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名小太监和古太医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感情喜公公方才是有意吓吓这小宫女的。
瞧这情形,莫不是……看上怜月了?
阮昔没料到不经意的一个拭泪动作,竟然引发了这么多遐想。
她只是想玩个雪中送炭的戏码而已。
“罢了,且让石春再多躺会儿吧。古太医,咱家随你一同去趟芳华宫。”
***
阮昔上次带着禁卫军来抄宫时,秦婕妤身旁还有不少奴仆伺候着。
可如今这西偏殿,除了怜月外,竟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殿内摆设积了层薄灰,墙角已有黑蛛结丝,温度也低得很。
床前的炭火都快燃尽了,却还舍不得扔,挑出整块些的渣子勉强继续烧着。
好端端的,竟比冷宫还凄凉。
“其他人呢?”阮昔皱眉问道。
“都是些踩高捧低的狗东西,眼瞧小主势微,便一个个托门子全都攀高枝儿,去了别的宫里。”
怜月粉拳紧握,快步走到榻前,隔着帘子轻声唤道:“小主,可好些了?”
帘内无人应声,怜月暗觉不妙,顾不得外人猛掀开帘子。
只见素面朝天的秦婕妤斜倒在榻上,满头虚汗,双目紧闭,已然晕过去了。
怜月颤声哭喊,悲痛欲绝,盼着能把秦婕妤的魂儿给叫回来。
古太医显然也没料到病情会这么严重,忙命人掌灯把脉,又掰开秦婕妤的嘴瞧瞧舌苔,面色登时更严肃了。
“如、如何?”
怜月肝肠寸断,恨不得受苦的人是自己。
“不妙啊,老夫这就施针,看看还能不能救回来。”
说罢,便动手脱秦婕妤的衣裳,吓得怜月死命扑在小主身上,生怕古太医会坏了小主的清誉。
“医者仁心,切莫因龌鹾心思耽误古太医。”
阮昔拉着她的胳膊,连同两名跟班一同到屋外守着。
小太监们颇有眼色,自顾自的站到稍远些的地方,不敢妨碍她们讲话。
怜月虽心中焦急,到底还是信了阮昔,不安地来回走着,时不时的贴在门上听耳朵,期盼能听见小主的声音。
阮昔柔声劝了半晌,终于让她焦虑的情绪稍缓。
主仆俩被冷待这些时日,从来都只能彼此支撑慰藉,苦苦支撑着,全然指不上旁人。
怜月原本恨极了阮昔,明里暗里没少骂过她。
可今夜,这小太监却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甚至让疲惫不堪的她,头次有种想要依靠某人的想法。
往事纷飞,冷静下来想想,除了秦婕妤在养心殿安插的眼线,传递了阮昔放出的假情报外,阮昔似乎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
说到底,还是圣心难测,谁又能猜得准殷帝的真正喜好呢?
怜月对阮昔生出好感,便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
思来想去,反而弄不懂,当初为何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恶意。
当古太医终于拎着药箱推门出来时,怜月立即扑过去询问。
“暂时无碍了,老夫开了几方药,记得按时服用。”
古太医神态略显疲惫,看样子着实消耗不少气力。
怜月惊喜之余,下意识寻找阮昔的目光,在得到对方温柔的鼓励后,立即飞奔进屋,守在秦婕妤床前呜呜哭个不休。
阮昔并未再打扰,帮怜月关上门后,递给古太医些许银两,吩咐日后芳华宫的人抓药时,不许为难。
古太医原本怕得罪德妃娘娘,才苛待了秦婕妤些,如今瞧出阮昔有心照着,立刻应下了,放轻脚步随她离开。
“咳,喜公公,就这么走了好吗?不和怜月姑娘道个别?”
