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下一横,也不管温宁坐在这里,当下叱了那两个婢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挪出去!再敢怠慢,仔细你们的皮!”
绿腰眼见着夫君被搬动,连忙扑上去挡在她们面前。
乐容一看,立马又指着她:“快,快!把顺娘也给绑上,她怕是已经过了病气了。”
那两个婢子一听,立即分出手来把绿腰的双臂按在后背,又拿出粗绳来,竟要把她捆住。
温宁急忙去阻拦,乐容却一边掩着口鼻,一边把她推搡到门口:“宁姐姐,屋里晦气,你毕竟是客人,待在这里可不好。”
“你干什么,她没病。”温宁焦急地想上前去。
可乐容眼睛一动,她身边的婢子便立马会意,架着温宁的肩半拖半拽的把她拉向门口。
绿腰已经被捆住,嘴角也塞了抹布,眼看着温宁被拉出去,嘴里呜呜地想挣扎,却被那婢子一巴掌扇过去,彻底昏死。
“不要!”
温宁惊呼,可那丫鬟却一把把她推出去。眼看着房门就快闭上,温宁一咬牙,一脚踹过去。“砰”的一声,木门被踹开,正好看到那两个婢子正在掐绿腰的脖颈。
眼见着她已经面色紫红,温宁一把扯开了婢子:“乐容,光天化日的你胆敢杀人!”
乐容怒火中烧:“一个贱婢,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惩治?她犯了什么错?”
温宁解开绿腰的绳子,露出被掐的青紫的脖子。
“什么错用不着跟你解释,你有什么资格管!”
乐容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温宁,她早就处理干净了。
可她话音刚落,门外却进来两个身影。
“是我让阿宁来的,阿宁管不了,我难道也管不了?”
乐容一抬头,竟发现是文容扶着胡夫人来了,当下脸色一白:“太太,您怎么来了?”
温宁一看到胡夫人,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方才一见到乐容,她就让前来寻她的银环去给文容递了个信。如今能搬到胡夫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再不来,你怕是就要在这清净之地杀人了!”
胡夫人常年信佛,看着一派平和,可当真凌厉起来,一句话便吓得众人低下了头。
乐容忙挡住身后,嗫嚅着想要解释:“我……我……”
“不过就是惩治个婢子,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劳驾太太!”
韩姨娘急匆匆地进来。一进门,略略地一福,便挡在了乐容面前:“阿乐被三爷惯坏了,婢子不懂事,顶多是教训得过了点。”
多年的宠爱,还是把她们母女养的心大了。
胡夫人眯了眯眼,端坐在椅子上。
“哦?究竟如何个不懂事。坏了规矩,撵出去是了,怎的又捆又掐?老太太不日就办寿了,府里却闹出这等血光!韩姨娘,我许久不管事,你一直料理着三房,怎生出了这等子事!”
胡夫人越说越怒,最后一拍桌子,韩姨娘立即跪在了当场。
“是妾照料不周,太太息怒!”
韩姨娘那躬着的身子顿时绷紧,拧了把乐容,让她解释。
乐容找人代笔的事情压根没有告诉韩姨娘,如今见姨娘逼着她说,顿时就慌了神:“这……这婢子的丈夫生了怪疾死了,我瞧着她也染了病气,便……便想着私下处理。”
“怪疾?”
胡夫人粗略地一扫,只看见席子里约莫卷了个人,那婢子脖子上一片淤痕。
绿腰此时已经转醒,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夫人……我没有……”
她还想接着说,可乐容心虚至极,立马打断:“这婢子原是我看她可怜才捡的,但是她平日偷奸耍滑,这次过了病气竟还敢瞒着,我这才生了气,请太太责罚。”
乐容忽然跪下,态度极其诚恳,想要用责罚遮掩过去。
胡夫人这么些年虽然不管事,但到底是世家出来,一眼就看出来猫腻,于是把话题又抛了回去。
“婢子,乐丫头说的你认不认?且说一说。”
绿腰终于能说的上话,当下挣扎着起身,低低地一福:“太太明鉴,姑娘要杀我,原不是为什么病气,而是,而是……怕我揭穿她代笔……”
“你胡说什么!”
