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枕阙
时间:2021-08-08 10:28:29

  谢时已早谢老夫人一步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撩开门帘,迎面而来的果真是赵曦月那张笑得眉眼弯弯的脸。忙不迭地跪迎道:“不知公主殿下前来,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跪到一半却觉得自己膝盖一麻,竟是跪不下去。就在这一瞬的功夫,青佩已上前扶住了谢时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
  “是本宫不叫人通传,谢大人不必多礼。”赵曦月笑眯眯地说道,目光往跟在谢时身后一齐围上来要给自己行礼的一圈人身上扫过,侧身一挤,便窜到了谢老夫人身侧,“若叫老夫人行礼,本宫未免太过不懂事了。”
  掀开的门帘带了一串冷风进来,谢老夫人却急得一脑门子汗。赵曦月来得突然,实实在在地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措手不及,只喃喃道:“殿下厚爱,老身愧不敢当。”
  她虚着视线不知该往哪里落,不经意间便瞧见跟在赵曦月身后一同进来的谢蕴,心中一突:莫不是公主知道了谢蕴在谢府的遭遇,为谢蕴敲打他们来了?
  赵曦月那边已同谢鸾两人打上招呼了:“谢大少爷,谢姑娘,许久不曾见了。”
  这两位都曾与她有过些许交集,都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是个妙人,落落大方地同她见礼:“见过康乐公主。”
  “都说了不必多礼啦。”赵曦月扑了扑眸子,笑得人畜无害,“你们这么客气,都叫本宫不好意思了。”
  “……”他们可能瞎,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
  一番寒暄,众人再度落座,只是有赵曦月在,谁都不肯再往上首坐去。最后还是赵曦月拍板,硬是叫谢老夫人坐了上去。
  “是温瑜哥哥回来办事,本宫闲着也是闲着,便跟着一同出来了。”赵曦月捧着小手炉坐在谢老夫人的下首,很是入乡随俗地捻了一块点心来吃,“你们说你们的,不必管我。”
  可在座的所有人,硬是从她那随意的态度中,品出“我是来给谢温瑜撑腰”的意思来。
  谢鸾看了看隐忍的康氏,又看了看蹙眉不语的谢时,硬着头皮打开了话题:“二弟有何事要办,若有大哥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话。”
 
 
第八十七章 
  听见谢鸾的闻声询问, 康氏有些气闷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到底还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谢家主母,赵曦月在座,她纵是有天大的不满面上也不敢直接透了情绪。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让她没法在见着谢蕴那张古井无波的脸时摆出心平气和的模样。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心里有再大的不满, 在外人面前都得遮地严严实实,不能叫人看清了去。
  这会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谢鸾扯到的谢蕴身上, 一时间倒也无人在意她的失态。
  “鸾儿说的极是, 你们兄弟如今都在朝中,是应当相互扶持。”有了谢鸾的开场, 谢时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从善如流地笑道, “正巧你大哥好事将近, 你回来了, 家里也能多个帮手。”
  谢鸾微微噎了一下, 他二弟还没说话呢, 怎么父亲已认定了他是要搬回来住?
  要说他父亲官至首辅, 心眼手段哪个都是不缺的。但不知为何,每每对上谢蕴,什么心眼什么手段,都成了空谈。
  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谢蕴却没谢鸾如此复杂的心思, 听了谢时的话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话语平静:“父亲误会了,此番过府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撩了撩眼皮,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漫不经心瞧着有几分眼熟:“只是来请娘亲的牌位回府。”
  谢时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来请娘亲的牌位回去。”他答得慢条斯理。
  正堂内瞬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静地叫人心底发慌,年纪轻的那几个, 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敢了。
  “既然是老大院里的事,老二,你同钱氏先回自己院子,”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们几个丫头各自也都散了罢。”
  她有些后悔,方才就不应当为了给赵曦月作陪将二房和几个孙女留下!
  被点了名的几人虽说也有想留下看看的,可老夫人发了话,她们便是想留也没这个胆子,是以一一起身向老夫人请安告退了。
  只是走之前却不忘偷偷睃一眼坐得四平八稳的赵曦月。老夫人能将她们支走,可这位康乐公主呢?
