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昂首挺胸,英姿飒爽,不输儿郎。
就这样来到除夕,西三帐陆续有五六十人加入训练,总人数已有一百余人。
除夕之夜,各营燃起篝火,又唱又跳,又笑又闹,酒肉管够。
却不想酒正酣,前哨点燃狼烟,火光冲天。
“兰国王军夜袭,距西口关不足十五里。”
第101章 女将17
号角声瞬间响彻整个西口关。
没想到那日舒将军的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当真有人趁除夕之夜前来攻关。
飒飒寒风与军号相和,瞬间惊得众人酒醒。各营士卒在百夫长的带领下拿上兵器,赶往各自的防守点。
所幸此刻正值寒冬, 他们又只需守城,比攻城一方有很大优势。
明溪带领的二十五营除了百人士卒外,还有百余位留待考核的西三帐女人。
其中阿水等人由于比旁人多训练月余的缘故,她们配备的武器是神臂弩,总三十六架。
剩下的女人们的兵器主要是石头, 等会儿她们负责砸落借用云梯向上攀爬的敌军。
登上城楼, 她们在明溪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依次排列, 目光严峻地眺望一望无际的黑夜。
二十一营至三十营负责西口关的南方,属于关口的后方, 一般来讲比较安全。
敌人不遵循除夕之夜免战的“老规矩”,难保他们不会绕后偷袭。
所以城楼上的众人不敢掉以轻心, 千夫长也已坐镇城楼。
“金汁来了。”两个用灰布捂住口鼻的士卒提着木桶爬上城楼。
臭气顿时侵蚀白雪皑皑的景象, 明溪连忙撕下一片衣角遮挡口鼻, 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千夫长大手一挥,士卒提着臭气熏天的木桶在各个士卒身侧停留。
弩手、弓箭手将箭头插进金汁, 步兵们则在刀刃上抹上金汁。就连石头,都被金汁浸泡。
阿水等人曾经熬煮过金汁, 见怪不怪,一一照做。
据说兵器染上金汁,兵器进入敌人的血肉之躯时,连带金汁停留在伤口上。
金汁会使伤口化脓, 大罗金仙来都救不了。
最后木桶停到明溪身前, 她默默地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金汁, 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虎凑过来,热心地要帮她解剑。
“小娘子,虎哥帮你。”他看出她不愿意重剑裹上金汁,故意逗她玩。
明溪抱住重剑,迟缓而又坚定的摇头,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重剑无锋,不靠剑刃伤人。”
她仔细地搜寻了一下记忆。
陈宛平确实比较宝贝这柄由祖父赠予她的重剑,从没让污秽之物沾上剑身。
她的理由很正当,不过大虎还是轻啧一声,抽出腰间的大刀,将整个刀身没入木桶之中。
他猛地提起木刀走向自己的防守点。明溪低头看向在白雪中绵延的金汁,无语望天。
除夕的西口关寒冷异常,刺骨的寒风透过不薄不厚的战袍,钻进每个人早已冰冷的肌肤。
阿水的指尖被冻得僵硬,只有不停地来回揉搓,才能勉强保证手指的灵活。
她小声说了句:“真的好冷啊。”
守城的冷,和西三帐缺少冬衣的冷不同。
这是一种面对狂风和黑夜后,看不见尽头的冰冷,考验的是守城人心中的坚守。
明溪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去一部分呼啸的北风,忍不住问道:“后悔吗?”
去了京城,富贵闲逸。
不必再受缺衣少食的苦厄,也不必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不过,她想,阿水大抵是不后悔的。
果然,阿水摇了摇头,慢慢说:“不后悔。”
“好姑娘。”明溪嘴角上扬,欣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后,挨个查看她麾下每个士卒的精气神。
正当她查至一半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自黑夜中传来,由远及近,她似乎都能感觉到整个城楼都在震动。
来人不少。
明溪心中初步估算。
她快步走到城楼边,借着城楼下的篝火,大概看清排列整齐的敌军。
打头是一个红袍女人,两条麻花大辫子对折后,垂到耳际,身后的披风镶着白色绒毛。
她骑在马上,薄唇紧抿,抬头看向只有零星光亮的城墙。
她是那个沙盗二当家!
