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筋疲力尽,眼皮子沉沉,困倦的已经睁不开了。
她侧过身去,面朝里,一动也不想动,任凭林泊元用温帕子给她擦拭。
晃荡了许久,脑子有些晕晕沉沉的,耳畔总是回荡着之前他贴在背上同她耳语的那句“芊婷,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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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钟明齐浑浑噩噩的登了季府的门,整个人丧着肩膀,背也微驼着,往日的温润精气神去了大半。
他一只脚才踏入季文升的书房,季文升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抑气息,如同暴雨前的厚重乌云层,闷的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本的喜悦之情立马退散不剩些许。
季文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甚至可以看见他一圈儿未来得及剃干净的胡茬。
一见他这幅德行季文升便来气,负手而立,用质问的口吻问道:“怎么弄成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钟明齐垂着头,也不讲话,昨夜几乎一夜未睡,借酒消愁,这会儿见了季文升,心里是有怨气在的。
“你喝酒了?”季文升也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微思忖了一会儿,“该不会是因为芊婷成亲了吧?”
他依旧不讲话,酒意上头,反而让他多出了许多胆子,此时若嘴硬说不是,更加给自己添堵,只能沉默不语,凭他自己猜测。
见状,季文升便心里有数了,“当真是为了芊婷……”
“明齐,不是爹说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和芊婷此生无缘,这也是天意!”
“秋棠脾气是差些,可也不见得比芊婷差,你这又是何苦!”
“天意……”钟明齐抬眼直愣愣地看着他,随之苦笑一声,心中暗想,哪有什么天意,不过都是人为罢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切记不可为儿女情长所困,今日放榜,我早晨派了人去看,你榜上有名,第七,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啊,”眼下瞧他这个模样,季文升也不觉的有多欢喜了,不过他还是想戳他的软肋一下,“这样一来,你母亲便能放心了,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也可瞑目了。”
果不其然,一提到父母双亲,钟明齐的脸色有所缓和,明显眉目一动。
“你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看起来还算稳重。”
“意料之中的事而已。”钟明齐他早就知道自己能中,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罢了,也谈不上喜不喜。
“嗯,这样自信是好事,一切犹如探囊取物,”季文升面色也升温了些,不再像方才那样横眉竖眼,“这几日,我向同僚疏通举荐一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前有若仪嫁二皇子,后有你中举,可谓是送给我季家最大的东风,你可听说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病危的事?”
“小婿有所耳闻。”
季文升笑笑,点头接着道:“这于我季府便又是一桩喜事了。太子殿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次虽然侥幸平安,可下次便难说了,他若有个万一,那来日太子之位便是二皇子的,那时起,便是我季家崛起之日。”
“岳父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日你入仕,要多向二皇子靠拢。”季文升直言道。
作者有话要说: huibuhuibeisuoa
第47章
钟明齐久不开口,二皇子他有所耳闻,也略知心情,季文升将女儿嫁给他,若是想向他靠拢也是应该,只是没想到季文升居然想到了这一层,似乎不□□于现状。
野心已经开始显露出来。
“岳父大人,小婿觉着此事不妥,”钟明齐顿了顿,“虽然太子殿下身子向来不好,可是哪一次都平安度过了,再说现在太子正当壮年,他日太子妃生子,按理来说皇位也轮不到二皇子身上,您又何必.....”
