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循声而动,专攻一处,愣是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
二豹伺机冲出重围。
如明溪所说,不管身后羽箭。哪怕羽箭射中他的胳膊,他也不为所动。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回到西口关,搬救兵!
大当家轻轻挥了挥手,立即分出六七个沙盗追赶二豹。余下的人马将明溪等人团团围住,数箭齐发。
他们一边要提防沙盗的弯刀,一边要躲过射向他们的箭雨。不论是明溪还是阿南,身影都狼狈起来,更别提不如他们的三个士卒。
坚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其中一个士卒腹腔中刀,红色的血顺着马背淌到地下,血流如注。
明溪来不及搀他一把,他身形一晃,跌下马背,身子哆嗦几下就没了生息。
记得上午他还在抱怨,说以前来关城都是找个酒楼听曲喝酒抱姑娘。
他不情愿,却还是跟着她在东西两市东奔西走。
他买了张虎皮,说要拜托西三帐的女人给他缝一身衣裳,他冬天好穿盔甲。
明溪悲愤嘶吼,气血翻涌。
重剑发了狠,用力砸在一个沙盗的脑袋上,脑浆迸裂。
没有多余的反应,当场毙命。
明溪犹是觉得不够,挥舞着重剑折断飞来的羽箭,劈向沙盗的胸腔,又或是脖颈。
阿南双剑齐动,血珠顺着剑身纹路慢慢下流,滴入沙尘。
地上躺了一地的沙盗,可围着他们的人还有很多。
似乎被他们的实力震慑,沙盗不再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们在大当家和蒂娜的带领下齐动,似乎要他们尝万刀加身的痛苦。
“不要恋战!”阿南一把攥住明溪的手腕。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杀红眼的快意,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来战。
明溪匆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恢复清明:“冲出去,不能一直被围着。”
四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拉紧缰绳,朝沙盗的薄弱处攻去。
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沙盗立即取出绊马索,横挡着他们的去路。
汗血宝马前蹄飞扬,跨过绊马索,逃出包围。阿南用力抽打马屁,同样跳过绊马索,疾驰而去。
蒂娜带领一队沙盗,朝两人逃窜的方向追去。
还有一个士卒也冲出包围,胡乱间找了个方向,没跑多远便被大当家射下马,追上他的沙盗对准地上的人一顿乱砍。
唯剩一个士卒被围在中间,没有威胁,沙盗也就不着急杀他。
“下马弃刀,跪下求饶,”大当家声带寒意,“留你全尸。”
他颤颤巍巍解下腰间酒囊,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肠,他丢开酒囊,双手握刀:“干你姥姥!”
“兄弟好走,哥哥马上就来!”他挥刀砍向沙盗。
带走一个不亏,带走两个就是赚到。
黄泉路上,总要有人给他垫背!
大当家面无表情挥手,沙盗齐动。士卒身中数刀,却刀刀避开要害。
流血过多,他跌下马背。
大当家残忍道:“五马分尸!”
一支响箭飞上霞光漫天的空中,与士卒的惨叫合奏一曲绝美哀歌。
大当家低头看了眼四分五裂的尸块,兴奋地笑了两声:“走,找蒂娜。”
—
明溪和阿南并驾齐驱,身后是数不清的马蹄声。
“跑不了了。”明溪回头看了眼逐渐靠近的沙盗。
阿南也回头看了眼,然后突然扬起马鞭,抽打明溪身下的汗血宝马。
明溪来不及反应,被汗血宝马带着跑远。
她控制不住吃痛的汗血宝马,声音从远处传来:“你疯了!”
阿南“吁”了声,调转马头,抽出双剑,静静等待不断靠近的沙盗。
阿南虔诚颔首:“您活着比我有用。”
她是十九岁的将军。
一朝羽翼尽折,她依旧是苍鹰,总有一天会再次振翅,带领国朝的大军踏平西域。
太子殿下要他保护她,是他的幸运。
现在他为保护她而死,是他的荣光!
