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都好!
离这个要人命的鬼地方越远越好!
“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望着阮大虎那乞丐般落魄的身影,坐在马车外的万中总感觉有些抱歉。
阮昔这几日心情不佳,忽然来找他帮忙,万中自然应允。
他知道阮昔有难处,甚至连缘由都不曾问过。
“还能走得动,就不算重。”
阮昔挑开车帘的一角,冷声道。
万中下手很有分寸,没真将阮大虎捂死,不过就算他不小心失了手,阮昔也不会太在意。
阮大虎是个没人性的爹,因一身劣习将亲人害得一个比一个惨,死不足惜。
可谋杀“亲爹”的罪行若是被暗中的那双眼睛看到,再传回殷帝的耳朵中,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尚京的确不是个安全去处,你这样做,也算救了他的命。”
万中与阮昔相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处境有多危险。
树敌那么多,家人被真正盯上也是早晚的事。
阮昔笑笑,眼底总算浮现出一抹温柔:“走吧,宝香楼,我请你喝酒。”
万中长叹一口气,高高扬起马鞭:“驾!”
大清早的就往酒楼钻,他们恐怕是尚京最无可救药的酒鬼了。
阮昔上差时,浑身的酒气没彻底散去。
殷承景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复落回奏疏上,什么都没问。
瞧这模样,乱葬岗和阮家的事,怕是早就知道了。
“好崽子,最近越发不像样儿了!陛下不管,咱家可容不得你这般造次!赶快回去洗干净了再回来!”
周福海忍了又忍,终于彻底爆发,甩着拂尘一顿抽,将阮昔撵出殿。
被他这般如往常那样随意对待,不知怎的,木着一张脸的阮昔,反而露出了笑模样。
“小人,遵命。”
周福海捋好凌乱的拂尘,轻轻叹了一声。
在宫里当差的,哪个没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终究还是太嫩了。
等几时细指出了茧,眼角添了皱,这心性才能磨出来。
且熬着吧。
***
自打过了上元后,气候便一日比一日暖。
先是撤了屋内的炭火,后来宫人们连冬袍都脱下去了,换成春装。
衣料更薄也更轻快,方便活动,也可透透闷了整冬的气。
眼见身边人都巴不得天再暖点,阮昔却犯了愁。
不为别的,这具身体似乎,开始发育了……
生长期的女孩子,简直一年一个样儿,尤其是从十四岁到十八岁期间,如同含苞花蕾逐渐绽放。
阮昔这几日对着镜子照,只觉得眉眼间女儿家的柔媚又添了几分,甚至连胸部都……
原先穿冬装的时候,大家都裹得厚厚的,尚可糊弄过去,可眼见衣服越来越薄,这男女身躯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呀!
就算今年能挨过去,明年也绝不可能了。
思虑半晌,阮昔谨慎地将自己的黛眉又画重了几分,让眉峰显得再分明些,不要太过柔和。
石春等人倒是没瞧出分别,只是那狗皇帝眼毒得很,她画眉的第一日,便盯着瞧个不停。
阮昔梗着脖子,硬装什么事儿没发生。结果次日,这家伙就扔给她一盒胭脂,吓得阮昔活像接了块燃碳,差点儿直接扔掉!
“你既好妆扮,不如孤再替你置办几件可好?”
殷承景笑得像只狐狸,欠揍的模样一如既往。
阮昔被逼得无法,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变.态,只好当着他的面,用沾水的绢帕将眉妆卸去。
“还不是石春,总笑话小人长得太秀气,小人气不过,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凌厉的眉峰不在,露出细腻的黛眉来。
滴滴晶莹水珠还挂在上面,随着阮昔的小脑袋晃荡,有那么几次险些要掉落到长睫中,却又险险留住了。
见殷承景一直看自己的眉毛,阮昔为了遮掩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将头往他身边凑了凑。
“陛下瞧瞧,小人的模样如此俊朗,当真不如他么?”
殷承景似乎没料到她会靠近,局促地稍稍移开目光,却又下意识望了回去。
阮昔还在等他的答复,可等啊等,这人却还是没回音。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蕴含了某种她读不懂的情愫,越是凝视,就越容易让人沦陷。
等阮昔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过于近了。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低着头装作忙碌地整理案上的东西。
“你更俊俏些。”
殷承景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种品味良久的认真。
阮昔长睫一颤,“哦”了一声,突然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好端端的让狗皇帝更在意她的长相做什么?