  果不其然,谢老夫人迟疑的目光才转过来,赵曦月已笑着朝她拱了拱手:“你们聊你们的,不必理会本宫。”说罢身子往后一倒,结结实实地靠在了软垫上,“温瑜哥哥的来意本宫是知晓的,不过一点子事,办完了本宫就跟温瑜哥哥一同回去了。您放心,本宫答应了温瑜哥哥,就听听,不插话。”
  这下话里话外都是要给谢蕴撑腰的意思了。
  一点子事?谢老夫人在心中长叹一声,不知这位公主是真傻还是装傻,谢蕴所说的哪里是什么小事啊……
  他口中的娘亲,指的自然不会是康氏。
  迟早要被这孽子给气死!
  谢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沉着呼吸,眉头紧拢:“傅姨娘的牌位立在宗祠里好好的,你莫要任性,平白惊扰了她的清净。”
  谢老夫人也道:“你父亲说的是,傅姨娘当初去得急,本就不安生,如今你有了出息,正该给她上几柱香叫她安心才是,怎得还反其道而行了。”
  她顿了顿,又道:“说到此事我竟也忘了,你是新科状元的事咱们还不曾开宗祠禀告先祖,正好趁此机会也请人来为傅姨娘做场法事。”
  傅雪枝生下谢蕴之后由老夫人做主抬了姨娘,只她命薄,不多久便撒手去了。当时康氏正同谢时吵得厉害,将谢家大小事都扔下不管,老夫人怕尸身坏了不是办法,叫人裹了口薄棺材匆匆葬了,又在宗祠一角立了牌位,便算了了一桩事。
  之后谢蕴不在府里,大家又知道康氏的忌讳,自是无人去张罗什么法事了。
  如今谢老夫人说这话,不免有安抚谢蕴的意思。
  谢时也好谢老夫人也好,始终都觉得谢蕴是谢府的人。分府独过也好,说要将生母的牌位移出宗祠也好,不过是他在为年少时所受的不平待遇叫屈罢了。他们对他示示好,说几句软话,他也该安了心,乖乖回来同他们谢家人一齐过日子才是。
  至于是真的忘了还是眼见着谢蕴要飞黄腾达前来亡羊补牢,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牢祖母费心。”谢蕴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眉眼未动,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更不要说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心思来了。
  一番话被直截了当地堵回来,叫已经习惯了在谢府中说一不二的谢老夫人有些难堪。可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一瞬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和颜悦色地说道:“你生母为咱们谢家开枝散叶,她虽没能给我敬茶,却也算是我半个儿媳,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费心呢。”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在座的谢时、谢鸾父子俩却是不约而同地微变了脸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叫老夫人的一个眼神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
  “祖母这话,”谢蕴眼尾微斜,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双贯是漠然的桃花眼中似乎泛着一层潋滟,“过于玩笑了。”
  他将手中一口没喝的茶盏放到一侧,起身道:“请祖母吩咐开宗祠。”
  竟是不容置喙的模样。
  “你妄想!”
  一声厉喝划破了屋内本就不太温和的气氛,谢蕴望向那名气得浑身发抖的女子,缓缓行礼:“母亲。”
  康氏能忍到现在才出声,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方才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
  自他们第一次相见,他就知道,他的这位嫡母对他除了恨没有别的情绪。
  “我告诉你,她傅雪枝这辈子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她生前是我的奴婢,要给我端茶送水,死了也要低我一头。哪怕我死了,我的牌位也会永远压在她上头!你想要她光明正大吃子孙后代的香火?你休想!”
  康氏却是一副全然不顾的样子,指着谢蕴厉声道,“你娘、还有你,这辈子,都别想压我一头!”
  “娘,您冷静些,二……温瑜他不是这个意思。”谢鸾暗暗心惊,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扶了康氏的肩膀低声劝着,侧脸一个劲地朝谢蕴使眼色,“温瑜你说呢?”
  谢蕴直起身子,面色沉静如水:“没了娘亲这根眼中钉,母亲应当能更快活些。”
  “快活?!”康氏猛一拔高嗓音,“你死了我才能快活!你这辈子都像滩淤泥伏在我的脚底,我才能快活!”
  “够了!”谢时压低了的嗓音中满是怒气,“瞧瞧你像是个什么样子!”
