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啊,昨晚他时间紧迫,人还没到,先让她翻出护照在别墅院落前的马路边等。
之后她把护照刚从车窗递过去,车就调头驶向山下。
阿英像是知悉了什么秘密,笑说:“你不知?他不在这边啊。”
第十章
“这样啊。”不知丈夫的行踪,万以柔一点也不尴尬似的,慢条斯理吃起意面。
意面卷成小小一卷放在白色磁盘中间,让市井老伯看了会说一口就能吃光。可即便是讨厌假模假式作派的阿英也不得不承认,万以柔姿态很优雅,无怪乎圈子里有不少人追求过她。
万以柔结婚的时候,阿英还是个跟着父母去参加婚礼的细路女。三姑六婆讲万大小姐年纪轻轻就要结婚,昏了头,万镇峯竟也答应嫁女儿,看来叶家给的好处不少。
新世纪初,万家看好大陆经济发展,正琢磨如何打开门路进军大陆市场,万以柔带男友回来,说有小孩了。一年后他们结婚并在小岛举行婚礼。
嫁长女风风光光,平日低调的万家也允许媒体发布通稿。港媒称其为世纪婚礼,香江前任和现任的特首以及夫人,北京方面的达官贵人,还有商界富豪名流,至于明星艺人也各个都是大腕儿。
细路女阿英在人群中穿梭,听见有人说叶夫人脸都笑僵了。阿英国语不好,回头问母亲什么意思,母亲说别人的家事,小孩子不要打听。
人人都说万小姐和叶二公子是一对璧人。叶二公子建造花园,万小姐得到集团股份。
阿英不明白两个人登对、合称与否怎么同功名利禄有关,后来就明白了,洪家也有一堆腌臜事,是母亲一直以来将这个小女儿保护得太好,她才对一切浑然不觉。
阿辞哥哥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对吧?阿英也曾稚气发问,酒渍点亮她晶润的唇。
叶辞刮了下她的鼻梁,说哪有什么不一样。
阿英失望,昏昏沉沉瘫倒在叶辞怀里。
之后听说叶生叶太之间发生矛盾,气得叶生连夜回北京。闲散富人也一样,不说点儿别人的八卦,不把小事化大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似的,各个巴不得别人家破人亡。
没过多久,叶辞又回来了,同叶太公开亮相公司剪彩仪式。阿英将信将疑地问他回北京做什么,他反而不解地说为公司的事啊。
夫妇二人有共同获赠的不动产,如今合资注册公司,利益联系愈发紧密。一个创投公司,一个靠在万以柔母亲名下的餐饮公司,还有新能源集团旗下的各种头衔与事务。
阿英问叶生开不开心,叶辞说你少惹点事我就开心。阿英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细路女,rock n roll试图对抗却无能为力,沉浸在空虚的派对和酒精中。但阿英宁愿他说你在我就好开心。不是对他有什么别的感情,而是需要有人来说这一句话。
许是这份难以形容的兄妹关系,阿英成了离叶辞最近也待得最久的女人。
叶辞对阿英很信任,所以把瑾瑜交给她看顾。但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终于点破了关系的证明。
*
被人守着吃饭总是不舒服的,万以柔让阿英和瑾瑜把甜点和乐高拿去客厅。待吃完意面,来到客厅,她看见二人已经在拼乐高了。
“怎么不去玩具房?”万以柔觉得零件撒一地,乱糟糟,过后也不好收拾。
就这个问题瑾瑜被说了不止一回,当即嘟嚷:“有什么关系嘛。”
“你老爸真是太惯你了。”万以柔微蹙眉,无奈地在沙发一边落座。
瑾瑜轻哼,专注于手中的乐高积木。旁边的阿英把一个零件递过去,抬头看了万以柔一眼,接腔说:“叶太也一样啦,话是那么讲,都没有动作的。”
万以柔指了指瑾瑜,哼笑说:“我是拿她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瑾瑜一边拼乐高一边说,“不想管才对。”
万以柔一怔,俯身说:“妈咪很忙你知呀,这不是来看你啦?”
“哦,和带礼物来看我的姨姨有什么差别。”瑾瑜拖着乐高积木挪到另一边,不理会她了。
阿英对万以柔耸肩,“我们大小姐不好惹,我这几天也累得够呛。”
“真是辛苦你照顾她。”万以柔吩咐用人照要求榨一瓶果汁,端一杯果汁到瑾瑜身边,哄她喝一口。
瑾瑜抬眼睨着万以柔,抿杯沿喝了一口,觉得甜滋滋,清清爽爽也不腻味,便丢了积木捧起玻璃杯大口喝起来。
“妈咪跟你道歉好不好呀。”万以柔索性跪坐在瑾瑜身边。
瑾瑜咬住杯沿,眼红红就要哭了似的。她闷闷道:“不要。”
阿英和万以柔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略微的尴尬,明白这是独属于母女的时刻,端着自己那杯果汁向玻璃门外的庭院走去。
看着阿英出去了,万以柔温和地问:“老爸跟你讲了什么?”
