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不代表他神智不清。萧景和没怎么和女人接触过,原先在宫里也没人有胆子这样做,是以他现在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一遍一遍的推开面前的酒杯,脸上的红晕逐渐扩大,似要滴血一般,连耳根子都泛着红。
“我,我不喝了,你们莫要再倒。”他结结巴巴的说,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
几个舞姬常年行走在这样的宴席当中,头一次见到萧景和这样的,纷纷掩面媚笑。
这笑声更加逼得萧景和无地自容。
这样就被缠的没办法了?
温言过来就见着这样的情形,忍不住蹙了眉头,好歹也是一朝太子,怎会无能成这般模样。
她冷着脸道:“都下去。”
舞姬们听见这寒意逼人的语气,彼此对视了一眼,都重新到宴厅中央跳舞去了。只是心中忍不住多想。传闻中这温家娘子冷淡不近人情,今日一见,确实如此啊,不过她确实是有高傲的资本,看着那样舒服的一张脸,真真叫人嫉恨。
萧景和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见着萧锦棠的裙角就在他眼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起身向她道谢,“多谢温娘子。”
他头低着,根本不敢去看温言,生怕她看见自己这满脸通红丢人的样子。
“还好吗?”
“嗯?”萧景和一愣,他眼里尽是茫然,一时之间还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温言看着他,有些怀疑系统是不是在骗她,自古以来的太子不都是精明能干的吗,怎么这个萧景和就不太精明,还有几分傻的样子。
叹了口气,温言伸出一根指头点了下自己的脸,道:“你的脸这么红真的没关系吗?”
反应过来的萧景和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腼腆的回答:“没事,应该过一会便好了。”
他说完之后没有再继续,温言也没有再讲话,转身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男女大防,温娘子坐这里好像不大合适,”萧景和小声的说,生怕多余的人给听见让温言失了面子。
感受到他这份善意,温言理好自己的裙角,微微抬头说:“温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温裕为人大气,最见不得那些繁文缛节,在府中一向是怎么自在怎么来。以前他设宴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男女分席的话,温言早已习惯。
萧景和微怔,很小声的说了句“哦”自己也坐下了。
大概是因为温言在这里,萧景和有些拘谨,琉璃杯中的酒一口都没继续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言偏头扫了眼他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格外吸睛,她交叠的双手有些发紧。治理朝纲,玩弄权术她擅长,勾引男子还是头一回。
说句实话,比起萧景和她也强不到哪里去。那年大燕被奸佞荼毒,她作为唯一的嫡出公主选择了走向朝堂,复兴大燕。后来成为摄政长公主,一心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到死都未曾有过男女之情。
现在萧景和对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是可以肯定的,若是想要嫁去东宫完全只能靠自己。
她先前也考虑过从别的方面入手,只是最后都被否认。
大梁皇帝年事已高,后宫妃嫔无数,有正宫皇后在,还有荣宠集于一身的贵妃在,她就算进宫也是希望渺茫。
其他也有几位皇子在,只是她若是想去接触,还得找个由头去长安,一是温裕夫妇不见得会同意,二是她摸不清那些人的底细,不能轻易下手。
也就只有萧景和现在就在她眼前,下手最为方便。
温言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在这须臾片刻下定决心。
“还未多谢萧郎君替我寻来名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温言找到一个话题,又开始和萧景和聊了起来。
萧景和还是不自在,结结巴巴的说:“没有,没有,碰巧有一位熟人在江宁,我想起就找来了,救了温娘子的是他不是我,温娘子谢他就是了,不必谢我。”
温言:“……”
总感觉和他聊不下去。
温言安抚自己几分,努力让自己冷淡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她道:“萧郎君谦虚了。不知道萧郎君平素有什么爱好?”
