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凝敛着眉眼,微低了头,这孟侍卫倒不说冒昧不冒昧,莫名其妙倒是有一些,怎么想到要跟她说这些,难道是信城民风已经开放到,男女之间可以随意聊这个的程度了?“
这个话题,黄凝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以对。孟侍卫说完,挠了挠头,也不再开口。
安信有些发热,大夫说是正常现象,熬过这几天就好了,以信王的体质应该没有问题的。黄凝被孟不疾带到信王床前,倒是不见外,把人交给她,直接离开了。
这也正合了黄凝的意,她来,本来就是存了要照顾信王的心的。
大夫见来了个女子,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她,这府里也是怪,连个丫环都没有,一帮子男人,可那些下属们听令倒是听令,就是做起熬药、照顾病患这些事来,还是差点意思。
大夫见来了黄凝,第一时间就把熬药、换药的事交给了她做。
黄凝自觉自愿地接过大夫手中的活儿,仔细听大夫的吩咐,认真地开始全方面的照顾起信王。
安信烧着,神志不是很清醒,尤其是在夜间,他热得难受,伤口还疼,睡得很不踏实。往常他受伤,也经历过这个阶段,经验告诉他,挺过去就好。
只是这回,发现挺得不像往常那么难受了。他热就有人给他头上铺凉帕子,身上也被凉的东西擦过,这令他舒服了不少。伤口疼的地方,好像也被及时地清理了,不厌其烦地洒止痛的药品。
安信虽然烧着,但这些他都感受得到,在这种细心的照顾下,他竟然醒了过来,眼中望到的是他熟悉的床,熟悉的窗,还有让人不解的她。
他不解的是,为什么黄凝会在这里?还是在夜里,在他的房间里。安信更清醒了一些,他问:“我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凝则是先抚他额,然后说:“没有那么热了,看来快退烧了,王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痛得厉害吗?要不要喝水?”
安信看着她,知道这不是在做梦,他道:“不用忙和了,我不渴。”
黄凝起身,然后端着个杯过来:“不渴也要多喝水,大夫说这样利尿,对散热有好处。”
安信还是头一次呆在自己的房中、自己的床上会有不自在的感觉。他这院中,因为驻着兵不方便有女子,是以连个丫环都没有。
突然之间,一个大美人出现在自己床前,还跟他谈论排泄方面的问题,安信脸红了。
他稳了稳说道“安凝,你不用在这里照顾,去客房睡了,明天一早就回吧,我已经没事了。”
黄凝:“您不用管这些,只管养病,大夫现在离不开我,你离不开大夫,所以我还不能走。等您什么时候能下地,能自己走路了,不用大夫了,我自然会回去的。”
安信:“我这里可是没工钱拿的,我看那大夫也不可能给你发银钱,你不如有这工夫,回去多绣些绣品,最近白给公主做了工,钱还没拿到,时间倒是耽误了不少。你再不把你那些绣坊的活儿揽过来,以后可没活儿做了。”
黄凝还真想了想,然后说:“唉,还真是,看来公主那钱是不能指望了,不要命就好,还提什么钱不钱的。绣坊的活儿计,确实也耽误了不少,我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信拼命点头,然后就听她话锋一转:“要不,您给我开工钱吧,您说得对,大夫是不可能给我钱的,但王你可以啊。我也不多要,就按一般大夫的诊费给就行。”
安信:“你这是怎么听的话,我不是说我这里没钱给你吗。”
黄凝:“那您可真黑心,雇个丫环、小厮还得花钱呢,我在这里给大夫打下手,亲力亲为地伺候您这个病患,您却不给钱?”
安信:“不要忘恩负义,别忘了我变成这样,是为了谁。”
黄凝笑了,灌了信王一口水后说:“您也知道啊,变成这样是为了谁。就让我留下伺候您几天,大夫那里确实缺人,与其让他到外面叫来别人打下手,不如让我这个做惯了的来。您烧着的这几日,都是我在做事,早就熟悉了流程,再换了人来,我怕别人弄不好。”
说着又喂了信王一口水,接着道:“比起最难的时候,您现在醒了,用不了几日就用不上我了,您就再忍我几天。”
“来,最后一口,都喝了。”放回杯子时,还自言自语道:“这不挺好,比起前几日拿勺硬灌,现在都能自己喝了。”
安信闭了闭目,听着这拿他当孩子似的言语,陌生又奇异的感觉从心田掠过,多久没有人这样对过他了,从母亲去世就再没有了。
信王单个一孩,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去的早,父亲忙到没工夫娶新人,从小到大,他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对于女性的记忆少得可怜。
但少不代表没有,记忆里母亲会温柔地哄他睡,也会不温柔地训斥他挑食、训斥他因淘气而让自己受了伤......
