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是贼的萧景和坐在左边首位,大气都不敢出。
萧元清坐在右边首位,忍不住道:“温老爷还是要注意些措辞,怎可辱骂当朝太子。”
“你给我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
萧元清:“??”
想他纵横朝堂几十载,堂堂兰陵萧氏家主除了被自己父母和当今陛下骂过,谁胆敢在他面前放肆。萧元清一张脸铁青,看的萧景和舒心不已。
老匹夫这是遇到对手了。
李氏凉凉的看了温裕一眼,再瞥了下堂下的萧景和,只觉得天旋地转,苍天不公。她娇养了十数年的女儿最终要给别人做妾了。
虽未明说,可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样人家的女儿没资格当太子妃。
李氏扶额道:“烦请太子殿下和萧公都出去吧,我与我夫君暂时不想看到二位。”
萧元清:“??”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对权贵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吗?
第十五章
“别嚎了,都到这般境地了,想想怎么让阿言以后的日子过的舒心些吧。”李氏仿佛被抽空了周身的力气,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若是温言不愿意的话,动用整个温家背后的力量他们也能不让她嫁过去,可听温裕说了她是铁了心要跟萧景和,他们还怎么拦。
一想到日后温言就要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度日,李氏的心宛若针扎一般的疼。
“先前我觉得景和是兰陵萧氏的郎君都不愿意让阿言嫁,如今更厉害。东宫之位是多么惊险,当朝七八位皇子都盯着那个位子,我真怕日后阿言会沦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温裕抬手用袖子抹干泪水,手按在膝盖上,良久才起身。
“去给我的阿言准备嫁妆去,我要为她准备全天下最丰厚的嫁妆。”
等他出去了,萧景和跟萧元清分开老远站着。张允三人待在一处,被温裕叫去了岁寒居。
听完他说完事情首尾,三人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尤其是苏林轩,紧握的拳头都在微颤着。原来阿言不愿意是因为喜欢萧景和,若是他能早些提出来,阿言要嫁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了。
许方城安抚的拍拍苏林轩的肩膀,嘴唇干涩,只能低声叹息。
“如今我能做的便是替阿言准备好嫁妆了。”
“我想在温氏的暗卫中挑出八人护送阿言去长安。”
张允和许方城对视一眼,试探性问:“你可是想清楚了?一旦动用了暗处的力量,温家可就藏不住了。”
温裕从暗格中取出令牌来,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目光深深,“我这一生算是安逸,未曾动用过先祖留下来的东西。唯有阿言这么一个女儿,我要为她把后路铺好,这重华令给了她我才能安心。”
“我的女儿万不可叫旁人欺负了去,便是皇族也不行。”
从岁寒居出来,三人都去见了温言。
他们心里都明白,此一别,日后再难相见,
张允和许方城和温言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把空间留给了温言跟苏林轩。
八角亭边的海棠依然艳丽繁盛,好似全然没有感受到即将离别的气氛,热烈而恣意的生长着。
温言直视着苏林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所有人当中,最对不起的就是苏林轩了。知晓原身的心意,却无法按照她的意愿活下去,只能辜负了苏林轩。
“我初见你之时,你便是在秋棠榭里的海棠树下睡着,还会轻声打鼾。这颗海棠树比从前长得更好,你也长成玲珑美人要嫁人了。”苏林轩笑着,不愿把伤感的情绪带给温言。
“景和是个好孩子,有些孩子气但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会对你好的。只是东宫那样的地方,难免你过得不舒心,不必压抑着自己的性子。你若是真的太难捱,修书一封,我们都会为你想办法的。”
“不能看着你出嫁,也算是一场憾事,我还想着结不成夫妻我作为兄长背你上轿也是好的,也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不过你的添妆我一定会备的十分丰厚,晚些时候便给你送来。”
苏林轩始终都没看温言,侧着身子把这些话说完,眼里泛了些雾气。
温言如鲠在喉,攥着衣角的手不断收紧,把衣裳都捏皱了。
她觉得,有些话是应该跟苏林轩说清楚的。
“苏阿兄,说句实在话,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原身没能说出口的话她来说,总要叫苏林轩知道曾经的这份情意。
苏林轩几乎是一瞬间僵在那里,不可置信的问:“你,你说什么?”