哪里人士,家中情况如何这些她都不消问,系统早就全部告诉她了。
“我没什么爱好,就是逛逛园子,写写画画,再逗逗鸟什么的。”萧景和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几分,尽量离温言远一些。
这温娘子是怎么了?一直缠着他不放。
他的小动作温言看的一清二楚,懒得去管那么多,她继续问:“江宁有名的园子挺多的,若是萧郎君愿意,不妨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主动约我这个外男出去游玩,不太好吧?”萧景和没顾及的直接把自己想说的给说出来了,说完看见温言变了的脸色立马就后悔了,好不容易降了温的白皙面庞又红了起来。
如果这是在大燕,温言一定会叫人把萧景和拉下去砍了。
那些话本里的女追男隔层纱根本就是骗人的,她都如此说了,萧景和愣是半点风情不解,还反过来质疑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温言脸上的笑微微有些扭曲。
萧景和欲言又止,最后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苦着脸道:“温娘子,我并非是那个意思,你没有不矜持。是我的问题,我不想同你一道出去,不,不对,我,哎呀!”他越说越离谱,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温言忍住跳起的额角,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道:“萧郎君还是不要解释了,今日是我唐突,我自罚三杯。”
借着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温言才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她不能生气,她要让萧景和娶了自己这样她才能当上皇后回去报仇。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喝完酒,萧景和心里的愧疚感逐渐加深,他忙道:“温娘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有问题,不能让你担罪。这样吧,你喝三杯,我喝九杯,在这向你赔罪了。”
脑子有问题。
这是温言看他一口气喝完九杯酒后的感想。
她这是在和他拼酒吗?这个蠢货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问题的重点?
本来之前就喝了不少,这一下就彻底醉了,萧景和头疼欲裂,趴在桌案上慢慢睡过去了。
真的离谱。
温言冷呵一声,完全没有想到大千世界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感情她这一会功夫说的话费的心思都是无用功。
她忍不住揉揉额角,不由得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会比她想象中要困难许多。
宴厅里乱作一团,高昂的乐声和舞姬的嬉笑声夹杂在一起,主位上温裕非要拉着李氏跟他一起喝酒,被李氏揪着耳朵不放,不停的嗷嗷叫。下面的张允看到了,笑得腹痛难忍,许方城见了也笑着摇摇头,他不经意往身边一瞥,苏林轩正在往温言那个方向看。
苏林轩稍稍偏头,看见许方城的眼神,先是心慌了下,然后笑道:“许兄怎么了。”
许方城目光深深,想了一下该怎么说。
“都说看破不说破,可我觉着吧,再没个人给你推一把,你就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苏林轩一愣,给自己倒了杯酒,问:“许兄何意?”
许方城起身坐到他这边来,一手搭着他肩膀,一手指着他说:“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就你那点心思还真以为没人知道?”
“景和生的那样好相貌,又是出身兰陵萧氏,我看阿言对他也有几分意思,你再不下手,心尖儿上的人就要成别家的了。”
苏林轩眼神飘忽,不经意扯了扯嘴角,想要反驳却见许方城一副我看你怎么狡辩的样子劝退了。
他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许兄的眼睛。”
许方城问他:“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犹豫再三,苏林轩道:“我与温兄相识多年,和阿言,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怕叫温兄生厌。”
“这有什么的,你基本上是看着阿言长大的,那阿言从小时候到现在也是一口一个苏哥哥的叫你,完全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啊。温兄的性子你不了解吗,他最是疼爱阿言,若是你能娶了阿言,知根知底的,他必定一百个放心。”
“话说回来,若不是景和身份太高,未必能让阿言做正妻,我敢保证他会是温兄心目中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别说我没帮你,只要你肯下定决心,温兄那边,我帮你去说。”
“当真?”苏林轩是有些动摇了,他是喜欢温言的,他看着她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逐渐长成娉婷少女,却碍于他所以为的辈分不敢表明心意。
外人都说他这个年岁还未娶妻是有什么隐疾,连家中父母也在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等温言的。等到她十八岁还未定亲,不管怎样他都会去向温裕提亲。
“温兄会不会觉得我比阿言大太多不大愿意?”
