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老二吃得差不多了,自觉地把奶嘴吐了出来。沈越见状,忙从周梨怀里把老二抱起来。
牛氏凑到沈越身边看一眼:“这是老二吧?老大呢?”
周梨道:“老大还睡着呢!这做哥哥的比妹妹还能睡。”
话才出口,就听床上的老大哭了起来。周梨忙又捞起老大来喂奶。
沈越失笑摇摇头:“可真是说不得他,才提他就叫了。”
牛氏伸手替小孙女理了理有些歪的小虎头帽,忽而想到什么,赶忙道:“对了,都这么久了,又吃了奶,赶紧把一下尿。”说着,就打算把孙女抱过来把尿。
哪知沈越往一旁让了让,没把孩子给她,并“大言不惭”道:“我来。”
牛氏笑了:“你?你会吗?”连带床上的周梨都狐疑地看了过来。
沈越一脸淡然:“不会可以学嘛,状元都能考了回来,把个小孩子尿尿还学不会了?”
牛氏:“那成,我给你说啊,你把你自己的衣摆撩开,坐下,扯了她的尿布,然后这样……”
牛氏说了一通,沈越一一照做。老二全程闭着眼睡着,被自家父亲摆弄来摆弄去,总算做到了牛氏要求的“标准姿势”。
过了一会儿后……
“娘,她怎么还不尿?”
牛氏道:“急什么?要不你吹首口哨歌,小孩子最喜欢听了,哪个小孩都爱听这个。”
沈越随即撅唇吹了起来,果不其然,这招十分管用,没一会儿小家伙就完成了使命。
周梨看向沈越,见孩子尿完了,他正在为孩子戴尿布,牛氏在一旁着急地指导着。
他拧着眉,聚精会神,看起来可不比他读书时轻松。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额上竟泛出了一丝汗水的光泽。
见他笨手笨脚的模样,周梨笑起来:“堂堂状元郎,一州知府,竟笨拙至此。”
沈越略有些窘迫地看周梨一眼:“夫人……”
周梨噗嗤一笑。
灯火映衬下,她脸上的血色还没有完全恢复,呈现出一种略带透明的白,笑起来带着一丝病态的美。
沈越见她笑,也不自觉笑起来。
等老大也吃饱喝足,沈越和牛氏一人抱着一个去了隔壁的小屋,周梨才慢慢缩回被窝,她深怕扯到伤口,动作格外小心。
好不用意躺平了,却突然想小解。这真是……周梨又只得慢慢支起来。
此时,沈越刚走回来,就看见周梨在床上艰难地挪动,忙跑过去:“你要做什么,我帮你,你还有伤在身,别动别动。”
周梨笑道:“我马上要做的事你可帮不了我。”说着就又打算挪动。
沈越按住她胳膊:“能有什么帮不了的,你说说看。”
周梨:“我想起来小解。”
沈越,“……这……”默了默,“也能帮!”
“啊?”
周梨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她就知道了沈越的“帮”指的什么。
参考刚刚给孩子把尿。
周梨羞得不行:“别吹口哨……”
沈越不听,哨声更盛。
成吧。
周梨无奈,用手把脸捂了起来。
沈越本来就练过武,力气大,把周梨抱来抱去简直小意思。他动作又极缓极轻,周梨全程居然都没怎么感受到伤口的疼痛。
等一切结束,沈越把人放到被窝里,再为她掖好被子,又出去把尿盆倒了回来。
才爬上床,躺到周梨身边,侧身面对着她。
见周梨的一只手拿出了被子,下意识就伸手去握住:“热吗?”
周梨摇摇头:“不热,就是想把手拿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后,见沈越还盯着她,不禁问:“还不睡?看着我做什么?”
沈越突然撑起身子来,俯身在她脸上亲下一口。
“你干嘛?”周梨诧异望着他。
“夫人,辛苦了。”说完之后,又躺下,把头靠到周梨的颈窝处,“咱们睡了吧。”
周梨“嗯”了一声,也闭上了眼。
夜里牛氏和张婶抱孩子过来吃了两回奶,周梨每次都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喂完了又沉沉睡去,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直到窗外的太阳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有一缕落到她的脸颊上,她感到一阵温暖,才幽幽地醒了过来。
她本来就向床外侧躺着,一睁眼,就能看见房间内的景象。
此时整个房间都沐着晨光,地上,木质的家具上,都撒着斑驳的光花。沈越正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步,手指上夹着一只毛笔,似乎还没发现她醒来。
她也没出声,就那样看着他来回走着。也不知道在走什么,跟推磨似的打转。
转着转着,忽而又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然后三两步踏到窗边的书案上,也不坐下,就那样趴着写了几笔,然后又开始“推磨”。
如此这般反复了数次后,终于停下来,双手撑到书案上,低着头看着身前的什么,看着看着将手里的笔一扔,又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来,直举过头顶。尔后仰头望着那张纸,似乎是在欣赏那上面的书法一般。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周梨望过去,那纸正好在阳光明亮处,看不真切。
估计是“欣赏”够了,他又将纸放了回去,随后开始舒展全身,抬抬双臂,扭扭腰身,再踢了踢腿,大有一种兴奋得要打一套拳的架势。
周梨有些懵然,这大早上的,他干嘛呢?
