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有小祥子、香河、如意……”
阮昔慢慢报出七、八个名,在娴妃终于失去笑意后,还加上了个“等等”。
“这一路上,但凡碰见的人,都知道我来了灵静宫,甚至连准确的时辰都清楚。”
说着说着,阮昔的口齿也逐渐利索起来,似乎那该死的药效已经褪去。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有所忌惮时,忽然发现娴妃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最终,如同尽力忍了很久般,这女人再次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仿佛方才的种种不安,都是在哄她。
“你以为这点小手段就能威胁到本宫?她们不仅知道你来灵静宫,还看到你捧了五福如意。”
娴妃伸手,在阮昔嫩滑的脸蛋上摸了摸:“若本宫没猜错的话,你此次前来本不是陛下本意,而是你自作主张顶替了石春。”
一丝不安浮现在阮昔心头,随机迅速扩大。“为报复陛下前几日棒打鸳鸯,喜公公私携如意与怜月潜逃出宫,你觉得这个罪名如何?”
娴妃语气轻松,与方才问阮昔龙眼味道如何并无二般。
“陛下不会相信的,他会派万中来搜宫,你这密室藏不了多久。”
阮昔知道这时不能服软,万一对方确认她再无底牌,接下来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
“为你?搜宫?”
娴妃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丫头,你莫不是真被那个无情郎君骗住了?不过赐了块玉佩而已,还以为他能为了你与战功赫赫的镇远将军为敌?”
阮昔喉咙发紧。
殷承景是个事业型的君王,对前朝重臣很在意,甚至为了安抚住他们,肯善待后宫嫔妃。
他不近女色,屡次拒浓情蜜意于门外,阮昔之前只当他太直男了些,看不透风花雪月。
可经过怜月的事她才明白,殷帝不是看不透,他是看得太透了。
以至于通过粉饰的表面,瞧清了所有贪念与算计。
后宫佳丽如云,各个都有倾城容貌,尚且不能打动他的心。
难不成一个小小的太监,就能让他转了心性?
阮昔越想心越凉,狗皇帝不知她的女儿身,断不可能对她有丝毫情意。
纯粹的利用罢了。
她就是把难得趁手的刀。
不过……
阮昔缓缓抬起头,直视娴妃的双眸。
这女人还是在诈她。
娴妃的计划已然安排好了,照着执行就是,到时将她和怜月的尸首或埋掉、或偷运出宫外,弄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女儿身的事也就不会暴露。
又何苦等她醒来,再费这么多唇舌?
“陛下会搜宫,而且一定会。”
阮昔一字一句说道,只觉得心跳如雷:“并非未我,而是为了他自己。娘娘,你宫中可藏着什么秘密,让他早就想一探究竟,却苦于没有机会?”
从一开始,有个问题始终困扰着阮昔。
原主的哥哥阮喜,为何会无故失踪,而背后的主谋又为何不敢暴露这件事,反而甘冒风险,让原主进宫?
娴妃有什么可惧怕的?
一个小太监存在与否,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如今,瞧着面前脸色慢慢凝重的娴妃,她终于勘破了一二。
“因为我和阮喜的失踪,都会让陛下有可能发现你的秘密,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阮昔:居然比我还能演?碰到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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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宠幸
娴妃眸光逐渐冰冷,伸手用力捏住阮昔的双颊,直至她无法再说话。
“小丫头牙尖嘴利,倒不如将你毒成个哑巴,看看还能吐出什么花儿来。”
此处暗无天日,若再激怒娴妃显然讨不到好,阮昔摆出副顺从模样,没反抗。
见她身上锐气消了不少,娴妃剧烈起伏的胸脯平稳许多,狠狠松开手,原本的气定神闲也不知消散到何处去。
“阮昔一介民女,没见过世面,也没贪图心,只盼着及笄后能嫁个老实本分的郎君,平安顺遂渡过余生。”
阮昔近乎低喃的声音,听上去很像被娴妃方才的威胁吓呆了:“不想日子过的好好的,忽然被人稀里糊涂接近宫里,数次险象环生……娘娘,小人苦心寻您,不为别的,只想将心里的话与您讲清楚。”
娴妃略挑眉:“哦?”
