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秀风中凌乱,皇上迈开小短腿快乐的小跑去找徐景珩,小奶音欢乐得来——
“徐景珩,大明和巴尔斯博罗特汗和谈啊。”皇上要是有尾巴,此刻已经翘上天。徐景珩也欢喜:“大好事儿,皇上做的非常好。”皇上就更高兴,眉开眼笑地耍赖。
“徐景珩,王守仁老师说,和谈在等待最佳时间开始,还说兴王请求参与和谈……”兴王参与和谈,没有几个月小半年谈不下来,就不能回去湖广……皇上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可不是要无限欢喜?
“徐景珩,你答应朕的,要去看大漠。”皇上的小胖脸瞬间变化,气鼓鼓的好似一个讨债的小债主。徐景珩失笑:“臣记得。大漠、雪山,都去看。”
皇上小鼻子皱巴,小小的满意。看着他用完一碗奶汤,扶着他从罗汉床上起身,照顾他洗漱净面,小大人地守着他午休……徐景珩决定,他明天“再”和皇上好好谈一谈。
皇上和指挥使一起午休,睡得香甜。八月末的金秋季节,边境和北京城,都是一片祥和的欢乐,麦子稻谷大丰收,还有福建浙江的红薯大丰收,都要大明人欢天喜地,过完中秋过重阳,张灯结彩、杀猪宰羊。
大明要和蒙古在河套和谈的消息传出去,举国欢庆。
河套……河套……大明人嗷嗷叫,无论怎么说着反正河套早就丢了,在听到河套战事进展的时候,都是激动落泪。
大明建国,大将军徐达、李文忠收复河套地区,设置东胜等五个卫所。
永乐年间,朝廷认为东胜卫太过遥远,后勤供给困难,把边防线向后撤。
宣德年间,蒙古各部开始南迁,河套地区就变成各路蒙古族争夺的地区,也成为蒙古部落进攻大明的前进阵地,兵马补给处,困扰大明七八十年的“河套之患”。
大明人几乎都忘了,河套,曾经属于他们。可他们弄丢了。失去后才知道河套的重要。
一到秋天,蒙古部落就从河套挥戈南下,掳掠、夺取中原的物资和人口。
一到春夏,大明就开始报复,派兵深入草原纵火焚烧草场,称为“烧荒”,偷袭蒙古的营地,赶走大量的牲畜,称为“赶马”;利用骑兵孤军深入进行斩首行动,称为“捣巢”……
蒙古人骂大明人狡猾无耻,却又向往大明的一切;大明人恨蒙古人劫掠,可也同情他们缺乏布帛绢缎,衣用全无,大夏天穿毡裘;没有铁锅,不得已用牛皮贮水、煮肉……
谁都不想年年月月这般打仗没有安宁。
皇上咽下一口烤红薯,吸吸小鼻子:“蒙古人穷啊。”
徐景珩手里拿着半串糖葫芦,回忆他见过的蒙古百姓生活:“……其瘦饿之形,穷困之态,边人共怜之。”
皇上心生同情:“满速儿来信问,他要是帮我打架,能不能增加贸易量。”
徐景珩:“……打来打去,蒙古和大明两方人的积怨越来越深,交流也越来越多。民生维艰,和平互市最好。贸易量……若百姓交易热情高涨,官府制定的规矩跟不上,需要整顿。”
皇上重重点小脑袋。边境的人一边打一边偷偷互市,到甘肃互市的举国轰动,再到河套和谈互市,大明人可算是放下心来过日子,蒙古人也开始有生活用的铁锅、盐巴、布匹……
“那以后那……”皇上不明白,那十年后,还打吗?
徐景珩笑:“小公子,现在是人心思安。十年后,谁也不知道。”皇上表示明白,刚要说话,大眼睛一瞪:“糖葫芦。”
徐景珩无奈地咬一口,那勉强的模样,看得皇上生气。皇上总觉得徐景珩每顿饭跟猫儿一般,太医说糖葫芦开胃,可徐景珩不喜欢吃糖葫芦,皇上每次都要盯着。
北京城,皇上和徐景珩逛街,看着听着大明人的议论,跟着一起激动。皇上眼看徐景珩吃完三颗糖葫芦,大眼睛眯眯成一对月牙儿,开开心心地去吃秋毛肚。
湖广,桂萼和张璁一开始就遇到困难。
南海,大明首辅大臣杨廷和,中秋的月饼刚吃完,收到边境发来的信件,对比刘健写来的亲笔信,下定决心,要回京。
王宪老将军苦苦劝说:“阁老,我也知道湖广那边土地改革,关系重大。然,这就是湖广一个地方。大明两京十三省,皇上要折腾一下湖广,就给皇上开心地折腾。”
杨阁老叹气,千言万语不好和武将王宪诉说。
“不是湖广的事情。而是……不得不回京。”王守仁立下这么大功劳,必然进内阁,理学和心学会如何争斗?皇上要给官员涨俸禄,勋贵武将岂能同意?可不涨俸禄,寒门弟子出身的清官,又岂能同意?
