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凝每次出来,都配有马车,车夫一名是必备的,另有两位护院,当然还少不了阿诺与天兰。黄凝早与阿诺商量过细节,车夫与护院不是问题,这里面最难办的是天兰。
阿诺表示,天兰别看表面看着憨,实则很精明,如果是自己出面调开她,十有巴九,是会被天兰察觉的,一旦被她怀疑上了,那郡主整个的逃跑计划就全泡汤了,这一步是险棋不能走。
黄凝同意阿诺说的,所以,她决定还是由她从源头把天兰解决掉,而这个源头就是天兰的主子,厉云。
厉云今日一进暖秋苑,就感觉出了不同。说不上来,往常院中也是这样干净整洁,也是点灯耗油,但今日就是觉得看着透亮舒服。
正这么想着,抬头就见一倩影站在门前,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厉云心里就更透亮舒服了。
黄凝没有像往常一样规矩的行礼,只做等待他的姿态,厉云却不觉她无理,这不正是以前他们相处的方式吗。
厉云抬步上前,黄凝见着越来越近的他,慢慢地伸出手来,厉云自然地握了上去,熟悉温馨的感觉立上心头。
他问:“有什么好事吗?”他能觉出黄凝的开心。
黄凝嘴上说着:“能有什么好事,就是高兴而已。夫君饿了吧,快来坐下,今天我特意让厨房弄了好东西。”
夫君这个称呼,虽有几次厉云在盛怒下提醒过她要这样叫,但她也只是当时慑于他的威严不得不改口,过后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那一声声疏离恭谨的大人,厉云自然不爱听,但他也有气性,不愿在此等小事上也强迫她,倒显得他有多在意一般。从她这次病好,不,是从上次她醉酒拉着他说话开始,她就改口到以前,句句夫君了。
厉云对此只听着,不褒不贬,不做表现。好像黄凝没有改过口,一直都是如此称呼他一般。
厉云坐下一看,原来她所指的好东西,是一道他爱吃,做起来却颇费时费工的菜品。
黄凝给他夹了一筷子,殷殷地看着他:“你尝尝有什么不同?”
厉云拿起筷子,边夹边说:“能有什么不同。”说话间菜已入喉,他顿了一下,问道:“不会是你做的吧?”
黄凝:“怎么样,跟以前的哪个更好吃?”
说实事,当然是家中厨子做得好吃了,但厉云不想破坏此时详和的气氛,他只得说:“差不多。”
一顿饭,黄凝颇为殷勤,厉云被伺候得很好,饭后,更是有精心准备的果子与茶水。到了夜间,一直对厉云给她挂上的那条腰链避之不及的黄凝,头一次主动地自己抚了上去。
从他今日走进暖秋苑,他就被黄凝服侍得周到殷勤,现在也是如此。他感受到她的主动,相应的让自己被动了下来。没想到,这样的方式竟也得趣得很。
厉云事毕后问她:“你是不是有所求,说说看。”
黄凝于黑暗中眨着眼,娇柔地说道:“没有。夫君想岔我了。”
厉云把人熊抱在怀,“睡吧。”
黄凝的“快乐”又持续了几日,厉云跟着这几日也过得快乐。终于,这一日,厉云主动问起说:“看来你与那些夫人们相处得还不错,出去玩得很开心?”
黄凝心里紧了紧,然后才道:“是挺开心的,大家一起买首饰衣料,一起品尝酒店的新菜,一起去看戏,没有以前的别别扭扭,相处得十分舒心愉快。也是我打小就进了宫,没与众人如此接触过,现在看来,以前真是太闭塞了。”
说着语气重新轻松起来:“不过,现在好了,我忽然发现,后宅夫人们的生活还是挺惬意的。”
厉云点头:“所以这就是本朝制定这条规制的原因,男人们还没事想出去喝个酒看个戏,大家聚一聚乐一乐的,女子也是人,自然也有这种需求,只要不违反了规制就好。”
黄凝听了此话,心里想,说得好听,什么女子也是人,其实就跟那府中小狗一般,若要讨得主人开心,也得时不时地拉出去逛逛。让那狗儿以为自己是自由快乐的,其实那脖子上的绳一直都在男人手上。
这话黄凝是不会说的,她只道:“夫人们都明白这道理,没有一家不遵守规制的。但是,大人,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个事。”
这会又叫上大人了,看来要说之事还挺郑重。厉云道:“你说。”
黄凝:“是有关天兰的。那些夫人都知道天兰不是我的丫环了,也不知是不是如意阁那位传出去的,我听到她们背后说起过天兰。她们知道天兰是大人的人,还说,是因为我是罪臣之女,大人终是要防着我的,所以才派了人近身监视。”
她看向厉云,“我一想,她们说得对。大人,是还信不过我吗?这样的猜疑要到什么才能结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回到以前?”