“小人如今升到了三品,瞧在外人眼中的确威风得很,实则每日如行走于悬空钢索之上,战战兢兢,除不断前进外再无其他办法。在这绝境之中,娘娘,您就是小人唯一的指望。”
娴妃慢捋垂在身前的秀发,继续听着。
“您既能让小人进宫,必能让小人脱身。小人对名利毫无留恋,只求从这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尽快逃离,好与家人团聚。”
“家人?”娴妃冷嗤一声,目光不善地打量她;“阮昔,本宫对你家中的情况可是一清二楚,就阮大虎那种死鬼老爹,还值得你日夜挂在心上?”
这鬼话的确扯了点,连阮昔自己都不信,但为了拗个有所牵绊的可怜穷家女形象,还是得硬着头皮圆。
“生养之恩大过天,父亲就算有再多的不是,终究也尽心将小人拉扯大了,做女儿的,岂敢忘恩而记仇。”
此言纯属替阮大虎脸上贴金。
这家伙当屠夫挣的那几个钱,每次都会被他拿去喝酒、耍钱,挥霍一空。
幸而他妻子李氏是肯吃苦过日子的人,揽下不少浆洗缝补衣物的活儿,换得微博酬劳用于家中吃穿用度,拉扯原主。
若没有阮大虎,这母女俩恐怕会过得更好,起码不用在他酒后挨打挨骂。
但阮昔方才所讲,全都是封建理念下寻常愚昧女子的想法,虽愚蠢了些,可信度却不低。
果然,娴妃眉眼中尽是藏不住的嫌弃,显然是信了几分。
“方才,小人突然被娘娘药倒,心中恐惧得紧,生怕会小命不保,遂胡乱猜测了几句,只盼着能让娘娘缓缓杀心,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娘娘见谅。”
阮昔嘴上说得委屈,心中却清楚,娴妃并非真的想杀自己。
起码不是现在。
否则方才桂圆上直接抹毒药就好了,又何必废这么大周章。
既然对方有所求,那就不妨给她个台阶。
“你呀,也不用在本宫面前做出这么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若真是个蠢的,岂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取得陛下的信任,还官升三品。”
娴妃知阮昔在故意说软话,是否真心无所谓,她要的,是阮昔屈服的态度。
“小人就算升得再高,也不过是虚架子罢了。娘娘但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只需言语一声,小人必当竭尽全力效劳。”
如今眼馋阮昔这身份的人可不少,娴妃必然也会动心。
“说的倒诚恳,本宫如何信你?”
娴妃冷眼瞧着她。
阮昔直视娴妃审视的目光:“小人是俗人,自然有所求。不管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盼着事成之后,能放我兄妹二人离宫。小人必将带着家人远离尚京,藏身于乡野,踏实过完后半生。”
“如今陛下给你的赏赐可不少啊,就这么离开,当真甘心?”
“银子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成,否则与牛粪烂泥又有何异?”
阮昔语气诚恳:“娘娘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小人只听命,并无多余好奇。”
娴妃摘下阮昔的帽子,将发辫揭开,如瀑般的青丝登时流泻而下。
她轻轻挑起一绺,拿在手中细心抚摸着:“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扮了这么就的阉奴,还真是苦了你了。”
“只要能与兄长团聚,这着实不算什么……娘娘,小人的哥哥阮喜,如今在何处啊?”
阮昔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心中不安感越加强烈。
她认真观察娴妃,发现对方表情略有些僵硬:“阮喜在替本宫办事,要过段时日能回来。”
“那,引小人进宫的姑姑呢?关于哥哥以前在宫中的事,小人还有些细节搞不清楚,想向她询问一二……”
“她与阮喜去了同一处,你莫再啰嗦,等时机到了,本宫自然会让你们团聚。”
娴妃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同一处。
阮昔闭上眼,内心五味杂陈。
她想起之前费府内的何管家,早在事情彻底败露前,就被主子秘密处死。
对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来说,下人的命根本就算不得命。
为了彻底将自己摘清嫌疑,神秘姑姑这个曾经接触过阮大虎的中间人,恐怕早就已经被舍弃了。
就连阮喜也……
阮昔内心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剧痛,强烈的悲伤瞬间将她吞没。
她知道,那是原主的悲伤。
“小人,但凭娘娘驱使。”
阮昔尽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方发现破绽。
却不想下颌忽然被人抬起,紧接着一粒黑色的药丸便生生的塞入她口中!
