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六根不净——李拾月
时间:2021-08-15 09:19:18

  餐露饮花,素来是一大雅,这些贵族女郎肯定喜欢,秦缘圆点头称是,将制作过程又添油加醋地介绍了。
  只见董嬛浅啜几口,若有所思道:“玫瑰香气可入茶,若荷香亦能入茶,我那诗社定能增色不少。”
  “有何不可?”秦缘圆答。
  荷花清晨绽放,入夜则合,若在傍晚将茶叶置于花蕊深处,那茶叶便能吸附花露精华,清香无比,这便是荷花茶了,只不过其味清雅,还是绿茶更为合衬。④
  董嬛秀美的眼眸中果见惊喜,感叹:“秦小娘子果真心灵手巧,颇懂情趣,你这有玫瑰茶,除却两味香丸,我腆着脸面,欲求购‘荷香茶’,不知娘子可能应允?”
  钱都送上门了,哪有不应之理?
  秦缘圆列了单据交给董嬛,她们又在店内盘桓许久,选购了不少东西,直将盛东西真算得上是开门红了。
  送走了二位女郎,秦缘圆聘的帮工胡娘子亦到了,她是个寡妇,带着个八岁的小女儿,夫君得了肺痨去了,留下了许多债务,又非当地人士,父母亲人皆不在身边,日子过得非常穷困,平日便接些针线活计,年纪轻轻的,都熬出了眼疾。
  当初秦缘圆想要做香囊,自己的绣工又实在拿不出手,向街坊四邻打听,有没有便宜手巧的绣娘,所以结识了胡娘子,也是见她可怜,又想自己一人经营香铺实在费力,便做主聘了胡娘子当帮工。
  胡娘子来了后,秦缘圆便清闲下来,拿起绣棚开始生疏艰难的刺绣。
  唔,要绣个香囊。
  香囊是给玄迦的。
  当初她自己试着做香囊时,玄迦恰好在一旁,秦缘圆便信口说要送一个给他,后来她都忘却此事了,玄迦却过来和她讨要。
  秦缘圆顺手给他一个胡娘子做的样品,玄迦却说那些千篇一律的不要也罢,偏要她自己亲手绣一个。
  也就是这几天闲了下来,又想着玄迦好歹是自己的东家,秦缘圆才磕磕碰碰地拿起了绣花针。
  还有就是,大约是她近来折腾太过,身子又不大舒服了,想着和玄迦讨要几口血喝,又不知如何开口,便曲线救国,绣起了香囊。
  但绣花的活真不好做,秦缘圆眼一花,针尖便与绣棚失之交臂,刺入了她的指尖,秦缘圆嘶嘶呼疼,抬眼望见了立于门扉处的高大郎君。
  玄迦今日未着袈裟,罩着挺阔的白纱袍,透纱罗全幅缀于幕篱,层层叠叠地垂下,乍一看去,只以为是俗世间风流雅逸的名士,瞧不出是宝相庄严的佛子。
  胡娘子:“掌柜,你家情郎来了。”
  便是隔着纱帘,秦缘圆也能想象玄迦斜飞俊秀的凤眼,含着不温不火的笑,定定地瞧着她,没由来地心跳加速,她错开眼神,小声解释:“胡姐姐,我与你说过多少回了,这不是我情郎,是我……东家。”
  胡娘子掩唇一笑,揶揄道:“知道了,你家郎君寻你来了。”
  秦缘圆无奈,解释了许多次,胡娘子仍不信,又被她笑得面颊热烫,有些逃避似的胡乱刺戳手中绣棚。
  玄迦走进,就着她的手举起那堪堪成型的纹样,两只笨拙的鸟儿,底下那青青蓝蓝的一片,瞧不出是什么,大约是水波。
  他问,嗓音莫名柔和:“这是什么?鸳鸯戏水?”
  秦缘圆“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愤怒道:“这分明是凤凰于飞!”