明溪一眼就认出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带着兰国的王军前来夜袭西口关。
“来战,来战。”兰国王军齐声说着生涩的汉话。
千夫长立于城楼之上,看向隐匿在黑夜中的军队,一时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老规矩,问问他们,所来为何?”千夫长缓缓抽出插进腰带里的令旗。
二三十个膀大腰圆的力士重复千夫长的话,嗓音洪亮,传达至蒂娜的耳朵里。
她咧开嘴,笑得残忍:“当然是杀陈宛平,夺西口关,报我西域古国血海深仇。”
蒂娜身后的兰国王军同样重复她的话,嚣张至极的话语钻入城楼上每一个士卒的耳朵里。
然而这句话中最让人震撼的并不是夺西口关,而是第一句。
她说,杀陈宛平。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明溪身上。
探究,疑惑,惊惧,震撼,崇拜,应有尽有。
阿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也仅一眼。然后飞快的转过头,目不转睛瞪向打头的女人,
千夫长深深地看了眼明溪,没有说话。
西口关能和名震天下的陈三娘挨得上边的,只有她。
明溪一字一顿,朗声道:“我认识她。”
已经转过头的士卒再一次看向少女,他们眼中的怀疑加深,崇拜与狂热同样加深。
难道她真的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陈家三娘?
很快,明溪继续说:“几个月前,我和二豹等人出关遇袭,她便是元凶之一。”依依向物华
“那天,她看我用重剑,非说我是陈三娘。”
“她的刀下不仅沾了我的血,阿南的血,更沾了死去弟兄的鲜血。”
经过她的提醒,西口关的士卒蓦地想起,曾经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被沙盗五马分尸。
以至于下葬时,需要用棉线将头颅断肢缝合至原位。
哪怕后来,沙盗的尸骨悬于西口关的城楼之上,也不能抹消他们对兄弟的侮辱。
他们的情绪被愤怒所取代,一时没空去想少女究竟是不是陈宛平。
他们的眼眶中燃起熊熊烈火,埋藏于血脉中的杀性觉醒,叫嚣着来战来战。
千夫长露出惊讶的表情,少女轻易调动士卒的情绪,这对于指挥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
明溪冲千夫长抱拳道:“属下请命,愿以此女项上人头,祭我西口关惨死亡魂。”
“好!”千夫长欣然同意。
明溪接过士卒递来的弓箭,对准蒂娜的左眼,弓弦拉满,就着簌簌风声飞驰而去。
待羽箭逼近,蒂娜察觉到不对,连忙抽刀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羽箭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她阴森森地轻笑,笑声越来越大,狂妄而又野性。
身后的王军自发分出一道小径,她隐匿于王军之中,然后下达命令。
“攻城!”
瞬间,万千带火羽箭照亮整个夜空,射向高高的城楼。
千夫长的令旗一挥,百夫长们的令旗跟着挥动,顿时跑出一列举着比人还高的厚盾的士卒。
他们依次排列,将带火羽箭格挡在铁盾之外。
趁他们防守之际,兰国王军的先锋队架着云梯靠近西口关城楼。
高高的云梯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倚靠着城墙矗立。云梯脚,四五个力士同时抱着云梯,以防它被城楼的守军推倒。
与此同时,万箭齐发还在继续,噼里啪啦打在铁盾之上。
借着瞭望口,明溪看见向上攀爬的敌军和数不清的带火羽箭。
不对,这不对,绕后偷袭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本身就打算攻南城楼!
明溪大喊:“快请援!这是敌军主力!”
她一边大喊,一边搬起浸过金汁的石头,顺着云梯,用力砸向意图登上城楼的敌军。
人体从高处坠落,发出沉闷的响声。然而敌军依旧前赴后继,旧的下去,很快有新的补上。
明溪退开瞭望口,走到千夫长身侧,说:“守城不是这样守。”
说话间,一支响箭飞向夜空。
“东边请援!”千夫长按捺住放响箭请援的心思,看向漆黑的空中。
不多时,西边的天空也射出一支响箭。
西边请援才落,北边也传出一道尖利的声响。
四方竟然都要请援!
兰国兵力弱小,不然也不会圈养一群刀口夺食的沙盗。仅靠兰国,还达不到要四方请援的地步。
电光火石间,明溪想起今年有几个小国联姻,没有给西域都护府送去岁贡。
是了,如果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还有蒂娜,始终坚定地认为她是陈宛平。
陈宛平在西口关这个消息,无疑是成为西域的野心家们一个联合的契机。
毕竟法不责众,他们认定国朝会恐惧西域诸国的联合。混乱之中杀了她,就是剪除西域诸国的潜在威胁。
“把响箭放出去。”明溪冷静下来。
千夫长迟疑了一下,三方都请援,再放响箭也无援兵会来。
明溪看出他的犹豫,诧异中又有点不耐烦。
她道了声冒犯,便从千夫长手中夺过响箭。
南边请援!