安信望着趴在外间小塌上的黄凝,那小小的身影,在暖黄的烛火中,让人看了心生柔软与温馨。
得知信王已经退了热,最难的一关已过,孟不疾跑了来。此时,黄凝不在,她去熬药与煮绷带去了。
安信绷着脸问他:“怎么把她放进来了?让你照顾我委屈了你是吧,还找了个帮手来。”
孟不疾:“我一粗人,往常照顾您,都是您不死就行,现在不是很好,安姑娘是个有心的,念着您的恩情,细心地照料着,您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把恩情刨开,您是王,她是您的属民,伺候您不是应该的。除非,您舍不得。”
安信还不能下地,一个枕头扔过去,被孟不疾接到了手中,放回床尾后,一边退一边说:“舍不得的话,就快点好,您好了,安姑娘也就能回去了。”
黄凝一回来,就注意到床尾的枕头,她疑道:“咦?怎么跑这来了。”说着她把枕头拿起,来到信王的床头,一手扶着信王的头,一手就要把枕头放回去。
安信本来在假寐,先是感觉到头被她碰了,接着她的发丝滑了下来,滑到他的脸上,安信除了这丝滑的触感外,还闻到了香气,又轻又淡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
他最后感觉到他的头碰到了枕头上,而她也离开了。香气与发丝也消失了,唯嗅觉与触觉留有余味。
安信从来没在受伤患病时得到过如此照顾,从简到奢易,从奢到简难,一旦尝到了甜头,谁还肯去过苦日子。
受伤期间,拿到嘴边的药是冷热正好的,伴之而来的还有蜜饯,平常安信虽不爱吃这些东西,但喝苦药时如果含上一个,确实是舒服多了。
伤药换得也勤,她手法还轻,几乎感觉不到疼。虽然换药的疼对安信来说不算什么,但能不疼谁又愿意疼呢。
就是有一点不好,他不清醒时,他不知道小解是如何解决的,应该是孟不疾他们在弄。而清醒后有一次,他要泄水,叫了外面的守卫,可守卫还没听见,外屋的黄凝却是听到了。
她赶忙进来问:“您叫人了?有什么事让我来做就行。”
安信:“你做不了。”
黄凝:“您先说说,我不行的话,再帮您去叫人。”
安信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问这么清楚,行吗。”
黄凝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道:“你是要尿壶吗,我去叫人。”
说完也就跑了出去,留安信一人,狠狠地握了下拳,青筋都出来了。
从这天起,只要他一叫外面的守卫,黄凝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她会暂时出屋去,等到他这边好了,她再进来。
信王这点升理需要,虽全程避讳着她,但安信还是有一种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感觉。除此之外,别的方面,安信倒是挑不出毛病来,黄凝的存在于他这个伤者来说是舒心且愉悦的。
终于,信王可以下地了,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走路了,伤口的包扎也去了,只有饮的药还有一副要吃。
离府是黄凝自己提出来的,安信当时听到一楞。随后他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去账房领钱,我跟那边都说好了,他们知道的。”
黄凝不在意道:“我伺候您是我想这样做,跟钱没关系,再说家里来了消息,公主把钱送了来。”
这是黄凝没想到的,垂伦公主竟把钱给她送了来,当然这也有警告的意思,我知道你家在哪,知道你的家人是谁,要是敢泄露一点儿消息,分分钟可以杀上门来。
黄凝当日就离开了王府,回到了家里,妹妹黄清问她:“信王生病了吗?几日没见他来练兵场了。”
黄凝:“嗯,现在没事了,不要往外说,他也是怕瞎传消息,城中动荡。”
黄清闻言一楞:“姐姐这几日都是在王府照顾着吗?”
“嗯,照顾了几日,主要还是大夫在做事。”黄凝不能把直淤国所发生的事告诉妹妹,自然就不能说,信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才去照顾的。
可黄清还是问了:“这次去直淤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黄凝只得说:“没有,大婚很顺利,公主给的钱银也按时到了,什么事都没有。信王他是在路上生了病,一路挣着赶路,没好好休息,回到信城才病重的。”
在黄清疑惑的目光中,她又说:“我是感激信王给我介绍了这份好活计儿,所以才主动去王府伺候病患的。”
黄清:“信王就让你在那了,没有赶你回来?”
“也赶了,不过我感谢他的心意真诚,也就留下了。”
原来是这样,黄清这样想着,却暗自懊恼,早知信王府那么好进,她是不是以前太过保守,应该更主动一些?
