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她的顾忌,谢景辞从暗格里找到了一瓶雪莲膏,递给她之后便合上了眼,让她能放心处理。
看到他假寐,温宁侧过了身,轻轻扯开衣摆,鞋袜半褪。
原本白嫩的脚踝现下一片淤青,踝骨处高高肿起,看着十分唬人。
温宁弯着身,想去涂药,可一伸手,手臂一阵痛楚,不慎打翻了药盒。
听见了药瓶落地的声音,谢景辞立刻睁开了眼,一眼便瞧见她那手臂和脚踝上的大片淤青。
温宁连忙放下衣摆想要遮掩,却被谢景辞一把按住。
“怎么伤成这样?”
他脸色微沉。
“看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
温宁抽回了手臂。她皮嫩,夏日里不慎磕着碰着,身上便会有很多淤青。肘上的这块大概是那会磕在书架上的。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但隔了几日,竟隐隐有些酸痛。
谢景辞定定地看着她,指尖挑了一抹药膏。
“过来。”
温宁本不想让他代劳,可谢景辞声音不容置疑,她不想为了这点小事与他生气,于是只好把衣袖卷起。
清凉的药膏落到伤处,微凉又刺痛,温宁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臂,却被紧紧攥住。
“别动。”
他垂着眸,指尖在伤处上轻轻按揉。
上药这事,谢景辞其实并不少做。
温宁初到蝶园之时,谢景辞常常没个轻重,往往一场情|事过后,便把她弄得青青紫紫。
初时,温宁从来不说,谢景辞也不知。直到有一次白日里无意间撞见她换衣,雪色的后背上布着几处淤痕,这才留了意。
自此,偶尔失了控,谢景辞便会在她熟睡后涂抹些膏药。第二天一早,那痕迹便淡的几乎看不清。
涂完了手臂,谢景辞抬起了她的脚,轻轻搭在他膝上。
这姿势不甚雅观,温宁侧着身,尽量不去看。
待他指尖落下,红肿的地方一阵剧痛,温宁咬着牙,抓着衣摆。
许是察觉到她的吃痛,谢景辞放轻了手,又开口分散她的注意力。
“脚踝是怎么伤的?”
温宁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早上为了救人踹门的时候扭伤的。”
踹门?她么?
谢景辞手指顿了一下,眉眼微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胆大的时候。
温宁似乎读懂了他的神情,红着脸别开了眼。
“事急从权,我平日里素来是很规矩的。”
谢景辞垂着眸:“不规矩些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温宁琢磨不透,世家大族首要的便是讲规矩,自从认了亲,来到这国公府,温宁步步谨慎,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指责。
不过他们身份不同,谢景辞是定国府的嫡长孙,他便是不规矩些,也无人敢指责,与她一个外小姐自然不同,温宁只好含混着扯开话题。
“你昨夜带着那半瓶红粉回刑部,可有什么发现?”
一提到这里,谢景辞原本平和的神情眼见地沉了下去。
“那瓶子里的红粉实则并不是什么药粉,而是一种蛊虫的虫卵。”
“虫卵?!”
温宁一惊,牵扯到了脚踝,痛呼一声。
谢景辞见状,腾出一只手紧紧箍住她小腿,贴在自己的膝上,免得她再乱动。
“那虫卵寄生在人身体里,开始孵化时,会散发一种气味,能够让人精神大振,也就是所谓的‘起死回生’。待到慢慢长大,便会吸食人的血肉,让人精神错乱。那些暴徒当街伤人,实则已经是被成虫控制的行尸走肉,早没了意识。最后暴毙变成干尸,其实是被虫子啃噬殆尽。”
温宁越听,神色愈发严肃,怪不得谢景辞要烧了书生的尸体。
这么一想,又忍不住问道:“它们万一在人死后出来了怎么办?”