  玄迦:“……”
  凤凰性格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⑤,秦缘圆觉得,这种美丽、高傲又挑剔的神鸟,与玄迦简直十足相似,费心雕琢了许久,竟被误认为是俗透大街的鸳鸯戏水,实在闹心。
  心道玄迦除了没有生意头脑之外,审美也是一般。
  乜没好气地他一眼,忽又想起董嬛的荷花茶。
  莫愁湖便有大片荷花,可到底是公用观赏,多有不便。观云寺内的杏花坞,临着山中泉水汇聚而成的碧云湖,一面赏花,一面观湖,最是幽静,只用于接待贵客。
  那处的荷花,得天地之灵气,恣意生长,十分蓬勃,比莫愁湖得景致美丽许多,在那里制荷花茶,天然一绝。
  秦缘圆缓了口气,扯了扯玄迦的衣袖。谄媚道:“大师,我今日随你一同回观云寺好不好?”
 
 
第17章 
  碧云湖畔来风,烟波浩渺,幽香阵阵袭人,丝毫未见暑气侵扰。
  水波涟漪,小舟飘荡,徐徐前行。
  秦缘圆依靠在船舷上,指着不远处的硕大花枝,语气轻快地指挥:“大师,往那去一些。”
  玄迦手中执着船蒿,在水面上轻轻一划,水中锦鲤三三两两扑腾散开,随后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荷香,小舟穿过层层叠叠的荷叶,抵达一处荷花怒放之地。
  碧云湖独得天地精华,湖面碧色纷乱杂芜,满目滴翠,粉嫩花枝更是生机盎然,分外高大,秦缘圆需探身站起,才能将麻丝包毫的茶袋扎缚于莲心中央。
  待秦缘圆小心将最后一缕丝带束好,忽地凉风袭来,那硕大的花枝摇晃间,她亦左右不定地晃动起来,完全没有察觉,一尾金红鲤鱼自湖中跃起,溅了她满身的水点,偏她还站不稳,左歪右斜,似乎要往水下倒,口中仍振振有词:“小心我抓了你炖汤喝!”
  是在骂那不合时宜的锦鲤。
  玄迦额角跳了跳,扔下船蒿伸手抄住了她的后腰,面色冷淡地将她搂入怀中,乌浓眼睫低垂,道:“落水受凉,当心没了半条小命。”
  郎君眉眼侬丽,凤眼微扬,便是不动声色时,都自带三分情意,被他训斥,秦缘圆没有不悦,反被他盯得面颊燥热,心跳如疾。
  恍然想:骂就骂吧,为什么抱着人家不松手。
  随即错开视线,心头暗骂自己,人家大师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只为帮她罢了,偏是她受美色蛊惑,生出妄念,心智不坚。
  她脸上活灵活现的表情,玄迦自是尽收眼底,小娘子鼻尖、眼睫都挂着水珠,玉莹一般的侧脸,湿漉漉地躺在他怀里,芙蕖化身的精怪一般清艳。
  天色、水色,皆是一片苍翠,秦缘圆便是这其中唯一的颜色,活色生香。
  玄迦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不知不觉间,二人距离越发近了,几乎是呼吸相闻,秦缘圆心中忐忑怪异,怯怯地往后退,又想挣扎从他怀中脱身,偏腰身被玄迦掐住,动弹不得。
  郎君乌浓的眼睫眨了眨,掩去了眼底的欲色,他掏出一张丝帕,覆在小娘子额上,轻柔细致地擦拭水珠,言不由衷道:“慌慌失失,不成样子。”
  然后有些艰难地松开了手。
  玄迦终于将她放开,秦缘圆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又泛起些微末的失意,以手作扇,扇了扇仍有些热度的面颊,听见玄迦声音僵硬冷淡:“茶放完了,回去罢。”
  凉风扰人心,此处不宜久留。
  “阿?”秦缘圆盯着花枝晃颤的荷塘,不舍道:“就要走了?分明还早呢……”
  夏季天长,虽已近日暮,但天色仍亮,将坠未坠的日头将天边染出灿烂绮丽的色泽,秦缘圆置于藕花深处,觉得眼前景色恍如瑶池仙境一般,根本不想离去。
  玄迦想逃,是察觉到自己心神已乱,满心满眼皆是她,小娘子垂着脑袋,粉嘟嘟的唇微不可见地撅着,一派娇憨。
  玄迦心神一动,瞧不得她郁郁不欢的小脸,玄迦摇了摇头,问:“你想如何?”