“你在做什么?”周梨不禁问道。
第76章 、咸菜
沈越听到周梨的声音, 转头看来,见自家媳妇儿醒了,当即一笑, 拿着那张纸走过来,坐到床沿上:“来来来, 你看, 我想了好些名字,你再想一些, 咱们把孩子名字定下来。”
说着, 就将手里的纸摊给周梨看。
“你看这边, 这是儿子的名字,这边呢是女儿的。”
周梨粗粗地浏览了一下,不禁就有些诧异, 儿子的名字还算正常,取得都还算雅致,什么“致远”、“云旗”、“既明”, 一听就像是从什么古诗词里化出来的。女儿的就神奇了,全是水果。
沈杏、沈桃、沈苹、沈萄、沈橘、沈橙、沈莓、沈荔、沈枝、沈柠、沈檬、沈樱……
这差别对待,让周梨不得不怀疑他重男轻女:“你偏心, 给儿子取名比给女儿认真, 你老实告诉我, 你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只喜欢儿子,觉得女儿将来要嫁出去, 是在帮别人养孩子。”
沈越没想到,只是让周梨看个他想了一上午的名字,居然还看出了这么一番话, 他有些不理解:“夫人怎么会这样想呢?不怕告诉你,儿子的名字我才没怎么动脑筋想,捡着《诗经》《楚辞》里的句子化来就是了,反倒是女儿的,我快要把我认识的水果想了个遍,但凡字型、字音好一点的,我都写在这儿了。”
周梨不大明白,他这取名逻辑是怎么形成的:“啊?为什么女儿要叫水果啊?”
沈越抬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因为她娘就是只小梨子啊,又香又甜的小梨子。”
周梨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想女儿从我的名字吗?”
沈越点头:“多好啊,又好记又好听,将来长大了也像你。”
“那何不儿子女儿都从我,瞧我生他们多辛苦,都得给我叫水果!”
周梨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可沈越却拖着下巴想了一下,认真道:“这样也行,那夫人你说,儿子叫什么水果,女儿又叫什么水果呢?”
周梨狐疑道:“你当真同意他们两个叫水果啊?女儿还好,儿子万一日后像你一样,去考功名,放榜的时候,别人的名字一溜下来,都是充满了书卷气,就你儿子是只水果,这样好吗?”
沈越笑了:“这有什么不好?叫水果已经很不错了,你是不知道,我乡试那次的榜上,还有人叫花琉冰的,春闱那次,还有一个叫裴黔,我之前还有个同窗,你猜叫什么?”他停顿一下,“叫史真襄。”
周梨噗嗤一声笑出来:“屎真香?他爹娘是怎么想的?取这样的名字。”
“所以嘛,叫水果,从娘的名字,是他小子的福气。”
周梨沉思片刻,忽而想起什么来,“还记得咱们在甜水镇的那处小院子吗?你那半边有棵橙子树,后来,我在我这边也种了一棵,咱们儿子不如就叫沈橙,女儿就叫沈桃吧,虽然普通,但是好记。乡下有句俗话,叫孩子取贱名好养活。”
沈越都依她,只要是阿梨取的,他什么都觉得好。
于是,两个孩子的名字,就在这个早晨敲定了。
周梨月子里不可出房门吹风,亦不可劳累,便只得在屋子里呆着,沈越怕她无聊,上午便去外面的书店里,买了一箩筐的话本供周梨消遣。
牛氏照顾孩子一把好手,又有丫鬟婆子们帮忙,周梨倒的确清闲。仿佛除了看看话本子,还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而沈越似乎有点忙,不是忙于公务,而是忙着在厨房里做实验。产妇的吃食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周梨也不晓得他在哪里淘了本讲月中吃食的书,研究得极为认真。中午吃饭的时候,沈越兴高采烈地端着个托盘来到房间。
“夫人,快来尝尝为夫的手艺。”
彼时周梨正坐在床上看一本话本,闻言抬起头来,就见沈越已经走到床头处,把托盘放到旁边的矮桌上。
周梨侧头一看,就看见两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
沈越一道一道指着介绍:“这个是麻油拌鸡丝,这个是素炒藕丁,这个是通草猪蹄汤,催奶的。”说完,便去书案下端了根圆凳过来坐下,“来,咱们开饭咯。”
周梨诧异道:“你和我一起吃吗?可这月子菜极为清淡,你吃得下吗?”
