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晴上下打量着谷雨的头饰衣衫,时不时伸出手调整一二,嘴里道着:“奴婢说姑娘好看,可是真心的,姑娘上了妆之后,和平日里清淡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呢。”
谷雨道:“是哪里不同了呢?”
话音刚落,便听闻外间传来了白露娇软的声音:“当然是处处都不同啦,司晴可真是个宝,竟将姐姐打扮得如此艳冠群芳,便是我看了都有些动心呢。”
白露一边说,一边行了进来,走到谷雨的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一遍,随后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甚好甚好。”
谷雨笑着朝她走近几步,道:“正好你来了,你帮我看看,司晴这丫头给我打扮成什么样了,今日府里来了不少贵族千金,国公爷家的几个郡主也会过来,可莫要喧宾夺主了才是。”
白露仔细瞧了下,道:“姐姐放心,姐姐的装扮甚是符合身份,虽是华丽美艳,却没有逾越惹眼之处,很是得体的。”
其实若说起惹眼,白露今日的打扮倒是十分引人注目。
白露的身形窈窕婀娜,今日穿了一身大红,因着是夏日,她穿了件齐胸纱裙,外间配着的是薄纱外衣,露出了颈肩和胸前一大片美好的肌肤,衬在鲜艳的大红色中,白生生的令人移不开眼。而这衣裳偏又腰间收的极紧,显得出她大胸细腰的,曲线凹凸有致,引人暇思。
司晴瞧了她一眼,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她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对主子指手画脚,白露穿什么哪容得她置喙,默默的移了视线,低着头并未多言。
白露故意穿成这般,其实也是惦记着能多识得几个贵家公子。毕竟姐姐谷雨志不在此,也许她们很快便会搬离国公府了,虽说富贵的日子她只过了两个月,却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向往,既然她不想为难姐姐留下,那么就只有靠她自己争取这样的生活了。
“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瞧见二郡主了,她说过会儿要来看你呢。”
国公爷和长公主共有五个女儿,这五个郡主本来是各有封号的,不过在家的时候因着女儿多,大家更习惯按排行叫,久而久之,便一直这么叫了。
这五位郡主中,除了二郡主容婷之外,均嫁入了门当户对的高门世族,平日里家中大小事务繁多,还要侍奉公婆,并不常回国公府与父母相聚。
而五郡主容姗嫁了怀化将军,之后便随着夫君驻守燕州,这许多年来回京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平时最常回府的,倒是嫁了庶族的二郡主容婷。
容婷的夫君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夫家虽不是世族大家,但也算是官宦之家。虽说夫家在家世上差了容家一截,但贵在容婷的夫君人品端正,又待容婷极好,夫妻二人成婚多年,却依旧恩爱如初。
夫家没有贵族世家的条条框框,公婆又皆是随和之人,夫君宠爱,容婷反倒是几个女儿中过的最是幸福的。
谷雨在国公府待的这两月中,见到最多的容家女儿,便是容婷了。
许是人过的滋润自然性子也好,二郡主容婷是个极好相处之人,谷雨也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姐姐,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这边白露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容婷便如她所言的过来了。
容婷进了屋内,一眼先瞧见的是一身大红的白露,微微蹙了眉,却也并没说什么。目光移至边上的谷雨,她瞬间眼前一亮,温柔的笑道:“谷雨,我一向知你是个美人,却没想到上了妆,这般高雅华贵,和平时大不一样了。”
谷雨笑着谢过夸奖。
容婷上前轻拉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步出了屋子,边走边道:“一会儿寿宴开始,你应是同信儿坐在一处的,我怕到时没机会,想先带你去见见几位姐妹,难得今日人来的齐全。”
杨副将当年的死一直是父亲多年来的心结,如今杨副将的后人出现了,容婷觉着父亲的架势,谷雨将来大概率是要嫁进国公府成为几个姐妹的弟媳的,现下里自然要和几个姐妹好好认识一番。
容家的这几位郡主,除了远在边关的五郡主,其实是都见过了谷雨的,只是每每都只是匆匆一面,倒确实没有好好的认识一番。
谷雨心下对这几位郡主并不甚感兴趣,只是如今人在国公府的屋檐下,却没有好好的拜见过,论理也确是该见一见,便也没反对,由着容婷拉着走了出去。
辅国公的寿宴还未开席,几位郡主一早便都过来了,忙前忙后的帮衬着布置好了,这会儿几个姐妹正坐在一处吃着茶水,歇上片刻。
大郡主容娴性情沉稳,因着自幼年之时便才学出众,以睿智而闻名,人送称号女诸葛。而容娴所嫁的夫君才智也不逊于她,正是权倾一时的中书令苏大人的独子,苏皇后的侄子。
三郡主容婉身形娇小,性子单纯,夫君是楚国公长子,与辅国公一家也是门当户对。
四郡主容姝相貌虽也是秀美,只是较之几个国公天香的姐妹要略显逊色一些,容姝的夫君乃是当朝太师之子,淑贵妃之弟乔枳昊,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家族之一。
“大姐、三妹、四妹,快瞧瞧谁来了。”
几女抬眼望去,便见刚刚出去了的二郡主容婷带着一个女子进了院子。一眼望去,只觉得此女容貌秀丽姿仪端庄,甚是漂亮,再一细看,不正是自家弟弟的未婚妻杨谷雨吗?