快聊点别的把话题岔开吧!
“勿须画眉,你也比旁人俊俏些。”
阮昔脸一红,这狗皇帝怎么还越夸越上瘾了?
不成,得赶紧打住!
“世人都说一个人的面相,可以改变运势,陛下想不想也画个眉,没准能走桃花运哦~”
阮昔灵活地动动手指:“小人的手艺还不错,陛下大可放心!”
嘿嘿,让你总盯着眉毛不放,有本事就答应啊?
殷承景摸着下颌,似乎真的在思考此时。
不会吧,堂堂九五至尊,不会也有这种兴趣吧……
阮昔又猜错了。
她永远都搞不懂这狗皇帝在想什么。
将黛石拿在手中,端坐在殷承景对面,阮昔欲哭无泪。
怎么越躲这距离还越近了?
再说,桃花眉长什么样儿,她哪儿知道啊!
“孤就瞧瞧,你的手艺究竟如何。”
殷承景悠然开口:“若招不来桃花,便是欺君。”
阮昔拿黛石的手一抖,勉强扯出丝笑:“陛下,请闭眼。”
这狗皇帝的目光太有震慑力,真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她估摸着都能画出条波浪线来。
殷承景难得听话,双手环在胸前,老僧入定般合目。
阮昔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捧起他的脸,不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却发现数位宫人正目瞪口呆立在那儿。
“咳……”
眼神彼此交汇的瞬间,“木偶”们再次活泛,忙活着手里的那点活计,还颇有眼色地将门关上了。
阮昔心情颇复杂,她也觉得这画面被别人看到似乎会有点不妙,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大抵想尝试画眉的帝王,只有狗皇帝一人吧。
不得不说,殷承景的眉很好看,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连眉峰和眉梢的弧度仿佛都被精心雕刻过。
她寻摸了半天,觉得不管从哪儿动,都只会毁了这张有些妖孽的脸。
许是等得太久,殷承景的眉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皱起了。
阮昔急忙用手指抚平他的眉心:“别动,画歪了可怎么好。”
听着她软糯的安抚,感受到细嫩的指尖在脸旁上来回移动,殷承景心中刚积攒出的怒气,不自觉的消了。
阮昔被逼无奈,抓着黛石由他的眉梢至眉尾轻轻描了一条线后,宣布收工。
殷承景拿过铜镜细细端瞧了半晌,露出不悦之色:“这与之前有何分别?”
阮昔为难地抿抿嘴:“陛下天生就是副惹桃花的模样,哪儿还有小人画的余地啊。”
殷承景冷笑:“果真如此,为何孤从未看见‘桃花’的影子?”
阮昔:你瞎么?
后宫嫔妃那么多还不算?
唉,狗皇帝的脾气阴晴不定,好端端的不知又在气些什么。
若放任他这样,估摸着直到晚膳前,这家伙都能阴沉地闭口不言。
随便哄哄吧。
“怎么没有桃花?小人……”
阮昔的手刚往自己身上比划到一半,立马又放下了。
这满嘴鬼扯的习惯真得改改。
“小人想着,既然宫里的美人瞧惯了,不如去外面找找?家花没有野花香嘛!”
殷承景看着她缩回来的手,微微挑眉:“外面?”
“是、是啊,陛下整日闷在宫里,哪儿有遇桃花的机会?不如微服出行,好好逛逛这大好河山,没准儿佳人就在前方等着呢!”
阮昔很欣慰能成功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心里清楚,微服出行的桥段,还是戏台上演的居多。
当皇帝的最怕死,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几十人。
微服?
就这阵仗,恐怕刚一出宫门就得净了街,甭管佳人还是流氓都得被撵得没影。
殷承景转动着白玉扳指,若有所思。
阮昔本以为,此事过去就算了了,谁知十日后,殷帝忽然在早朝时,宣布要南巡的计划。
听闻南方水患严重,常有难民流落,可又有官员说传言不实,难民之说纯属夸大其词,不过雨水比往年过了些罢了。
其实此事纯属老生长谈,先帝在时,朝中就屡屡为南方水患的问题争执不休,治疗水患的银子也拨出去不少。
可不管如何管制,水患还是年年发生,却又造不成什么大灾,是以先帝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旧疾发作罢了。
阮昔知道,狗皇帝每次行动前,都会深思熟虑许久,必定不会为了她那日的一句戏言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可画眉与桃花运之事,不知怎的还是流传了出去,甚至还越传越邪乎,甚至将殷帝想要查看水患的初衷都掩盖了。
背锅么,阮昔早已习以为常,见周福海开始着手安排一切事宜,甚至还暗戳戳地期待起来。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机会能离开这囚笼似的皇城,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何乐而不为呢?