随从凑到阮昔身边,意味深长地悄声问道。
“不急。”
阮昔看着树枝上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嫩叶:“来日方长。”
她在后宫中认识的人,实在太少了。
若想挖出神秘姑姑的下落,和其背后的指使者,必得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才行。
她需要帮手,还在愁拉拢谁才好,不料正巧撞上了怜月。
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
雪中送炭,救命之恩。
就算秦婕妤仍厌恶她,怜月也会和往日不同。
今夜若接触过多,难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还是勿操之过急的好。
这边怜月拿着几件首饰追出来,本想好好感谢阮昔,却只来得及看见她远去的背影。
紫色锦袍在灯笼的照晃下忽明忽暗,亦如她这个人似的,叫怜月捉摸不透。
怜月将首饰握在掌心,在门外伫立了半晌,才幽然回屋。
东西,还是下次见面再给她吧……
***
次日,古太医早早的便来芳华宫复诊,亲自带了几副药不说,还细心地将怜月额头上的伤抹了药膏。
怜月感激不尽,想按规矩给谢礼,却被古太医严词拒绝。
“喜公公早有吩咐,姑娘不必担忧,塌心服侍秦小主便是了。”
“喜公公……”
怜月神思飘渺,竟连醒转过来的秦婕妤喊她都没听见。
阮昔这几日没再去过芳华宫,却每日都差内务府的人往那边送去点东西。
取暖用的碳、换季衣服、补气的膳食等等,细水长流的送。
再小的心意累积起来,都会变成巨大的恩情。
更何况,她每次吩咐,都会恰好解了主仆俩的燃眉之急。
五日后
阮昔正在屋内练字,忽有小厮敲门禀告,说外面有人找。
当她瞧见怜月那欲语还羞的小脸儿时,便知事已稳了八成。
两人沿着朱红色的宫墙漫步,聊了些近日秦婕妤的身体状况。
末了,怜月娇羞着将一袋香囊塞入阮昔手中,便双颊绯红地跑开了。
阮昔愣愣地瞧着那香囊,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她记得古代女子,可不会轻易送友人如此私密的东西啊……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太监服,再摸摸三山帽,阮昔这才有现如今男人身份的自觉。
嗐,姑娘家的思慕之心最为可贵,不可轻易辜负。
还是尽快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才好。
等她独自回来后,整个司礼监的人都对她挤眉弄眼,甚至还有小厮嬉笑着上前恭喜。
阮昔也懒得解释,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想等下午上差时,连石春都用怜月的事揶揄她!
“嘿嘿,你小子眼光不错啊,怜月姑娘的容貌那可是一等一的漂亮,你日后可莫要亏待了人家。”
阮昔推开他八卦的脸:“胡说些什么呢?”
“还嘴硬上了!行啦行啦,别装啦,就知道你脸皮薄,周公公方才已经亲自对陛下禀明此事,正在里头为你求恩旨呢!”
阮昔呆立原地,五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某醋坛子要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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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吃醋
没心思听石春再唠叨些什么,阮昔一路小跑到门口,隔着帘子就听见周福海那强忍笑意的声音:“……千真万确,咱家这些日子,可都瞧在眼里了!”
“周公公!”
阮昔急得不行,连规矩也顾不得了,直接冲进去,只见周福海满脸慈祥,故意殷帝打趣:“瞧瞧,听见风声就这么迫不及跑来,哎呦,心急喽!”
“不是,我没有……”
阮昔心中对周福海敬重,不敢像对石春那样上去捂他的嘴,窘得面红耳赤;“不是您想的那样!快、快别说了!”
“陛下,快看小喜子那点出息,还害上臊了!得,咱家避开吧,让她亲自跟您讲。”周福海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啊?您让小喜子讲什么呀?没什么可讲的!”
阮昔一个头两个大,实在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跑,被周福海一把扯住,推推搡搡的带到殷帝身边:“哎呀,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崽子!路咱家都帮你铺好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不、不是……”
周福海什么也听不进,退下时还顺手带上了门,用拂尘将堵在门口偷听嬉笑的一众宫人通通赶走。
阮昔:你们八卦的样子,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韵……
热闹都在外面,屋内的气氛却结成了冰。
殷承景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面无表情。
阮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无足措干站着,只觉得这狗皇帝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太有压迫感,让她恨不得背过身去。
就在她犹豫着该如何解除误会时,殷承景哑着嗓子率先开口了。
“拿来。”
“嗯?”
阮昔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到底要什么,自己身上也没有别的东西……
当她试探着将别在腰间的拂尘放在殷承景掌心时,狗皇帝的眼皮似乎在微微抽搐。
“香囊!”
殷帝愠怒,将拂尘重重拍在案上。
哦,原来是怜月送她的东西。
这殷承景消息太灵通,香囊揣在怀中都还没捂热乎呐!