“什么什么?”瑾瑜微微蹙眉。
万以柔抽走瑾瑜手中的空杯子放在一边,不去触碰那无邪的视线,“老爸有没有讲我什么?”
“爸爸讲你很快就会来,可是没有很快……妈妈,你不喜欢瑾瑜了吗?”笃信被爱的孩子才敢说出这句话,但面对母亲,这无疑表露了深深的被伤害。
万以柔内心震动,讶异而歉疚,“怎么会呢,我不爱瑾瑜还能爱谁?只是……”
瑾瑜注视万以柔,让后者没办法逃开对视,天真神色像一柄锋利的刀,“你和爸爸到底怎么了?”
在瑾瑜眼中,他们因为自己不想去学校上学而发生了严重的争吵。但事实是万以柔和叶辞貌合神离已久,除了感情的事,还有早分不出对错的利益纠葛。
万以柔不能对瑾瑜说这些,只得说:“妈妈同你讲过,即使妈妈和爸爸有天不在一起了,你也还是我们的宝贝啊。”
“我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瑾瑜别过脸去,“可是为什么妈妈和爸爸要分开呢?”
“理所当然的吧,没有人能陪伴另一个人度过一生。瑾瑜长大了也要离开妈妈爸爸,和别人一起生活。”
“北京吗?”
万以柔一顿,仍柔声说:“老爸讲了要带你回北京?”
“嗯,重阳节我有跟爷爷和小姑讲电话,他们在赏菊吃蟹呢。”
“真好。”
瑾瑜抿唇,将信将疑地说:“是吗?妈妈也觉得我去北京更好吗?”
“要看爸爸怎么安排,对吧?”万以柔不再继续说下去,把阿英叫进来,询问瑾瑜近来近况,又像一个好关心女儿的母亲了。
夜深,念绘本将瑾瑜哄睡着,万以柔开车下山。无论事实如何,叶辞和万以柔对外宣称瑾瑜是亲生女儿。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母子关系原本是亲近的,可敌不过这么多年人心叵测、流言蜚语。
阿英还在画室里画画,以抵消酒瘾。看似被母亲胁迫来的,其实她心里清楚,愿意陪伴瑾瑜,是因为觉得瑾瑜就像小时候的自己。给她爱,等于疗愈过去的自己。
不知香江大家族的女儿是否都是如此,从小就握不住爱,从小就被附加期望或利用价值。于是面对难得的真情,也要说服自己不能沉浸下去。
*
窗外山色苍茫,阿英感到空虚倦怠,撇下画笔,就沾了油彩的手拨出电话。
那边还是上午,天色青灰,雾蒙蒙笼住套房露台。刀叉放在餐盘两侧,叶辞接起电话,拿起餐巾擦拭唇角。
“是吗?”叶辞的语气轻松愉快,很难说是因为电话里的人还是对坐的人。
露台小圆桌对面坐的是庄理。她没有睡好,早上起来脸有点浮肿,拉耸着眼睛,勉强把背挺得板正。
一刻钟前一个典型北美人模样的女助理来叫醒了她,不给人化妆的机会,梳洗后就被直接带过来了。
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叫来客房服务,吃brunch,叶辞还说已经让你多睡一会儿了。给她点的是班尼迪克蛋配英式麦芬和烟熏三文鱼,刀轻轻一碰,金灿灿溏心溢出来。
主食是很厚重的安格斯牛排,表面微焦熟成,切面红肉多汁。
还有甜点薄煎饼,搭配了黄油和糖浆,还夹杂了酸酸甜甜的莓果。手边是一杯摩卡咖啡,她自己另外加了一勺奶霜。
庄理告诉自己不要偷听电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坐定似的吃面前丰盛的餐食。
“是不是该谢谢你?”叶辞笑了一声,眼睛瞧着的是对坐的庄理,“其实你告诉我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了,就是想看看你帮不帮我咯?”いファ
电话里的阿英说:“哇你好手段,看来这宅邸全是你的眼线,我平时做了什么也一清二楚!”
