虚发。”
“好。”江时雨干脆果断的应道。
第 5 章
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如今正值初秋时节,江启决才打了胜仗,边关无战事,汴京内一片祥和,出来游玩的人多,俊逸少年郎和曼妙女郎的比试,总是格外吸引人眼球。
这就是小叔守护的大宗河山,只是这些被小叔守护的人,没人问将军安好。
“光这样比试可不行,不妨我们来下赌注。”在江雪霁的提议下,大家分分贡献出了珍爱之物,放在围场内的草甸上。
这物与物之间,不由得就带了比较。谁家的势力大,佩戴之物便华贵奢靡一些。
江时雨在候府生活,只能勉强维持不饿死,实在没甚好东西。那点贴身之物,也都是江启决送的,她一个都舍不得给人。
梅绪风看出了她的心思,立即替她解围:“要我说,你们这看戏的出个彩头。我们两个戏中人就不要押宝了罢。”
自家人向着自家人,梅以七帮四哥说话:“就是。总不能让人家卖力气的还出好东西,你跟时雨妹妹就不用凑这个热闹了。”
江时雨稳稳地看了一眼梅以七,这份感激,她记在心里了,不再扭捏,等待着梅绪风讲玩法。
他十分君子的谦让道:“请姑娘先手。”
江时雨无视了那些投过来的炙热的目光,从府上家奴那里取了自己平日里常用的弓箭。
凝望河堤对岸的柳树,只听“嗖”地一声,箭矢飞越,稳稳地刺进树梢上的那一只候鸟身体里,激得同伴立即飞散。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射得这样精准,箭无虚发,立即赢得一阵喝彩声。
只有梅绪风看见了,那只鸟才叼了虫子回来喂它的几只幼崽。
江时雨射杀了它们的母亲,这几只小幼鸟怕是也活不成了。
梅绪风还记得从前在候府,几个小妹妹都还小,看见路边受伤的小青蛙、小鸟,都忍不住捡回来照顾疗伤。
而去射杀母鸟,让幼鸟无家可归的,江时雨还是头一个。
她似乎并不怎么当回事,鸟群的生存状态与她无关,母鸟的存在与否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甚至如果流落野外需要荒野求生,她不介意把这候鸟一家子都烤了充饥。
梅绪风只晃神一瞬间,已经起手了,一执三箭,射向方才被江时雨激起的鸟群。
箭无虚发,在空中受惊的飞鸟应声落地,一排正好三个。
这回的喝彩声比方才更大,胜负一目了然。
江时雨射得是静止的鸟,且只有一只。而梅绪风射得活物,并且三只皆中。
看着小妹落败,江雪霁脸上没有丝毫难堪,还在同梅以七玩笑:
“小妹今日本来要去接二叔回家的,要不是重视跟你的邀约,将她扣了下来,你今日都看不到这样精彩绝伦的比试了。”
那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梅以七神情复杂的望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也是:“是阿,江小姐在候府果真是说一不二呢。”
梅绪风吩咐身后的家奴将自己得来那些“赌资”收好,葇荑看着东西的时候,心里替小姐遗憾,这些好东西如果都是小姐的就好了。
今日若能发一笔小财,以后遇见喜欢的东西,也能像大小姐那样出手阔绰了。
可惜了……
梅绪风看见了江家二小姐身后的小丫鬟一脸遗憾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梅家祖父在朝官职三品,任大理寺丞,梅家实在不缺这点东西。
十分君子的谦让道:“姑娘箭法精准,让在下佩服不已。不若姑娘挑几个喜欢的,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在下、借花献佛才好。”
江时雨自然没客气,怕他后悔,当即指了裹挟在奇珍异宝里的一块腰牌。
其实也不是她眼尖,而是这块腰牌太打眼,是皇宫里才有的东西。
“小姐……”葇荑压低了声音提醒:“这是燕王的东西,不能拿。”
江时雨顿了顿,顺着丫鬟的目光向远处望去,的确有个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愿赌服输。”
既是燕王自己愿意出的赌资,梅绪风借花献佛给了自己,她便有处置的权利。难不成这燕王的玉佩只是拿出来走个过场,谁给他惯得毛病。
而且她留着这块玉佩还有用,不管是换作路上的盘缠,还是待小叔回府后需要照顾,四处需要有钱,旁人有钱不如自己手里有钱。
江时雨发了话,葇荑知道二小姐虽然藏拙,但性子倔犟,决定的事绝不会动摇。
原本想再劝:燕王哪是咱们能招惹的人。
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待葇荑收好了东西,远处的男子起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待着两分凌厉,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待那男子走到跟前,不知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还是大家畏惧他的权势——毕竟太子被幽禁东宫之后,他便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
皆纷纷退避三舍,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只有江时雨没有躲,她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跟着众人行了礼之后,恢复那副淡漠的神情。
只见燕王微微俯身,声音低沉:“小姑娘,胆子不小。拿了这好东西,吃得下吗?”