坐镇主帐的舒将军收到四方请援的消息,大致从四支响箭中估出敌军的最少人数。
他抽出一块令牌,丢给张副将,沉声道:“传本将令,命各千夫长速来主帐。”
“是。”
舒将军又丢给阿南一块令牌,道:“你趁夜色出关,去西谷关求援!”
“末将……”阿南接过令牌,面上一派为难。
舒将军剑眉向下,不怒自威。
他抬起下巴,道:“本将明白你的顾虑。她是我国朝未来的利刃,本将定不会叫她折在这里。”
“你是东宫暗卫,隐匿身形是你的长处,”舒将军看向阿南,“你若想她平安,就早去早回。”
“是。”阿南转身踏出主帐。
—
南城楼。
千夫长在张副将的建议下,将令旗暂时交给明溪,由她来指挥南城楼的防守。
明溪郑重地接过令旗,指尖拂过令旗上的精美刺绣,热血喷张。
“我还是觉得该让大虎指挥。”千夫长怀疑地走下城楼。
张副将拍打他的肩膀,看了眼熟练挥动令旗的少女。
“你看。”
张副将冲千夫长努了努嘴,示意他回头。
不过片刻,城楼上方才还只有防守之力的几百余人,在她的指挥下已经拥有喘息的空档,甚至开始还手。
第102章 女将18
千夫长稍作停留, 目不转睛注视着城楼上发生的事。
令旗在少女手中仿佛有生命一般,绿眼灰狼龇牙咧嘴,可怖可敬。
女人们合力搬起大石头, 用力砸向冒出半边头的敌军,佩刀的士卒则一刀砍断敌军的喉管。
数百只带火羽箭齐发,仗着地势高,顺北风,飞出去老远, 落在敌军阵中。
染了火油的羽箭火星四溅, 瞬息将敌军衣袍点燃。为了灭火,他们狼狈地跳下马, 躺在雪地里打滚。
“将军曾告诉我,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张副将半眯着眼眸, 回忆刚才南城楼在千夫长的指挥下,狼狈防守的场景。
不是说防守不好, 只是, 毫无还手之力的防守, 等同于入穷巷。
千夫长垂眸,若有所思, 然后抬脚下城楼。
“将军还在等,走吧。”
明溪全神贯注于南城楼的防守, 没注意到楼梯处的一小段插曲。
她扬起令旗,管辖各营的百夫长们跟随她挥动令旗,又一次羽箭齐发。
火油四溅,火星四落, 逼得兰国王军不得不后退到羽箭射不中的范围。
而这样, 他们的羽箭就更不可能逆风射向高高的城楼。
蒂娜气得咬牙。
她曾经在西关口的西三帐待过, 对西口关的情况算得上了如指掌。
西口关撑破天也就四千余人,分散在各个城楼,也就千人左右。
再加上今夜是中原的佳节除夕,他们一定会疏于防范,酒肉庆贺。醉得不省人事的肯定不少,城楼上此刻一定连千人都没有。
她带领七千余人,竟然会被几百人拦住。
蒂娜很难接受这个摆在眼前的现实。
明明兰国都被她和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没几月便哄得兰王赐下兰国的军事大权。
小小的西口关,又算得了什么?
蒂娜气恼地发布命令:“最先冲上城楼者,赏黄金百两,封兰国第一巴图鲁。”
巴图鲁本为“勇士”的意思,在兰国,是一种中阶军职,象征着平民跨越进底层贵族。
第一巴图鲁,即为巴图鲁贵族中最厉害的一位。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被金钱和权力刺激的兰国王军组成一路路敢死队,挥舞着弯刀奔向城楼。
明溪俯视不要命的敌军,嘴角挂着让人陌生的笑容。
能使人不惧死亡,如此疯狂,除了欲望,再无其他。
然而攻城之战时,真正能活下来的人,绝对不是底下的一路路前仆后继的飞蛾。
侥幸躲过箭雨的敌军冲到城墙脚,手脚并用向上攀爬。
却不想下一刻,凹凸不平的大石头“砰”的一声砸中头颅,一击毙命,跌下高高的云梯。
前面的才跌下,甚至可能会连带跟在身后的人一同坠落,却依旧有很多红了眼的王军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