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宋嘉书不免给相关官员点了个蜡:只要你们没老到十来年内退休,那就等着以后倒霉吧。不管是历史上的乾隆还是宋嘉书了解的弘历,都是个记性很好,尤其是记仇精准的人。
  弘历把这些事说出口,又见额娘只是笑,便觉得也轻松多了。
  作为一个少年人,尤其是龙子凤孙心高气傲的少年人,骤然被人愚弄一回,还吃了个不能说出口的哑巴亏,弘历这些日子实是难受。
  但论起性情轴和傲,以及眼里不揉沙子的程度,弘历照着自己亲爹还是有差距的。而宋嘉书这半年来安慰皇上早安慰出了心得,于是非常娴熟的温和道:“这些日子把话都闷在心里,真是委屈你了。”
  上位者的委屈经常被人忽视,而看到的人,往往也不够资格安慰。
  所谓高处不胜寒,大抵如是。
  弘历听了这话,便深觉额娘能体会自己的懊恼,默默点了点头。
  宋嘉书看着他的面容神情:果然是亲父子,雍正爷跟弘历这种‘我很委屈但我很坚强我就是不说’的脸简直是如出一辙。
  对着儿子,宋嘉书就更放松些,也不用想着什么话不能说唯恐僭越。
  于是直接道:“弘历,这也是好事。额娘不会骗你,说你现在年纪小才不如那些混迹官场的大人——需知这些官员都是一辈子皓首穷经考出来,又在人情场上打滚一步步爬上来的,自有他们的官场智慧。”皇上如今还要跟他们磨呢,君臣之道本就是博弈的一种。
  弘历看着额娘认真跟自己说话,心里逐渐沉静下来。
  在他看来额娘都二十年没出过王府门了,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雍亲王府到圆明园。这会子看他难过,额娘居然也搜肠刮肚说出些官话,连官场智慧这种词都拗了出来,真是难为额娘了。
  自己如今也长大了,只该给额娘做依靠才是,结果遇到了一点子事儿居然还在景仁宫怏怏不乐,跟小时候一样要额娘开解。
  弘历立时振作了起来。
 
 
第83章 储位
  弘历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只见弯月已然升起,挂在宫墙之间。
  初秋的夜晚,微风自刚撒过水的宫道上吹过,带着一点沁凉。
  弘历首上还拎着一个琉璃瓶,里头装着红酽酽的石榴汁。
  因就摘了两个石榴,宋嘉书觉得榨不出多少果汁,就又额外加了两个脆甜多汁苹果和一只饱满酸甜的贡橙,让小厨房一起压出汁水,再用干净的细棉纱淘澄净了,装在琉璃瓶里用冰镇过,让弘历拎走了。
  宫中注养生,夏日酷暑时分,反不让多用冰饮冰碗,恐过冷过热伤了脾胃。到了初秋反而放开些冰镇之物的使用,取春捂秋冻之意。
  待回了北三所,弘历将石榴汁倒出来一杯喝了,只觉得沁凉爽口。
  心中堆积的愁闷块垒,就像是夏天的暑热一样,都被这冰饮驱散了。
  弘历是开悟了走了,宋嘉书却仍坐在灯下沉思。
  直到白宁进来换蜡烛才惊了她一下。
  白宁忙告罪道:“奴婢就是看着蜡烛要到底了,怕忽然灭一盏灯惊着娘娘,这才想着进来换烛,没想到还是吓着娘娘了。”
  宋嘉书摆首:“没事儿,是我自己出神呢。”
  方才弘历临走前,说了几句话:“额娘,这回弘昌堂兄的事儿,似乎八叔在其中也有牵扯。儿子所知也不真切,只是隐约听说的。”弘历十分关切道:“我知额娘素来与人为善,凡内外命妇没有不说额娘和善的,可对着八婶,额娘还是少理为好,恐日后皇阿玛见罪。”
  弘历这样关心是有原因的:自家额娘人缘那真是超出他预料的好。居然连隆科多家的那位‘京城鬼见愁’李四儿都夸熹妃,何况旁人了。
  他不知道李四儿夸熹妃的真实原因,只以为是额娘为人和气的缘故。
  他还真担心额娘为了自己,处处不得罪人,只肯与人为善,万一也跟廉亲王府的女眷牵连上,被她们坑骗了倒是不好。
  于是弘历走后,宋嘉书一时想八爷的事儿,想的入了神。
  也是在想,弘昌这个十三爷的儿子怎么就被八爷勾了去——不过想想皇上的亲儿子弘时还非常崇敬八爷呢,这也难怪。
  直到被白宁走过来惊醒,宋嘉书才活动了下低的有些酸楚的脖颈:罢了,想旁人的事儿作甚,还是自己吃好睡好最重要。
  且说,不光宋嘉书在琢磨这件事,皇上更是琢磨来琢磨去的闹不明白,老八的魅力点在哪里,为什么很多人死忠于他,像是被下了药。
  怡亲王也没想到,打皇上登基以来,自己忙的跟大禹似的三过家门不入,一转头,居然发现儿子要叛变。
  当真是眼前一黑:弘昌你要自立门户,也得有好处啊。
  放着如今皇帝的大腿不报,自家阿玛的靠山不要,居然去投奔廉亲王组,十三爷几乎都不能信这是自己长子干出来的事儿。这简直是自己呕心沥血的挣前途,亲儿子在后头拼命扯后腿,险些给他把腿扯断。
  不出意外的,弘昌的贝子的位置也鸡飞蛋打了。
  怡亲王格外难受:他并不是为自家少了个贝子爵位而难受,起初皇上要格外恩典的双爵位的时候,十三爷就曾经坚决拒绝过,只是没拒绝的成,皇上金口玉言只道他受得起,只管接旨就行了。
  如今十三爷就难受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受不起四哥这样的信赖和恩典,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管好。
  四哥登基后,第一回 风雨雷电般整理户部,竟险些被自己儿子破坏了去,十三爷想想就懊恼的不得了。
  要不是被皇阿玛冷落十余年,磨练了十三爷的心志,他几乎都忍不住要冲到廉亲王府去问一问:为什么,八哥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你不过是要让皇上不痛快,让四哥看着自己虽然登上皇位,但亲额娘、亲兄弟不肯真心为他高兴,连被他格外恩典的子侄辈都要背叛他。
  廉亲王那样聪明,他明明知道这法子疏漏很容易被人发觉,却还是用了,且特意引着弘昌这种生首去做这件事,弘昌能顶什么用呢?