江时雨用沉默对抗,一直在记挂着小叔,哪怕刚才比试的时候。
燕王个子极高,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小叔,她与他有三年没见了。不知道小叔是不是又长高了,她抱他的时候得需垫脚了罢。
只是她现在长大了,不知小叔会不会为了避嫌、不再像她小时候那样将她抱起来转圈了。
于是,江时雨作死的走神了。
“听本王说话敢分心?”燕王在宫廷斗争中玩弄人心,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真是让人生气啊。
江时雨努力强思绪拽回来,不知道小叔的亲兵走到哪了,自己现在过去是否还来得及。
这样一想,便对江雪霁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这玉佩我怕你拿着有麻烦,用不用本王帮你分担下?”燕王今日摆明了想逗逗她。
自打那个便宜哥哥——太子殿下被幽禁,便人逢喜事精神爽,逗逗个小姑娘岂不美哉。尤其这小姑娘还是江启决的人。
谁料江时雨没有拒绝,没有恐惧,直接答应了:“好。”
燕王勾起唇,还没有下文,江时雨已经主动开口谈筹码了:
“这个还你,我要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燕王挑了挑眉,这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没问题。”
又吩咐属下:“牵马来。”
“是!”属下很快牵过来几匹宝马,江时雨自幼跟随小叔学习骑射,自是识得宝马的。
还了玉佩后直接选了一匹品种最优良的,江雪霁似乎看出来她的心思,上前一步阻止:
“小妹,爹爹已经说过不许你去接小叔了,你该不会违抗爹爹的命令罢?”
江时雨抿着唇,只用余光淡淡扫了她一眼,用背在身后的手,悄咪咪的从腰间摸出匕首。
那匕首锋利无比,在那一刻,她动了杀心。
江雪霁瞧着妹妹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时雨已经瞅准了离长姐最近的一匹马,迅速出手,朝着那匹马的马腿砍下去。
那把匕首是江启决在游牧商人那花重金买来的,削铁如泥,叫她防身用,她一直佩戴在身上。
自幼跟着小叔习武,出手迅速且干净利落,众人还未看清楚怎么回事,只见江雪霁旁边的那匹马毫无征兆的突然受惊一跃而起。
“保护小姐!”桔灯喊来护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江雪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匹烈马卷在辔头间,漂亮的鬃毛左衡右甩,将江雪霁摔得七荤八素。
江时雨自以为这一切做得伸不直鬼不觉,还未将作案工具——那把匕首收起来,已经被燕王抓住了手腕:
“敢伤我的马?”
燕王的眸子亮闪闪的,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耳边是江雪霁的呼声,她被受惊狂窜的烈马踩了好几脚,又被马蹄一脚踹飞,险些踹折了她两根肋骨。
江时雨到底是手下留情了,没有用刀刃去砍,而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拿刀背去砍。
不然畜牲兽性大发,江雪霁今日必被这畜牲拖死。
眼下被燕王抓住了把柄,抵赖不掉,只道:“你答应给我了。”
燕王不免觉得好笑:“你不怕我?”