厉云不语,只看着她。黄凝没有退缩,与他对望。
终于,厉云开口:“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天兰是会些功夫的,有她在你身边会更安全。”
“可我在意的不是别人背后说什么,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黄凝接着说:“我信夫君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信任你会让秦嬷嬷在庄子上养老,信任你会给平梅一个好出路,也信任你对安桃的安排。从她们离开我身边的那天起,我从来没再过问过一句,不止是因为我遵守与你的承诺,更是我信你。”
“夫君,一场夫妻情缘,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中间有波折很正常,我们之间也是颇多波折,从黄家倒台到你新娶,但这些都过去了,我是向前看的,我是带着诚意在改变自己,想着与夫君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厉云端起了酒杯,他一口灌进肚,待放下杯子后,他说:“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说得真好。”然后他就又没声了。
黄凝继续:“再说现实,我每次出去都有车夫,护院,还有阿诺,他们都是厉府的人,没有一个是我自己带来的,他们都是忠于厉家,忠于你的,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能做出什么背叛你的事?”
这话最后说动了厉云,是啊,不说护院,只要有阿诺在,她就作不出妖来。
不如称了她的心,她高兴了,也能让他更高兴。这是这几日黄凝给他的回馈,感知。
厉云缓缓道:“为了郡主所描绘的未来,我可以撤下天兰,但是,我还是要问一句,我可以信你吗?”
厉云盯着她的眼看,黄凝坦然迎了上去,一字一句道:“你可以信我。”
厉云:“好,天兰从此不仅不会再跟着你出门,就连这院子,她也不会再呆,要撤就撤得彻底,这是我对你信任的回报。阿凝,不要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有人问,什么梦?就是被打了手心,看到厉云杀人后,昏过去的黄凝,醒来前做的恶梦。感谢在2021-06-26 13:29:36~2021-06-27 13:3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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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黄凝听了此话,内心:狗屁,信任个鬼,若不是她一早发现了阿诺的身份,就要再次被厉云骗了。厉云就是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黄凝想起,以前大哥与二哥的一场争论。二哥说,文人仕人,不打诳语还是会保有正直底线的,大哥驳他,文人不知道,那些进了仕了,哪个会是不懂权谋的。而玩弄权谋最先要学会的就是撕谎,不能让人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现在看来,大哥看得通透,像厉云这样出了大仕的,自然更是拿谎言当日常。
果然, 第二天,暖秋苑里再也见不到天兰了。黄凝私下问阿诺,是真走了吗?阿诺给出肯定答案。
黄凝忽觉有个内鬼是真好,要不,哪怕她看不到天兰了,以她现在对厉云的了解,也是不敢信,他是不是真的会把人调离,会不会是在试探她。
又到了出门的日子,自然也是看不到天兰的。黄凝在厉云身上的疑心病很重,人一旦失信一方,再想获得这方的信任基本是不可能了。黄凝现在对厉云就是这么个状况。
这份疑心让黄凝时刻处在不安中,她又在外面问阿诺,天兰真的没有暗中跟着吗?在又一次得到肯定答案后,她又追问了一句:“不会出现她武功高,特意隐藏了身形,连你都不知道的情况吧?”
阿诺肯定地说:“郡,郡主放心,天兰是有武功,但也高不过我去,她若是出现在附近,我是一定会知道的。”
黄凝这才安下心来,她当然不会在天兰第一日不跟着的时候就逃,她筹谋了那么久,演了那么多,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到关键时刻一定更要稳住。不逃则已,一逃即成功,决不能再出现上次被厉云从宫中抓回来的事。
这日出门回来后,黄凝对着晚上来她这里的厉云,笑着说谢谢。厉云明白她所指何事,只说,小事,只要她乖就好。
又是一月二十六,一切都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这日天是晴的,无风,只是干冷。黄凝带着阿诺等人如平常一样出门。摇红在门口看了一眼,黄凝与她对视,她似乎看到摇红在对她无声地说着:保重。
黄凝则是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就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阿诺倒是回头了,她望着这暖秋苑,心里在想,以后这里没了主子,她如果还能住在这里的话,那这里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夫人们聚到一起,一样的行程,先是买东西,连带着调换上次不满意的。黄凝这次没买东西,只是帮夫人们做着参考。
吃东西时,她也吃得少,被有的夫人问了,她只道,最近肠胃受凉,不太舒服,是以要少食多餐,清淡为主。
终于到了戏院,今儿这出戏,是新戏,前十天就出了预告,夫人们就等着今日上演了。戏院里一二层楼,满满当当地都是人。
因是新戏,票卖得多,一楼硬是多塞了小一半的座。二楼倒还好些,坐的都是贵人们,只是整个戏院人多了,一下子就嘈杂了不少。
这戏院开门做生意,受众面广,也不好管着一楼的客人不让说话。只能陪着笑脸,安抚着二楼的太太们。
黄凝在开戏前,用手帕捂着口鼻,对身边的夫人说:“今儿这里的空气是真不好,你闻到什么怪味了吗?”