“你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是要怪我变了心,你不必责怪自己,你我之间只能算是有缘无分。”
苏林轩有些激动,似乎是喜极而泣,“那便足够了,足够了。”
温言忽然有些心疼他,要是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早已死在了栖霞山上,一定会疯掉的。
吸了吸鼻子,温言红着眼睛道:“苏阿兄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非常好的姑娘,从此佳人常伴,幸福美满,终老一生。”
温言走的时候,苏林轩终究没有来,只派人送来了一整个箱子的金叶子。
茵陈见了被晃花了眼睛,却忍不住抱怨:“如此直白的送钱?苏郎君何时变成这样俗气的人了?”
温言却是一笑,“苏阿兄才是真正的明白人,此去长安送什么都不如送钱。”
长安那是天子脚下,不缺有权有势的人,缺的就是钱。打听消息需要钱,买通人需要钱,拉拢朝臣更需要,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苏林轩送来的金叶子恰巧是都裁剪的好好的,贵重携带方便又不引人注意。
温言现在明白为什么苏家长辈那么放心把产业交到他手上了。
一齐送来的还有好几封信,苏林轩在信上说苏家在长安有些人脉,将来若是有困难,大可拿着这些推荐信去拜访,无论何时这些人都会倾尽全力帮她。
那些人身份都不低,说的直白些,有朝一日萧景和同他那些兄弟斗起来了,这些人将会是最得力的助手。
这样的人情温言当真是想还都还不了。
也不单单是他,温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没一个是来拜见太子殿下和中书令的,全部都来添妆。
这些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送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好带且十足有用的。
在温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温裕和李氏都来了秋棠榭,带着那八个暗卫。
“这八人是阿耶给你新找的侍女,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绝对忠心,你带上她们去长安,阿耶放心些。这是令牌,你只要拿出来,日后遇到危险,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里有五六十张地契,都是阿娘出嫁时你外祖给的嫁妆。我看了下,当中有两处是长安十进的宅院,都在黄金地段上,剩下的便是各种店铺,收成都是顶好的,这玉佩是信物,你拿好了。”
“你的嫁妆阿耶想了许久,东宫的东西都是好的,不必我们再备。我啊,给你配了五百万缗钱,还有两箱的南海夜明珠。实在是此行山高路远,带的东西不宜为多,只这么些嫁妆,委屈我的阿言了。你放心,待你到了长安,阿耶再继续给你送。”
温言前世活了二十七年,省吃俭用精细花钱,自己的私库都没攒下多少,现在温家一出手就是这样大的手笔,她一个人啊,温裕竟然还觉得她委屈。
温言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公主殿下当的实在太窝囊了。
把该带的东西罗列好之后,李氏拉着温言的手说话。
“我的阿言无忧无虑的长到十七岁,终于要嫁人了,我这个当娘的却连自己女儿出阁都看不到。”说着李氏又开始用帕子抹眼泪。
温言安慰道:“母亲不必如此伤心,儿只是出嫁了,以后总还能回来的。”
“话虽如此,入了东宫哪里是想走就走的,若不是知道你会些拳脚功夫尚且能自保,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嫁过去。”温裕哭得一抽一抽的,拿着帕子擦鼻涕。
温言挑高了眉毛,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想瞒我们,先前我可是见过你在院子里练功的。我温裕养了这么好的闺女,竟然要给别人做妾,想想我就要呕血。”
他管是什么妃子还是入了东宫呢,他现在可是恨毒了萧景和,给自己女儿灌了迷魂汤,还没本事让自己女儿当太子妃,枉他们称兄道弟一场,真是错付了。
夫妻两个就在秋棠榭里哭,有一句没一句的叮嘱着温言,后来实在是太晚了才回岁寒居歇着。
说是躺在榻上了,夫妻两一整夜都没合眼,硬是熬到第二天早上,送着温言出了府。
萧景和眼看着温家抬出了绵延十里街道的箱子,好半晌没说出话来,饶是萧元清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人,听手下来报别家送来的东西又增添了五里都忍不住一阵晕眩。
合着温家嫁闺女是要掏空家底啊。
萧景和本来还打算跟温裕说两句话的,被他那看死敌的眼睛一瞟,瞬间没了这心思。他还没说什么呢,昨夜里张允许方城苏林轩都传了信过来,说他要是叫温言受了委屈,他们三个一定会到长安去好好孝敬孝敬他这位太子殿下。
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给自己供了尊菩萨。
萧元清瘪了几下嘴,偏头道:“太子殿下,怕是臣带来的人不够,抬不走这些嫁妆。”
“不劳你操心,我们自己出人抬。”温裕耳朵尖给听见了,翻了个白眼道,他现在周身跟点了炮仗似的,一言不合就想骂人。
萧元清被怼的没话讲,内心安抚自己不同这些低贱商贾计较。
萧景和在一边看的不亦乐乎,这种老匹夫就得温兄这样的人来治。
乐了没一会,温裕提着他的领子就走了。
逮到人少的地方,温裕才松了手,首先劈头盖脸一顿骂:“好你个萧景和,枉我之前把你当兄弟,一转身你就把我闺女给拐走了,你禽兽不如!念在你还是个好人,给我好好对我家阿言,敢叫她受委屈,我摘了你的狗头!”
