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也稚
时间:2021-08-14 10:37:31

  看来万克让很清楚他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家族的人如何行事。庄理觉得自己的心跳缓了下来,恢复如常。
  “一直联系不上你,所以我来找你。我打听到你在……我知,不怪你,都是万太□□排的吧。”庄理垂眸说道,惆怅失落尽显。
  “Lowy,”万克让握住庄理双肩,“其实也不是我老妈……事情很复杂,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假期过后我就会回香港。”
  “可是什么事重要到你落下考试。”庄理深吸一口气,“阿让,不如你我讲清楚,也好让我明明白白地回去。”
  “我不知你会来找我,你竟然会来找我。”万克让紧紧拥住了她,“Lowy,我钟意你,是不会变的。你要相信我。”
  庄理往天花板看了眼,嗡嗡飞蚊萦绕声控灯,也对这出烂俗戏剧很不耐烦似的。她轻声说:“其实,我们也才拍拖不久,不用觉得要对我负责任、交代清楚。万太太这么反对,你也很为难的,阿让,不如就算了吧?”
  “不行!”万克让将庄理抽离怀抱,看着她说,“我不想算了。带你参加婚礼不就是为了更进一步,只是好多事撞在一起了,大姑——”
  万克让欲言又止。
  庄理蹙眉,委屈又困惑,“你真的不用找借口。”
  “不是啊,不是找借口。他们不让我同你联络就是觉得我可能会向你走漏消息,毕竟你还不是万家的人……这样,我带你去见大姑,你就会明白。”
  “我不会被再一次丢在街头嚒……”庄理缓缓摇头。
  “但我答应了守口如瓶,只有你见了大姑才可能把事情告诉你。”万克让无可奈何道,“事发突然,我知要你相信很难,但我家就是这个样子,时有离奇的事发生。你相信我啦好不好?”
  “我信你,”庄理话未说完,保镖们循着万克让的手机定位找来了。他们奉命也要控制住庄理,二人不得不分开。
  万克让双臂被保镖架住,眼尾泛红,朝女孩逃逸的窗口大喊一定要等我。楼里华人住户听懂,嗟叹一句痴线!
  *
  庄理裹着羊绒大衣来到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几乎藏在了人群里。
  忽然,她整个人被揽住。香氛气味熟悉,令人心悸,她小心翼翼偏头看去,却见谢秘书年轻而严肃的脸庞。
  他们上了车,返回僻静之处的度假酒店。
  一同上楼,谢秘书在房门前驻足,颔首说:“叶先生在等你。”
  有人等是多么幸运的事,可绝不是此刻。
  穿过这扇门,她的命运就只剩下两条路。
  门开了,庄理一步一步走进去。套房客厅昏暗,只亮沿线的氛围等带和角落一盏落地灯。
  西服外套撒在长沙发上,腕表摆在圆桌上,它们的所有者陷在单人座椅里,一手撑住额角,闭着眼睛,领口开到中央,隐隐露出肌肉线条。
  “叶先生?”庄理眼观鼻。
  “坐啊。”叶辞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才经历了一场耗神的应酬。
  庄理环视四周,在他斜对面的长沙发落座。背挺得直,手放在膝盖上。
  叶辞缓缓睁眼,瞧清她的模样,笑了下,“谁教你这么坐的?”
  “外婆。”
  外婆讲大家闺秀就该这么坐,向往那个世界的小庄从此坐得端正。
  “放松一点,看你这样我很别扭。”
  庄理双手交握,依然端正,索性站了起来,“叶先生要和我说什么?”