这话把许方城逗笑了,他道:“你考虑这么多作甚?再说不过十岁而已,哪里大了,天下多的是相差二十好几的夫妻。”
“只要你能对阿言好,一心一意,温兄必然答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看着阿言长大的不止你一人,我与张兄都是把阿言当亲闺女看待的,若是日后你敢负她,我们就先收拾你。”
苏林轩正了正神色,道:“若是能娶了阿言,我绝不会纳妾,苏家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主母。”
一场宴席,三处不同风景,温言没心思去观赏,她坐在那里,单手撑着额头,时不时瞟萧景和两眼,他始终保持着脸贴桌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温言吐出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这些让人恼火的事了。
第六章
宴席结束之后,温言快步回了秋棠榭。她步子迈的大,身形却一直稳着,连衫裙上的披帛都没多晃动几分。
茵陈在后面小跑着跟上,咬咬唇想要宽慰一下她。
宴厅里温言跟萧景和的相处她是看见了的,那萧家郎君忒没有风度了些,说出的话那样伤人,温言一个姑娘家要喝酒他也不拦,算什么君子。
茵陈下意识就觉得温言现下是生了闷气。
进了屋子后,茵陈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娘子,那萧郎君委实算不上什么君子,您何必一心扑在他那里。虽说是他找来神医救了您,有老爷关照报答,况且老爷对他那样客气,有眼见的人都会选择帮上一把的,您也不必前去讨好。”
方才的酒劲上来,温言脑子有些混沌,她用两指抵着额头闭目休憩,听见茵陈这话,她眼皮抬了几分,头颅稍侧几分对着茵陈说:“若是下次我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立马滚出秋棠榭。”
“他找来熟识的大夫替我医治是出于善心,而非本分。我父亲将他当作兄弟看待,对他好是自然,我与他萍水相逢他能替我考虑几分,这是我的运气,他也能算是我的恩人。”
“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人把别人的好当作应该,是非不分,你可记住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温言已经站了起来走到茵陈身边。那双清冷乌黑的眸子盯着茵陈的,茵陈忍不住瑟缩两分,她忙低下头道:“是,婢子知错,日后不会了。”
“下去。”温言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茵陈退出里屋,背上额角冷汗涔涔。刚才那一瞬间,她有种温言想灭了自己的错觉,她说话的时候,气势那么逼人,她差点忍不住就跪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的娘子只是性子冷,不会这样可怕的。
茵陈甩了几下脑袋,告诫自己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谨慎些才去了外面干活。
温言倚在床榻边,轻轻的揉着额角。桃花面上泛出丝丝红晕,平添了几分娇娆妩媚。
忘了这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了。以前在大燕的时候,拉拢朝臣,宫廷宴席,她这个摄政长公主免不了喝酒作陪,年复一年,酒量惊人。现在用了这娇小姐的身子,不过三杯而已就有了醉的倾向。
温言想起来这酒量都跟不上了,莫说从前的功夫。
她的功夫是跟害死她的那群人中的一位将军学的,当初也是为了避免暗杀,没想到学了十成十的功夫,最后因那一杯毒酒丧命。
温言自嘲的笑笑,脱了珍珠绣鞋上榻歇着。
温府西厢房那边,玄参一通忙活,给萧景和擦脸宽衣洗漱,把他伺候的好好的,送上榻才准备离开。
没走出两步,他的左手就被拉住了。
玄参僵硬的回头,眼睛瞪圆了几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覆着他的手,带着丝丝暖意。玄参想起之前长安的一些传言,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脊背泛凉。
他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
这点动作似是弄醒了萧景和,他难受的皱皱眉,嘴里还在咕哝:“对不起,我嘴笨,你别放在心上。”
萧景和做了一个梦,梦里温言被他两三句话气的羞愤难当,哭啼不止,眼泪打湿了好几条帕子,他就坐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
后来温言投了湖,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泛了白,原本秀丽温婉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温家的人都围在她身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温裕突然起身过来抓住他的领子,怒目吼道:“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不得好死!”
扭曲的面庞和诅咒的话语使得萧景和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气,双手撑在身子两侧,眼里的惊恐还未消去。
“殿下你怎么了?”玄参适时的出了声。
萧景和抬手用袖子拂过额头擦掉虚汗,咽了两口口水下去才道:“无事。”
那个梦很逼真,哪怕他清醒过来也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萧景和又回想起温言被泡的白花花的尸体,黑色的发丝杂乱的贴在脸上,眼眶浮肿,嘴唇也是白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姝色。
怎么会梦到这样的事呢?
“玄参,你说这年头名节对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很重要。”萧景和没由来的问了这样一句。
玄参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才很大声的说:“那当然了,殿下您忘记了?年前的时候李尚书家的嫡女看上了琅玡王氏的王三郎,便央着她父亲去说道,好不容易这亲事给定下来了,谁知王三郎早同鸿胪寺卿家的女儿私定终生。这一下可好,鸿胪寺卿家的女儿早就失身给了王三郎,这到手的亲事也没了,本是一段良缘却糟了长安众人的耻笑,那姑娘是个性子烈的,直接就投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