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轩也是认识眉娘的,那风情妖娆的媚态他仿佛看不见,微微看着眉娘拱了下手:“陆老板好。”
眉娘顶不喜欢和他打交道,这人实在过于君子,怎么挑逗都没用。她懒懒道:“苏郎君好,你们这四兄弟里面就你最不照顾我生意,日后你若是娶亲我可不会随份子钱的。”眉娘不知道他和温言的事,口无遮拦的说了句,苏林轩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温裕见状况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好好,时辰不早了,咱们入席吧。”
走到宴厅外面的时候,眉娘四处张望还是没瞧见温言的身影,半个时辰已过,想起那侍女传的话,眉娘拧眉准备叫人带她去西厢房那边。
她随手招来一个家仆带她过去,没想到那人把她带去了萧元清那边。
见到那苍劲挺拔的背影,眉娘知道这是萧元清故意引自己来的了,往日仇怨浮上心头。眉娘想着这是在自己府中,温言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二来李氏一会也会叫人去寻的,便没有管温言那边的事,专心应付眼前的情况。
“中书令引我前来所为何事啊?”在他面前眉娘做不出浪荡样子,头一回冷着语气问。
萧元清笑笑,白黑相间的胡须跟着抖动,他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岁,可却白了满头发。
“你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我此番前来是替人送样东西。”萧元清往前走了几步,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形锦盒递给眉娘。
眉娘接过来看,白色的画卷上画着一家三口,母亲美丽,父亲儒雅,孩儿可爱。眉娘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点都不像那个风月场上八面玲珑的陆老板。
“阿辰随了他父亲,画的一手好丹青,前不久他九岁生辰还在同我说:祖父,我想阿耶阿娘了。”
眉娘抑制的情绪在此时爆发出来,她含着泪问:“逼死阿辰父亲不就是您吗?萧氏家主。”
那一段前尘已经封闭了九年,她躲避萧氏的追杀九年,今日再被翻开,眉娘只有怨。
“我陆眉平生最是记仇,萧氏加注在我身上的我会一一奉还,总有一日,我会让阿辰回到我身边。”
说完这些,眉娘匆忙赶回宴席间,擦干了泪水,她又是那个风姿迢迢的眉娘了。
期间李氏过来找了她,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恶语相向,趾高气昂。李氏很温柔的问她:“这位便是南歌坊的陆老板了吧,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十足的美人。”
眉娘一滞,这家子人一个个对她都如此友好,总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笑道:“夫人才是天姿国色,温老板每次去南歌坊都叫那些舞姬们离得远远的,生怕沾上她们身上的脂粉气,回家惹了夫人不快。”
李氏低笑说:“他那德行我还不清楚,那是怕回来叫我给收拾了。”
说着她还望温裕那边看了几眼。
眉娘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听闻二人成亲二十载,温裕除了李氏再无其他女人,这些年李氏只生了一个女儿,温裕宠爱有加,一家子其乐融融。
李氏偏头看了下,问她:“你可有见到我家阿言?”
眉娘反问:“她还未回来吗?”这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她以为温言是回自己房里歇了李氏才没有派人去寻的。
“阿言平素不太喜欢这样的宴席,我便没有管她,可这是她的生辰宴,一面都不露实在过于奇怪啊。”
眉娘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暗骂自己叫萧元清那老东西扰了心智,生怕温言出了什么事。眉娘起身故作从容道:“我想起来了,阿言说她有些累了,想回秋棠榭歇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把她叫过来。夫人不必担忧,先前阿言同我在园子里晃了一圈,许多女眷都见着了,现下不愿再出来想必也没什么。”
“那便麻烦你了。”
眉娘转身沉着脸往西厢房那边赶。
第十四章
萧景和又做梦了。
这回的梦格外香艳,和他看的那首诗完全契合。芙蓉帐暖,衣衫尽褪,被翻红浪。
似乎还很真实,温润滑腻的触感清晰的感知着,萧景和忍不住贴近了些。怀中人一声轻吟把他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萧景和甫一睁眼,乌黑浓密的发丝散在枕上,光裸的玉臂半垂在他身上,大片雪白露着。他见此情景,登时三魂丢了两魂,惊愕异常。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喝多了被玄参架回房里睡了吗?怎么醒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娘子?
萧景和的手颤颤巍巍的去掀开锦被,见着那熟悉的半张脸,直接魂不附体了。
他干了什么?!
眉娘刚巧赶过来,碰见外面的玄参,急忙拦住他问:“可有见着阿言?”
