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欢——望烟
时间:2021-08-07 09:44:33

  沈妙意呆愣一瞬,看着只有八九岁的弟弟,也就是这几日,身上才长了点肉,可还是比旁的孩子瘦许多。
  她轻摸上他的头顶:“谢谢你,平弟。”
  殷平抓上沈妙意的手,稚气的脸上有些不安:“阿姐,你别有事,别丢下我……”
  “怎么了?”沈妙意问。
  “你和娘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说到这儿,孩子的眼里涌出泪水,“我好怕,我看着娘一动也不动,就好像爹当时一样!”
  他呜呜哭出声来,不知愁的年纪过早的尝到了亲人死别。
  “不会!”沈妙意抱住殷平,脸贴上他的发顶,潸然泪下,“我们永远在一块儿,谁也不会有事。”
  她安慰着,也像在安慰自己。
  好容易,怀里的孩子哭停了,红着鼻尖子。
  沈妙意拿着帕子给人擦着脸,带人到桌边坐下,把那碟子蜜饯推到殷平面前。
  “吃一颗,是月云刚刚拿过来的。”
  殷平点头,捏了一颗蜜饯,又抬起还蓄着泪的眼睛:“阿姐,你说阿兄会不会杀了我?”
  “吧嗒”,圆滚滚的蜜饯从沈妙意手里掉落,滚去了地上桌腿处。
  “别瞎说,你俩是兄弟,他,他怎能害你?”
  殷平显然是不信,嘴巴嘟着:“我听说了,我和他命里相克,只有一个能活……”
  “平弟!”沈妙意手掌啪得拍在桌面,声音失了声调,阻止了殷平剩下的话语。
  对面,殷平显然被沈妙意的喝声惊到,愣愣的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沈妙意一阵头晕,几日来的变故几乎让她崩溃。可是殷家兄弟的这事儿,也不是没可能的,殷铮求而不得可以报复她,那将来有一日殷平威胁到的话,他一样可以下狠手的;还有母亲,殷铮自始至终就是恨着……
  “平弟,那些都是讹传,你莫去信。”她安慰着,可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你忘了,他还给过你一颗还元丹?”
  现在从她嘴里说着殷铮的好处,还真是讽刺。明明他那样坏,断了她的姻缘,整座邺城最繁华的地方,众目睽睽,她的喜帕落地,亲眼看着夫婿被抓。
  “阿姐?”殷平一直捏着那颗蜜饯,已经停止哭泣,“咱们可以回京城吗?去外祖沈家?”
  沈妙意一怔,喃喃重复:“沈家?”
  “对,”殷平点头,“沈家五哥哥还在邺城,跟他一起回去。”
  “五哥?”沈妙意眼睛发酸,那个喜欢揉她头顶的堂哥吗?她该去找他吗?
  可是,万一殷铮去对付沈修怎么办?那个赵会赵大人不就是前车之鉴?东陵天高皇帝远,封地诸侯一手遮天。
  殷平放下蜜饯,站到沈妙意身旁:“可以吗?在这里,娘和阿姐都不开心。”
  沈妙意手搭在桌沿,心中思绪万千,终归还是否定了。不说殷铮会不会放人,单说殷平身子孱弱,根本经不住长途跋涉。
  最终对着殷平扯了扯嘴角:“平弟这些话不要跟别人说,等你身体好了,阿姐一定送你去京城。”
  “我不会说出去的,”殷平点头,眨了眨眼又道,“阿姐,我搬过来同你一起住,可好?我可以保护你。”
  “嗯?”沈妙意摇摇头,“不许这样没规矩的,你长大了,待着病好了,还是要回自己的院子。”
  殷平瘪了嘴,闷闷的嗯了声。
  两人简单用了些晚膳,又收拾了一番,便一起结伴去了晓月苑。
  夜风寒凉,今年的冬天较以往来得早,廊檐上那铺洒着的藤花,现在最盛光秃秃的藤,彼此缠着卷着。
  沈妙意看着身边的小少年,空洞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暖意,这是她在乎的人。
  檐下挂着的灯笼随着风摇摆,在黑漆漆的一片中,照出一条道路。
  晓月苑,一阵风卷过,那残余的药味儿便散了干净。
  屋内,顾郎中在给沈氏下针,沉睡的妇人受到刺激,皱了眉头,嘴角轻轻抽搐。
  两姐弟站在一旁,神情紧张,大气不敢出。
  “嘶……”沈氏嘴边吸了一气,手指动了几下。
  “娘!”殷平忍不住叫了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是平儿!”