  秦缘圆在船角的木框上掏出两樽瓶子,笑嘻嘻道:“还早呢,我想……小酌两杯。”
  她才几岁,就想着喝酒了?
  玄迦皱眉,不可思议道:“倒也知道时辰尚早,就想着饮酒作乐了?”
  秦缘圆嘟囔:“饮酒是饮酒,作乐倒是没有,寻常郎君饮酒寻欢自有美艳女郎作陪,那我……”她飞速地望一眼玄迦,心道我也算有美男作陪了,不过这位美男管得比较宽,能不能喝成还是两码事。
  这酒是胡大娘所赠,说是她夫君在世时酿的,以荷花入酒,颇为新奇。
  寻常秦缘圆也找不着场合喝,日日忙得晕头转向,来时想着泛舟湖上,穿梭于荷田中,凉风轻吹,再饮一杯芙蕖清露,也算是雅事一桩,便顺手带上了。
  如今此处仙境一般,秦缘圆那点嬉闹玩耍的心思便成倍地放大,来都来了,带都带了,秦缘圆笑,声音软了下来,扯了扯玄迦的衣袖,带着些撒娇哀求之意:“你看这酒壶,就一点点,喝完了天也就暗了,咱们就回去,再说嘛,花酿又不醉人,也就图个好玩罢了,好不好嘛?”
  玄迦怔住,看她眼中亮光点点,她这样可爱,不过是小小请求,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他注视着捏在自己衣角上的白嫩小手,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于秦缘圆眼中,何等平静漠然,十足十就是玄迦平日温和又疏离的模样,不觉有他。
  但能多玩一会,总是舒心惬意的。
  秦缘圆窝在船舷边缘,懒散而随意,兴高采烈地揭开瓶口封印,心满意足地赏景饮酒,花酿入口清甜,香气幽幽,不过须臾,便空了一瓶。
  也不知是小舟晃荡,还是酒劲上来,秦缘圆忽地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揉了揉眼,望向安静撑船的玄迦,咕哝:“一个大师,两个大师,三个大师……”
  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烫,秦缘圆缓慢而悠长地叹了口气,大约是这副身体第一次饮酒,反应有些大,但花酿甜腻,只要停下来,喉中便愈发干渴,秦缘圆将空瓶子甩在一边,拧着眉又开了一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玄迦劈手抢过酒樽:“不许喝了。”
  秦缘圆歪头看他,双手软绵绵地捧着酒樽,递到他唇边,懵懂道:“大师也要喝么?”
  玄迦躲避不及,那残留着酒液的瓶口已触在他唇上,正是小娘子方才润泽红唇吮吸舔舐过的地方,馥郁清甜的酒气,和她鼻息喷出的香甜如出一辙。
  他虽非佛性之人,但多年长于佛门中,便是装模作样也习惯守清规戒律,那酒气熏然,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偏头挪开。
  大约小娘子正是微醺时刻,也没什么理智残存,全然望了眼前人是何等身份,存了心要和他逗趣,举着酒樽耍泼一般往他唇边凑,竟是用着诱哄的口气:“玄迦,你喝一口嘛,很甜的。”
  连大师也不叫了,娇娇软软地唤他玄迦,口气便好似小情人的打闹一般。
  玄迦只觉背脊酥了半截,推拒她的手也失了力气,秦缘圆笑嘻嘻地往他身前凑,不遗余力地要他破酒戒,纤细的手指轻点了点他唇下的凹陷,呢喃:“玄迦,你就不想试一试么?”