新起来的大臣,桂萼出身寒微,严嵩是小户人家,张璁出身中等人家,夏言是军籍……
杨阁老都不敢去想,只和王宪老将军说:“国家人口多了,乱,不好管。家族大了也一样。你看看你家里,能管的,先管一管。”
王宪不敢相信:“阁老你是说山东?不大可能。”
王宪是山东鲁南人,不敢相信湖广的土地改革会到山东。杨阁老苦笑:“你看,连你都不敢相信,都觉得,皇上答应只动湖广,那就动吧,湖广人忍一忍就好……”
王宪点头又摇头:“皇上说只动湖广,末将相信皇上。阁老的提议,末将也知道是好的,末将晚上写信回家,排查族里。末将出来这几年,心里也担心……万一家族里有人鱼肉乡里,我岂不是家乡罪人?”
杨阁老要他一番话说的,心里更难受。
“山东好。四川也好。四川改土归流,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我听说有苗人进京……我也只能管一管自己家族。”
杨阁老想起,他当年,在各方权衡下,和太皇太后判断答应的条件——杨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早晚都要被动,不若自己动。杨阁老安慰自己,只等严嵩外出回来,和严嵩交代一些事情。
严嵩自从来到南海,简直是如鱼入海,惬意的不得了。他不光谈判积极,参与南海建设积极,他还积极学习拉丁语,看《圣经》,和西班牙总督、当地土司们打好关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杨阁老真的感觉,他老了,没有四五十岁时候的精力了。
杨阁老和严嵩一晚上交谈,用十多天交代好南海事务,正好严嵩的谈判也进入尾声,他给皇上发回京的请求,只等大明和西班牙、葡萄牙签订合约。
皇上看完桂萼和张璁的信件,先放下。再看杨阁老和严嵩的信件,瞪大眼睛。
大明和西班牙、葡萄牙签订合约,可以。可是西洋人在大明是什么身份?怎么管理?给不给登陆上岸……皇上的心里,这都不是事儿,红毛绿眼睛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都一样。
可对于大明人来说,大不一样。杨阁老和严嵩,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和西洋人争论不休,迟迟不能签订合约。
皇上:“???”特别是严嵩说,那随船到来的西洋女子,非常不懂礼仪,都不裹脚,和男子一起不避讳……皇上更是看的迷迷糊糊。
皇上上次说要召见西班牙总督,严嵩说,西班牙人野蛮不知道跪拜礼,等学会三跪九叩……
皇上:“????”其实皇上最感兴趣的是,博洛尼亚大学代数学、几何学教授,意大利数学家费罗,发现一元三次方程的解法这个事情。
好学·皇上对一元三次方程好奇。对比大明算法,王文素的《算学宝鉴》,意大利帕乔利的《算术、几何、比与比例集成》……皇上发现,意大利,好好,喜欢。
“王文素,你看看意大利的数学。”皇上找来王文素和章怀秀,“朕要鸿胪寺的人配合你们翻译出来,研究研究……是不是有二元方程、一元四次方程。”
王文素惊喜,翻着书光看图就呈痴迷状态。章怀秀心里苦,不知道皇上为何找他,他是文科,几何代数真不好……可他又不敢说。
皇上满怀期待:“朕看好你们哦,加油哦。还有这本达·芬奇的《绘画论》,等朕看完,再给你们看。”
“臣谢皇上,臣马上回去学习。”王文素行礼退下,抱着书跟抱着金砖一般。
章怀秀磨磨蹭蹭:“皇上……臣在研究铅笔……”
皇上小手一挥:“爱卿忙不过来,朕的玩伴们都给你帮忙。”
章怀秀的眼泪要出来,却只能含泪谢恩——《算术、几何、比与比例集成》!皇上!臣已经不高考很多年了嘤嘤嘤!!!