苍穹之下,黄沙之上。
孤影如刃,万夫莫开。
阿南直视追来的十个沙盗,一字一顿:“要杀将军,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蒂娜残忍地笑了笑:“既然弟弟这么想死,姐姐不拦你。”
她拔出弯刀,带领沙盗一起攻击阿南。
阿南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他的手臂已经麻木,只剩下下意识的格挡。
马蹄踏过一具具沙盗的尸体,阿南的视线被红色的血模糊。他的额头被刀把用力击打,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阿南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蒂娜怜悯地看向单膝跪地的男人。
如果没有双剑支撑,他连跪都做不到。
忽然,两人的身后都传来马蹄声。
蒂娜回头,看见解决其他人,来找她的大当家。
阿南回头,看见黑衣女子去而复返,汗血宝马两侧的箩筐不知去向。
“将军。”阿南低声呢喃。
明溪伸出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阿南没有握住她的手,反而颤着双腿站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汗血宝马跟前,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双手握剑,做出防备的姿势。
他什么话都没说,解下腰间的酒囊灌下一口烈酒,从喉咙中发出最后的嘶吼。
然后,他一个跳跃,双剑刺向大当家。
察觉到他的意图,明溪同样拔剑,飞身而起,足尖踏在汗血宝马的脑袋上,朝蒂娜攻去。
与此同时,身中数箭的二豹摇摇欲坠,撑着一口气回到西口关。追杀他的沙盗在进入军营的范围后就自发退去。
他跌下马,努力了几下也没能站起。
他抓住黄沙,一点点向前爬,一下,两下,三下……
他手握木符节,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大喊:“灰狼二十九营石豹遇袭请援!”
话音才落,号角声起,战鼓齐擂。
一炷香后,百人轻骑在张副将的带领下掀起浓烟滚滚,迎着霞光万道,飞驰而去。
第93章 女将9
斜阳拉长地上的黑影, 罡风吹起粗细不均的沙砾。
阿南体力不支,和大当家的打斗只能自保,无法反攻。
明溪看出他的勉强, 腾出一只手把他拽到身后,二人背靠背站立。
明溪面无表情盯着大当家。
一条丑陋的疤痕自眉心蔓延至男人的下颌,蜿蜒曲折,就像一只长了不知道多少条腿的蜈蚣,可怖吓人。
她握紧重剑, 神色严肃:“我来对付他, 那个女人交给你。”
阿南没有拒绝。
眼下只有这样做,不然她还要分心看顾他。
阿南用力咬了下舌头。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剧烈的疼痛让他逐渐模糊的意识清醒许多。
他手执双剑,一脚踏在沙盗的尸体上借力, 坐回马背。他像刚才一样,双腿夹紧马腹, 迫使骏马奔向女人。
明溪看了眼男人, 挥剑砍断围上来的沙盗所骑骏马的前蹄。四只断腿被重剑击到空中, 抛出一个透着残忍兴味的弧度。
沙盗跌下马,挥刀上前欲砍明溪。
明溪飞身而起, 一脚踢中两人的胸口,又借其肩膀跳回汗血宝马背上, 向大当家冲过去。
大当家慢条斯理转动脖子,然后手握弯刀策马上前。
刀与剑剧烈碰撞,刮出一道绵延不绝的火星。
明溪转动重剑,推开企图以多欺少的沙盗, 不管不顾地靠近大当家。哪怕身上中刀, 她也要靠近大当家。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透过少女衣裳上的刀口,大当家看见她穿在外衣下的金丝软甲。
他眼眸中顿时生出滔天贪欲:“果然是陈宛平!”
他下刀的手越来越重,越来越用力。他不停地砍向逐渐靠近的少女,却刀刀避开要害。
“杀男不杀女!”大当家激动地下达命令,“活捉陈宛平!”