阮昔正在脑中幻想着南方的美景,石春却领着位年老的嬷嬷朝她走来。
她记得,这嬷嬷应该是沈太后身边的人。
不好……
果然,老嬷嬷阴沉着张脸,端着十足的架势,斜睨她一眼:“太后殿下有旨,宣阮喜前去回话。”
站在旁边的石春脸色也难看得很,四处寻摸着周福海的身影,可惜关键时刻,这位总管公公偏没在附近。
就连狗皇帝也在御书房和大臣们商讨南巡的具体细节,估计两、三个时辰内是结束不了了。
“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阮昔: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
第四十九章 醉酒
老嬷嬷姓佘,脸上扑了层有些厚的粉,白胖的手腕佩着翡翠玉镯,走起路来四平八稳。
她腰背挺得笔直,半点当下人的影子都没有,反倒比寻常贵妇气度更甚。
阮昔跟在佘嬷嬷身后,刚想搭话闲聊几句,就被扭头狠狠瞪了一眼!
“留着你那粉舌头跟别人嚼去!少污老身的耳!”
这佘嬷嬷张嘴就不讲人话,都道仆随主性,恐怕沈太后也是如此。
阮昔暗自思忖,对付这种一本正经的顽固老人,态度还是庄重些好。
两人正走着,阮昔忽瞥见抹熟悉的纤长身影,仔细一瞧,原来是七王爷。
往常遇见,殷博明总会立即朝她走来,可这次,他却站在原地,神色略复杂,仿佛在忌讳什么。
阮昔原本还期望这家伙能好心寻个借口把她救走,如今看来也泡汤了。
真是靠山山倒。
太慈宫院内有不少正洒扫的宫人,皆紧低着头,动作快而轻,彼此间毫无言语交流,脸上均无喜悲。
仿佛傀儡般机械行动,丝毫生气都没有,正座宫殿寂静得可怕。
阮昔不知不觉也受此种氛围影响,连上台阶都撩袍踮着脚尖儿,比在钢索上行走还小心些。
她随着佘嬷嬷进至殿内,站在一道玛瑙珠帘后。
“禀太后殿下,阮喜带到。”
佘嬷嬷撩帘而入,徒留她一人站在原地。
阮昔跪下问安,却不敢擅起,那晃动的珠帘发出轻脆的碰撞,隐约现出其后端坐香榻的身影。
沈太后轻拨茶盖,瞧着散去复聚拢的茶叶,细细抿了口。
“好茶。”
站在她身侧的佘嬷嬷笑道:“可不是么,陛下送来的贡茶,味道自是极佳。”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全然不顾地上还跪着个人。
阮昔耐着性子忍着,直到膝盖都酸麻得不成样子,里面的终于才想起她来。
“这小子的舌头是让谁割了,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
“回太后殿下,无主子吩咐,小人不敢擅言。”
阮昔声音沉稳,不急不躁,始终未抬起头。
“呵,装得倒像个人。哀家问你,宫中传闻几日前,你曾为皇帝画眉,此事可真?”
沈太后拉长音调,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道不出的威严。
“确有此事。”
“大胆!”
听着里面愤怒的拍案声,阮昔无奈地闭上眼。
唉,就知道躲不过去。
“好你个讨巧魅主的狗奴才!竟敢将女人家的胭脂往龙颜上抹!”
沈太后前倾着身子,隔着珠帘狠狠瞪她:“不若把这对狗爪子剁了,看你日后还敢想出什么邪门歪道来!来人!将阮喜带入内务府行刑!”
门外守候的太监闻言迅速赶到,一人架起阮昔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就把她往外拖!
“且慢!太后殿下,小人这样做,是为了成全陛下的一片孝心!”
阮昔哪抵得过这两人的力量,眼看说话间就要被拉走,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高声嚷道。
“等等。”
沈太后金口一开,那两太监立即停下,却仍没放开阮昔。
阮昔眼眸转得飞快,硬着头皮胡编乱凑道:“其实此事,是陛下主动向小人提起的……数月后便是太后殿下六十大寿,陛下对寿礼之事苦思多日,仍不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