谷雨随着容婷进了院子,十分礼貌的低身一礼,道:“谷雨承蒙国公爷一家收留,甚是感激,特来拜见几位郡主。”
大郡主容娴起身扶起谷雨,和善的道:“杨姑娘多礼了,杨姑娘的先人于我父有救命之恩,如今照料他的后人也乃我容家应尽之责。”
语毕,容娴将几位姐妹一一向她引荐了。
自进门之时起,谷雨便觉得有一道审视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直至容娴介绍到最后一位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一直盯着自己的人,正是容家四郡主容姝。
容姝上下打量了她,满面笑容的道:“杨姑娘真是好福气,别家的女子花了许多心思,不仅家世尊贵,相貌才情也是俱佳,却依旧难得我们信儿一顾。杨姑娘只是因着前人之故,并不需要别的什么努力,也不必样样成为姣姣者,便可成为信儿的正妻,真是羡煞旁人了。”
这话说的,好似谷雨一无是处一般。
谷雨眉头微蹙,其他几位郡主俱是称赞几句今日装扮,说些寻常的寒暄之话,怎的这位四郡主一番说辞似是话中有话一般,而那盯着她的视线,也有些隐隐的不怀好意。
谷雨自进了国公府,本以为自己平民的身份免不了受些冷眼的,却没想到国公府上下都还算和善,这倒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语含讥讽的挤兑她。
她瞧不上自己,谷雨也不恼,依旧带着浅笑,礼貌的缓声道:“四郡主说笑了,是不是福气,也得要当事人觉得幸福才算。我与小公爷虽有婚约,然而这婚约并非出自我二人心愿,待我眼疾治愈,此婚约便也不做数了,所以谷雨的家世相貌才情,也大可不必与些不相甘的人相较。”
四郡主容姝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平民女子竟有此气魄,在几位郡主面前半点也不见瑟缩,还能将一番反驳的话说得入情入理,自己一时哑口无言。
站在一边的容娴温和的笑了下,道:“今日是父亲的寿辰之日,旁的事还是他日再论,杨姑娘,你既来了,便坐下与我们一同吃些茶水吧。”
二郡主容婷皱眉瞧了四妹一眼,容姝心下不服,可大姐已然发了话,倒也未再出言相争。
几人坐回了石桌前,容婷带着谷雨坐到自己和大姐容娴之间。
“这茶是陛下赐下的南边的贡品,杨姑娘且尝尝。”说着,容娴亲自给谷雨倒了一小杯递至了她的手边。
谷雨执了那一小杯送至唇边,尚未入口便闻得阵阵茉莉清香扑鼻而来,缓缓饮下一小口,茶水的味道有点类似前世饮过的红茶,却又没有丝毫的涩意,只觉得饮后满口淳厚浓香,呼吸间俱是淡淡的茉莉花气息,尽管她于品茗是个外行,也不由赞叹一声好茶。
容娴浅笑着注视着她,问道:“如何?”
“这茶水中伴着阵阵的茉莉花香,清新宜人,然而入口的滋味却又不似茉莉花茶,倒像是些熟茶的味道,当真是极特别。”
容娴笑着解释道:“此茶乃是南边特有的,烘培过程中会以茉莉花为铺底,经过一些特殊的工艺后,才得了这带着茉莉花香的熟茶,很是养胃,杨姑娘若喜欢,待会让司晴带一些回去。”
谷雨摇摇头,道:“说来谷雨于饮食上有些特殊癖好,专爱微苦,平日里喝的也尽是苦茶。此茶虽然香醇适口,只怕给我饮用却是浪费了,多谢大郡主。”
容娴点头:“也好,如今你住在国公府中,想来衣食住行上也是不缺的。”
四郡主容姝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挑起一边的嘴角,忍不住又出声道:“大姐,这茶陛下赏赐了下来,各王公贵族也只得了少许。杨姑娘出身平州乡下,想来平日里喝的与这茶实是相差甚远,如今你叫她如何能喝的惯这名贵之物?”