“这个当下无须担心,它们只能存活在活人身体里。待到寄主死去,这些以血肉为食的虫子便也会随之死去。只是……”
谢景辞忽然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温宁着实忧心,这东西闻所未闻,甚是邪门。
“只是若是服用虫卵的时间够长,人死后,那蛊虫便可以结茧,在茧中产卵,以母虫供养虫卵。”
“产卵?那岂不是无法根除……”
这蛊虫实在太可怕了,温宁忍不住心惊:“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谢景辞眉心紧蹙:“前些日子,我发现京畿伤人的那几个尸体里红粉与那日你掉落的药瓶里的并不完全相同,所以猜疑这东西还在实验中,具体为何还不好说。”
“那能找到背后的人么,鬼市是不是源头?”温宁猜测道。
谢景辞摇了摇头,放开她脚踝,帮她整理了下裙摆。
“鬼市鱼龙混杂,不好判断。这几日发现京外也有几例,还须得多方查证。”
难得看到谢景辞为公事如此忧心,温宁也不好多说什么。
车厢里忽然沉默下来,只余谢景辞在沉思。
连日来的奔波疲累慢慢涌上来,温宁慢慢合上了眼,斜倚在车边。
日暮西沉,车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忽然一阵颠簸,温宁的头微微扬起,谢景辞见状,手臂一抬便挡在她脑后,把温宁轻轻揽靠在肩上。
清浅的呼吸落在谢景辞颈侧,樱唇随着车厢一晃一荡,一来一回擦过他下颌。
微热,柔软,带着撩人不自知的娇憨。
谢景辞别开了眼,想要避开这触碰。
可谁知微微一偏,温宁的唇正好擦过他唇尖。
马车缓缓停下,谢景辞也像定住了一般。
清风拂起窗帘,路过国公府的平康县主从马车上刚好看到这一幕。
素日清冷矜贵的世子爷,竟眉眼温柔地吻着一个女子——
平康县主慢慢抓紧了手帕,冷声对车夫道:“折回去。”
作者有话说:
哦豁,看到了哦
第15章 不轨
冷风透进来,温宁梦中瑟缩了一下,自觉地抱住唯一的热源。
温润的唇擦着谢景辞唇畔滑落,一路擦过他的下颌、脖颈和喉结,最后落到了锁骨处,才终于停住。
微涨的酥意从那被摩挲的地方一点点涌起,牵扯起许多不合时宜的绮思。
谢景辞喉结轻微耸动了一下,垂眸看向毫不自知的人。
她睡得正好,脸颊上甚至枕出了他的衣领印子,完全不知道给身下的人带来了多少困扰。
门房还在躬着身子等他下马。
谢景辞喟叹了一声,解开披风一半围住她,就着怀抱的姿势下了车驾。
世子怀中似乎抱着一个女人?门房不敢细看,隐约只能瞧见那玄色的大氅下露出一截皓腕。
像羊脂玉一样柔腻嫩白,随着世子的脚步一颤一颤。
侧门人稀,快进门时世子忽然停了一下,门房立马低下了头。
“方才有人来过么?”
谢景辞冷声问道,声音虽冷,却刻意压低,仿佛是怕惊扰了怀中人。
也不知哪个姑娘有如此福分,门房暗自感叹,又仔细回想道:“两个时辰前三爷从这个门进来过,其他的……就没有了。”
“没有?”
谢景辞看了眼那即将消失在街尾的马车,目光沉思了片刻。
门房偷偷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怔愣了一瞬:“这好像是恭郡王府的马车。”
西侧门的车驾不多,但是恭郡王府顺路,来人大多从这个门进,是以门房一眼就辨认出。
“好,我知道了。”谢景辞脸色微沉,“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
“是,小人一定谨记。”门房连忙应声。
夜阑人静,谢景辞特意寻了一条小道,待及他抱着人走进憩园的时候,银环正焦急的立在门前。
看清了来人,银环一愣,差点叫出声,却被谢景辞用眼神一制,立马捂住了嘴。
“她累了,不要吵醒她。”
这……这是姑娘?可姑娘怎么会在世子怀中睡着?银环满腹疑问,但一瞧见世子的神色,还是压了回去。
眼见着世子小心翼翼地把姑娘放下,银环立马去打了盆热水。
刚躺下,一触及微冷的锦被,温宁立马又弓起身子,双臂勾住了谢景辞脖颈,似乎是不舍得这热源。
谢景辞将将收敛了情绪,转瞬又被她勾起,前功尽弃,清明的神色忽然就变得晦暗不明。
现下左手揽着她的肩,右手扶住她的腰,脖子还被拉到了她身前,一低眉,便是一片雪色。
青色的经络清晰分明,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落,谢景辞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终于低下了头。
像她一路摩挲一般,谢景辞最后停在了耳尖。
银环一进门,便看到这样一幅耳鬓厮磨的场面,太过惊吓,反而愣在了当场。
察觉到紧盯的视线,谢景辞抬起了头,眼神一扫,像泛着寒光的剑。
银环连连后退,明明是他不轨,怎么好像是自己的错?