玄参揉了揉作痛的后颈,不解道:“温小娘子?没有啊,方才我把我家郎君安置好出来就被人打晕了,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我现下正要去看看我家郎君有没有事呢。”
被打晕了?眉娘目光下移几分,眉心狠狠一跳,可别真是出了什么事。
她直接上前推开房门,玄参拦都没拦住。
室内香气弥漫,眉娘辨认处是楼子里惯用的催情香,再往里走了几步,地上散着男女衣物,那件银红色的襦裙正是温言今日穿的。
玄参直接傻眼了,青绿色的床幔垂着,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结结巴巴道:“这,这,作孽哟!”
千防万防,眼见着就要回长安了出了事,他这个东宫一把手可怎么活。
萧景和现在躺在榻上,待在里面不是,出去也不是,实属进退两难。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最要命的是,另一个人也醒了。
“你在做什么?”温言头还有些晕,面上带着红潮。看见萧景和逐渐往外挪动身体的举动,哑着嗓子问他。
在打晕了那孙家小姐之后,温言一路跑去了西厢房,推门进去闻见里面的香气就软了身子。这种催情香药效厉害,她原来也没有接触过,只以为是普通的迷药。
等到事情自然而然发生的时候,反应过来也没用了。
温言也没有责怪萧景和或是自己寻死觅活这样的心思。对她而言,只要能达成目的,不伤害到他人,必要的手段是可以用的,眼下这一出未必不是好事。
床幔里面有细微的声音,眉娘听出是温言的,立马拉着玄参出去再把门给关上。
事已至此,该怎么处理是他们自己的事。眉娘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方才在席间把话给圆了过去,不然叫其他人撞见了,温言的名声算是彻底毁掉。
眉娘眼神瞟了几下,手里的纨扇轻轻晃着,她侧着脸对玄参笑道:“小郎君,该怎么做怎么说你应当明白的吧。”
“明白明白,我保证守口如瓶。”用不着眉娘提醒,玄参自己心里也有把秤。以后东宫就要多位女主子了。
玄参说不清是欢喜或是难过,欢喜的是日后殿下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难过的是这人并非是他真正心悦而是迫于无奈才带回去的。
里面温言正往身上套着衣裳,白色的里衬拉起遮住了泛红青紫的肌肤,她把头发拢到一边,半抬着眼对萧景和说:“此事是意外,但我希望你负责,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简单的动作,落在萧景和眼里,似乎比眉娘还要有风情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媚态最为勾人。他别开眼睛微微点头,“是我对不住你,轻佻孟浪,坏了你的清白,我不日就要回长安。你随我一同回去吧,我会娶你为妻的。”
娶你为妻这四个字让温言有一瞬间的错愕,忽而又转为苦笑,到底他还是太单纯了。
“娶我为妻?难道殿下真的以为一介商户女可以做太子妃吗?只怕不只是陛下皇后,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的吧。”温言含着笑讥讽,这样幼稚的人没叫他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兄弟吃掉真的是不容易。
萧景和睁大眼睛,舌头有些打结,手指着温言道:“你怎么知道的?”他从未对人说过自己是太子啊。
温言把衣裳都穿好了,将系带系紧后才道:“打从中书令来到江宁的那一刻起,殿下的身份注定就瞒不下去了。莫说是我,今日知晓殿下身份的人怕是已经不少了。”
“殿下做好准备吧,回到长安那一刻起,您就是真正的东宫之主了。”
留下那一句话,温言随意拿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把头发绾好便走了出去。
听见推门的声音,眉娘和玄参齐齐转身。
温言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冷着一张脸道:“能够叫人有可乘之机给你主子屋里的香换了,细想想你日后有几个脑袋够砍。”
玄参抿着唇不说话,听着温言数落:“一时的大意可以饶恕,回了长安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疏忽丧命,好好想想吧。”
眉娘扶着温言回了秋棠榭,进屋那一瞬间温言腿一软差点跌了一跤。
见状眉娘不由得笑了下,同温言开玩笑:“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总归我在外面看着,不会叫人闯进去的,那样好看的萧郎君,同他多温存些时候才不算亏。”
温言站稳身形,道:“这种情况我是万万不能久留的,若是真有人来了秋棠榭寻我不得,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有时候啊,我真的觉得你不是温言,才十七岁的年纪想事情如此周到,我从未见过想你这般理智机警的女子。”
“也是怪我,我要是及时赶过去了,未必能够现下这个地步。”眉娘有几分自责,许多事情不能总是自己认为。
温言嗓子还是有些沙哑,她安慰道:“无碍,我也没有多在意。可否劳烦眉娘替我叫茵陈烧些水,供我沐浴?”