“是啊,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总欺负瑾瑜。”
“我哪有——”
“好了,我这边有事,先不讲了。”
阿英哼一声,率先挂断电话。
”你刚讲什么?”把手机放一边,叶辞重新拾起刀叉。
庄理正在喝咖啡,差点呛到。她缓了缓,抬头撞上叶辞的眼神。
上唇沾了奶油泡沫,遮住一点唇峰,显得很好亲吻。
叶辞抬手,忽又落下,把一张手帕递过去。庄理懵懵然接过,擦拭嘴唇,正要说话,又见他笑。
“你没睡醒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嘛。”
“……谢谢夸奖?”
叶辞微晒,“还对我有意见?”
第十一章
庄理心想哪敢对您有意见,说:“没有啊。”
叶辞却敛了笑:“是我讲错话,抱歉。”
庄理愣住。叶辞又说:“快吃,这天气一会儿就凉了。”
庄理看了看令人生津的餐食,忍不住问:“叶先生跟女孩都这么说话吗?”
叶辞微微蹙眉,笑了,“别的不知,倒是你,头一回听人这么问我。”
庄理是不敢开罪叶辞的,尤其知道了他的家世,但他实在太会给人制造错觉,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了,放肆了。说句俏皮话也不担心他怪罪,至少他面上不显。
庄理默了默,决定续说被方才那通电话打断了的正事,“叶先生,我应该回香港了,我还要工作。”
“你是不是没睡醒?”
庄理看着叶辞似笑非笑的模样,没接腔。
“你是来上学的,顶多申请学校助教职位,做part-time不合规。”叶辞说,“应该没有工作签证?我上次就想问你,不是看我们不熟么。”
庄理腹诽,现在就熟悉了?
旋即想起叶辞他们救了受伤的她,医治后把她送往多伦多,可谓很有人情味。应说是熟悉的了。
庄理抿唇措辞,说:“可是我需要工作。”
叶辞点了点下巴,“所以咯,接受我的提议。”
“我……叶先生,让我回去之后再考虑好吗?”庄理露出为难又无辜的眼神,教叶辞轻笑,偏头看向露台外的景色。
庄理还要说话,可揣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次。摸出手机查看,意外见是万克让来讯。
“他们终于把手机给我了。对不住啊BB,这么晚才联络你。我已经和大姑讲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见一面,你觉得呢?”
庄理思忖着回复:“见面做什么?”
估计没想到庄理这么快回复,万克让激动地发来语音:“Lowy,Sweetie,我好挂念你啊。你不知——”
庄理立马把手机调静音,抬眸看叶辞,拘谨地说:“不好意思,我进去接听。”
“没事儿,你回你的。”叶辞淡然地说,而后抿了口咖啡。
庄理只得待在原位,拿起手机听完语音。万克让说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思念了她一晚上,生怕昨晚那短暂的对话他没解释清楚,伤了她的心。
庄理回复:“我没有多想,你只是和人家吃饭,我明白的。”
“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和大姑见一面好吗?大姑对我很好的,知我对你是认真的。她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下,也照顾你的想法,好过我老妈那关。”
“真的吗?”
“当然啊!”片刻后,万克让又发来讯息,“你不想见我吗?”
所以是必须见万以柔一面,和万克让才可能有继续在一起的机会。庄理回复:“好。”
拍拖中的情侣讯息不断,叶辞看女孩十指如飞,微眯了下眼睛。一杯咖啡见底,起身离席。
庄理这才看了叶辞一眼,透过玻璃见他和来到套房中的助理、秘书说话,一时不知该不该跟过去,便继续回复讯息。
过会儿,谢秘书过来轻轻叩玻璃门,提醒叶先生要离开了,你有什么需求现在提。
“诶……”庄理把装有阿让黏腻话语的手机揣回兜里,同谢秘书快步走到玄关窄廊。
“叶先生——”
叶辞回头,看了庄理片刻,说:“你要去找阿让的话我让司机送你。”
这就是谢秘书说的需求?他们以为万克让同她联系了就能见面,事实并非如此。
庄理摇头,“我是……”
“我这会儿有点事,要让你等了。”
叶辞语调温柔,“酒店里有图书室和画廊,你可以逛一逛。这儿的下午茶也还不错,总之你报房间号,他们会把费用记我账上。不用跟我客气,是我有求于你不是吗?”
“哦……。”
庄理差点道谢了。
叶辞他们已经走远了,庄理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强施于人的事情说得好像别人受了极大的恩惠似的?
*
最终去了图书室,藏书量惊人,多是建筑、时尚、设计的原版画册或北美风土人情的摄影集。
庄理在图书室消磨了一下午,觉得有点儿饿了,便来到酒廊喝下午茶。这里的下午茶套餐很受欢迎,她还看见东方面孔的女孩在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