黄凝最近心情还算不错,虽然经历了公主要刺杀她那件事,但是毕竟她没死,还得了钱,而这些钱足够她开店的了。
黄凝与母亲妹妹商量此事,母亲有些犹豫,还是顾忌自己逃犯的身份,怕开店太过招摇而生变。
黄清倒是同意的,她与姐姐一同劝母亲,只是个小店铺而已,不用再天天跑进跑出地给别人绣,做出些稳定的绣品,收入也是稳定的。
黄夫人也没什么主意,自然是听两个女儿的,如今她们说行,那就是行吧。
于是,黄凝很快看好了店铺,拟了店名叫千秀,店铺装好后挂了匾就开业了。信王送了开店贺礼,是开门红,头一单生意,让黄凝给他府上所有人都做一套新的制服,布料与工艺要的都是上等货,价格不便宜。
黄凝知道这是信王在照顾她生意,她唯有接下活来,好好地干,打出千秀的名头,才能对得起信王的这份相托。
自打店开了后,信王就总往这里跑,每次来都是要做衣服的。黄凝想着,是要换季了,封地之王多做些衣服也正常。
但这日孟不疾却说了一句:“王,咱们这一年的衣服不都早已做过了吗?您怎么还没事往这跑,还要做多少衣服啊?”
安信瞪他,然后咳嗽一声道:“这不是安凝手艺好,你订的那些衣服要是也有这样的品质,我还用重新做吗。”
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在门口打闹了一阵,孟不疾在说:“喜欢您就直说,衣服是真不能再做了,后年的都有了。”
信王则是直接上手去打他,并没有反驳孟侍卫的话。
黄凝听了一耳朵,这才细想此事。之前她不是没有感觉,信王对她们照顾的有点过了,加上之前他还替自己挡了一刀。平心而论,厉云那样把她当私人物品,占有欲十足的人,在她遇到危险时,黄凝都不觉得他会以身犯险。
他们这样高位的人可惜命了,没有人可以让他们牺牲自己。可是只有几面之缘的信王却做到了,在她与信王完全没有利益关系下救了她,黄凝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
只是善心吗,只是不忍眼瞧着一条无辜人命死在自己面前?如今见到信王的举止,加上孟侍卫的言语,甚至黄凝忽然想到了那日,她进王府伺候病患的第一日,孟侍卫的那些唐突的话,都找到了答案。
她不能再装鸵鸟,把头一埋不理不管。黄凝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没审多久,她心开始乱。她不知要怎么应对信王的这份殷勤,但她知道,她并不讨厌,也不觉得这是压力,只是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
越想心跳越快,想到最后,她脸红了。
这一幕被黄夫人看到,她虽在后面,但也听到了孟侍卫的话,而且她比黄凝更早就明白了,从信王总往她们这店里跑时就明白了。因为如果信王只是单纯地照顾她们老爷的家眷的话,以前不是这样行事的,他只出力出钱,却是见不到人的。
那可是王啊,哪有天天往一个小小绣坊跑的道理。
黄夫人怕黄凝脸皮簿,她没有问女儿的意思,而是把此事告诉了小女儿,黄清听到后,脸色一变,但母亲说得正兴奋,已经开始畅想姐姐嫁进王府后的光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黄清晚上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回想近期种种,发现自己真是迟钝。信王对姐姐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姐姐对信王同样也有些特殊。
以姐姐的性格,怎么可能只是信王病了,她就去侍病,连认识信王时间更久的她都不敢这样做,可姐姐就是做了。不仅做了,还做成了。
黄清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有些事情,可能要被她永远的埋在心中了。她的姐姐,在无数个深夜里,把厉云对待她的种种都说与了她听。
黄清为姐姐的遭遇怒过、哭过、伤心过,如果她希望姐姐在远离了恶魔后,老天能给她一个好男人作为补偿的话,那么没有人比信王更合适了。
这个男人顶天立地,在女色问题上,更是无从挑剔,如果他与姐姐能够成就佳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黄清这样想着,一边留下了眼泪,枕头泪湿了一晚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与此同时,直淤国的公主,带着她的驸马,朝着大未朝京都的方向出发了。
京都同样也得到消息,直淤国公主与驸马不日就要到京都,带了供品来上拜上朝。朝堂上,太傅大人前些日子生的那场病,有人欢喜有人愁,现在他大好了,欢喜的与愁的调了个,依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垂伦公主来朝一事,无论对朝中的哪方势力来说,都是大事,是一致对外的大事。作为此婚事的幕后促成者,太傅大人将亲自接待公主与驸主。
作者有话说:
搓手手~感谢在2021-07-04 17:38:45~2021-07-05 13: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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