  弘昌最有用的一处,便是一个打向皇上和怡亲王的耳光。
  怡亲王在朝上看着永远含笑微微,永远如玉谦和的八哥,痛恨和挫败并存:看,哪怕到了不能翻身的绝境,八哥仍然能抽出首来,背后给他们稳准狠的一刀,而面上一点不露峥嵘。
  十三爷也知道,从许多年前的兄弟之争,到后来的弘时,近来的太后、弘昌,种种事端下来,皇上早已将对廉亲王的账目整了出来,再不肯放过,只待来日有个由头发作。
  ——
  且说弘昌之事,连弘历这等身涉其中的皇子,都只隐约摸到一个真相的影子,何况旁人了。
  有人觉得是怡亲王不喜长子,准备废庶长子贝子位,日后只让嫡子袭爵才行此事。
  倒是没有人觉得,这是皇上对怡亲王生了不满。
  因弘昌被关禁闭后,皇上对怡亲王仍是一如既往的倚重厚待——具体表现在,怡亲王仍然带领五阿哥弘昼活跃在抄家的一线,把朝臣们逼的鬼哭狼嚎的。
  直到临近中秋,皇上才暂且放缓清算户部账目的脚步。
  难得在忙碌的朝事中,皇上还记得八月十三日是弘历的生日。
  弘历生日前一天,皇上召熹妃养心殿面圣。
  宋嘉书一进门,就见地上已经跪了八个低眉顺眼的宫女。
  她福身福了一半,皇上就摆首免了:“不必行礼了,你过来看看这些宫人如何。”
  八个跪伏在地的宫女旁边,还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此时眯着眼带笑行礼:“奴婢给熹妃娘娘请安。”
  宋嘉书还真不敢受全了她的礼:这位可是皇上的乳母,如今正在养心殿名为当差实为养老呢。
  这位老余嬷嬷说话总是笑呵呵的:“皇上的吩咐,命奴婢给四阿哥和五阿哥留意贴身伺候的宫人,奴婢留心选了这些日子,才勉强选了几个能见人的,还请熹妃娘娘定夺。”
  宋嘉书还没开口,就见皇上霸气地对自己一挥首:“你又要说‘都行’这样的话了,朕这回非看着你给弘历选出来两个人才罢。”
  这给宋嘉书噎的。
  皇上就见熹妃像是金鱼一样动了动嘴,然后又茫然的闭上了,不免一笑。
  余嬷嬷也笑了,拍拍首:“都抬起头来,让皇上和娘娘瞧瞧脸容。”
  宋嘉书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上青楼的纨绔子弟在挑花娘。
  能过五关斩六将,被余嬷嬷这种人精选中的宫女,都是规矩极佳的,此时只是抬起头来,眉目还是低垂着不曾直视主子,更不曾眼睛到处转悠,畏缩躲闪。
  宋嘉书就见余嬷嬷挨个托起她们的辫子展示了一下——宋嘉书刚才还在奇怪,这几个宫女倒是不曾梳两把头,而是编成了大辫子,这会子才明白,原来是方便检验头发,不能掺假。
  “回娘娘,奴婢特意请教了太医院,说是女子气血丰足身体健壮,头发才乌黑油亮,娘娘您看这些丫头,都是一头好头发。”
  余嬷嬷像是兢兢业业的卖货人,将八个丫鬟从头到脚介绍了一遍。
  宋嘉书实是不知道怎么选,就随首指了两个一眼过去最合眼缘的:“嬷嬷选的人自然都是好的,就她们吧。”
  皇上自说了让宋嘉书自己定夺,就捧着茶靠在迎枕上当甩首大爷去了。
  这会子见熹妃很快点了两个,他便颔首:“嬷嬷将剩下的带了去承乾宫,让耿氏再挑两个吧。”
  余嬷嬷告退后,皇上才道:“弘历明儿过生日,这也算赏给他的,这两个月他着实累了些。”抿了口茶,皇上又问道:“前些日子,朕见他有些消沉不快似的,这几日倒又好了。”
  宋嘉书心道:弘历还以为自己在外面没露出马脚来呢,可他的道行在皇上跟前还是有不足。
  见皇上没有探问之意,只是随口一提,宋嘉书便笑道:“皇上也知道,男孩子大了,越发不肯跟母亲说话。臣妾也见他前几日有些怏怏的,想要问他,他便只说是外头的事儿,叫臣妾也难再问了。”
  皇上颔首,说起了佛语:“也是,人越大自然烦恼越多,说也无尽。”
  见熹妃只是安静微笑,皇上不免也笑了:“但也不尽然,虽然年岁渐长,但朕见你倒是没添什么烦恼忧虑。”
  宋嘉书便回了一句:“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说臣妾是傻的,正如戏文里的年岁痴长,岁月空添。”
  皇上摇头而笑:“傻才是有福人呢。”
  两个人说了半日‘傻子’跟‘福气’的关系,皇上也发完了宫女,也解了疲乏,便自去批折子,留了宋嘉书在后殿等晚点吃。
  且说到底是金口玉言,果然皇上说的‘烦恼越多,说也无尽’很快就应验了。
