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他,最后还是到了紫辰院,他想要做什么,极少会被别人左右。
院门外,刘盖站在石阶上远远看着了黑暗中的来人,主子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哎哟了一声,忙走进院里呼喊了一声,当值的家仆立刻聚在一块,等候吩咐。
“都下去吧,主子夜里不需要人。”刘盖道了声,便立刻将所有人潜出了紫辰院。
沈妙意扶起斗篷的兜帽,将自己严严实实藏住,每前进一步,心就沉一分,可最终还是被带进了紫辰院。
院中灯火明亮,刚踏进院门,便听着身后吱嘎一声,院门被下了栓。
她的心高高提起,一直被人带进正屋,随后殷铮松了手,自己走去正中的桌前。
沈妙意站在屋中,看着前面殷铮的背影,想着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伤好了?”他端了一盏茶饮尽,瓷碗搁回桌上,随后转身坐在椅子上。
沈妙意心里有些乱,不知道他所指的伤是哪种?是手上的,还是身上他留下的……
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垂首站在那儿。说不说有何用?在他眼中,自己那些小伎俩很可笑吧?也就那么一次,迷翻了他,恐怕以后也不管用了。
“过来。”殷铮单臂支在桌上,拳头抵着脸颊,另只手对她伸过去,手指勾了勾。
沈妙意吸了口气,抬步过去:“我何时回去?月云还在等着。”
殷铮拽上那只手,直接把人拉了过来,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为她解开斗篷的系带,随手仍去一旁,圈上她的细腰,勒紧。
“我看看。”他拿过她的手,轻掰着手指平展开,便看着手心中那道明显的伤口,“好好养着,真冻伤了可不好治。”
殷铮指肚轻轻扫着那道伤口,以及边上遍布着那些细细密密的手纹。
“人家说手纹多而乱的人,心事很多。你也是吗?”
“我不知道。”沈妙意掌心痒着,这样的姿势让她很不好受,至于殷铮说的什么,她也不想去分辨。
“不严重,抹上药很快就好了。”她将手心攥起,收了回来放在腿边。
殷铮抬脸,眼睑一挑,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去吃东西吧。”
“啊?”沈妙意一时不解,眼中划过疑惑,怀疑适才是听岔了。
“怎么了?”看着她这样自然地发呆,殷铮噗嗤笑了出来,手指点了人的鼻子。
“呃,不饿。”沈妙意小声,垂下眼部去看他脸上的笑,“夜深了,吃了容易积食,肚子不好受,到时候还受罪。”
她迷糊了,他一路拽着她过来,是用膳?还是用膳之后,再……
殷铮把人放下,起身站着,这娇娇的姑娘只到他肩头的高度。他该生气的,她算计他,毫不犹豫丢下他,离去的背影决绝,头也不回……
“你太瘦了,我喜欢胖点的,抓在手里也柔软。”他故意去捏她的脸颊,“还有,你若是吃了,第二件事我就答应你。”
“真的?”沈妙意全部重点放在了第二件事,眼中起了一处火焰,“我吃,真的,别让人知道。”
饭桌上,摆着各式菜肴,尤带着热乎气儿。
沈妙意坐下来,真的无甚胃口,为了那一句答应,也就捡起了玉筷。
她看着眼前的粥碗,里头盛的甜粥那样眼熟,吸吸鼻子就能分辨出那甜腻的粥香气。
“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家?”沈妙意低着头,汤匙绞着碗中甜粥,这不都半宿了吗?吴大娘还在摆摊子?
殷铮自是不会吃那些东西,甚至他不了解沈妙意为何爱吃,单单是女儿家喜欢甜食?大概是可能,宫里的那几个公主也是,整日里各种甜食,也不嫌腻得慌。
想到这儿,他只看着静静吃饭的女子。还是她顺眼,那些个公主整日里鼻孔朝天,说起话来嗓子太尖了,一副娇柔做作,走几步都要累死似的。
沈妙意被看得不自在,与殷铮相处,完全是不得已。就算他如何好言好语的,可他对她做的,始终不会原谅。
“吃完了,让刘盖送你回去。”殷铮捞起湿帕子擦擦手,眼帘半垂。
沈妙意嘴角抿了抿,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怎么?想留下来?”殷铮侧着脸问,“倒也可以。”
“不,”沈妙意赶紧道,攥着筷子的手指发紧,“不打搅侯爷,我回储镶院。”
对于这个新称呼,殷铮不置可否的轻哼了声:“慢慢吃吧!”