  沈妙意一把拉住想冲过去的殷平,对着他摇摇头:“先让先生施针。”
  殷平点头,嘴角抿得紧紧的。
  用了近半个时辰,顾郎中终于收了针,脸上的凝重散不开,看了一眼旁边的姐弟俩,就低下头去,默默收着银针。
  “先生辛苦了,外间备了茶水,且过去坐着休息。”沈妙意见人不语,心里很不安。
  刚才沈氏的那一点点反应,让她升起了希望,可现在看顾郎中的神色,好像情况很复杂。
  顾郎中点头,跟着张妈妈走去了外间。
  桌上摆了茶水冒着水汽,两碟精致的点心搁在一旁。
  张妈妈客气的请人坐下,便开口问道:“先生,我家夫人到底如何了?这已经睡了一日一夜了,怎么还不醒?”
  顾郎中坐上圆凳,肩上药箱放在桌上,手里捋着胡子:“沈夫人本就体弱,这次是急火攻心,加上之前的旧疾,这才垮了。”
  屋中一静,听郎中的话,似乎是没那么严重,可为什么人就是不醒呢?
  沈妙意坐在座上,沉思片刻:“先生可否明说?”
  顾郎中正了正身子,道:“刚才诊治来看,沈夫人长期劳心过度,血液淤滞,应当是脑中卒。”
  脑中卒!三个字让屋里的人全部愣住了。
  “那,那……”沈妙意慌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你不是说我娘只是劳累过度吗?怎么会是脑中卒?”
  顾郎中站起来,想了想:“姑娘莫慌,我见着沈夫人的似乎不算重,我每日过来施针,再加上药物调养,人会醒过来的。”
  张妈妈一听,忍不住潸然泪下:“夫人啊,你这是什么命呐?”
  “能醒吗?”沈妙意也是愣住,脑中卒就算人好了,后面也不如先前的。
  行动迟缓,说话不利索,甚至严重的瘫倒了就再起不来……她的母亲曾是那样漂亮,仙女一样,说话温柔,喜欢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逛……
  “会好的,是不是?”她追问着,满是期待的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顾郎中对人拱了拱手,话也未说满。
  。
  已经夜深,沈妙意坐在沈氏床前不肯走。每当沈氏面部稍微有变化,或是指尖动了下,她就会凑过去轻轻唤着“娘”。
  可是根本什么也没有,人还是睡着的,好像把世间的烦恼全抛掉了。
  张妈妈拿着剪刀剪了烛心,回头走过来:“回去睡吧,这边我看着。”
  “妈妈,要是当年娘不来东陵,会不会一切都好好地?”沈妙意问。
  “世事难料,人选了路的话,就必须咬着牙走下去,”张妈妈弯下腰,帮着整了整被角,“夫人不后悔,她与老侯爷的日子,又有姑娘和小公子。你要相信,她最在乎你俩了,会醒过来的。”
  沈妙意倚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沉睡的人:“是因为我,娘才这样。”
  “别钻牛角尖,谁都没有错。”张妈妈劝着,把人从床上拉起来,“走,妈妈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沈妙意任凭人拉着,木木的走着,一步一步的,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蓦的,她停下了脚步,一张脸抬起来:“妈妈,我知道有种药可以让娘醒过来!”
  “什么药?”张妈妈赶紧问道,转而一想皱了眉,“姑娘莫是说的还元丹?不可能的,侯爷不会拿出来……”
  谁都知道殷铮对沈氏的恨意,那是从孝宣时就带了过来的。
  沈妙意摇头,眼睛难得有了光亮:“不是还元丹,是别的。殷伯伯曾经说过的一种药,或者说是人……我的先回去翻翻书才行。”
  “那可太好了。”张妈妈道,现在就是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有一句话就是病急乱投医。
  “我再去问问五哥,让他找找京城里的名医。”沈妙意道,“妈妈快回去吧,前面几步就是储镶院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张妈妈叮嘱了句小心,到底担忧沈氏,便转身往回走。
  沈妙意心里反复想记起殷雨伯说过的那种药,可怎么就说想不起名字。
  她低头往前走在回廊下,一抬眼看见了站在廊柱旁的人,当即顿在那里。
  “怎么了?”殷铮缓步而来,笑了声,“妙儿这幅受惊的样子,是见鬼了?”
  鬼?沈妙意并没见过,她只知道这个人很可怕,无法摆脱。
  “阿……侯爷。”她叫了声,夜风晃着她淡杏色的斗篷。
  殷铮到了人前,一手抓上人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抵去了朱红色的廊柱上。
  “嗯!”沈妙意压下想出口的惊呼,眼睛慌着看着周遭,“别这样,会有人看见……”
  她垂下头,声音软着,希望人能松手。
  “怕什么?”殷铮食指微挑,勾起女子尖尖的下颌,“不是有我吗?”
