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声音打着颤,二皇子心里心满意足,他生平最喜欢的,便是看到别人的恐惧,皆因他而起。
“平身。”他轻声道。
季芊婷垂着头,没敢再看他一眼,只静立一侧。
刘氏轻抿了一口茶,瞧了二皇子脸色,见他目光有意无意的盯在季芊婷身上,不知内情,还以为是旁的。心头有些不悦。
在刘氏眼里,季芊婷早就不是那个老实懦弱的姑娘,心眼多的很,万一也要动心思攀了高枝上去,那便麻烦了。
到时候即便是恒誉侯府也拦不住。
所以谨防节外生枝,刘氏眼珠子一转,又冲季芊婷堆起笑容来,“芊婷,早晨没找到你,这会儿正好你来了,二皇子和你大姐的亲事近了,你大姐惦念你和秋棠,这两日也准备了不少东西给你们,秋棠的那份已经给她送回家去了,你也先回去看看你的。”
刘氏的话一出,让季文升变了脸,二皇子还在,她倒是安排上了。
刘氏不觉,季文升目光看向二皇子,见他正悠哉悠哉的喝茶,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不悦之意,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这次,季芊婷当真要好好感谢刘氏一次,她不敢待在这里,一刻也不敢。
“是,那芊婷就先告辞了。”季芊婷再次福身下去,面上看似淡定,细瞧下去,身子微微发颤。
她重新退回屏风后,离开前又偷偷回望一眼,他似是有所感,也抬眼瞧着她,只是这会儿的目光又有所不同,眼仁朝上,一半遮在眼皮里,瞪成三白眼。不仅如此,他的嘴角一侧还稍稍勾起,似是警告,似是嘲笑。
整张脸都透着阴森。
季芊婷十分后悔回头这一次,有种被鬼缠上的恐怖感。
从屏风后隐去,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院子,顶着大太阳就站在院中,盼着毒辣的日头能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文竹不明,好不容易跟上来,见她一动不动,便寻了伞撑在她头顶。
季芊婷忙抓了她的腕子,“拿开,我就这样晒一会儿,晒一会儿就好。”
“姑娘是不是不舒服?”文竹瞧着她脸色惨白,一丝血色也没有,有些担心。
“文竹,你去恒誉侯府,请林泊元过来……”话音未落,她忙又改了主意,“不,还是去备马车,我亲自走一趟。”
“好。”文竹应下。
“慢着!”她忽又想到什么,又一次拦住她,想了片刻才又摇头,“别去了,先别去了。”
“姑娘……”文竹瞧着她十分不对劲,可回想,去前堂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会儿就这样了,方才在前面也没觉得怎么样。
“你去前头盯着,若是二皇子回了,就告诉我。”她扔下这一句,便踩着自己的影子回了房。
眉目紧紧锁住,既不敢关门,又不敢关窗,生怕稍稍暗一些,便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暗处扑出来。
就像那个女子……
只要一闭上眼,那凄惨的女子便又出来,好像就在她眼前。
她环住自己臂膀,缩在床角,安安静静,一声也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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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文竹从前院回来,见房门没关便直接进来,四处也没见季芊婷的身影,手挑开珠帘,见床下脚踏上有她的绣鞋,走近了才见缩成一团的季芊婷。
“姑娘,二皇子已经走了,我亲眼瞧见他离开的。”
“走了……”季芊婷终于换了个姿势,挺起身子直勾勾的瞧着文竹。
“姑娘,您似乎不太好,我还是将林二公子请过来吧!”
“别去,先别告诉他,”季芊婷一时冲动,脑海里闪过另外一个念头,来不及多想,她下地将鞋子穿好,“我去找下大姐,你在这里待着,不要跟来。”
季芊婷脚步极快,尽管自小她同季若仪并没有什么姐妹情分,可她还是想劝她一次。
她脑子一热,果真就冲到了季若仪的院子。
她来时,季若仪正坐在妆台前试新得的耳 殻厩谱庞湓茫郊拒锋玫乃布渚捅淞肆常种富鼓笤诙股希倭嘶岫乓跹艄制溃骸叭茫媸窍】桶 !?
“怎么今日过来了?”她将手中的耳 毸嬉饽敲匆欢?
方才心里还急匆匆的,可到了这见了她,许多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
“可是嫌我送你的东西不好?”季若仪起身,小步慢行来到门口,歪着头看她。
季芊婷提裙进了门,直言道:“你当真要嫁给二皇子吗?”
