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然暗恋我——秋九月
时间:2021-08-08 10:30:27

  入夜,三重院落内摆了宴席,为赵明锦接风洗尘。
  席桌上,除了白日里见到的学监与学正外,还另有三个身着儒衫的老夫子。
  一一见礼过后,众人举杯正要以茶代酒,院落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赵明锦偏头看去,还没看清来人,先听得向学监温声道:“三痴啊,今日我等为武举课石先生接风,就差你一人,快来坐。”
  那人冷淡地朝他们的方向瞥了眼,脸色沉凝,目光阴翳,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不仅没有理会,还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冷笑,而后径直回了房。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向学监是个脾气和善的,笑了两声打破沉寂:“三痴就是这个脾性,石先生莫见怪。”
  赵明锦收回视线:“那位也是书院的夫子?”
  “不错,他本名唤庄昀,三痴是我等为他取的别字,”向学监解释道,“琴痴、画痴、人痴,可不就是三痴。”
 
 
第35章 、034
  赵明锦常年带兵打仗,麾下兄弟众多,论起长相,浓眉大眼的有,满面虬髯的有,凶神恶煞的亦有。
  虽说相由心生,但也不能一概而论。
  那位三痴先生看上去是阴森了些,好坏却不能轻易论断。
  见她沉默下来,向学监以为她是在琢磨“三痴”的深意,笑呵呵地解释:“庄夫子痴迷琴技,沉迷画艺,爱屋及乌,琴技画艺卓绝之人便会引为知己。只可惜年年岁岁下来,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能入他眼的,也就只有零星三人。”
  “哦?”
  秦学正在一旁接过话头,道:“翰林编修苏展是其一;学生刘景是其二。只可惜这二人,一个学业已结,一个半途而废,自离开后再没回来过。”
  赵明锦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景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兄长在书院定不会用景流这个名字,当会化名为刘景,将军务必追查此人。
  她心念一动,下意识想开口问,不过话到嘴边终是换成了——
  “第三人又是谁?”
  “第三人是前日里新来的,确有些学识。”
  说起这位新来的,向学监颇有兴致:“之前苏编修托人捎了幅画给三痴,三痴爱不释手,还拿到学堂上与诸生品鉴,只可惜二十多人中没有一人能窥透画中精髓,唯有那靖州来的陈行之,见解独到,一语便道尽了天机。”
  听到“靖州来的陈行之”,赵明锦一口茶水险些喷出去。
  白日里黄怀安提到时,她对叶濯在书院的身份还只停留在猜测上,如今却被向学监一句话给印证了。
  叶濯给自己安排了个远道而来的书生身份,虽是为了暗查书院,也实在委屈了些。
  毕竟来日武举课上相见,他可是要躬身拱手,唤她一声“石先生”的。
  想到那般场景,赵明锦借着喝茶的动作,勉强压下翘起的唇角。
  整肃好神色,她状若无意般开口:“能得向学监如此夸赞,定然学识非凡,就是不知这拳脚功夫如何,待武举课上,我与他过几招。”
  话音落后,除了向学监与夫子们,秦学正脸上也带了分笑模样:“石先生千万手下留情,陈行之文采卓然,学识广博,若这三年能在书院好好表现,三年后或可得书院荐举,拜入左相门下,直入朝堂。”
  赵明锦在心中冷呵一声,拜入左相门下,也不看看左相家有没有那么硬的门,能顶得起叶濯一拜的。
  “如此看来,”她面上不动声色,“此人果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秦学正将赵明锦的第一堂武举课安排在三日后,这三日中,她可熟悉书院环境,了解书院内务,若有不明,可以到一重院落寻他与向学监。
  昨日初至,她已在书院内闲逛了一遍,环境倒是大抵掌握了,至于书院内务,向学监似并不打算让她过多参与,只交了本书生名簿给她,让她先行熟悉。
  名簿上共有书生二十九人,家世地位俱皆详尽,赵明锦粗略一扫,来自京城的记在名册最前,只有四人——黄怀安、刘柏、段希文与永昌侯世子郑锡。
  郑锡的名字虽未抹掉,却已被乌黑的墨迹圈起,想来他的事书院早已听闻了。
  赵明锦目光在他名字上停留一瞬,继而向后看去,可是将名簿来来回回仔细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关于刘景的丝毫记载。
  恍似书院中不曾有过这个人一般,但昨日夜里,秦学正还提到过他。
  “可是名簿有什么问题?”
