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青鸾见耽误不得,口中鲜血止不住往外溢出,“外面的滚进来!”
又一群乌泱泱的人群涌进来,备着火器。
……
“轰”地一声炮响,昭歌被惊醒,只觉得一颠一颠的,像有人背着她在跑,她揉着酸痛的脖子,睁着眼回头望去,见城南别院上空的夜色被通天火光照得通明,她瞬间清醒,“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刀疤不管不顾,“前面就是大梁船队,到那里便安全了,老大这么相信我,把你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一点点差错!”
昭歌见挣脱不得,拔下发簪,轻声道对不住了,扎下去,在刀疤吃痛放下她时退了两步远,刀疤捂着肩膀想去抓她,却被她横在她自己喉间的簪子吓得不敢动,“你别!老大让我带你走的!我没有坏心思!”
昭歌连手和声音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找他,他是我的如意郎君,须得他安好,我才能跟你走,我担心他,我想见他,求求你,你让我走吧,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可是老大说了,让我带你走,让你别回头!”
见她真要下跪,刀疤赶紧拦下,可他一上前,她簪子就往肉里去半分,眼看血都流出来,他是真怕了,“你去你去,我不拦你,回头我下跪,我给大哥磕头认罪!”
“谢谢你!”
昭歌擦干眼泪往回跑,刀疤立在原地看着她发髻在跑奔跑中乱掉,花冠早就弃在地上,鞋子一边跑一边掉,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消散在火光传来的方向。
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下来,刀疤抬头一看,下雨了。
昭歌跑到城南别院时,雨渐渐停了,牌匾已经挂不住了,砸在她的脚边,她颤抖着手,推开院门,庭院满目狼藉,尸体横陈,红绸悬挂,烧焦处是难闻的糊味……
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滴答雨声和重物落下的声音,安静得让她窒息,昭歌望向周围,眸子是一片凄茫茫的无助。
“容樾!”
“容樾!”
她喊了两声,没人回她,庭院里都是她的回声,她抱紧胳膊,“容樾,你别吓我,我们今天才成亲,还没有进洞房,还没有生小宝宝,你说过的都听我的……”
她在血水里走来走去,穿梭在尸体间,蹲下身子用手掰,一张张地去看那些人的脸,一张,两张……看见几个没有头的,还有几个浆血模糊的脸,她吓得一边哭一边擦干净继续看,“混蛋…”
魏娘躲了许久,等了安静出来,手里夹着个包裹,赶紧往外跑,见昭歌在,“昭歌小姐别找了,赶紧走吧!公子早就死了!”
昭歌不管,一个一个找,看到最后,一个不落,没有一个人是容樾,她无助地蹲坐在庭院里,坐了很久,眼睛吸饱了雪白的月色,闪着是不可言喻的绝望。
过了片刻,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井口,看着水面应着一身喜服的自己,长发乱的披散,她掏出手腕上的发带,笨拙地系上,看了一会儿,擦干脸上的泪痕,“容樾,你好好的,我去陪你,你是我最最喜欢的如意郎君,我要去找你,你千万记得我,莫要忘了我。”
她先坐下,脚尖先埋进去,冰凉的温度冻得她牙齿打颤,闭上眼睛时,她纵身一跃,身轻的那一刹,她没落入凉井里,而是被人锁住腰跃上屋檐,她感觉自己旋转着,旋转着……昭歌抬眸,愣愣看着来人。
容樾亦垂眸,眼中黑色逐渐退散,安静凝望她,昭歌眼眶渐渐红了,水涟涟眸子蓄满泪水,拳头一下一下打着他,“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你晓得回来,晓得活着回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只顾着打架吗?”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
“混蛋,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声音哽咽。
容樾任她打,垂眸安静看她,看她哭的忘情,渐渐小声抽噎,止不住哭嗝儿,他忽的收紧她腰间的手,附身吮上她的唇,唇齿间粗鲁,并不温柔,接吻这种事情他没有经验,但好在无师自通,很快便诱她接受自己,之后便肆无忌惮地侵略,昭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腰被他压着,一次比一次紧,好像要她的骨血揉进他一样,容樾闭着眼睛,吻至紧要处时,忽然停下来,看着昭歌懵懂的水眸因他染上媚色。