天底下敢这么跟萧景和说话的除了他老子也就只有温裕了。被骂了一顿他也不气,反而觉得温言太过幸运,那么多人疼着她,为她的将来做打算,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温裕对自己兄弟向来大方,那个萧元清我瞅着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玩意你拿着,时不时亮出来治治他。”温裕往萧景和怀里塞了一把,萧景和只看了一眼马上藏到袖中。
上面一一记载着萧氏的丑闻。
还没来得及问温裕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萧景和又听他说:“阿言的嫁妆里我放了不少安神的药材,方子也叫人配好了。你小子夜里睡不好,照那方子每日喝上一贴,有个两个月也便差不多了。”
萧景和愣在原地,他夜里睡不好这事连他老子都不知道。萧景和喃喃问:“温兄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呢,我做这些完全是看在阿言的面子上,要报恩报她身上去,快滚快滚。”温裕就是嘴硬心软,之前有听西厢房那边的下人说过这事便记在了心里,药材也是早就备好了的,只是一直没拿过去。
嘴里说着讨厌萧景和,心里还处处为他做了打算。说的明白些,给温言的那些东西也算是给他的。皇权斗争没了钱财打点也是不可能的,重华令在手上,温家所有的势力都可以用,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萧景和眼眶泛酸,后退两步跪下给温裕磕了个头,“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温裕实在觉得这两日自己哭得太多了,情绪有些激动,要不然怎么萧景和一句话又把他激的掉眼泪了。
温言在不远处看到这一拜,拉着李氏过去了。
“此一去,想来也是许久未能见,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莫太担忧。”
温言也是第一次跟温裕夫妇行了叩拜大礼,眼里泪珠要落不落,低声道:“儿去了。”
回京的队伍出发,温言坐在马车礼,掀起竹帘望着温府的位置,跟温裕和李氏挥了挥手。
离开了江宁,温言明白,自己真正的战场来了。
第十六章
他们这一路走的还算太平,从江宁乘船沿着大运河一直到了汴州,最后实在是温言晕船晕的厉害才不得已停下了。
“怪哉,生在江南水乡怎还会晕船?”萧景和还以为温言什么都不怕呢,这一路上她脸色都不太好,大多时候都是窝在舱中看书或是睡觉,安静的不像话。
这也怪不得温言,大燕在极北之地,苦寒干旱,水运不如大梁发达。她活了那么些年乘船的次数少之又少,虽说如今是占了这具身子,可骨子里对水的惧怕还是在的。
重新回到陆地上,温言精气神好了一大截。萧景和看她在船上实在难受,好不容易下来恢复了些,和萧元清商量着在汴州逗留三日,赏赏陈留风光。
萧景和把这事跟温言提了,她没多欢喜,只是耷拉着眼皮,捧着手里的书淡淡道:“嗯,我晓得了,你去外面走走吧,我在房中即可。”
她现在要抓紧时间掌握大梁的一切情况,这样到了长安才不会处于被动的地位。
本来还指着寒丘能帮上她忙,谁知那家伙唯一的作用便是布置任务,其余时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萧景和不耐烦的扯过她手里的书,一看是什么长安轶闻,眼珠子一翻,道:“想知道这些你还不如问我,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比这些书上写的可了解多了。”
温言看着他不说话,显然没有多大兴趣。她挣扎着要把书拿回来,被萧景和给挡开了。
“你同我出去玩,回来想让我给你讲多少便讲多少,可好?”在萧景和眼里,温言已经是自己这边的人了,出去玩自然是要带上她的。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萧元清那个老东西跟只苍蝇似的跟着他,哪里还能玩的尽兴。
温言想了下,出去转转也无妨,也好让她看看大梁治下是如何的。
见她点了头,萧景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道:“那你快收拾收拾,我去叫玄参。”
萧景和兴冲冲的跑出去,温言不禁笑了下,这人怎么跟个半大的孩子似的。
汴州可算是大梁的中原重镇,水路交通发达,商业贸易繁荣,是以街道上商贩不少,声声叫卖,人群熙攘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