阮昔大吃一惊,拼命想将那危险的东西吐出去,可站在角落里的宫女也来帮了忙。
两人一同使劲儿,直至药丸顺利滚下喉,这才作罢。
阮昔剧烈咳嗦着,只觉得胃部一阵火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别想着吐出来了,那药入腹即融,早就与血肉长在一处。”
娴妃轻抚阮昔出汗的额头,仿佛慈爱的母亲在安慰受惊的孩童。
“并非本宫不信你,但凡事,还是多一重保障为好。你服下的毒药半月后便会发作,若无本宫赐予的解药,不出半柱香,便会叫你肠穿肚烂而死。”
她附身到阮昔耳边,笑吟吟轻语:“放聪明点吧,小丫头。”
***
从灵静宫出来时,天还未黑。
仔细算算,她竟然只在里面待了不到一个时辰。
难以想象时辰会过得如此缓慢。
眼下不该她当差,平日闲暇时,阮昔又习惯四处闲逛。
恐怕除了石春外,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踪。
待走到无人处,阮昔扶着墙,结结实实吐了半晌,直至浑身虚弱无力,头晕眼花。
那颗药终究还是没能吐出来。
阮昔拳头逐渐握紧。
呵,娴妃。
既已知道是她,一切便好办了。
离开前,娴妃给她的任务,便是在半月前,让殷承景真正临幸她一次。
“本宫不管你用何手段,达成任务方可得解药。若你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去找陛下捅明一切也可,只是你兄长阮喜,恐怕会受到比‘凌迟’更可怕的对待。”
阮昔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真正临幸。
怎么,她入宫到现在,殷承景并未真的碰过她吗?
阮昔方才在与娴妃交谈中,发现她并不像寻常痴女,一心记挂着丈夫,做无数努力只为博他青睐。
娴妃对殷承景,似乎并无爱意。
那为何还执念于和他同房呢?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的肚子尽快有喜,生下个皇长子来,好夺一夺太子之位?
都说娴妃依附魏后,也许她早就起了二心,想反水也不一定。
阮昔正愁思着,冷不防前面遇上个人,恰好与她走到了同处。
她不想抬头,随即换了个方向,没想到对方竟也跟着移动,几次三番卡住后,阮昔生气了。
“你鼻子上那俩窟窿眼儿是……好一双温润如玉的美眸啊。”
七王爷殷博明摸摸鼻子,笑了:“喜公公平时夸人,都是这么凶神恶煞的?”
烦人精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阮昔没心情搭理他:“小人还有事,就不打扰七王爷了,您先请。”
“怎的这般愁眉苦脸?可是被谁欺负了?说出来,本王帮你出出气。”
殷博明也没个眉眼高低,偏赖在她身边不走,还悠哉悠哉的闲聊起来。
阮昔:就你个泥做的王爷,如今自己都强活着,还想保谁?
见他问来问去的也不嫌烦,阮昔的怒气逐渐上来,随口敷衍道:“七王爷如此仗义,若欺负小人的是陛下,您也可为小人出头么?”
殷博明身形一顿,略落后阮昔半步,没过多一会儿,却又追了上来。
“阮喜,你可是在御前当差不开心了?”
“小人不敢,只是觉得疲累,想告老还乡。”
殷博明沉吟片刻,就在阮昔以为他要讪白白离开时,忽然再次开口:“阮昔此言,可真?”
“自然。”
“那,不如本王爷找机会,将你调离陛下身边,如何?”
阮昔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调职?调到哪里去?重回监栏院当无品的洒扫太监吗?”
殷博明被她这话逗笑了,忙摇摇手指:“怎会?喜公公如此人才,做那等低贱的事,岂不是屈才了?不如……来本王府中,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今天略短小(顶锅盖
明天还是6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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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太医
阮昔定定看了他半晌,忽伸出手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七王爷昨夜可着了凉?”
殷博明性子柔和,并未动怒,只对她这举动倍感疑惑:“并未……”
“既不曾发烧,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阮昔摇摇头:“小人卑微,身无所长,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废人一个。七王爷是嫌府中粮库充裕,才特意寻个吃闲饭的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