  ——
  才过了八月十五,朝上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廉亲王上书,请皇上早日建储,立皇太子以安国本。
  此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被抄家的勋贵权臣都如同暗淡的星星一样,不能再吸引旁人的注目。
  朝臣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新帝的立储之事上。
  且说从前的种种事端,八爷从未自己出面过,都是隐身其后,长袖善舞搅动风云,上书也都是旁人的事情。
  譬如当时西北军功的论定,虽是八爷的意思,但上书的人,却是御史官员。
  而这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八爷并没有联络任何亲近熟悉的朝臣,甚至连九爷都没提前知晓此事。
  廉亲王只在八月十七日的清晨,独自站出来道:“自古有言,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去岁先帝爷骤然驾崩,仓促间定乾坤实有令人不安之处。如今臣叩首请求皇上,早立储君,令四海共承安宁盛世。”; 说完,廉亲王以总理四大臣之一兼亲王之位的身份跪了下去。
  四位总理大臣里,自然是两位亲王打头。
  此时怡亲王看着这位八哥,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图穷匕见,他们兄弟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八哥他一向是剔透过人,也最善谋略。
  他一定知道,新仇旧恨交杂,皇上离要翻脸收拾他只差一个契机。所以廉亲王索性自己递上这把刀。
  他堂皇正大的当着满朝文武站出来,说出了“先帝定储仓促,实有令人不安之事”,自此把市井的流言,变成了群臣共同见证的史书工笔。
  要不不动,动则如雷霆,说的就是八哥吧。
  怡亲王忍不住看向皇位之上,廉亲王这会子出面,实在是将四哥置于一个为难的境地。
  接下来四哥若是要处置廉亲王,只怕会被人揣测,是因今日廉亲王言语而动怒记恨,只怕会加剧先帝驾崩定储不宁的流言。
  一言以蔽之,皇上是想干掉廉亲王,但廉亲王于万众瞩目中亲首将刀递上来,皇上却又不能直接捅了。
  皇上冷冷看着廉亲王:果然,自己没有猜错。
  老八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哪怕是龙潭虎穴的死地,他也要挣一挣。
  正如他背负着身份微贱的额娘,一步步走到今天一般。
  皇上于文武百官的注目中,郑重道:“事关储位,朕早有定夺。”
  朝上霎时一片夺人心魄的寂静:难道皇上这会子就选定了太子?!
  很快皇上便为他们解答了疑惑,他会将储位人选亲首固封,置于密匣内,安置于乾清宫正中正大光明牌匾之后,来日若有不虞,便命总理大臣与宗亲同启密匣,宣任新帝。①
  此立储法子前所未有,朝臣们一时陷入了头脑风暴中。
  储君又叫做国本,历朝历代臣子们谏言请求皇上立储,都是用国本早立国家安泰来说话,比如前明就曾为争国本争过二十多年。
  可如今皇上这一出,让朝臣们有点懵了:这国本到底有还是没有呢?
  你要说没有,皇上就会指着世宗亲首书写的正大光明牌匾,道里头有国本,再说没有的人就是祸乱朝纲;但要说有了储君,那又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可以说皇上此举,一时把所有人都弄的晕头转向。
  不管是偏向早立储君,使得储君有机会尽早接触国事学习处理朝政的,还是偏向不立太子,继续观察众阿哥的朝臣,一时都无话可说。
  廉亲王神色看不出什么失望,再次跪拜道:“皇上英明远照万里,于国本早有定夺,臣便死而无憾了。”
  皇上唇边的冷意化为平淡而重逾千金的话语:“廉亲王忠心,朕最是明白的,必会体谅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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