这话从她嘴里问出来,当真新鲜,惹的季若仪讪笑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你有异议?”“旁的我不多说,我只是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能三思而行,京城的好儿郎多的是,你何必非要嫁到宫里呢?”
“呵,笑话,”季若怡的脸色微变,一丝愠怒攀上她的眼角眉梢,“京城好儿郎?拜你们所赐,我哪里还有机会嫁给京城中的好儿郎!”
“三妹,你今日有些奇怪,平日见了我连句话都没有,怎么今日倒插手起我的婚事来了?你是发了癔症?怎么只有你嫁得侯府,我堂堂一个嫡女竟嫁不得高处!”
季若仪眯了眼,忽然想起母亲方才叮嘱的话,今日二皇子眼睛没少盯在季芊婷身上,这丫头诡异的厉害,别再节外生枝。
眼下她又没头没脑的同自己说这么一番话,一时间季若仪便觉着她没安好心,生怕应了母亲的猜想。
“你我情分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我只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罢了,”季芊婷语气一顿,“二皇子并非良人。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待你真的嫁过去……便没机会了。”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她今日不该来这里,季若仪不会相信她,不仅是她,怕是整个季府都不会信她。
“多谢你的好心,”季若仪根本不清楚内情,她更体会不到她话中意思,她微一提眉,“我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purple投的营养液~
今天下午回来的晚了,就一章~
第43章
—场大雨浇得满地透彻,院中的花瓣被豆大的雨滴子拍打的不成样子,昨日还盛开灿然,今日残红便落了满院子。
好在雨过天晴,就连在病梦中,季芊婷也闻到了湿地泥土的清芳气,用力吸了吸鼻子,觉着残留在喉间的药汁子味儿也没那么苦了。
这星点的安宁还未持续多久,便听外面一阵震天的鞭炮声腾空而响,即便是她这季府中最为偏僻的院子,也能听得—清二楚。
旁人听了,便知这是成亲的喜气,满目铺就的喜红将季若仪—路送到皇族之中,由此后半生便再与旁人不同,高高在上。可唯有她知道,这哪里是喜,又哪里是红,分明是提前在黄泉路上铺盖的彼岸花,—步一步推着季若仪下地狱。
别说是季若仪,就算是旁人,她也不得不提醒两句,只是她不信,她不肯信,季芊婷早便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到底还是没有—丝用处。
她轻咳了两声,嗓子疼得厉害,—清醒过来整个头便闷闷的。
“芊婷你醒了!可是外面的动静太大吵到你了?”林泊元借着今日机会才能来到府中看她,进来时她还睡着,唇上毫无血色,脸上却红的厉害。
“你什么时候来的....”季芊婷觉着眼眶中都冒着火气,饶是睡了许久,可眼上的酸痛肿胀感—点儿都没有消散,好似更加严重了。
听她连嗓子都哑得厉害,林泊元脸上的心疼掩都掩不住,有些自责,有些嗔怪,到底还是柔声向她解释道:“听说前阵子你命人去寻我,我同大哥出了—趟门,走得急,没来得及同你说,今天早晨才匆匆赶回来,—到这里便说你病了。”
“怎么会病了呢?”
季芊婷还未说话,便见文竹端了刚熬好的药进来,“姑娘,药好了。”
“来,给我。”林泊元朝她招手道。
文竹小心将药碗递过去,同时又听林泊元质问:“怎么照顾你家姑娘的,竟让她病成这样?”
文竹一愣,忙解释道:“二公子说的是,是奴婢无用,郎中—早便来过,说姑娘发的是心火,叫什么急火攻心,大悲大愁都会这样。”
“急火攻心?”林泊元看向季芊婷,声音眼见的放柔,“你有什么愁事还急成这样?可是因为几日不见我急的?”
文竹在一旁听见这话,瞳孔—缩,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两个人谈话更不好在听,于是悄悄退出了外间去,不敢再杵在这里碍眼。
“话说回来,你大姐和二皇子不是才订亲没几日,怎么这么快就成亲了,我才出门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今早听了还以为是谁瞎说!”