眉娘露出一个我懂的眼神,转身到外面去叫茵陈了。
直到生辰宴结束,温言这个主角都没有再露过面,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温裕想起些什么,问温呈:“你可有见到中书令。”
温呈道:“未曾,想来是去了西厢房那边找萧郎君吧。”
“也是,人家父子俩许久未见,是该好好联络下感情,你叫那边伺候的人仔细些,好生招待贵客。”
“是。”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西厢房围着的人俨然换成了萧氏的暗卫。
一个个身着黑衣劲装的暗卫立于两侧,手放在剑柄之上,对于地下的两具尸体惨死之状没有丝毫同情。
萧景和白着脸站在萧元清身边,听着他说:“此二人知晓了殿下的身份,这是臣万万不曾想到的,是臣的失职。只是他们胆敢设计殿下,把殿下房里的苏合香换成合欢香,实乃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臣便自作主张将这二人了结了。”
“本宫不需要这样的自作主张,况且他们虽有错却不至死,中书令可真是够狠毒。”萧景和瞪着萧元清,胸腔里憋着的那一口闷气始终无法宣泄出来。
这就是他这个太子的悲哀,享有最尊贵的名号,却被所谓的权臣压制的死死的。
萧元清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说:“殿下仁慈臣明白,只是这便是大梁的规矩,您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能让小人算计了。其实臣已经手软了,真的要细算的话,那位温小娘子也是活不了的。”
“你敢!”萧景和压低了声音嘶吼,“她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你敢动她一下试试!萧元清,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大梁的臣子,亦是本宫的臣子,你敢违抗本宫的意思,同样是以下犯上。”
这是萧景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说狠话,他自己被压制那么多年早已习惯,可要他看着别人因他而死他做不到。
这件事温言没有任何的错,是他醉酒失智在先。
头一次见到露出锋芒的萧景和,萧元清微怔片刻,然后笑道:“殿下放心,温家众人都是好的,臣也并非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不过臣还需提醒殿下一句,大梁没有一位正妃是出自商户之家的,士农工商,这是殿下打不破的规矩。”
“太子妃这个位子,温小娘子担不起。”
担不起的温小娘子正泡在浴桶里沐身,茵陈在一边伺候着,两只眼睛红肿的像只小兔子。才进来伺候的时候看见自家娘子换下来的衣裳和身上那些痕迹,她差点晕厥过去。
这是哪个天杀的狗东西坏了他们家娘子的清白。
哪怕温言后来跟自己解释了,茵陈还是气愤的不行,恨不得能砍下萧景和半块肉来。一想到自家娘子的后半生就要交代在那样一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人身上,茵陈就来气。
其实萧景和也没什么,只是同苏林轩相比,实在差的太远,茵陈也是看好温言和苏林轩这一对的。
“好了,莫要再哭了,你是想用这金豆子把我淹了不成?”
茵陈委屈的摇摇头,哽咽的说:“婢子只是想着,这样的事总该留到大婚之夜的,如今萧郎君这样不清不楚的毁了娘子的清白,心里难受的很。”
“幸亏那萧郎君还是个有担当的,答应娘子会娶你为妻,若是学了话本上那些负心汉,娘子你可怎么活啊。”
温言沉默了下,没想过有这种可能,萧景和那性子铁定会负责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认账,温言也有法子让他负责。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多说,快些洗完歇下吧。”
如此安然了一晚上,第二日一个惊天大消息在江宁炸开了锅。
当朝太子殿下在温府做客,明日将要返回长安。
听到这消息的张允和许方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景和贤弟是谁?”
“原来竟是太子殿下。”苏林轩听着下人的回禀,皱了皱眉头,立马叫人备车赶去温府。
三人在府外撞上,苏林轩来不及打招呼就被张允拖拽进去,甚是狼狈。
温裕和李氏坐在堂上,面前的茶一口未动,心如死水。
比起他们称兄道弟的萧景和是太子的消息,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女儿已经被他拐上了榻,不嫁都不行。
“唉。”
“哎哟。”
“我的天爷呀。”
温裕想着想着就开始掉眼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哭的像个孩子,一顿捶胸顿足:“想我温裕一世英明,如今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认贼做弟,毁了我闺女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