绿腰还未说完,乐容立刻颤抖着打断。
“代笔?”胡夫人眼神一顿,“接着说下去。”
绿腰得了准许,接着说道:“我原本也是官家的小姐,因为落难,不得已卖画为生,偶然被乐容捡到,她一看我的笔墨,当时便起了心……”
绿腰为了保护温宁,隐去了前尘,把后面的代笔之事一一说来。
一字一句,说起及笄那日的《夜宴》,说及后来的种种,终于又谈到了为老太君寿辰备下的《观音图》。
“乐容姑娘这次想让我以老太君的面容来作观音像,然而我未曾细见老太君,是以只完成了大半,脸面尚且空着,是乐容小姐自己补上的,那人面的描绘与身体迥异,太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姑娘书房一探。”
绿腰说完,深深地伏在了地上。
自她开口,乐容的脸色就越来越差,这会儿险些倒在地上,还是韩姨娘一把扶起了她。
韩姨娘当下有点慌乱,但面上仍是强撑着:“你这婢子净会嚼口舌,平白地诬陷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可是全平京都挂了名号的,也不知你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言毕,眼神怨毒地扫过绿腰和一旁的温宁。
“好了!”胡夫人一声轻咳,“冤不冤确实不能光听,平白地坏了乐姐儿的名声可不行,珊瑚,你且去四小姐书房里看看有没有那观音像。”
一见珊瑚动了身,乐容双手直抖。
待到那副观音像取了回来,当下连头也不敢抬。
无它耳,实在是那脸面和身子差的太大,一看便知撒谎的到底是谁。
胡夫人当下就沉了脸:“乐丫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改。”
乐容顿时就哭出了声。
韩姨娘一听,立刻撒起泼来,哭天抢地:“都怪姨娘不争气,好不容得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却惹得人觊觎,姨娘就该一头碰死在这里,省的姑娘因着我被人嫌弃!”
她说罢就要一头去碰那柱子,这是突然一声厉喝传来。
“你做什么!”
韩姨娘一看来人,登时便哭哭啼啼地膝行过去。
“老爷,都是妾的错,才教咱们姑娘这么被折辱。”
原来是三爷来了,胡夫人冷着脸行了一礼。
“怎么闹成这样?”
三爷看着满屋子乌乌泱泱,脑子都快炸了。
“因着乐丫头要杀替笔的事……”
胡夫人说话简洁,可一出口就被韩姨娘打断。
“替笔,哪来的替笔!怪只怪我们姑娘生错了肚子……”
韩姨娘娇娇柔柔地捂着面流起泪来。
“好了,便是偏房,我又何曾亏待过你们母女?”
三爷扶起了韩姨娘,眼底似有怜惜,缓了声安慰着。
然而,未及训斥妻子,当扫了一眼那画时,脑门上的青筋顿时突突。
“乐容,这究竟是不是你画的?”
他声音难得带了一丝严厉。
乐容咬着牙承认:“是我。”
三爷看着倔强的女儿,沉默了一瞬:“既是你,那你便当着我面重画一遍,好不好?”
乐容怔愣了片刻,可韩姨娘直接给她塞了支笔:“好女儿,快去!”
乐容拿起笔,笔尖饱蘸了墨汁,可她的脑海却如同这画纸一样空白。
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手腕止不住地抖动,可就是落不了笔。
忽然一滴墨从那笔尖滴落,摔在了摊开的宣纸上,溅了星星点点。
像是打开了开关,乐容终究还是没撑住,“扑通”一声,跪到了三爷面前。
“父亲,是我鬼迷心窍……”
话音刚落,韩姨娘一下瘫倒在地。
三爷看了眼母女二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笑出了眼泪,一脚踢开了抱住他的韩姨娘。
“我养了个好女儿,好女儿!”
他身形一阵摇晃,勉强扶着门窗。晃荡之际,忽看到了温宁方才踹门散落的木棒,一弯身,便拿在了手里。
乐容满脸是泪,却看着父亲拿着木棒朝她转身,顿时吓得直往后退。
“不要,父亲,女儿知错了……”
作者有话说:
姜还是老的辣
第14章 上药
乐容不住地瑟缩,终究被逼到了角落。
三爷长叹一声,字字泣血:“我是个文人,可后院偏没个知心的。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擅长书画的你,我多欢喜。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在府里放肆,我也惯着。可没想到你竟是用了替笔!我这一身清名,怎能容许!”