说完,他站起身,手中湿巾扔在桌上,抬步往外走。去了墙边,从衣架上取下斗篷,在空中伸展开来,而后飘飘落在,盖在身上。
“过来!”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沈妙意自是知道人在叫她,也就起来去了他身后。
殷铮伸手把人拉进怀中,什么也没说,手指跳开了那略高的领口,直接埋首去沈妙意的颈窝间,两人的发纠结在一起。
“呃……嗯!”沈妙意感觉到一阵疼意,那是人的牙齿在脖间嫩处咬着,身子忍不住瑟缩,双手外推着。
殷铮干脆顺着人意,后退了一步:“吃了饭,果然长力气了。”
他看着她领口的凌乱,以及那片新吮咬出的痕迹,红得像夏日里的红李子。他要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她是他的。
沈妙意抬手整着领口,颈窝处一片濡湿,手指一碰,火辣辣的疼。
“不用怕,没人会知道你跟了自己的阿兄。”殷铮道,然后不出所料的看到女子脸一白。
说完,他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大步流星的去到院门处。
人走了,沈妙意也不想留在这儿,慌慌跑去正座上捞起自己的斗篷。
“妙姑娘,”刘盖走了进来,正看着小姑娘系着斗篷带子,“吃好了?匆忙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口。”
沈妙意嗯了声,纤瘦的身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刘总管,我该回去了。”
刘盖倒也没有阻拦,走在前面引路,指着脚下提醒小心。
夜深人静,光秃的树丫在黑暗中摇晃,像是妖怪狰狞的利爪。
“若是京城,这雪可有的下了,哪还会化在地上。”刘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笑呵呵的,“姑娘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会一起在邺城,还在同一座府邸。事情有时候说起来,还真的奇怪。”
沈妙意不想说话,别人说着,她或是应是,或是点头。
刘盖也不在意,一路上一直说着:“主子晚上也没用膳,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站在回廊里吹冷风。还是姑娘经过,他才……”
“刘总管,”沈妙意不想听殷铮怎样,开口截断,“我明日想去老侯爷的大书房一趟。”
刘盖步子一慢,点了下头:“那边也封了三个月了,等明日我开开先透透气,把灰尘扫一扫,姑娘再过去。”
“劳烦刘总管。”
“应该的,”刘盖微欠下身,又道,“沈夫人的病听说有些麻烦?有道是病来如山倒,姑娘也莫要担忧,总有些灵丹妙药能治得了。”
沈妙意没说话,刘盖嘴里所说的灵丹妙药可不就是还元丹?
那是殷铮的东西,她从没想过去同他要,她已经被他给控制住了,不想再让自己陷得更深,有些事情自己可以试着动手的。
回去的时候,月云一直等在门口,瘦瘦的身影站在寒风中,缩着脖子。
见着沈妙意回来,月云跺跺冻麻的脚,超人跑了过来。
“姑娘去哪儿了?我去晓月苑接你,张妈妈说你早就走了。”
沈妙意拢在袖中的双手捏紧,心中自是发虚。
刘盖上前一步,脸上笑着:“适才妙姑娘是碰见我了,一道去看了看老侯爷的书房,姑娘要找几本书。谁知到了那儿,才发现根本进不得人。几个月不通风不说,那是落了满满的灰尘。”
他深得为人处世之道,就算这样说着有些离谱,大多人也不会怀疑。
“那就劳烦刘总管了,我明日过去看看。”沈妙意接话道。
刘盖颔首,手提着灯笼往后让了让:“明儿一大早,我就叫人去收拾,姑娘半晌过去就成。”
说完这些,人就走了,略有臃肿的身材消失在暗淡的游廊中。
月云回头看看刘盖离去的方向,回身跟在沈妙意后面:“刘总管整日里忙这么多事,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根本不睡觉。”
本就是无意说起的闲聊话,沈妙意扯扯嘴角,脸上疲惫尽显:“大约是他以前养成了习惯吧?”
“说的也是,”月云应着,搀着沈妙意迈过门槛,“不过他对姑娘的事挺上心,倒不像府中别的家仆,一个个的冷着脸,跟欠了他们的钱似的。”
月云嘀咕着抱怨,快步到了正屋门外,伸出手去挑了棉门帘子。
沈妙意只是嗯了声。这种事情本也寻常,没什么可介怀的,世人的本性是唯利是图,现在这状况当然有人捧高踩低,那从小跟着她的月婵不就背叛了吗?