  吐气如兰,十足妖娆,便是菩萨也要跌下莲花座,坠入滚滚红尘,方是极乐。
  玄迦苦笑,就着她的手灌了一口。
  清冽甘甜,不难入口,但他此生从未饮过酒,仍被呛得咳了几声。
  秦缘圆终于满意,趴在他胸口吃吃地笑,眸中全是得意狡黠:“如何,我没骗你吧?真的很好喝呀……”
  十足的无赖。
  “唔。”玄迦低低地应了一声,轻缓地抚了抚小娘子绸缎似的乌发,又送了一口酒入喉,或许荷香入梦,他注定是要醉的。
  秦缘圆随即不满起来,怎么回事?原不过想要分玄迦两口,让他小小尝一下这口味道的,便扯着他的手臂:“不许再喝,全都是我的。”
  她是个病人,本就不能嗜酒,玄迦惯着她却不会纵容她胡来,长臂一展,将那酒樽挪开。
  秦缘圆只想夺回仅剩那点酒,全然忘却自己身处于狭窄的小舟之上,攀在玄迦身上探手去抢,“哗啦”水声响起,船身因为受力不均,剧烈地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有冷冰的水花溅在秦缘圆手上,她一个激灵冷静不少,瞬间僵住。
  秦缘圆一动也不敢动,讷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双臂攀附于他的颈项,严丝合缝,她全然没发现,这距离已然逾越。
  玄迦只觉得,小娘子的骨肉皮相皆萦绕着独属于她的香甜,被这清甜馥郁的气息撞了满怀,他恍然觉得自己是佛经中饥肠辘辘的饿虎,饥渴难言,唯一的解药便落在眼前,唾手可得。
  秦缘圆听见耳畔传来吞咽之声,她微侧着脸望去,见郎君微仰着脸,玉白面颊有些发红,乌浓的眸若水洗过一般,简直亮得勾魂夺魄。
  “咦?”她眸中有些好奇之色,抬手欲触。
  “唔。”郎君蹙眉笑着,清俊的脸上似有痛苦,又似是快慰。
  玄迦强压着心智,捏住她肆意作乱的小手,唇畔擦过女郎白生生的耳垂,若有似无的触碰,低低地劝告:“小娘子,胆儿忒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碰的。”
  “嗯?”秦缘圆吃醉了酒,有些没缓过来他所指何事,晕乎乎地躺在他怀中,只觉得耳畔灼热,似有火烧,烫得她软了骨头,失了力气。
  她仰起脸看他,无辜的,懵懂的,唇间溢出两句娇哼,不舒服,这感觉是头一遭。
  秦缘圆皱着眉,见玄迦弯了弯唇角,姿态潇洒,将那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她抵在船舱上,凑近,喃声:“我大约是喝醉了。”
  他的气息排山倒海似地倾泻而来,最终化作唇上一点轻浅的疼,他吻得细致绵密,似麻似痒的感觉涌上来,秦缘圆错愕地眨了眨眼。
  清风徐来,头顶的荷叶花枝摇颤,缓缓飘落一片,恰巧覆在她眼上,挡住了郎君多情潮湿的眼眸,秦缘圆视线迷蒙,只感受到唇上黏糊火热、铺天盖地的缠吻。
  更觉得心跳加速,来势汹汹的情潮让人几乎沉溺,便是那样一个瞬间,一阵古朴浑厚的钟声自远处的古刹传来,佛家晚间撞钟,意为“止静”,提醒僧尼静心去燥,同时超度幽冥的苦难。①
  满含禅意的钟声似乎将她的神智拉回,她似有挣扎,郎君却将她束缚更紧,与她十指交缠相扣,滑腻的吻落在她耳际,迷乱而喑哑,温柔得有如下蛊:“唔……别管。”
 
 
第18章 
  月色高悬,摇摇欲坠,丝丝缕缕的清辉落在夜雾沉沉的碧云湖上,恍若幻境。
  夜色沉沉,玄迦恍然转醒。
  入目是清冷的月色,略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冷不丁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呼唤:“玄迦,你总算醒了。”
  小娘子趴在船板上,眼眸弯弯地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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