可姑娘还在他身下,银环定了定心神,强撑着发问:“世子……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景辞像是没听见一般,把温宁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慢慢解开。
一解开,她便又缠上去,解了两三回,温宁才终于放弃,眉目微拧,似乎在梦中也不高兴。
看到他的动作,银环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汗:“原来是我们姑娘缠着您啊,这……实在不好意思,姑娘睡眠不好,许是做了噩梦。”
“噩梦?”谢景辞脸色不大好看,“照顾好你们姑娘,不该说的别说。”
银环微低头:“自然。”
既然世子都不计较,为了姑娘的脸面,银环当然也不会多嘴。
眼看着他出了憩园,因为担心姑娘,银环替温宁洗漱时仔细查看了一番,除了淡淡的乌木香气,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
第二天日上三竿,温宁才悠悠转醒。
喉咙里干的发痒,灌了一杯温水,才逐渐好受点。
“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马车上,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托着自己。
“世子把您带下了车,叫了婢子背回来的。”
银环胡诌了一通。
“他……没有来吗?”
温宁昨夜做了乱七八糟的梦,一时间有些疑心。
“世子么,没有。”
银环低着头。
“没有就好。”
温宁低头,啜了口温茶,谢景辞素来都不算温柔,那样轻柔的触碰,大抵是梦境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竟会梦到了这般,温宁按了按眉心,许是近日里接触太多了,还是要注意点儿。
外面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窗子,温宁隐约见到一群衣着妍丽的妇人打园子里过去,颇为不解。
“怎么这般热闹?”
“不日便是老太君寿辰了,这几日听说远房的亲戚们陆续到了,便安排在这园子里。昨晚您出去的时候,老太太打发人来请,我推说您头痛歇下了,这才没得见。”银环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温宁收回了目光,吩咐银环替她简单打扮一番,昨日避过了,今日再不去,恐惹得老太君担心。
待温宁收拾好,果然传话的人便到了,还是老太君身边的林嬷嬷亲自来的。
“姑娘今日可好些了?听说姑娘昨日身体不快,老太太着实忧心了一番,这不,大清早的便叮嘱我过来看看。”林嬷嬷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
“无大碍,只是吹了点风,劳累嬷嬷了。”温宁笑着道。
“既是如此,昨日崔夫人的娘家妹妹来了,今日二姑太太也来了,老太太让我领您去认认人。”
二姑太太,就是那位和母亲抱错的姊妹么?
温宁不太想去,但今日不去,寿宴上也总是免不掉的,便还是点了头。
“江家夫人和姑太太都带了女儿来,与姑娘约莫差不多岁数,到时候也可做做伴。”
林嬷嬷很是贴心,怕她见人不自在,温宁点了头称是。
正当林嬷嬷和温宁走出了憩园,另一边,明容领着平康县主也从园子正前往寿禧堂。
“你说什么,乐容被禁足了?”平康县主颇为诧异,怪不得今日只看见明容,没看见乐容:“不是说她伤着了手么?”
“小点声。”明容一听她问出口,连忙环顾了下四周,才解释道:“那是对外的说辞罢了。听说是找了替笔,被三婶发现了,三叔知道后气得废掉了她右手!”
“找替笔?”平康县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我就说,她看着不像是个有能耐的。”
“说来也是,到底是庶女,自然比不得怀玉你。”
明容也不是那么喜欢乐容,一个庶女罢了,要不是文容性子和她不对付,怎会轮得上乐容。
只是一提到梁怀玉,明容这个娇养长大的嫡女也略带羡意:“你这一身才名连学富五车的太傅都夸过,比你那兄长可好太多,比起他当恭郡王世子,我听说还有人夸你是‘女世子’呢!”
梁怀玉极注意仪容,听见明容这么夸,也只是用帕子轻掩了下唇,微微笑道:“只是读了一些书罢了,说到底,这些才名都是个虚的。更何况……男子都爱好颜色,空有这般才华,也难得有知心人。”
顺着明容的话,梁怀玉后半段转了调子,想套一套口风,果然明容接着聊起了谢景辞。
“那可未必。”明容反驳道,“世子哥哥就不是爱皮相的人。当初兴办女学,我听说他也出了份力。怀玉姐姐,你尽可放心,世子定然是喜欢你这样有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