“你又不会吃人。”江时雨在扮小白兔,她自是听说过燕王的手段的。
这种男人跟他硬刚没有好果子吃,不如示弱。
燕王轻嗤一声,放开了她:“想不到表面上一派祥和的候府,也烂到骨子里了。”
跟皇宫里有什么区别。
难怪太子会输,连支持太子最大的家族——江家都四分五裂,他还有何惧。
江时雨推开他,致敬翻身上马,朝着小叔亲兵的方向,绝尘而去。
留下众人望着她的飒爽背影怔愣。
“这个坏坯,本王喜欢。”燕王的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
他不喜欢那些柔弱的女人,只有这个小坏蛋才配得上他铁血手腕。
身后的随从很有眼力见的上前谄媚:“王爷,要不要属下将她捉来?”
随从总觉得王爷是不会纳他入府为侧妃的,所以也用不上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跟属下猜测的无异,燕王有的是耐心:“不急,跟她耍耍。”
江雪霁重重得摔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
幸好护院及时赶到,没任由那发疯的烈马再度伤害到大小姐。
隔了很远,梅绪风站在小妹梅以七的身边,眉间笼罩着一层阴云:
“以后离江家的人远点。”
他不想看见小妹受伤。
梅以七才从方才惊险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一脸天真的问:“谁?”
梅绪风:“都远点。”
候府家奴均被吓得不轻,将大小姐搁置在马车上抬回去,不知该如何跟老爷交代。
尤其二小姐拿了燕王的马,直接扬长而去,想必老爷之后后,要大发雷霆罢。
每年秋猎都会出事,牲畜哪有分寸,伤人是家常便饭,众人并未因为侯爷嫡女吐血昏迷而失了冶游的乐趣。
只是免不了唏嘘感叹,这一年对于候府来说,注定是多事之秋。
江二郎才身负重伤,大小姐也跟着受了伤,如今瞧见二小姐一路出城,不知去向何处,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第 6 章
江时雨马术精湛,毕竟是江启决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不到一日便追上了小叔的亲兵。
“阿蛮!”她在后头迎风喊他的名字,阿蛮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待回头看见二小姐的身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唉,将军没白疼这个侄女。”
随即勒紧缰绳,等了等她。待她近身后,方才跟她一块前行。
“侯爷准许你同往了?”
阿蛮记得自己离开汴京的时候,侯爷跟他说过,二小姐不去了,留在府上。
江时雨只是“嗯”了一声,没解释过多。
“蛮叔,还有多久才能跟小叔汇合?”
阿蛮:“不出意外,后日晚上。”
似乎不放心,又提议了句:“二小姐不是行军打仗之人,是否改乘马车赶路?”
“不必,骑马快些。”江时雨朝他投去感激一切:
“我虽不像你们一样是军旅出身,但也没那么娇弱。”
说罢,挑了挑下巴:“谢蛮叔。”
阿蛮只是笑笑:“好好。”应允了她。
亲兵行进了一天一夜,江时雨在马背上也没闲着,灌了一肚子风,不忘跟阿蛮打探情况:
“蛮叔,我小叔到底是怎么受伤的,真的是被敌人伤的吗?”
她不信。
小叔四处南征北战,却不是打起仗来不要命。很多时候都是靠谋略,而非铁骑直接碾压取胜。
小叔的带兵理念从来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一直想把每一个将士都平安带回中原。
不管是副将还是走卒,他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丈夫、儿子、兄弟,谁都不是炮灰,也不该当炮灰。
“蛮叔,你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阿蛮知道她虽然跟将军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将军最信任的人,便捡了大概跟她说:
“不是。将军是被自己人在背后放冷箭伤的,那暗伤将军之人,提前服了剧毒,被捉住的时候直接吐血身亡,什么都没来得及审。”
江时雨的眼中越来越冷,她很想查明真相,虽然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但她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
心里觉得奇怪,以小叔的身手,哪怕是被最信任的身边人偷袭,也绝对有反杀的能力。
这件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小叔昏迷后,现在军中主事是谁?”
阿蛮:“是越扶副将。”
江时雨稍稍放心些,她知道这个副将,跟小叔一块在汴京长大,同是太子党的人。
夜晚来临的时候,阿蛮叫停了行军的队伍:“马无夜草不肥,马儿跑了许久也需添草饮水,二小姐也下马歇歇脚吧。”
江时雨虽然急于见到小叔,却没添乱,服从阿蛮的调遣,乖巧的下了马。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几座驿站寂寥的驻在那。
阿蛮同她解释道:“此处为分界线,往西是突厥,往北是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