第12章 我为何要跟你走?
容姝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话音刚落,大郡主容娴便面色一凛,带上了几分肃然,低声唤了句:“四妹。”
大郡主容娴因着沉稳睿智,向来得父亲容腾器重,许多事情长公主也会来问问这个女儿的意见,因而在府中一言一行皆极有分量。如今忽的板了脸,虽则并未多言,几个妹妹仍然觉察出了这简单两个字内里暗含着的警示,尽数敛了神色,谨慎的看了过去。
容姝这时也知晓自己有些过了,眼见着大姐要恼火于自己,心下有些不安,可又气不过大姐向着一个外人,拉不下脸去说些缓和的话。
场面一声寂静无声,少顷,谷雨淡淡一笑,伸手复又饮了一口茶,才道:“四郡主所言甚是,谷雨父亲为救国公爷而早逝,故而未能同几位郡主一般生长于京中,有父母相伴,此等名贵之物在此之前也确是未曾识得。
不过谷雨并不因此而自卑,毕竟若无父亲当年英勇献身,又哪来如今国公府繁华似锦。四郡主在京中享受着父母之爱,用着这上等好物之时,谷雨正在平州寒凉之地为一两银子而发愁,究其原因……”
谷雨停顿了一瞬,又继续道:“谷雨虽未曾享用过此等名贵之物,不过却换来了四郡主的荣华一生,倒也并没觉得十分遗憾,四郡主,您觉得呢?”
短短几句话,暗示了自己之所以如今出身卑微,尽是由于父亲早逝之故,而国公府有如今,也多亏杨副将以身相救,几位郡主在她的面前,并没有居高自傲的资格,相反,她越是卑微,国公府便越是亏欠于她。
容姝心中不肯承认谷雨的话,本想再出言强行反驳,却是刚抬起头,便看到大姐容娴阴沉着面容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目光缓缓的扫了她一眼,容姝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冷嘲热讽又生生的咽住了。
回想起之前,大姐便提点过自己莫要为难杨谷雨,她本也打算眼不见心净,谁知道如今她竟自己凑了上来,看到这个乡下丫头眼下比她们几个正牌的女儿还受父亲重视,想到夫家温婉可人的小姑被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子抢了心上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般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了,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她本就是卑贱穷酸的庶民。之前和母亲提议让她做妾都是便宜她了,谁成想居然就与信儿定亲了。
容娴目光平静如水,声音却是极有威严:“四妹,和杨姑娘道歉。”
容姝面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向了大姐。
容娴满面肃然,并不去看她,只抬手饮着茶,眉眼间是不容分说的坚决。
二郡主容婷也觉得刚才四妹言谈过于针锋相对,这会儿便跟着好言劝道:“四妹妹,今日是父亲生辰,我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处,你这般说杨姑娘,便是我听了心下都难受,实是不该。
不过大家都是一家人,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你好好和杨姑娘解释下,想来她也不会在意的。”
容姝心中十分窝火,眼见着大姐二姐都一面倒向这个杨谷雨,一肚子都是憋屈,却又心知自己不宜在父亲寿辰时生事,只得偏着头,心不甘情不愿的举了面前的茶杯,看也未看杨谷雨一眼,不甚有诚意的道:“杨姑娘,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虽然这话说的满是敷衍,但谷雨也知晓见好就收,这位四郡主到底是容家的人,大郡主和二郡主能向着自己说话,已然是不易了,不依不饶下去只怕未必会有好结果。
谷雨于是道:“四郡主为人直爽,我怎会介怀。”
容信步入院子时,见到的便正好是自家四姐与杨谷雨赔罪的这一幕。
这处院落原是他的长姐容娴出阁前的居所,内里种了大片的广玉兰树,如今正值花期,碧绿的枝叶上一朵朵洁白淡雅的花瓣,树下的石桌边上坐着五个女子,个个朱颜似锦,面容姣好,正是他的四个姐姐和未婚妻杨谷雨。
他的目光在四姐容姝和谷雨的面上转了个来回,问道:“这是唱哪一出呢?四姐,你是我们国公府的四郡主,乔太师长子之妇,为何要给这个女人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