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两人高大的高大,修长的修长,周远显得秀气很多,他小声对着李戾道:“咱们还有个东西要拿,冯哥在等时机。”
李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渴望地望着山上,“那我们为什么不去九曲亭?我想吃烧鸡,还想我娘了。”
周远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冯久知。
冯久知把衣袖放下来,白净修长的五指上有青黛色的血管,他淡淡道:“明天我们先去别院,回来就去九曲亭。”
李戾听了顿时开心很多,在原地走了两圈,接着有些疑惑道:“别院不是皇帝老儿的住处吗?久知你还要拿皇帝什么东西?”
冯久知笑了笑,“有什么拿什么。”
·
冯秉怀到底没能把冯清雅送回去,王氏同他大吵一架,两人都精疲力尽。
到了下午,王氏叫人来喊了阿瑶。
阿瑶其实不太想去,王氏这会找她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可是这样未免落人话柄,阿瑶磨蹭一会,只好换了身衣裳,慢悠悠地去了。
去了王氏的院子,就在门前碰见了冯璟喻。
见阿瑶来了,冯璟喻松了口气,“母亲这会气得胸闷,为兄要当值了,阿瑶去开解开解母亲吧。”
阿瑶觉得她开解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应该让冯清雅来安慰她。
问了才知道,冯清雅情绪不稳定,正在院子的隔间里休息呢。
阿瑶悄悄叹了口气,只好应了。
冯璟喻公务繁忙,临走前看着阿瑶,有些犹豫地说道:“我知道母亲平常亏欠你良多,你受委屈了,母亲她……”
看着阿瑶清澈的眼睛,冯璟喻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只想着母亲有难处,要让阿瑶体谅她,可阿瑶更是无辜。
过了半晌,冯璟喻挫败道:“没什么,你进去陪陪母亲就好了。”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多相处相处,自然就会有感情。
看着冯璟喻急匆匆的背影,阿瑶眨了眨眼睛,大概猜到了冯璟喻的未尽之言,心里倒没什么感觉。
是个人就会偏心,她也没有那么喜欢王氏。只能说母女之间也是看缘分的,王氏虽然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却和冯清雅更有母女缘分,这怪不了谁。
阿瑶一进门就被王氏拉着手开始诉苦了,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母女二人相对而坐,王氏红着眼眶,“你爹真是老糊涂了,要是这么把清雅送回去,她不得恨死我们。”
见王氏哭得眼睛都肿了,阿瑶一时不知道她是为了父亲哭,还是为了冯清雅哭,但不管怎么样,总归不是为了她。
阿瑶想了想,道:“母亲和妹妹感情深厚,想必是不会怪你的。”
王氏苦笑两声,“我现在不敢把她送回去,留在这里我也害怕。你父亲都说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复杂着呢,大皇子的名头听着光鲜……其实通房都收了不知多少个了。雅姐儿还是个小孩子,她懂些什么,要是真的嫁了,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冯秉怀讲得其他复杂的形式,王氏都不懂,她只知道以看女婿的目光来看,这个大皇子绝不是个好夫婿。
大皇子生性暴虐,在房中似乎也有些不好的嗜好,还未娶正妻,就已经有好几个庶子了。京城里有些牌面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王氏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口绞痛,这要是真的嫁了,旁人不知道要如何说她呢!
“阿瑶,我说的话雅姐儿她都听不进去,你替母亲去劝劝她,好不好?”