一字一顿,恍若雷击,乐容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既借了别人的手,我便废了你那骗人的手!”
说罢,提起棍子便要抡下。
“不要!”
韩姨娘急忙去挡,可终究来不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乐容的右手绵绵地垂下,登时就晕了过去。
木棍断裂,在场的诸人皆不敢睁眼。
“静娴,剩下的该怎么办,你看着处理吧……”
三爷扔了木棒,丢下这么一句,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一般地走出去。
胡夫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被这一场闹剧惊扰,扫了一圈,对着绿腰开口道:“老爷既然发话了,我便打算从账上支一笔钱银与你,让你好好把丈夫安葬,往后余生无忧。只是有一条,替笔之事万不可说出去。日后乐容醒了,对外也只称是不慎伤了手,永不能作画。你可愿意?”
乐容毕竟是国公府的孙女,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但伤了她的脸面,还会波及国公府。
绿腰这么多年被世事锤炼,早知没有真正的公道,如今能有这样的下场已然是宽厚了。
当下俯了身,低低地应承道:“谢太太体谅。”
胡夫人点点头,又对着昏过去的乐容和抱着她的韩姨娘道:“老爷既废了乐容的手,我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乐容脾性有疵,需加以管教,依我看便禁足三个月,好好思过。韩姨娘,你可答应?”
韩姨娘此时已哭成了泪人,当下再不敢说什么,含着泪跪谢。
处理完两方,胡夫人眼神扫过一圈,带了些威严:“今日这园子的事到此便终结,往后不许在任何地方提起,若是谁的嘴不紧,当心被撵出去!”
言毕,仆人们纷纷低头称是。
到这里,胡夫人起了身,颇亲热地拉住了温宁:“阿宁,今日之事多亏了有你。”
这位夫人的厉害温宁已经见识到了,当下生怕她看出别的什么,于是忙垂了眸:“三舅母言重了,我也只是路过而已。”
三爷这次识清了韩氏,掌权又交还于正室,不论是有意还是无心,胡夫人对这位表姑娘都生了好感。
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我记着你的情。”
她声音不大,但是分量极大。多一份庇佑自然是好的,温宁点了点头。
只是书生的尸体不能直接入土,谢景辞说必须火葬。
连仅存的尸身也不能保持完整,温宁一开始还担心绿腰不愿。
可没想到她只是轻轻点了头,毫无回拒之意。
“我如今既已知晓这药是个害人的东西,便不能由着它再作践人。世子爷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潘郎那样心善的人,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必然也会同意。”
得了她的许,那书生的尸体最后便只剩了一捧灰烬。
绿腰捧着骨灰,向二人拜谢。
温宁要留她,她却摇了摇头。
“你的好意我都知晓,只是潘郎被困在床上这么多年,我想带他走一走,那三千九百两银钱我如今无力偿还,若是以后有可能,我定然会归还与你。”
绿腰温柔且坚定。温宁默了半晌,只说出一句:“保重。”
然后便看着她一路向南,远去了身影……
了却一桩事,温宁精神上终于不那么紧绷。
这一松弛,才让她忽然觉起身体上的病痛。
刚走了几步,右脚便疼的不行,但看到谢景辞走在前面的身影,温宁咬了咬牙,抬着步继续跟上去。
然而这强忍终究还是在上马车时现了形。
温宁提着裙裾,勉强踏上了马凳,可一使劲,右脚踝一阵钻心,忍不住痛吟出声。
“怎么回事?”
谢景辞倾着身子,扶稳她的肩。
“大约是扭了脚踝。”
温宁本不想说,但现下上马车都困难,不得不倚靠他。
谢景辞垂眼,隐约看见了一点青紫,眉心微微皱起,双臂一使力,便掐着温宁的腰,把她提上了马车。
骤然凌空,温宁忙搭上他的肩,可用不着她使劲,谢景辞双手稳稳地把她送进了车厢里。
“多谢世子。”温宁理了理裙裾。
“不必客气。”
收回了手,谢景辞才发觉她的腰纤细的过分,一双手便能箍尽。
车厢并不算小,可他一进来,便充斥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温宁几次三番想掀开衣摆察看脚踝,可一想到身边人,便收回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