  谢鸾咬了咬牙,附身在康氏耳边道:“殿下还看着呢,您失仪了。”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康氏霎时间没了声音,甚至于,连她眸中的光也在听见谢鸾说到“殿下”二字时尽数消失。
  大怒大悲之下,康氏的神色有些木然,只得呆呆地任由儿子动作轻柔地将她指向谢蕴的手放下,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垂泪。
  谢时看着这一场闹剧,狠狠地闭了下眼睛,起身向赵曦月告罪:“拙荆失仪,罪臣愿代妻受过,还请殿下息怒。”
  赵曦月半垂着眸盯住了怀里的手炉,仿佛上面的图案里有什么难以解开的谜团,淡然道:“这是谢大人的家务事,同本宫有什么干系。”
  谢时一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赵曦月说得没错,这事由始至终,说到底,还是他们谢家的家事。可若真的只是谢家的家事,她坐在此处又算是什么呢?
  赵曦月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谢大人还是快些安置好自己的家事吧,不用理会本宫。”
  谢蕴自进门起就没变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上前朝她探出一只手,轻声道:“微臣陪殿下回宫。”
  赵曦月一愣:“那温瑜哥哥的事……”
  “改日再说。”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所以他才不愿她陪着自己一起来。
  谢家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正如建德帝所说的,表面花团锦簇,实则一团麻乱。他的糯糯是千娇万宠地给惯大的,不应当瞧见这些糟污事。
  赵曦月沉默了下来,想笑,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只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却走到了康氏的面前,声音轻柔地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握住了康氏的手,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问道:“谢夫人,您累吗?”
  将自己的余生都陷在仇恨之中,不得纾解。看不见儿子,看不见丈夫,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见了。一遍一遍地,只想着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人。
  不累吗?
  她记得,她似乎也曾经这样,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身影,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康氏被她问得有些怔忡,抬眼望去,却沉入了一片怜悯的海洋。沉到深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悲伤,一直沉到了她的心底。
  悲悸地无以复加。
  “殿下,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被两个曾经最信任的人背叛,这样的痛苦与绝望,足足纠缠了她二十年。叫她如何放得下,又怎么放得下?
  话到了尽头,失声痛哭。
  听着她的哭声,赵曦月微抿了抿嘴角,目光在谢老夫人、谢时、谢鸾身上转过。他们都望着伏在谢鸾怀里痛哭的康氏,无奈,却又夹杂着几许悲伤。
  只有谢蕴,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赵曦月压在心头的石头忽然落了地,她站直了身子转身走到谢蕴面前,微笑道:“咱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乱,谢家的线收起来比较杂,只能一点点收了_(:з」∠)_
 
 
第八十八章 
  天上又飘起了雪, 落在地面上还没来得及化开便被新的洁白覆盖,叫车轮碾出吱吱的声音。
  赵曦月此次出来算是微服,并没有坐她公主的玉辇。她来时不声不响, 离去时也没有什么动静,连个送她出正门的人都没有, 一行人登上马车,便静静地走了。
  “殿下, 您在谢府进了不少点心, 要不喝点茶解解腻吧。”青佩觑着赵曦月,小心翼翼地问到。
  在谢府时还没什么, 上了车之后便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发呆,着实不是赵曦月一贯的风格。她又不像行露那般了解公主的心思, 只得小心伺候着, 免得自己说错了话, 惹了公主心烦。
  见赵曦月没有回应, 她迟疑了片刻, 正想问问是否要“顺路”去趟书局, 却叫谢蕴的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这趟来得轻便,大冷的天赵曦月自然不会答应让谢蕴在车外随行,反正车里还有她这个伺候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谢蕴上车同行了。
  知道这位谢大人或许比自己更清楚公主的喜好, 青佩不作他想, 乖乖闭了嘴,坐在小杌子上给赵曦月煮茶。
  谢蕴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赵曦月的发顶,低声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直接地让青佩差点手一抖将茶壶打翻了去:哪儿有人会直接问话的?
  莫怪行露一提起这位谢大人就忍不住要叹气了。
  听见他的声音,赵曦月恍惚的思绪才归了位,她抿了抿嘴角, 垂眉把玩着腰间的穗子,声音闷闷:“我在想我今日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殿下做的事,怎会多余。”谢蕴回答地毫不犹豫。
  快得让赵曦月都默了一瞬。
  这话换了旁人说,她一定会觉得过于油腔滑调,可从谢蕴的嘴里说出来,便透了股坚定与理所当然。
  “六皇兄说谢温瑜看起来笨嘴拙舌,内里其实比谁都能言善辩,一张嘴就能将闺阁里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赵曦月抬脸冲他皱了皱鼻子。
  谢蕴的眼尾便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微臣从未骗过谁。”
  “我知道。”赵曦月半仰着脸,笑得眉眼弯弯,旋即又转开视线,“今日我本想好好为温瑜哥哥出口气的,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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