大当家眼冒绿光。
一个活着的陈宛平比死人更有价值。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他相信中原皇帝和陈家会舍得付出合适的价码来交换。
明溪闷哼一声,一边抵挡大当家的攻势,一边杀死向她抛出绳索,意图活绑她的沙盗。
地上躺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
没有人去数,也没有人有时间数。
生死之刻,好奇心不那么重要。
男人的刀落在少女的肩膀,被金丝软甲反弹,只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的力气很大。
尽管刀没入肉,但刀锋将软甲用力下压,明溪隐隐感觉到滚烫的鲜血从她的衣下渗出。
她咬牙闷哼一声,踏着汗血宝马的头跃至空中,一脚踢向男人。男人连忙横刀格挡,却不想刀直接被重剑劈断。
断裂的刀锋擦过男人的脸庞,一道清晰的血痕瞬间出现在他古铜色的脸上。
男人身形不稳,明溪乘胜追击,一脚将男人踢下马。她挥剑缠绕沙盗手中的绳索,借着沙盗的力量用绳索套住男人的肩膀。
明溪跨坐在大当家的马上。
陌生的气息惊扰骏马,它撒开蹄子狂奔,拖行曾经的主人。
明溪攥紧缰绳,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沙盗和被拖在黄沙上的男人,身后扬起漫天烟尘和一道深红的血迹。
差不多等到男人气息奄奄,明溪迫使骏马停下,干净利落卸下男人的两只胳膊,锁住他的喉咙,迫使他从地上站起。
“再上前一步,老子就要了他的命。”明溪掐住男人的喉管,目光凶狠。
沙盗投鼠忌器,当即停下脚步。
另一边,蒂娜将刀横在阿南颈边,押着他穿过人群。
“换人!”蒂娜一脚踢向阿南的后背,直把人踢得口吐鲜血,趴倒在地。
女人蹲下身体,一把抓住阿南散乱的长发,刀刃悬在他脸颊一寸不到的位置。
女人抬起头,看向明溪,一字一顿:“我说换人。”
四目相对,阿南狼狈地喘着粗气:“不要。”
明溪指尖用力,被卡住喉管的大当家脸色涨为紫色。
她平静地指出一件事实:“换人,我们也逃不掉一个死。”
说着她又用了些力道,大当家几乎要喘不过气。似乎察觉到男人要到极限,明溪轻笑一声,稍稍松开手,男人便贪婪地掠夺空气。
“让你的人退十里地。”明溪冷声道。
蒂娜拒绝:“我们都有人质。我说换人!”
明溪瞥了眼阿南,声音不带一丝起伏,问道:“陈宛平的命,和侍卫的命,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你终于承认了。”女人的眼眸中瞬间飙升出无尽恨意。
手下弯刀无意识靠近阿南一分,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明溪见状,毫不客气把男人推倒在地,一脚踏在男人的后背。
她双手提剑,剑尖悬在男人的后脑。
大当家竭尽全力说道:“蒂娜救我。”
蒂娜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被明溪看在眼中。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能豁出去。
她宛如一个修罗,目光森冷:“退,还是不退?”
二十多斤的重剑以这样的姿势落下去,能像穿肉串一样穿透男人的脑袋。
蒂娜同样将刀贴着阿南的喉管,做最后的挣扎:“一命换一命。”
明溪什么都没说,手稍稍松了一点,重剑下坠,眼看就要刺穿男人的头骨。
“退!”蒂娜心理防线被破,她大声喊道,“我退!”
明溪适时握住下坠的重剑,嘴角慢慢上扬:“早答应,就不必如此一遭。”
不多时,余下的十几个沙盗打马离去。
空旷寂寥的荒漠上除了风声,只剩满地尸体和互相对峙的两个女人。
“怎么换?”蒂娜哑着声问。
话音未落,女人身后响起三三两两的马蹄声。
明溪防备地看向来人,是刚才分出去追二豹的那伙沙盗。
其中一人大喊:“老大快跑,那小子回营报信,西口关的铁骑就要……”声音戛然而止,沙盗们目瞪口呆。
“援兵将至,”这下成了明溪的主场,她下巴微扬,“把阿南放到马背上,让他们退下。”
蒂娜问:“那你呢?”
明溪莞尔一笑:“我安全,自然就放了他。”
蒂娜吃瘪,却又不得不听她的话。
是男人收留失去故国的她,否则她此刻早已成为八百里荒漠中的一堆白骨。
她挥手让沙盗把阿南挪到汗血宝马的背上,同时叫他们退下,一个人面对目光如鹰隼的女将军。
“让马过来。”明溪大声吩咐。
蒂娜松开缰绳,汗血宝马驮着阿南慢慢走到主人身边,脑袋乖巧地蹭了蹭主人的脖颈。
明溪收起重剑,干净利落翻身上马,行云流水般甩动马鞭,迎着斜阳策马离去。
蒂娜快速地将男人扶到马背上,寻着沙盗离去的方向追去。
霞光洒落人间,光所及皆被镀上一层金边。
明溪去而复返,汗血宝马的两侧多了两个箩筐。
她吃力地把昏迷过去的阿南拖下马,自然而然将他身上的衣裳撕成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她用力地掐了下阿南的人中,不一会儿阿南费力地睁开眼睛。
明溪解下腰间酒囊喂他喝下,烈酒入喉的灼热让阿南的意识逐渐恢复。
“不能睡,会死的。”明溪从箩筐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烤鸭。
她最初的打算是拿回去和阿水分享。
她撕了只鸭腿递给阿南:“吃点,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