他忽然开口,“陈昭歌。”
第50章 我讨厌你
“嗯。”
昭歌低低嗯了一声,等待他说接下来的话。眼睛因为不停地哭泣,红的厉害,兔子一般看着他,眨了下眼睛,过了会儿又眨了下眼睛。
容樾看出来她微微转动的眼眸中的期待,说到口的话硬生生被他转了腔,“不要哭了,丑死了。”
“……”
看她气得瞥过去的脸,容樾忽然轻笑出声来,手紧锁住昭歌的纤腰,弯腰将下巴垫在昭歌的肩膀上,颤抖地厉害,笑的很猖狂。
昭歌觉得他幼稚死了,可是她很困又很累,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淋湿,她冷的发颤,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昭歌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容樾身上,闭上眼睛依托着他,指尖勾勾他的腰带,“困,容樾,想睡觉。”
眼皮子沉沉的,她都睁不开眼睛看容樾的反应,只听见低低的一声好,整个人便被抱起来,风声自耳边呼啸,烟火爆炸声也在耳边轰鸣,再接着便是百姓的欢呼声、车辙刮过地面声音,小贩叫卖声……时间仿佛被凝住了一样。
容樾寻了附近的客栈,付了银钱,将昭歌交给老板娘,浑身湿冷成那样,照他的经验,需得扔进热水里滚一遭才行。
老板娘也见惯了风雪,瞧两人这一身新人装扮便知不简单,男人大红衣料上尽然是血色浸染的深色,女子发髻散乱,泪痕未尽……新婚之夜,流离在外,想必是遭逢变故,她也不多问,招呼人抬了热水,调了水温,回头看男人还站在那里,试探问,“客官?”
人可以给她了吧?
容樾将人放下,转身要离开,还没一两步,袖子便被小小的力道扯住,回头是懵然的眸子,眼尾沁红,神色警觉,“你去哪里?”
容樾头疼地扶额,收了两下袖子发现收不回,视线落在被她抓皱的袖侧,揉了揉眉心回答,“我去沐浴。”
沐浴?
昭歌指着身后的浴盆,“我们可以一起。”
这什么虎狼之词?
一直旁观的老板娘下巴都要惊掉了。
一起?容樾眸光一深。
不是不行。
淡淡的目光自昭歌细嫩的脖颈向下扫去……容樾知道,她长得很好,现在虽还没完全长开,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她好看,现在好看,长开了以后会更好看……视线最终落在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唇,容樾喉结情不自禁滚了滚。
适才杂乱粗鲁却又毫无目的的亲吻,他是不带丝毫情—欲的。
“容樾,你陪着我。”
容樾深深看着她,忽道:“陈昭歌。”
低低的,不深,不问,只这一声,周遭的空气热起来……他微微闭上眸子,忍住不知何起的烦躁,尽力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说,“听话,我不走,我就在屏风外面等你。”
“可你总骗我。”
“那下次你骗回来。”
……
片刻后,容樾倚在外间,阖上眸子,闭目养神,向来敏锐的听力捕捉到衣衫一件件脱落在地、水波漾动、以及昭歌糯糯的说话声……
“容樾!”
“我在。”
“容樾!”
“我在。”
……
他不厌其烦地回复,闭上眸子,全都是她的样子。
其实自从陈昭歌推开城南别院的那道门开始,他就听见她的动静,只是他尚处在癔症谵妄中,隐在阴影中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穿梭在庭院中,无望地一句一句喊着他的名字……他垂眸,注视指尖团团环绕住他的蔷薇花瓣和星子,小兽般疑惑地歪着头……这什么东西?
他的脸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忽然见了光,又被黑暗拖回去。
花瓣不断在他面前打转,吻合成蝶,轻顿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一点一点吸走眸中诡谲的翻涌的黑,离开刹那,恰容樾看见,她坐在地上,过了片刻,站起来,走了几步,走到井口,看着水面应着一身喜服的自己,然后解开缠在手腕上的发带,笨拙地系上,看了一会儿,擦干脸上的泪痕。
他听见她说:
“容樾,你好好的,我去陪你,你是我喜欢的如意郎君,我要去找你,你莫要忘了我。”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什么东西放佛要失去,流散之后再也回不来,心慌得厉害,像是被烙铁烫着,灼痛却又无能为力。
他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瞬间抓着她跃上屋檐,看她眸子由惊讶转为惊喜再至恼怒,沉默忍着她杂乱无章的怒。
在心中的空虚感越放越大时,他猛地撷住她的唇,毫无感情的亲吻与占有,只是为了填补心中氤氲开来的不安与惶恐。
他讨厌这种情绪。
顺而讨厌使他产生这种失控情绪的人。
……
“容樾!”