  叶辞抬眸看处于暗光中的女孩,大衣松落,短体恤露出一指宽的腰。他垂下眼睫,“过来。”
  庄理上前一步。
  蓦地,叶辞拽住大衣将人拉到眼前来,庄理回神时只见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似笑非笑,眼里似淌了酒,有些明亮,“我认识你的。”
  “什么?”庄理如坠冰窖,想到同教授的丑闻。
  “当时你也哭了很久。”
  可是她现在没有哭啊。她愣愣的,忽然睁大了眼睛。
  叶辞笑意更盛。
 
 
第九章 
  那是更早之前,庄理第一次交往男友。很难说就叫初恋,因为十几岁青春期也对数学老师有过朦胧感觉,不过直到那次她才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悸动。
  男友是日籍中国人,作为留学生进入名校,比庄里大两届。他不像万克让那样热情、率真,让人有时招架不住,他斯文、安静,与庄理个性契合。
  他们没有谁告白,自然而然地牵手、拥抱,成了恋人。
  虽然没有贪图男友什么,但庄理想法一直比较实际,如果男友毕业后要回日本继承家里公司,那么他们很可能就这样分开。即使两年后庄理也去日本,继续念书或怎样,也说不准分隔异国两年的他们会发生什么。
  男友考虑了一段时间,决定先在北京寻求发展,之后帮庄理安排,一同回日本。
  这个决定给惹恼了男友的家人,他在上海的姑姑代替父母和庄理见面。十九岁的庄理第一次吃两千八一位的套餐式料理,可食之无味。
  贵太太要求他们分手,为此愿意支付分手费。庄理没有要钱,表白她真的很喜欢他。
  贵太太冷漠地离开了,完全看不起这个穿着男友送的衣裙、佩戴男友送的珠宝项链的女孩。
  克制着泪意的庄理在人们打量的目光中进入电梯。电梯里还有一个人,她没在乎那是谁,盯住电梯一侧的红色数字静默掉泪。
  他们一起下电梯,那人忽然说:“那点钱换我也不会要。”
  看来是邻桌的食客,听到了贵太太的言论。对于他们日常吃这种料理的人来说,那笔钱确是不值一提。
  庄理更觉郁气,泪眼朦胧中见他潇洒远去的背影。
  其实他还说了一句话,“衡量一个人的价码不是看他拥有多少钱,而是他拒绝了多少钱。”
  庄理没有照做。后来的两年她坐过不少豪车超跑,见识不一样的世界,也开始捞金。虽然她总是冷冷清清不接受那些昂贵的礼物,看起来不为钱财所动,但只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
  不是因为被分手费羞辱才变成了这样,她自小就是拜金主义,由此放下了羞耻心与道德边界而已。
  以至于后来有位教授认为有机可乘,说可以帮她搞定政审,进入国企财务部门。价值交换和权力结构压迫不一样,傲骨尚在,她没有答应。教授恼羞成怒,利用学分逼迫她就范。
  她全无惧意,她是庄理,反过来利用教授的恶行勒索钱财。讲好的数额,到手三分之一,代价是最后一学期变成人生至暗时刻。
  她本可能顺应父亲期望进入大型国企单位,最终却拿那笔钱去了香港念书,计划之后再去国外工读。
  现在来到加大拿多伦多,像命运的捉弄。
  也可以说是,作业障结业果,自食恶果。
  *
  月白色玻璃罩灯的光线被女孩的身影完全挡住,叶辞撒了手,庄理重心不稳,险些扑到他怀中。她撑住了座椅扶手缓缓直起身。
  “叶先生是想说,你清楚我的过去,有我的把柄吗?”
  叶辞轻笑,“你以为你那点事万家的人查不到?”
  庄理怔了怔,“可是万克让……”
  “黎曼那副态度不就是气急败坏,又不好伤了儿子的心。”
  哦,原来是这样。对外人像个泼妇,也会顾虑儿子心情,这就是母亲。
  庄理难掩不快,“所以叶先生觉得我活该?”
  叶辞叹息般说:“我看你同别人有板有眼,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呛口辣椒。”
  “……别人也没您这么会说话。”
  “得,还讽刺起我来了。”叶辞停顿片刻,说,“我没觉得你活该,是他们太下三滥。——庄理,其实我应该和你道歉。”
  庄理忽觉喉咙紧涩,不自在地说:“您预料到了吗?”
  “我是该把他们往坏处想的。”
  庄理不晓得说什么了,通过黯淡灯光,看见他的眉眼,他好似很真挚,流露出不同往日的忧郁。没办法不相信这样的他说的是真心话。
  “我期望你顺利见到阿让,和他们家和解,继续恋爱。你会拥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叶辞看着庄理,说话时胸膛中央的线微微起伏。
  “很可惜,事情总不尽如人意。所以我想给你另一种选择,你可以任意开价。”
  “叶先生何不把话说明白?我没有谢秘书那么犀利能猜准你每个字的含义。”庄理说罢抿紧了唇。
  叶辞沉默,而后站起来戴腕表,去长沙发上拿起外套,即将离开房间。
  庄理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唤叶先生,他皆没应声。她急切地唤:“叶辞!”
  叶辞刚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声音不高不低,“要么谈你的恋爱,要么跟我。考虑考虑。”
  庄理明白“跟我”二字没有情感方面的含义,可还是被撼动了。心犹如一个黑黢黢的窟窿,碎裂散乱的碎片受到吸引力,要重新合为整体。
  是要和阿让谈一场坎坷且没结果的恋爱,还是背叛阿让向叶先生任意开价?