阿瑶在京城待了十几年,与大皇子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也曾听过他的名头。只是冯清雅铁了心要嫁,谁又能劝得住她呢。
“母亲还是放宽心吧,妹妹想必有自己的打算。”人各有志,她要是去劝了,冯清雅指不定以为她没安好心呢。
阿瑶并不想自讨没趣。
王氏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就替母亲劝劝,你是做姐姐的,怎么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我劝并不会有什么作用,母亲不如给她讲讲其中的利害关系,妹妹明白了自然就不会坚持了。”阿瑶委婉道。
王氏哀怨道:“她已经听不进去我的话了,一心觉得我向着你,碍了她的前程,你是做姐姐的,你比她懂事,你去劝劝她,我是一心一意为她好…”
眼看着王氏油盐不进,阿瑶难得有些不耐了,拨开她的手,认真道:“母亲你说错了,我只是她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堂姐罢了,并没有多几分的情分。”
阿瑶说完就离开了,王氏怎么唤她都不理,正堂里空空荡荡的,王氏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捂着心口,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第7章 偷看 少年们又都痴痴地望着她
阿瑶回到院子里,托着腮坐在窗边拿起上午没看的话本看了起来。
两个丫鬟轻手轻脚,擦两下花瓶都要看她一眼。
在拂冬不知道是第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阿瑶时,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话本,“好了,两位姐姐别这样了,我没事的。”
拂冬见状,连忙给她添了杯蜜茶,这是阿瑶从小喝到大的,走哪都带着。
拂冬小心翼翼道:“姑娘别为那些不值当的人生气。”经历这么一遭,丫鬟们自然是心疼阿瑶的,也不再觉得阿瑶应该亲近王氏了,暗地里都觉得王氏有些拎不清。
见两个丫鬟都关切地看着自己,阿瑶心中感动,只好认真道:“姐姐们别提我操心了,我是真的不在意。”
生气倒是有一点生气,毕竟她才是王氏的亲生女儿。就算丢了件本该是自己的小物件,多少也会郁闷,更何况是生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也就这样了,阿瑶确更多的是无感,甚至还有一些觉得厌烦。王氏他们没有回来的时候,哪来这么多麻烦事。
阿瑶也曾一个人在被窝里哭着想娘亲,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姐姐们放心就是,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王氏现在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亲戚,哪里值当为她费神。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也只能这样了。
夜里,阿瑶洗漱后只穿了一件里衣趴在床头,胸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莹润地在几乎发光。拂冬燃了驱蚊虫的香,坐在床边给她打扇。
“要不要奴婢陪着姑娘睡?”
阿瑶昨夜梦魇,眼下都多了两道青黑,拂冬平日里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小心伺候,自然有些担心她夜里又睡不好。
可这竹院以前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住处,床也就够一个人睡,还没有丫鬟睡得小榻。拂冬要是留着陪她,怕是要睡在地上。
阿瑶摇摇头,说话间露出两个梨涡,懂事又可爱,“我自己可以。”
拂冬心中一暖,知道姑娘体恤下人。见阿瑶在烛光下翻看话本,乌黑的长发披撒在肩头,认真的神态越发的惹人怜爱。
夫人怎么就不知道疼疼她呢?
夜里,拂冬熄了灯后就去了下人的厢房。
阿瑶在床上躺了会睡不着觉,这天气多少还是有些燥热。
她干脆点了灯,又趴在床边看了会话本,深夜才睡着。
天气闷热,阿瑶躺在稻草上,汗水濡湿了里衣。
房外是冲天的火光,有人在大叫着“土匪来了!”,“保护陛下!”刀枪相见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
阿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见人们的凄厉的尖叫声。耳边像是有人在低声念着什么,叫她心生烦躁。
画面一转,两军对战,世子骑着马在对面看着她,一个粗壮的男人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举在阵前,“两个只能活一个。”
阿瑶看不清世子的表情,但她听到了世子温和平静的声音,“救我表妹。”
掐在颈间的手瞬间一紧,一旁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被放走了。
她摔在地上,耳朵里嗡嗡地响,她被留在了土匪窝里了。
下一刻,她就被关在柴房里,狼狈地掉着眼泪。
阿瑶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世道乱了,京城里的贵人们都跑了,一会又是那阵低低的声音,带着股叫人心烦意乱的力量。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坐在她身边,男人身材高大,阿瑶伏在地上,只能看到他漂亮流畅的下颚线。
男人在烛光中侧着头看着她,语调低沉地喃喃道:“我抓住你了。”
“啊!”阿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拂冬连忙伸手轻抚她的背后。
“姑娘是不是又魇着了?”
阿瑶狠狠地喘了口气,耳边仿佛还有那阵莫名其妙的念叨声,她一头扑进了拂冬怀里,哭叫道:“拂冬姐姐!我做了个噩梦!”
阿瑶十岁以后,就很少这样哭泣了。
这一下把拂冬吓得不轻,慌忙拍抚她的肩背,“主子莫哭,梦里都是假的。”
阿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悲戚中,像个小动物一样趴在拂冬怀里,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仿佛自己真的遭遇了梦中的一切。
哭了好一会才缓过情绪来,拂冬还一下一下地给她顺着气,“主子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阿瑶吸了吸鼻子,身子还一抽一抽的,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似受了数不尽的委屈,心里酸酸的,眼泪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见她哭得眼圈通红,小小的脸颊上都是泪痕,拂冬心疼的不得了。
连忙拉起床帘,又去桌上给她倒了杯蜜茶,打着扇哄她,“姑娘莫怕,梦都是假的。”
阿瑶抽抽搭搭地喝了茶,窗外的蝉鸣声就像睡着前一样,可梦里的一切都还清晰可见,她抿了抿唇,说话还是带着哭腔,“我还梦见了世子,我遇到了危险,他不救我,救了别的女人。”
阿瑶还未开窍,但是同世子青梅竹马长大,早就把他当哥哥看待了,自然无法接受。
拂冬听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小可怜,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您可是世子的未婚妻,世子走到哪都想着您,怎么会不救您?”