那位夫人:“好像还真是,”说着瞥了眼楼下,“肯定是那些人身上的味儿,他们不爱干净,这里取暖烧得又热,人一多可不就是怪味了。”
黄凝:“是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黄凝做呕吐状,旁人忙关心地问,黄凝摆手,说自己没事,但实在是受不了这味,要到外边去透透气,说完她带着阿诺就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这里的太太们就开始议论开来:
“是不是有了?虽然味道不好,也不至于恶心吧。”
“有可能哦,刚吃饭时就吃得少。”
“不能吧,都嫁过去快两年了,也没听厉府有动静。”
“就是因为时间长了,才有可以怀上吧,要是身体没问题的话,早晚都是要怀的。”
“你说也怪,那府上的崔氏也没有身孕,太傅大人到现在都没个子嗣。”
“你快闭嘴,可不敢乱说,让人听了去。”
带太傅大人的那位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做闭嘴状,不再言语。
这时好戏开场,几位夫人都不说话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戏台上。一个惊伦绝美的亮相,全场叫好。夫人们什么都顾不上了,全都投入地入戏了。
而从二楼走出去的黄凝与阿诺,来到一楼偏房,这里是给女宾方便所用。黄凝扔了刚才装呕吐的帕子,看着阿诺从一个地砖下拿出一个包袱。那是前几次阿诺采点儿后,选的藏东西的地方。
黄凝快速地换好衣物,再把原先的衣服扔回到那片地砖下。一身蓝色的农装,做农妇的装扮,还【特意把脸抹黑了,牙上也镶了东西,一时还真看不出是郡主了。
这一切做好后,阿诺把地下的一把木凳递给黄凝,然后找好位置站好,指着自己的头说:“郡,郡主,照着这里砸下来。要使劲,要,要见血。您最好是一气呵成,不然以我的功夫,不,不会给您第二下的机会。如果一击没有打到位,我还让,让您跑了,主子会马上明白过来的,那我的命也就没了。”
黄凝握着木凳,手心都出汗了,这个分寸她哪掌握得好。最后还是阿诺道:“就,就按着您想砸死我的程度来,这样死掉也比死在主子手里强,叛徒落在主子手中,会生,生不如死的。”
行到此时已没有退路,阿诺说得对,黄凝一狠心,重重地砸了下去。阿诺倒地,头破血流,黄凝扔了木凳拿上包袱就要走,不想,却被满手是血的阿诺拉住了衣角。
黄凝不解,阿诺狠狠攥住那一片衣角,勉强撑着说道:“郡,郡主,看在阿诺拿生命在帮您的份上,可,可不可以向您求个承诺。”
黄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不早说。什么承诺?”
阿诺:“如果以后,再,再有相见之时,郡,郡主可不可以到时答应我一件事。”
黄凝:“好,我答应你,如果有那天,我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阿诺满意了,然后一使劲儿,拽下了郡主衣上的一角,“重,重换一套,现在马上。”
黄凝立刻明白了阿诺的用意。刚那一幕,真真假假,真的是求她应允她所求,假的是制造她拼命拦截,尽了力的假相。当然还有一个更现实的作用,阿诺会告诉厉云,装扮后的黄凝,如果画像已看不出来,就看衣服下摆的右下角,有缺失一块的极有可能是逃犯。
黄凝快速地又换了件衣服,同样的款式,这回是灰色的。同样地把脱下来的有缺角的衣服,放回到地砖下面。
然后她最后看了一眼阿诺,阿诺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黄凝只能祈祷,在有人发现她之前,她能撑住。黄凝未再多言,快速离开这里。
这戏院她们来过多次,早就把地形勘探好了。轻车熟路地,黄凝就出了去。身后是戏院里传出来叫好声,好戏正上演到高朝处。
黄凝心脏跳得很快,她很紧张但同时也是兴奋的,是充满了干劲与希望的。
这个时间,离宵禁还早,城门大肆肆地敞开着,虽有守卫,但也只是摆设,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根本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