  To be or not to be,对庄理来说这是一个赌博概率问题。
  房间清扫过,卧室被单也换了。庄理洗漱过后躺下来,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磕碰了屏幕的手机还能用,IG、Facebook收纳新朋友们的美好假期,朋友圈里的老同学在准备二战考研,或是抱怨工作。
  别人的生活看起来永远是这么正常。
  庄理想起中学,同学之间流行传CD和杂志,网络博客刚刚兴起。她的生活从那时起就没正常过。
  *
  时差十二小时的香港,正午,高楼森林上空阴云密布。亦如万以柔的心情。
  集团高层例会结束,万以柔接到多伦多那边的电话,得知阿让女友从温哥华找了过去。
  她颇有微词,想阿让这孩子真教人不放心,竟违背约定偷偷联络女友。不过又觉情有可原,热恋期的后生仔哪里是能被约束的。
  虽然疑心Lowy的出现不简单,但万以柔更庆幸女孩没有死在温哥华街头。否则他们万家又背一条人命,这年头这种事会在网络发散,影响集团股价波动。
  不如和女孩见一面,一来安抚她受伤的心,一来看看能否为己所用。
  万以柔从万克让那里问到联系方式,后者感动欢呼还是大姑疼他,就知大姑一定会出面的。
  “好啦,你快休息,我尽快抽个空档过去。”万以柔放宽限制,告诉万克让可以联络女友,以把人暂时留在多伦多,费用他们会承担的。
  万克让以为可以和庄理见面了,欣喜不已,却听万以柔说:“难道你要让Michelle难堪?”
  加拿大华人富豪之女Michelle Yee,易小姐,他暂时的约会对象。
  万克让悻悻挂断电话。
  将转椅划半弧转回办公桌前,万以柔按下座机内线电话传唤特助。
  “帮我推掉今晚的饭局。到Pierre Hermé买一盒马卡龙一盒蛋糕,再去乐高看看有什么新出的款,要可爱一点的;下班前放到我车上。”
  意思是今晚要去半山别墅看望女儿。特助不解。
  外界早有传言,叶瑾瑜并非万以柔亲生,不过母子二人向来亲昵,万以柔不论是面对朋友还是媒体记者都说女儿是上帝恩赐。
  可之前不知发生什么事,自叶瑾瑜搬去半山别墅,母女二人便很少见面,近来更是更新时间记录,似乎情谊已尽。
  万以柔没和特助解释,示意他按吩咐做事。
  *
  夜幕降临,万以柔出现在半山别墅宅邸内,用人们称呼太太,却当她是客。
  管家说叶生不在,瑾瑜小姐和洪小姐正在用晚餐,又问太太想吃什么,让厨房现做。
  万以柔原想说不用了,她前阵子应酬多,体重上涨,这几日晚上吃水果应付。但看见建筑透出黄澄澄的灯光,心下幽幽便改了主意。
  “橄榄油意面好了,放一点芦笋。”
  通往饭厅的路绕后院一侧,玻璃墙体拥苍翠植被和一株矮枫,枫叶绯红,在石灯昏暗光线映照下影影绰绰,别有意境。
  拎礼物走进饭厅,她们明显安静了一瞬。瑾瑜紧紧握住筷子,紧紧盯住戴珍珠耳环的万以柔。
  还是阿英起身问好打破寂静,“叶太,好久不见。”
  “怎么你想起过来玩啦?”万以柔把Pierre Hermé甜点盒放到饭桌上,对瑾瑜笑了笑,又瞧向阿英。
  “哇,我爱吃这家的马卡龙,叶太怎知?”阿英熟稔玩笑,边打开甜点盒边说,“我现在是瑾瑜的tutor,除了功课什么都教。”
  阿英回头冲瑾瑜笑,瑾瑜这才抿笑。她们没注意到万以柔的表情停滞了一瞬。
  万以柔说:“瑾瑜不吃吗?阿妈专门给你买的。”
  “牙医说我近期最好不要吃甜食,不然补好一个蛀牙,又会长其他蛀牙。”瑾瑜慢吞吞说。
  万以柔蹙眉,“你有蛀牙?”
  瑾瑜点头。
  “真是的,你老爸怎么在照顾,好端端的竟然长蛀牙了。”
  阿英搭腔,“小孩子啊嘛,正常啦……”又对瑾瑜说,“是要听医生的话,但偶尔吃一两个也没关系。不过你先把最后这点饭菜吃完,一会儿我做果汁,我们边饮边食马卡龙啦。”
  万以柔在餐桌一端坐下,没一会儿主厨便将橄榄油意面送了过来。
  “你真的,连吃的也好健康哦。”阿英感叹名媛日常功课辛苦。
  瑾瑜说:“因为爸爸爱做这个。”
  小孩子是无意的,可就显得阿英多话了。尤其面对万以柔这位连女儿长了蛀牙也不知情的母亲。
  万以柔笑笑,问:“阿英来了多久了?”
  阿英答就是这两周。
  “阿辞有说几时回来?”话锋一转,万以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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