  向学监坐在书桌后方,日光从他身侧的轩窗钻进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过嘴角的笑依稀可辨。
  赵明锦合上名簿,抬眸道:“名簿怎会有问题,我只是感慨,永昌侯世子可惜了。”
  “确实可惜。”
  “学生情况我已大抵了解,”她起身,将名簿还回去,“叨扰了。”
  “石先生客气。”
  赵明锦抬脚离开,走到门边时,又听向学监在身后状似无意地问道:“石先生从京城而来,不知左相近日身体如何?”
  她顿住脚步,眸子微微一眯,飞快地将方才他们二人的闲谈在脑中过了一遍。
  “义父身子向来硬朗,”说着,她扭头迎上向学监的目光,坦荡且随意,“不过苏展辜负了义父的一片苦心,惹得他有些伤怀。”
  话音消散,房内陡然沉寂下来,两相对视间,气氛莫名变得压抑,连清脆悦耳的鸟鸣声都让人有些心惊。
  不多时,向学监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苏编修向来是个不懂变通的脾性,确是让相爷头疼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略一点头,抬脚离开了。
  回到三重院落,赵明锦缓缓舒了口气,攥在袖口中的手逐渐松开,炎炎夏日,手指间竟起了一层冷汗。
  她嫌弃地在衣裙上抹了两把,嘴角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来。
  想当年面对北泽的千军万马,她连眉梢都懒得扬一下,就算有一次身受重伤,生死一念之间,也没胆战心惊到冒冷汗的程度。
  如今在这小小的书院中,面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竟怂成这个样子。
  果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
  她下意识抬手,隔着衣襟领口摸了摸垂在那里的小玩意儿。
  白玉短笛,小巧又精致的模样,温暖又润泽的触感,上面只有一个孔,十分好吹。
  昨日叶濯将它亲手挂到她脖颈上,曾说过——
  阿锦,遇事莫要逞强,吹响它,万事有我。
  她应付一个就已经劳心费神到这种地步,叶濯应对的是整个书院的人,怕是举步维艰,哪有精力分心。
  况且若真露了馅,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赵明锦将手放下,抬脚回房,房门推开的刹那,夹在两扇门扉间的东西飘然而落。
  她眼疾手快,翻掌向上,那字条不偏不倚落入她掌心,略一垂眸,上方三个端正的小字映入眼中。
  在后山。
  她一怔,下意识攥紧字条,屏息凝神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抬脚踏进房门。
  字条上墨迹已经干透,想是放了有一会儿了。
  赵明锦端详这三个字,眉心蹙成了一座小山丘。
  无论是那简洁利落的语气,还是那飘逸又不失雅正的字体,都像是叶濯留给她的。
  可叶濯不会留这种东西给她!
  因为他根本不想她插手书院的事,只希望她轻轻松松地做个武举先生。
  所以,是书院中有人想将她引到后山去,莫不是已对她的身份起疑,故作试探?
  若她不是赵明锦,当真只是石红凝,发现门中夹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字条,会怎么做?
  赵明锦习惯性地用手轻敲桌面,片刻后她将字条一收,闲适地往窗边凉榻上一躺。
  一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轻轻晃着。
  一定是同叶濯相处的时日太久,不知不觉竟染上了几分他做事的习惯。
  书院情势复杂,想的愈多才愈容易中圈套,这时候还是简单粗暴些来的管用。
  不管是谁,看到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都是要去后山看一看的,但去也分为两种——一是□□明目张胆地去看,二是月黑风高偷偷摸摸地去看。
  凭她的功夫,不夜里去看岂不是浪费了。
  是夜,当真是个月黑风高,无月无星,伸手不见五指的好天色。
  赵明锦熄了烛火,等到夜半三更,轻手轻脚地从房中离开,身形一闪,极其敏捷地出了三重院落。
  她刚出去不久,三重院落蓦地响起了一道尖叫声,那声音之大、之惊悚,彻底撕裂了院中宁静。
  向学监和秦学正提灯走出来,只见院中的刘夫子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跑近,眼中一片惊惶。“出什么事了?”
  刘夫子浑身颤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有、有鬼。我起夜如厕,无意间看到那墙头树下飘着个白影,白影、白影来回晃荡,是不是后山……”
  “住口,”秦学正脸色不郁地打断他,见院里的其他夫子也都出了房门,他神色一沉,“谈及鬼神惑乱人心,亏你还是学院夫子!方才在哪里看到,带我等前去。”
  “是、是,”人多了,再加上被他呵斥了一顿,刘夫子终于镇定了些,抬脚带着众人往方才白影所在的地方走,路过赵明锦房门前时,他又停下,“都、都说武人阳气重,学监,不若我们叫着石先生一道罢。”
  眼见秦学正又要发作,向学监和善地笑了两声,看着全无动静的房门,若有所思:“闹出这么大动静,我等都醒了,石先生却没有出来。武人阳气重不重老夫倒是不知,不过耳力佳还是敢确定的。”
  说到这里,已有旁的夫子明白过来,伸手去敲赵明锦的房门,可那房门紧闭,始终没有人来开。
  刘夫子:“这……石先生莫不是不在房内?”