  沈妙意眼睛蓦的一震,腰间试着他微凉的手指探了进去,忙抬手摁上去阻止:“我娘病了,你别……”
  “我知道。”殷铮脸俯下、凑近,继而含了那微微抖着的软唇。
  撑开双臂,整个小小的身躯便被他彻底包裹,宽大的斗篷晃动着。
 
 
第26章 夜黑无月,白日里未……
  夜黑无月, 白日里未溶尽的残雪,此刻遇着寒冷慢慢结成了冰。
  游廊外有人打着灯笼经过,那是府中巡夜的家仆。
  他侧脸往廊下看了眼, 就那身打扮来说, 便知道是自家的主子爷,正以怪异的姿势杵在廊柱旁, 底下斗篷露出了一截子女子的石榴裙,粉紫色的绣花裙边。
  只看一眼便不敢再停留, 低下头快步离开。心里琢磨着,这是府中哪个丫头走运了,怕是要飞上枝头了,毕竟是侯爷的第一个女人, 拿捏好了,未来日子可就舒适了。
  沈妙意舌尖被咬的发疼, 已经很久了, 他还是不放她。外面的脚步声吓得她简直丢了魂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
  “嗯……”她疼了一声, 手腕终于抽了出来。
  吮够了甜蜜,殷铮贪恋的上下啄了两遍, 手捏着沈妙意的下颌,借着不算明亮的灯火, 看她沾着水渍的娇艳软唇。
  “我能回去了吗?”沈妙意仰着脸,包围着她的气息越来越浓。
  殷铮眉间微动,那些潋滟的心思好像被一桶冰水浇灭。他挑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他一直都觉得那双眼睛漂亮极了,好像住了天上的星星, 总是闪闪的,亮亮的。
  他往前凑了凑,看去黑曜石一样的瞳仁儿:“回去?”
  天这样冷,她看不出他在等她?她可以为了任何人哭、伤心,可是轮到他,做了什么她也看不到。
  两年前的小丫头,小心蹲在他身旁,声音软软的:阿兄,是不是很疼?我帮你吹吹……
  “妙意,”殷铮对人叫着,“妙意……”
  你看看我!
  “侯爷,还有事?”沈妙意问了声,这样仰着脸,她的脖子很酸,嘴巴和舌头也疼。
  殷铮指尖一松,细腻的下颌便脱了掌控,并迅速地想躲避开。
  原来还是无用,她心里根本没有他!现在更是疏离的称呼他“侯爷”?
  不!他嘴角翘了下,她在他手里,跑不了,总有一日她会明白的,没有人会比他更在乎她。
  沈妙意被人困着已经好久,薄薄的绣花鞋底已经冻透,现在脚趾开始发麻。
  “我要回去,太冷了。”她还是没忍住,颤着声音想要他放自己走。
  “冷吗?”殷铮双手捧上沈妙意的脸颊,娇小而柔弱,“我们去暖和的地方。”
  话音刚落,沈妙意还未反应上来,就被人攥上手腕,拖着往前走。
  她慌张起来,疲倦的身子踉跄着前行:“储镶院不在那边,我自己走!”
  殷铮并不回应,掌中的人越是抗拒,心里头那个想法就越大:她根本不在意他!
  沈妙意回头,眼见着里储镶院越来越远,眼中泛起深深迷茫。看着前路,她如何不明白,他带她去的是何处?
  “好,好,我去!”她另只手攥上殷铮的手,“慢些走好不好?”
  殷铮停步,低头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微微发凉:“好,我拉着你,你的手好凉。”
  沈妙意站稳身子,小声问道:“去哪儿?被人知道怎么办?”
  “哦,记起来了,”殷铮笑了声,“胆子小成这样,就该好好练练。妙儿还没去过紫辰院吧?”
  “不,”沈妙意摇头,身上每一处都在拒绝,那是他的住处,“不要去那儿。”
  殷铮拉着人继续往前,商量一样的口气:“那你说去哪儿?储镶院?”
  沈妙意没办法回答,哪里不是他的地方?一座忠瀚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躲要藏能去何处?
  “你就跟着走,按我说的做,”殷铮望着前路,仰头笑了声,“若是给你选择,你定是想办法算计我。”
  沈妙意浑身发冷,知道他今晚不会放过她,可她身上还是难受着,根本不可能受住的。一想到昨夜里他的凶狠,她抽了口冷气,脸色越发苍白。
  “你还恨着我吗?”她问。
  殷铮回头扫了一眼,并不明着回答,只道:“别有下一次,不然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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