“明齐,往日我觉得你也是个通透的人,怎么现在脑子便这般不灵光了呢,”季文升双手一摊,“我已从若仪那里新得了消息,太子这次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算他运气好,若是再有下次,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他有几条命够他挥霍,说不定还未等到太子妃有所出便先到了地下,我们应该先做好打算才是。”
自打季若仪嫁给了二皇子,朝中众人见了他都比从前客气许多,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同他讲话的也来同他打招乎,尊称他一声“季大人”,这让季文升很是受用,从前季若仪没嫁给二皇子也就罢了,可是如今有了二皇子这层关系,再听太子身子不好,这怎能让他不往多处想去。
他本以为这辈子的仕途无非也就是这样了,没成想老了老了,倒是让他眼花缭乱凭空生出了许多指望。
“今日我同你说的,你要心里有数才行,过两日我带你见几位大人,想来有了二皇子的加持,他们不会太难为你。”
“是。”钟明齐痛快应下,眼下最让他感兴趣的唯有自己仕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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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去,季芊婷好似扛了许多麻袋,身上酸的厉害,一时睡的死了,睁开眼时天已亮了,她猛的坐起,随之躺在一侧的人也醒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本能般的将她圈到怀中,而后又闭了眼。
“别睡了,今日该给公婆奉茶!”季芊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试图将林泊元身上的睡虫赶走。
“不急,时辰还早呢。”林泊元也困得睁不开眼,昨晚劳累,快天亮了他才睡着。
“不行,得起来,规矩也是要讲的,你张狂惯了,可我不一样,若今日去的晚了,那便是不懂礼数,”说着,季芊婷起身,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迈过,穿了鞋子下地,“母亲待我不错,我该敬她才是。”
林泊元嘴上不讲,可是听媳妇这样说很是欣慰,于是也不敢拖沓,随着她一起下了地。
文竹在给季芊婷上妆的时候,林泊元便一直在后面瞧着,眼睛一刻都离不开,二人视线偶尔在铜境中交汇,随后默契地相视一笑。
虽不讲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到底是林泊元衣着相对简单些,他远远瞧着文竹手里握着一支步摇,于是大步上前朝文竹伸出手去,“来,给我。”
文竹会意,抿着嘴笑着,双手将步摇奉上后便退到了一侧,远远立着,也不上前。
二人收拾好,来到前堂时候,恒誉侯和邓茹早已等在那,瞧着二人并肩进门,邓茹笑呤呤的,虽是迟了些,可他们也并未在意。
反而是邓茹,生怕季芊婷多想,待她进门,还未等她自己请罪,便先一步为他们开脱,“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觉多,想着今日奉茶的事迟一些再说,没想到你们这么早便来了。”
这话听在季芊婷耳朵里让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本是想着今日早早出来,倒没想还是迟了,昨夜睡的晚,这会儿晨起时脑子空空的,走两步便想打哈欠,日头一晒,便更想睡觉了。
“我就拉着她说迟一些,她非不肯,若不是我耽误,她迟不了。”
林泊元偷偷在长袖下捏了季芊婷的手指,季芊婷目不斜视,也不看他。
邓茹抿嘴浅笑,到底是他知道护着媳妇,生怕别人说了她的不是。
庆妈妈安排人端茶上来,低声提醒邓茹道:“夫人,茶已经上来了。”未等邓茹开口,季芊婷便上前去端起茶盏,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林泊元则跪在一侧。
“父亲,请用茶。”季芊婷将茶盏双手奉上,恒誉侯喜笑颜开,双手接过,喝了一口。
而后她又同样给邓茹敬茶一盏。
邓茹喝过,随即给庆妈妈递了个眼神,庆妈妈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锦绣红包奉上。
“多谢父亲,多谢母亲。”季芊婷谢过堂上二位。
恒誉侯将茶盏搁下便起身,“你们应是有话要谈,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芊婷隐约觉着今日恒誉侯似乎不是那么高兴,脸上透着一丝愁容。
邓茹一笑,“自然是有事的,芊婷才进门,我有很多话同你讲。”
新妇进门第一日,按理来讲当家主母都要讲讲规矩,季芊婷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是颔首乖巧应着。
“你先回去吧,我同她说说话。”邓茹见林泊元似是没有看出这里的门道,于是干脆直言道,将他撵出去。
林泊元无奈,即便不舍,母亲开口也不得不走,女人间的私房话他自然是听不得。
“怎么,你还怕我欺负你媳妇?”邓茹见他这幅样子便知他心里所想,于是拿他打趣。
“母亲说的哪里话,正好我还要去找大哥,先出去了!”说罢,他同季芊婷对视一眼后才退了出去。
季芊婷直到见不到他了,才将目光收回来,而后低头轻浅的笑意遮不住,邓茹在一旁看着,见这二人如胶似漆,感情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心里顿觉欣慰。
凡事,只要林泊元舒心便好,旁的,她是想也不敢多想。
将季芊婷拉起来坐下,庆妈妈见时辰差不多,于是将昨日用的喜帕取了过来,捧在邓茹面前过目,邓茹一瞧,一抹浅淡的血迹挂在通体雪白的喜帕上尤其惹眼。
实际上季芊婷她是信得过的,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季芊婷在一侧瞧着,一时红了脸,竟不知这帕子她们是何时取过来的。
“芊婷,往后泊元我就交给你了,”邓茹轻叹一口气,“旁人都管不住他,唯有你才能,有些事,你要劝着他一些。”
“是。”季芊婷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无论什么都一口应下,不多言也不多语。
“前几日,他曾透露出,想去清剿江匪的事,可同你说过?”