  向学监看了秦学正一眼,秦学正伸手过去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站在门边叫了两声“石先生”,见没有人应,这才走进两步提灯一照,房内果然空无一人。
  “掌灯,击锣,”向学监脸上的笑意消失,沉下声音吩咐,“全院寻找石先生。”
  话音落后,一道清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又有几分不解。
  “寻我做什么?”
 
 
第36章 、035
  夜色沉凝,暗淡无光,唯有他们手上提的灯盏,勉强照清了来人身上的红纱裙。
  烛火摇曳,重重树影洒落在那人身上,一步步走近间,明暗交错的影在衣裙上不停流转,黑红交织,衬得那人似鬼魅一般,恍若携了一身的凶煞气。
  众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连方才最为镇静的秦学正也绷紧了身子,直到那人走出树下,来到他们近前,几人才陡然松了口气。
  赵明锦嘴角一弯,将手上仍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往上拿了拿:“长夜漫漫,诸位也饿了?”
  四位夫子神色复杂,秦学正也拧着眉头,唯有向学监敛了方才的沉着气势,笑吟吟地瞧她:“石先生年纪轻,饿的自然快,这红薯是……”
  “馔堂已熄了灶火,我在书院外架柴烤的。”
  众人一同看了看她指的方位,又回头看向刘夫子,刘夫子抬袖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许是我老眼昏花,将烟气当成了鬼影,看错了看错了。”
  赵明锦眉梢一扬:“所以学监兴师动众,又要掌灯又要敲锣的,是以为我被鬼捉了去?”
  “石先生说笑了,”向学监朝她拱手,“书院建于山腰,远离尘俗,虽能让学子们静心研读,却难免遭山匪流寇觊觎,万不可大意。”
  她略一点头,配合道:“多谢学监记挂。”
  之后两日,赵明锦照旧在书院中闲逛,虽未正式上武举课,却也与不少人打过照面,二十九个学生认识了七七八八。
  她走到一片青葱翠竹下,正巧见不远处有两人迎面走来。
  那其中一人步履沉缓,衣摆飘然,举手投足间自带灼灼风华。
  旁人穿上这身衣袍,就同沐了露水的嫩葱一般,叶濯穿上这身衣袍,偏就显得身形颀长挺拔,愈发清俊无双。
  就是脸上动过手脚,长相太普通了些。
  两人走近,一齐停下脚步,躬身拱手对她拜道:“石先生。”
  赵明锦嗯了一声,强压下翘起的嘴角:“不必多礼。”
  待他二人站直,她随口问道:“你二人是……”
  叶濯身侧那人率先开口,朗声道:“回石先生,学生裴敬。”
  随后叶濯的声音才响起,依旧是往日温润含笑的语气:“学生陈……”
  话没说完,黄怀安不知从哪条小路里钻了出来,语气颇酸地打断他:“石先生,这就是学生之前与您提起的,那位远道而来大名鼎鼎的陈行之。”
  赵明锦与叶濯对视一眼,又颇为默契地一同移开目光,两人神色皆是淡然,唯有站在一旁的裴敬在见到黄怀安后,目光沉凝下来,神色带了些敌意。
  “先生,”黄怀安凑到赵明锦身侧,小声道,“陈行之近些日子在课上出尽了风头,言语间很是瞧不上我等京师子弟。先生与学生同来自京城,断不能让他这般猖狂,定要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这还是个教唆挑拨的好手。
  她嘴角一动正要说话,不想裴敬忍无可忍地先开了口:“黄怀安,我等皆为求学而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处处挑衅,我与行之兄不愿与你计较,你别欺人太甚了。”
  说罢,裴敬又朝赵明锦一拱手,很有些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倔强:“石先生受皇命而来,乃众人之师长,京城如何,靖州又如何?我等一心向学,先生自当一视同仁。”
  “我同先生说话你插什么嘴,”黄怀安被他一番慷慨陈词说的有些没底气,只继续游说赵明锦替他出头,“石先生,你听听他说的,分明是在暗指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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