章怀秀小媳妇一样退下,看得皇上忒奇怪。皇上处理完其他信件,拿着这两封书信去找徐景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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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桂萼和张璁的书信说,他们到达湖广后,根据不同情况划定区域,现在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方,流民土匪最多的地方,剿匪、丈量土地,挖出来所有隐瞒不报的土地,世家士族们超额占据的土地,宗室皇亲们挂名的田庄……
本来进展很好,即使遇到几番下毒刺杀,可都是安全无恙,侍卫们仆从们也都没有伤亡……可是他们遇到一些忠心于世家的奴仆,他们情愿顶罪,也不愿意分土地,他们情愿做奴仆……
此其一,这是世人的一贯想法,宰相门前七品官,平头老百姓,还不如一个大家族的奴仆好过日子,要不那么多人要做皇家奴仆,抢着自宫?即使谁都知道奴仆是为奴为婢……
桂萼和张璁建议,此事牵扯到民风,土地改革的进程不放缓。但方法要变,需要宣扬一些思想,整顿一些民风——要老百姓知道,大明平头老百姓的日子,也是可以好过,可以有希望……读书科举、做工做商。
皇上对此模糊明白,书本贵,笔墨纸砚贵,求学的机会更贵……一般人家供应一个读书人不容易,贫困人家压根供应不出来,大户人家垄断的,不光是土地,还有书本、老师……琴棋书画等等各种教学资源。
皇上又想到大明贫富差距拉大的事儿。针对思想文化方面,皇上就又想到,徐景珩说大明理学日落黄昏,对心学不予评价的事儿。
当然,这对于皇上来说不是大事儿。而是信件的末尾,桂萼和张璁说,他们在湖广听到一种声音,说王守仁在河套打仗,很可能打一年半载,因为王守仁担心皇上“鸟尽弓藏”,王守仁也要阻止湖广土地改革……
皇上相信王守仁老师,但皇上担心王守仁老师为难。
皇上“咚咚”小跑。徐景珩在书房外间,正在看一副字,桌子上也有几封信。皇上一眼看到那副狂草,眼睛一亮。
这是一首《闲居秋日》:“逃暑因能暂闭关,未须多把古贤攀。并抛杯勺方为懒,少事篇章恐碍闲……浮生只说潜居易,隐比求名事更艰。”
皇上看得模糊明白,小眉头一皱,随即松开。
祝枝山与唐寅、文征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都是好友,且都嗜酒如命。尤其祝枝山和唐寅意气相投,玩世狂放。只唐伯虎主要精力在画上,祝枝山能诗文,尤工书法,名动海内。
而祝枝山给皇上的印象,更喜欢哲理的思索,对传统理学的批判也更深刻,也更理性和果敢。偏偏他也是大大方方的,所著《浮物》一书,竭力非议儒家六经,思想的锋芒显露无疑……
他和徐景珩说:“隐比求名事更艰”……皇上看看这幅手书,看看徐景珩,看看徐景珩,看看手书……
那个小样儿,叫徐景珩脸上全是笑儿。
徐景珩满面笑容,放下手书,牵着皇上的手在圆桌上坐下来,拿过来皇上手里的书信——皇上立马眉眼欢笑,拿过徐景珩的其他书信,一封一封地看——眼睛瞪圆。
都是大明当今的名人大家寄来的,有书法,有画儿,有酿酒师,有瓷器、医学……除了各自领域的一些事情外,都是类似祝枝山的意思,甚至还有人劝说徐景珩,回去南京闭关禅修!
还有一个给徐景珩推荐老道炼丹!
皇上气啊,横眉竖眼的,小眉毛一根根竖起来。
余庆在里间探头,从里外间隔断的纱帘中,隐约看到皇上和指挥使的身影,感受到皇上的那股子“杀气”,一动不动地装乖。
皇上气鼓鼓地转身:“送过来!”余庆立马端着托盘进来——朝鲜今年又提前来贡,送来一些好人参,皇上就吩咐给指挥使用,还根据太医的说法制定一个少食多餐的方法,一日五餐·徐景珩,到了用午休前的参汤时刻。
徐景珩放下书信,面对小瓷碗里乳白色的参汤,闭眼,一口气喝完,皇上果然欢喜起来。余庆机灵地端着托盘和碗退下,皇上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太医说长白山的人参好,性温。先吃着,慢慢地进补。”
徐景珩笑出来:“皇上,臣吃了一年了?”
皇上理直气壮:“要再吃。朕有看《皇帝内经》和《普济方》,朕知道。”
徐景珩:“皇上的医术学的越发精进,大善。”
皇上骄傲,一时又生气,无他,皇上学医术这般用心,全因为徐景珩的伤势。
皇上一时又想起徐景珩不乖乖,刚养好一点就因为情绪波动剧烈而吐血,眼睛就红了。
徐景珩因为皇上最近的模样心疼:“皇上,臣真的好了。皇上来看桂萼和张璁的疑问。有关于王守仁先生,臣相信,王守仁先生,会做出来他自己的决定。”
“皇上还记得,臣告诉皇上,天底下的好女子,不是需要保护,而是要尊重。大明的忠臣良将,也是。皇上理解王守仁先生的为难,尊重王守仁先生的决定,认同王守仁先生一腔忠正,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