他懒懒应付一声,“在。”
昭歌勾了勾他的腰带,待他睁眼时摊开手,“抱。”
许是方洗浴完,她笼罩在湿热水气里,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的曲线、眉眼如风……都湿润朦胧起来。
“洗完了去睡觉!”
“我不!”
和他唱反调,她一向最在行。
容樾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被她搅扰烦到不行,懒得理她,径直进浴房,洗去一身血腥,没想到待出来时,她还跟着柱子似的,呆呆地守在外面,约莫是她犟脾气,看样子好像在生闷气,老板娘也没走,招呼人收拾房间。
容樾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浴房内带,反手锁上合上门,她的腰再次被她压住,一次比一次紧,唇也再次被他濡湿,容樾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厌其烦的啃噬,吮咬,昭歌手柔软无力扶在他的胸口,许是未擦净的缘故,还能感觉到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下的大片湿色。
昭歌全身力量在他身上,耳畔是他隐忍的,压抑的呼吸声,……良久,唇分,昭歌伏在他的肩头,“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所以?”
昭歌打了个哈欠,困怏怏的,“你要和我讲睡前故事。”
容樾:“……”
她也就这点追求了。
将人放在床上时,他随口问了句,“听什么?”
没人回应他,取而代之的,是安稳而又静谧的呼吸声。
只是手还紧紧拉着他。
容樾看着她安静美丽的睡颜,眸中不解渐渐放大,替她掖被子时,手停在细嫩的脖颈处,他碰了碰她的脸,而后闭上眼睛,忍住心中烦乱,“早知道这么烦,我早该在第一次见面就杀了你,陈昭歌。”
次日昭歌醒来的时候,床边依然是空空如也,她收拾好出来找人,恰在门口遇见了同住此处的燕云,“燕云姐姐,你见到容樾了吗?”
“今日出发,他此时应该在同陆屿商量事情。”燕云略心疼地看着昭歌,说实话这小姑娘她喜欢的,活泼单纯,明谧可爱,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怕是不好过,可若跟了无相,仇家寻命这种事便是家常便饭。
看着昭歌的背影,她并不拦,有些话,还是得她自己亲耳听见才好,别人说出来,她是不信的。
“辉夜岛一行危险莫测,陈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让陈姑娘与我同行,直达大梁,是最为稳妥且又安全的法子。”陆屿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担心陈昭歌的安全,怕不是惦记着她那颗心吧?
容樾眼底戾光一闪,“陆屿,你动她试试!”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反正无相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且他又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陆屿便也不再投鼠忌器,反而开诚布公,一副轻松的姿态,也不反驳容樾,只是余光瞧见,容樾背后没关紧的门缝里,露出一截粉色的衣衫,陆屿慢慢摇着扇子,端的是清风明月:
“可是陆某听说,公子并非真心实意娶昭歌姑娘,昭歌姑娘的心脉,天上地下独那一份,怕是公子也是为了那颗心才娶得昭歌姑娘。公子又何须看不起我,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阴阳怪气。
容樾皱眉,若不是理智告诉他陆屿不能动,他现在就想杀了他。
“我确实不喜欢陈昭歌,但是陈昭歌那颗心,要是我的,不要也是我的,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死人,你胆敢碰一下……你尽管试试,陆屿。”
容樾掀身离开,打开门瞧见面色煞白的人,“怎么醒这么早?”
昭歌眨了眨眼睛,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狠狠推一把容樾,“容樾,我讨厌你!”
容樾被推的后退一步,听得陆屿轻笑一声,才晓得自己被套路了。
陆屿还嫌柴火添的不够大,边饮茶,边徐徐道,“公子既然讨厌陈姑娘,也无法子。今日启航,船上的房间都是女眷和男子分开,全靠个人意愿。现下来看,陈姑娘也讨厌你,定然不会同你一间,或是想要离你远一些也说不定,陆某也算帮了些忙,让无相公子总算可以清净了。”
容樾看着昭歌噔噔噔跑回房,“咣当”一声摔门,震得楼道都在响,就怕他听不见,顺带力道很大地反锁上门。
容樾:“……”他不聋。
眼皮忽地一跳,有很不好的预感,感觉心上像有一团海草疯了般地长,缠绕得他窒息,容樾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话,狠狠踢了下门,低低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