门两旁立着两个婆子,黑夜里动也不动,灯光落在她们身上,竟是觉得有点瘆人。
进到屋中,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沈妙意身上的紧绷也散了去。天知道她被殷铮拖进紫辰院时,心底无助的担忧。
如今回来,只觉得疲乏排山倒海一般淹没而来,想也没想就进了浴间。
掀起门帘时,她回头看着正在衣橱取衬裙的月云:“你白日里说有月婵的消息?”
沈妙意软着腰肢,轻倚在门边。月婵是给了一笔银钱放出去的,回家乡好好生活,说起来也不算难。
闻言,月云关上橱门,走上前来:“府中伙房出去采买的婆子,她偷着跟我说,看见月婵在城里。”
“那婆子向来眼尖,应当不会看错。”沈妙意沉吟片刻,“看来人是真的还没走。”
月云点头,也不再多问,主子家的事一个奴婢怎能去打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姑娘,明日几时去大书房?”她问,伸手去为沈妙意解着胸前系带。
“我自己来!”看见人的手凑近,沈妙意像受惊的鸟雀,慌着避开一步。
刚站好就发觉自己这样实在怪异,平日都是月云伺候的,再看人的脸,果真闪过诧异。
“是,”月云行了一礼,脸色平常,“我去内间帮姑娘把床铺了。”
说完,转身进了内间。
沈妙意紧抓着衬裙的手松了,急促的呼吸两下。揉了两下额头,进了浴间去。
不怪她如此惊慌,身上全是殷铮留下的印记,只要稍微露出一点,那些明眼的谁看不出?现在是冬日,衣裳穿得厚倒看不出,若是天暖了……
幽幽一叹,沈妙意除掉衣衫,整个身子没入浴桶的温热中。
太累了,身子每一处都疼,他咬在她脖颈间的那处更是。
她揉着巾帕,一遍遍的擦洗,可是身上的痕迹根本去不掉,红艳的开在娇嫩肌肤上,似雪中的朵朵红梅。
。
翌日,总算是见了点日光。
到底是大婚没有成,沈妙意不太愿意见人,挑着人少的时候去看了看沈氏。
人躺在床上还是那样,不过脸色稍缓了些。等着顾郎中下完针,才出了房去。
从晓月苑出来,已经是过晌,沈妙意带着月云往殷雨伯以前的书房。
这样的季节,院子没有了以前的鲜亮,到处一片灰蒙蒙的,隆冬的脚步临近。
突然,前方不远出一阵骚动,府里的家仆在那边围着不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月云走出游廊,伸手拦住了一个正准备离开的婆子,眼睛示意着喧闹之处:“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见是沈妙意身边的大丫头,客气的陪了个笑脸:“些腌臜事罢了。”
沈妙意站在回廊中,杏色的披风罩住了整个身子。现在即便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她都能拉扯到自己身上,好像她的事,别人都已经知道。
就听那婆子道:“昨夜里,胡三巡夜,说是碰见咱家侯爷跟一个女子在一块,说是还搂抱着……”
沈妙意头嗡的一声炸开,双腿发软,眼前景物飘飘浮浮的晃着。心里只道一声,完了!
“尽瞎说,侯爷昨夜里出府了,到现在未回来,谁不知道?”月云一副不信的样子。
婆子讪讪笑着,嘴角皱了几条褶子:“可不是吗?但是在紫辰院收拾的一个婢子,说是也看见了……这不,今儿一整天,大家伙儿都在猜测,是哪个好命的丫头入了侯爷的青眼?”
沈妙意几乎站不住了,身上每一处都是虚的,像钉在了那儿,动也动不了,只剩下眼睫不停颤着。
外面,月云皱皱眉:“我是问那群人在干嘛?你尽给我说这些?”
“嗐,这不查出是讹传,编排主子可是大罪。”婆子笑笑,“刘总管就出手整治了。”
“刘总管?”月云不解。
“可不是?都说刘总管整天笑呵呵的,看上去顶好说话的一个人,”婆子啧啧两声,压低了音量,“到底是个阉人,狠起来真是要命。”
“那你倒是说清楚,这般吊着人?”月云故作好奇的催促两句。
那婆子就道:“这不,胡三和那小蹄子抓进了刑房。再出来时,就是两个躺着的血人。”
“打死了?”月云吸了一口冷气,“就因为说了两句……”
婆子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事儿,就转身走开了。
月云一阵心惊,绕过马尾松进到回廊,唏嘘一声:“这就打死了?”
前方人圈散开,沈妙意站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那边,地上躺着两个人,被粗粗的塞进麻袋里,随后一辆板车推来,麻袋狠狠扔去车上……
“姑娘走吧,别看这些,怪瘆人的。”月云拽了拽呆着那儿的沈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