沈越端起一只碗来递给周梨,周梨接过来,听他道:“我最近都要和你一起吃,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再说,这可都是我做的,我吃我自己做的,可有成就感了。”
周梨看看手里的米饭,粒粒饱满晶莹,里头好像还掺杂了一些浅黄色的小米。她哪有不知道的,沈越这是怕她每顿都吃这些没滋没味的月子餐,吃腻,所以就说要陪着她吃。
沈越已经开始为她夹菜了,鸡丝一夹,藕丁一勺,再夹了一点猪蹄肉:“尝尝,赶你的手艺还差多少?”
周梨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藕丁入口,牙齿一咬,发出清脆的声响:“嗯,很好吃呢。”说着,便夹了一筷子米饭入口,混着藕丁一起咀嚼。
沈越听她夸赞自己,分外愉悦:“那你再尝尝这鸡丝,还有这猪蹄,这猪蹄我可炖了两个时辰,保证入口即化。”
周梨又夹了鸡丝和猪蹄吃了,赞许地点点头:“都不错。”
沈越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心道,他在阿梨心里,再也不是那个煮个面条能把灶房烧了的男人了。也夹起一颗藕丁来,放入口中,一嚼。
我去。
这什么味?
立时眉头都蹙了起来,忙不跌吐到了一旁的废纸篓里。
“阿梨,这也能叫好吃吗?太齁人了。”
周梨正夹起一颗藕丁要塞进嘴巴里,沈越忙一把打落了藕丁:“别吃了,太难吃了。”
藕丁掉回碗里,周梨皱眉:“哎呀,你干什么呀,我觉得好吃,我就要吃。”说着,又要伸筷子去夹。
沈越又要阻止,却被周梨抬眸一瞪,只好手回收去。
周梨重新夹起藕丁吃,一下一下咀嚼,发出脆脆的声音。
沈越盯着她,此时正值晌午,阳光自白绢裱糊的窗棂透进来,映在周梨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因为生产之故,她面色不如平时那样红润,透着一种玉髓一般的白。她每嚼一下,两腮就鼓一下,在沈越眼里,她这个样子活像一只小金鱼,显着一种温柔又可爱的气息。
沈越的心仿佛也被这午时的阳光给照暖和了。
见她吃完一颗再夹了一颗起来,又要塞进嘴巴里,沈越赶忙起身。张嘴就是一口,把她筷子上的藕丁抢了过来:“藕丁都给我,你不能吃这么咸又这么甜的。”是的,他盐和糖各放了一瓦勺。那月子书上分明就是这样讲的,一瓦勺的量!
或许……勺子和勺子是不一样大的……
周梨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了,他三两下把周梨碗里的藕丁全刨进了自己碗里,连带矮桌上的那一整盘,都悉数倒给了自己。
周梨:“……你确定你吃得完?”
沈越已经开始大口扒饭了:“能。”自己做的,含泪也要吃完。
周梨见他这架势劝是劝不住的了,也不再管他,兀自吃另外两样,其实鸡丝和猪蹄都还是不错的。
吃过饭,沈越把碗筷收了出去,这中途,牛氏和张婶抱着小橙子和小桃子来吃了一次奶。
周梨又开始看起话本子来,看着看着,瞌睡袭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话本随意搭在被子上,未几,滑到了床下。
沈越去隔壁看了会儿孩子回来,就看见周梨歪着脑袋闭着眼靠在床头,书散在地上。
他走过去,把书捡了放到一旁,又轻手轻脚地把她扶来躺下,拉好被子。见她熟睡的模样分外安宁可爱,忍不住偷偷亲了一口才才作罢。
他今天没什么瞌睡,周梨睡着,也没想着出去,就坐在房间的书案旁,开始看起书来。
一晃就是一个下午,周梨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都快到了饭点。起来见沈越还在屋子里,侧过身子来,看着他伏案看书的背影,不禁笑道:“究竟是你坐月子还是我坐月子?”
沈越闻言,转过头来:“醒了?”
周梨还在笑:“问你呢,你坐月子还是我坐啊?”
沈越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夫人这是何意?自然是你坐,哪有男人坐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