“姑娘要是有危险,世子怕是第一个就要为您冲锋陷阵。”
世子以往出京办事,走得再远都记着阿瑶,隔三差五就有礼品送上门来,她们这些丫鬟看了,没有一个不欣慰的。姑娘亲人缘不好,可是有一个难得的好夫婿。
阿瑶眨了眨眼睛,忽然又想起了梦里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阿瑶哭得太伤心,哭出了一身汗,连里衣都湿了,拂冬端了盆清水给她洗漱换衣。
一身清爽地坐在塌边,阿瑶晃了晃脚,情绪也平复了,她看着窗外恹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宴会夜里才开始,姑娘可再睡会养养精神。”
天子今夜要在清池举办宴会,大臣们都要携家眷到场,阿瑶自然也不能缺席。
阿瑶心情还是不大好,眼眶也红红的,疲惫道:“我睡不着,看看话本吧。”
拂冬自然应了,打着扇子守着她看话本。
书翻得比看得快,阿瑶心里总是闷闷的,话本也看不进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
夜里的宴会极为热闹,刚到戌时,天子就坐在了主位上。
席天慕地,四周都堆砌着冰块,桌上摆布着佳肴,置身于此完全感受不到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夜。
中间的空地上,一群舞女衣着清凉,随着悦耳的丝竹声摆着纤腰翩翩起舞,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达官贵族们说笑着入列其中,丫鬟太监们轻手轻脚的穿梭在席间。
大臣们携家眷位列席中,冯秉怀官居二品,所以阿瑶的位子稍稍靠前,隐隐约约可以穿过舞女,将尽头的贵人形貌收入眼中。
皇后坐在一个主位上,脸上的笑意依旧,只是嘴角直直地垂着,目光中满是疲态,像是好长时间都没好好休息了。
阿瑶在席上扫了一眼,果然没见到大皇子的身影。
“大皇子还没找到吗?”阿瑶小声地问拂冬。
拂冬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一边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娘派人找了,说是昨天夜里就找到了,染了风寒在殿中修养,只是大皇子一直不露面,宫人们都在猜大皇子其实没被找到,娘娘怕陛下责怪才说找到了。”
阿瑶了然,陛下早就不满大皇子放浪形骸的举动,想必皇后心中着急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只好推说病了不宜露面。
比起这个,更让阿瑶惊讶的是元帝。
元帝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宴席刚刚开始便喝得面色通红,微瘫在座椅上。隔着这么远,阿瑶都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元帝三十年前继位的时候,先帝昏庸,奸臣当道,大元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未过而立之年的元帝力挽狂澜,这才有了大元三十年的安稳。阿瑶虽在闺中,可也听过元帝早年的威名。
也曾入宫过几次,跪在地上远远瞧了一眼就低头不敢再看。可也隐约记得元帝身体不错,步伐稳健,面色红润,是个还算英俊的中年男人。
远远没有这般……老态。看着就像八十多岁即将仙去一般。
阿瑶正想着,桌上突然多了一盘荔枝。转过头一看,王氏正殷切地看着她。
自从昨天她发了通脾气,王氏就好像各外迁就起她。
阿瑶心中无语,只以为王氏还打着让她去劝冯清雅的主意,因此只冷着小脸点了点头。
今天这么重要的宴会,冯清雅情绪不稳定,按说不该让她来。毕竟她发疯事小,冲撞了贵人事大。可不知怎么一通吵,王氏硬是把她带来了,冯秉怀坐在一旁,脸黑的能滴水。
冯清雅眼底两道青黑,目光灼灼地在宴上寻找着什么,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也只是失望地坐下,愣愣地连喝好几杯酒。
见她一杯又一杯的灌,王氏看着也不阻拦,阿瑶不由皱了皱眉,这种场合,喝酒误事,没有人能安心喝酒。
“贪杯误事,妹妹还是克制些吧。”阿瑶秉承着良心提醒了一句。
谁知冯清雅冷笑一声,并不看她,“不要你假好心。”又是一杯酒倒入口中。
好心当成驴肝肺,阿瑶于是不再管她,只顾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