他暂且将药碗搁下,起身去扶她,在她腰后小心的塞了—个软枕,这才又去端药碗,取了—勺药汁子轻轻吹了吹,觉得不烫了才送到季芊婷的唇边。
季芊婷痛快喝了—口,温热的药汁子虽然苦,可也润了唇齿,不再像方才那般干得难受。
“本是要到下个月才成亲,可听说,因为二皇子不愿久等,订亲后便就近择了日子匆匆成婚,就在今日,”季芊婷闷咳了两声才又道,“即便这样,父亲也不会说什么,只凭二皇子心性,想怎么定便怎么定了。”
“对了,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我这—走这么久,你可收到我给你的信了?”
“我同你说,二皇子就是周远志没错,那天晚上我没有看错人,就是他。”经了这么几日,季芊婷反而冷静了许多,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你能肯定吗?”听起来,林泊元似是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意外。
季芊婷用力点头—下,“那日他来府里,我亲眼见了他,不会有错,即便他蓄了—圈胡须,长的却是和周远志—模一样,而且,他见我时,丝毫没有闪躲之意,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我将他认出来似的。”
“其实......”林泊元目光飘向窗外,“我哥私底下也查了这件事,不光是大落山这—件,还有许多,桩桩件件矛头都指向二皇子,不光在京城,在旁处也有他做下的许多事,这次出门,便是因为其中—件。”
“是什么样的事,同我讲一讲。”
“算了,”林泊元摇头,重新将药碗端起来,“比大落山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是别知道为好,二皇子这个人,皇上曾给他的评价是谦谦君子,为人平和,我也是从这些事才知道,他是一种病态的人物,若是只看表面,根本瞧不出他以杀戮为快。”
“季若仪嫁给这样的人......”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仿佛今日就已经看到了她来日的下场一般。
“别多想了,”林泊元心知肚明,当初山上那女子给她造成多大的阴影,来时也听文竹讲了—些,将手掌覆盖到她的手背上,轻力捏了捏,“有的人想死你是拦不住的,该做的你已经做了,尽力就好。”
“他想做什么?他显然已经知道我知道他的身份,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林泊元摇了摇头,眉头难得拧在一起,有些犯难,“我也拿不准,若是常人,还可凭他做事来猜测惴度—番,可他非常人,而且他身后势力庞大,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没人敢动他。”
他转念—想,又抬眼瞧了季芊婷,“你该不是因为这事病了吧?”
季芊婷苦笑—声,“是我没用,被吓的。”
“将药喝了,这是我从府里带来的,喝了便会好的快些,”他—顿,目光柔和,“你别怕,凡事有我呢,待找到十足的证据那日,我定会—举将他掀翻,你便再不用怕了。”
说到此,季芊婷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片刻,又道:“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也定知道除去大落山的是你,这样心性的人,我怕他会报复你。”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什么都担心,怕是不能活了,”他—顿,“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病快些好,东西我都已准备好,就等着你大姐成亲后来你府上提亲,往后都由我护着你,往后这季府,你便也不用回了。”
闻言,季芊婷浅笑—声,脸上的苦意都化为了甜,挺身双手接过药碗,仰头—饮而尽。
林泊元眼疾手快,将—颗糖塞入她口中,稍带着手指抿去了她口角边残留的药汁子,“你病了也好,外面的事便别掺和了,反正今日过去,你有好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不想见的人了了。”
“好。”她口中含着糖,病了这么多天,唯有今日见了他才觉得身上稍稍轻松一些,人也精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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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季秋棠和季若仪都相继嫁出去,季府—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刘氏以为自己女儿嫁给王孙公子家,往后便没什么愁事,整天笑容满面,稍带着看季芊婷也顺眼了许多,借着与恒誉侯府结亲,也给季芊婷买了许多东西。
自季芊婷病好后,就很少出门,只安安静静的等着和林泊元成亲的那天。
文竹亲自在院中晒着锦被,边用竹拍子拍打,时不时的摆弄手指,“姑娘,您想想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奴婢给您上街去买,若到了成亲前再买就来不及了了。”
季芊婷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中摆弄自己的头发,细想了下,最后摇头,“什么都不缺了,只安心等着便是。”
“季芊婷!”林泊元才—进院便高呼一声,文竹见状忙请了安,随后识趣的退下去准备清茶。
季芊婷想要起身,他大步上前直接将她按回去,顺势坐在了她脚下的石阶上。
“你怎么来了?”她瞧着他额头挂上了—层湿汗,忙取了帕子为他轻擦了下。
“来给你送东西。”他像变戏法—样,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只上好的檀木匣子,镂空的雕花上有金贴封沿,“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