“听他提了一嘴。”季芊婷点头。
“他那个性子,我知道,你要劝着他些,那样的的地方那么危险,他怎么能去呢,不过是一时冲动新鲜。”
这次,季芊婷没有应下,而是犹豫了片刻,而后才道:“母亲,其实我觉得,这并非坏事,泊元他看起来好玩好闹,实际上凡事心里都有谱,若是放手一试也不是不可。”
“万万不成,”邓茹竟然想都没想一口否决,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这件事我同你父亲商量过了,他一辈子,只能待在京城,有我们在一日,便护他一日,我们不求他名扬万里,只求他平安一生。”
邓茹在讲这些的时候,情绪显然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季芊婷瞧在眼里,一时奇怪,不禁有些好奇,同样是儿子,为何他们宁可让林洪元出去,也不肯放手林泊元,明明是亲兄弟,为何待遇如此不同。
他们对林泊元的保护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小儿子的缘故?
邓茹一时情急,说话重了些,这会儿回过神来才知失态,情绪忙又恢复如常,脸色如常,“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小夫妻一辈子与世无争,安然过日子罢了。”
“是,芊婷记下了。”多说无益,季芊婷不敢再多言。
她微微动了身子,邓茹却瞧见她手上的那只玉镯,一时欣慰,又道:“看你脸色不大好,想来昨日成亲事多又繁琐,定是没有休息好,快回去好好歇息吧。”
“母亲安好,芊婷先退下了。”季芊婷微微福身下去,这才敢轻步离了正堂。
原路返回房中,才一进门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闻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的松香气,她只原地站定而不动。
“我娘同你说什么了?”林泊元从她的身后探出头来,想听听她们说的悄悄话,于是掐着她的脸问。
“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像对你去剿匪的事意见很大,还说让我劝劝你,别去。”季芊婷嘟了嘴,“她将我想的太本事了,你哪里肯听我的话。”
“你就是本事,我就听你的,只是这件事不成,这地方我一定去。”林泊元单手搂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带,便让她坐到了八仙桌上,他随意扯过椅子坐在她膝盖前仰头瞧着她,“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昨天我就说过,我要跟你去,你自己我放心不下。”实际上她有实话未说,同样的事情她经历过便不觉得可怕了。
“你若去了我更放心不下,只顾着你,拳脚根本施展不开,”他抓起膝盖上搭着的手,放在嘴边轻咬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寡妇的,我还要护你一辈子。”
第48章
鹅毛般的大雪几乎下了一整夜,这是入冬后第一场大雪,雪大无风,雪片子落地无声,静悄悄的便将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银白。
树梢上挂满了积雪,承受不住时便枝头压低,散落着的雪团砸在地上,形成一个小鼓包。
天还未亮时,林泊元被身边一声嘤咛吵醒,他朝里翻身,看见季芊婷整个人朝里蜷缩着,竟连头也埋进了被子里,他忙凑过去,将她整个人捞到了自己身边,这会困意全无,只柔声问她,“怎么了芊婷,哪里不舒服?”
抬手探上她的额头,虽不烫,却摸了一把冷汗在手,连额前的碎发都已经被打湿了。
“疼......”这一个字艰难的从她的牙关里挤出来,仅一个字还抖了三抖,若不是他问,她连这一个字也不想说。
仅这一声,吓的林泊元猛得坐起身来,整个人压上去,小心将她翻过来,“哪疼?告诉我哪疼?”
“肚子疼。”季芊婷几乎出了颤音,一时没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一哭,林泊元心都跟着揪了起来,这时才留意到,她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捂着肚子,心下有些了然,手扯过她的,同样凉的厉害,还往外冒着冷汗。
“来,我给你揉揉。”他掀开她的寝衣,熟练的摸上小腹位置,干燥温热的手掌整个贴在她有些冰凉的小腹上,另一条胳膊将她的上身抱着,拥在怀中,下巴也贴在她额头上轻声宽慰,“不是好久都不疼了,怎么今日又疼起来了?”
她的月事,他摸得一清二楚,才成亲那会儿他方知她每个月都会疼,而且疼得厉害,后来经太医调理后有所缓和,只是不知怎么这次又疼了起来,还疼成这样。
“昨日下了几个雪片子,你便乐得跟什么似的,非要跑出去看雪,定是那时候凉着了。”他慢慢回忆着她的衣食住行,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