东西递过去后,殷帝拿在手中皱眉瞧着,只见上面还绣了并蒂花儿,栩栩如生枝叶分明,显然费了不少心力。
“咳,小人前不久帮了怜月姑娘点小忙,这是她的谢礼。”
阮昔隐隐有点不安,这狗皇帝把玩这么久,该不会是看上了不想还给她吧?!
拜托千万不要啊,她还要找机会把香囊还给怜月呢。
殷承景倒是没朝她索要。
骨节分明的手指转动,竟灵活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啊啊啊,狗东西怎么还给她拆了?
二哈附体吗?!
殷承景全然不理阮昔的崩溃,将材料摊在案上轻轻拨弄。
有苍术、□□、佩兰等香囊常用的东西,还有……几粒不起眼的红豆。
红豆,寄相思。
沉吟半晌后,殷承景抬头看她,目光中夹杂了许多阮昔看不懂的情绪。
复杂得很。
阮昔对苍术之类的东西不熟,也没瞧出红豆哪里不对劲,只盼着殷承景玩完之后能原样装回去,可别弄丢了几样。
她没学过女工,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人家。
看出阮昔面色上的紧张,殷承景轻捻那几颗红豆:“这便是谢礼?”
阮昔只当他做惯了皇帝,嫌弃怜月送的香囊太便宜,便顺口接道:“礼轻情意重嘛。”
嗯?好像越解释越歪!
殷承景扔开红豆,用案上的绢帕仔细将每根手指擦干净,似乎生怕沾染上香囊的味道:“此香过于浓郁,对身体无益处。”
“正是正是,陛下万金之躯,被这东西熏呛到了可如何是好,小人马上把它收起来!”
阮昔寻个机会就伸手,可惜还没等碰到那香囊,就被殷帝充满警告的目光吓退了。
啧,他嫌弃成这样,干嘛还不还给她。
“你最近频繁打探后宫消息,就是为了……怜……”
“她叫‘怜月’。”
见他眉头又深皱几分,阮昔抿紧嘴,不再多言。
殷承景站起身,负着手在她周围缓缓踱步,让阮昔莫名有种被巨蟒缠绕的怪异感,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巨口将她囫囵吞下。
阮昔无奈叹气,其实狗皇帝会如此生气的原因,她还是多少能猜出来的。
皇宫里有条重要的规定:宫女与太监不许私相授受。
不是所有宫人都有资格互结为对食,只有那些深受主子宠爱的才有此荣幸。
之所以会定下如此不近人情的规矩,就是为了阻止各宫之间互相勾连,以防下人对主子的忠心被男女之情冲淡,因私欲做出叛逆背主的事。
和社会上那些严禁公司出现办公司恋情的老板,想法如出一辙。
殷帝生性多疑,经过屡次试探才将阮昔收为心腹,不料没过多久,宫中就传出这样的艳闻,还由周福海捅到他面前。
作为事业心重的君王,他会动怒也是难免。
伴君如伴虎,若殷承景真对她起了防范之心,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思及此处,阮昔鼓起勇气,转身拦住殷帝,认真盯住他。
殷帝仍旧面色不善,冷着脸等她开口,不料阮昔竟忽然用两手扒开眼睑,踮起脚来就往他脸上凑!
“放肆!”
殷承景下意识后退半步,显然有点被吓到了。
“陛下,您看出来了么?”阮昔权当没听见那声怒斥,严肃问道。
“看出什么?”殷承景半侧过头去,略带提防地瞪着她这张“鬼脸”。
“小人眼中陛下的倒影啊。”
阮昔怕他瞧得不清,又近前一步,逼得殷承景再次后退:“站住!你到底何意?”
“小人眼中只有陛下,再无其他人。”
因双眼长时间未闭合有些发酸,阮昔终于肯松开手,不太舒服地用力眨了眨。
结果弄得明眸不仅秋水盈盈,眼眶还略有些泛红。
搭配紧绷的小脸儿和不甘心的咬唇,简直像是委屈到了极点。
殷承景握掌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孤还未曾责骂,你哭什么。”
阮昔:嗯?谁哭了?
不过狗皇帝面色明显缓和不少,这倒是个好兆头,干嘛还计较那么多,索性任他误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