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然——说给月亮
时间:2021-09-02 10:21:05

  靖帝苍老的面容上浮现起从未有过的欣喜笑容,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谢岿然,声音越来越弱,“岿然,你永远都是朕的好儿子,如果有来生,朕一定好好补偿你,不会再对不起你了……”
  靖帝双手垂落,久久的闭上了眼睛。
  谢岿然眼中溢起泪水,呆坐半晌,将靖帝的手一点点放开,走到他身前,伏地跪下,沉声道:“儿子谢岿然,定不负父皇所托。”
  明芙鱼一直站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直到皇宫的方向传来丧钟敲响的声音,整个皇城被惊动,周围接连亮起灯火,街道上响起哀哭之声。
  靖帝,已薨。
  明芙鱼身体被风吹得冰凉,她后退一步,对着皇宫的方向跪下,俯身长拜。
  长明宫前,百官跪地,哀哭动天,悲鸣声响彻整个皇宫。
  锦荣公公站在台阶之上,声音朗朗,“陛下口谕,皇孙萧子笙人品贵重,仁厚德善,乃成大统之人选,着继皇帝位。”
  萧子笙跪地,眼中含泪,“孙儿接旨。”
  锦荣公公忍着哭腔,继续道:“陛下还留下旨意,命少将军谢岿然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匡扶朝纲,日后,将士尽听其所令,百官皆以他为首,他有责帝惩官之权,任何人不得违背。”
  众人哗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面面相觑,皆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靖帝为何放着百官不用,要让刚从边关回来的谢岿然做摄政王,谢岿然自己都尚未及冠,让他带着一个年仅十一的小皇帝,如何管得了一朝之事。
  众人心有戚戚,却都不敢多说什么,既为遗诏,只能遵从。
  楚云深跪在百官之中,神色微微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应当,他相信谢岿然有这个能力做好摄政王。
  百官里面数卢平远的脸色最为难看,称得上是一脸菜色,百官若以谢岿然为首,他这个丞相算什么!
  他面色晦暗地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前的蜀王,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一片安静当中,蜀王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锦荣公公大喝一声:“阉人,你说这是皇兄的口谕难道就是皇兄的口谕吗?本王还说这口谕是假的呢!”
  蜀王是靖帝的弟弟,正值壮年,这些年一直待在封地,接到靖帝病危的消息后才赶来长安,身上穿着一身玄色华服,看着萧子笙的眼神充满轻蔑,丝毫没将萧子笙放在眼里。
  靖帝病卧已久,又没有皇子帮扶,这朝中的势力早已被他掌控了大半,一个小皇孙又算得了什么,根本翻不起风浪。
  他看了一眼跟着他站起来的卢平远,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神采,连一朝丞相都是他这边的人,他才是命定的新帝!
  锦荣公公常跟在靖帝身边,这么多年来什么大99Z.L风大浪没有见过,对于蜀王的呼喝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念完圣旨后想起靖帝依旧难过,所以站在一旁默默垂泪,只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乃陛下亲口所述,绝无半句虚假。”
  萧子笙年纪虽然不大,面上却没有惊慌,他从容淡定地抬了抬眸,望向蜀王,朗声道:“王爷既然觉得圣旨是假的,不知王爷觉得这皇位该由谁来继承?”
  蜀王摸着下巴,笑道:“皇位该由谁来继承,当然轮不到本王做主,丞相,你是百官之首,不如你来说说该如何是好?”
  卢平远站起身,看着众人扬声道:“若陛下没有留下旨意,这皇位的继承人该由朝臣们推选出来。”
  百官不由大惊失色,靖帝没有在世的皇子,只有一位皇孙,自然该由皇孙继承皇位,卢丞相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还有何人可选?难道是蜀王么。
  众人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陛下的遗诏在这里!”
  嘈杂声中,谢岿然推门走了出来,屋里的烛火从门内映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浅淡的光影。
  众人都抬头朝他望了过去,他背对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觉得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沉,一步一步,像踏着刀山火海一样。
  谢岿然把手里的圣旨交到锦荣公公手里,目光直直地看向蜀王,沉声道:“王爷还需要让锦荣公公再读一遍给你听听吗?”
  楚云深意识到气氛不对,站起身,不动声色的站到谢岿然身后,冷睨着蜀王。
  “读倒是不用读了。”蜀王阴冷的笑了一声,忽而大声道:“我怀疑谢岿然和萧子笙串谋假造圣旨!锦荣这阉人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居心叵测,说的话根本不足信!”
  跪在地上的臣子里,一位老臣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看着蜀王,开口怒道:“陛下留下之圣旨,乃是按照规矩,在我等三位老臣子的见证下亲手所写,绝无作假,请王爷不要信口雌黄。”
  “我看你们都是一伙的!”蜀王根本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目露凶恶之色,抬起手臂,喝道:“来人!他们串谋想要谋夺皇位!都给本王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官兵,瞬间将众人团团围住,官兵的手里个个拿着刀枪剑戟,寒光凛凛,在夜色下闪烁着渗人的光,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
  百官骇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哪里是锦荣公公假传圣旨,这分明是蜀王想要造反!
  众人瑟瑟发抖,靖帝才刚薨逝,就宫变了!
  卢平远面色沉着,默默站到了蜀王的身后。
  蜀王手里握着一杆□□,直指萧子笙,萧子笙看着近在咫尺的□□,双拳握紧,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惧怕之色。
  谢岿然上前一步,将萧子笙挡在身后,瞥了他一眼,吊儿郎当道:“害怕就害怕,小孩子装什么大人。”
  萧子笙微微怔了一下,抬99Z.L头看着他的背影,抿紧唇角。
  谢岿然望着蜀王,神色悠闲地笑了笑,将面前的□□拨开,目光在院子里的兵将身上扫过,不紧不慢道:“蜀王,你在封地私养家兵,论罪可是要杀头的。”
  蜀王没有令牌,调动不了兵马,这些官兵只有可能是他在封地养的家兵,他显然蓄谋已久,早就有谋反之心,靖帝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他就是靖帝口中的狮子。
  蜀王淡定道:“笑话!谁敢杀本王的头?继位的新帝都没有,谁给本王定罪!是你这个还未及冠的摄政王,还是你身后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孙?”
  萧子笙面露愤怒之色,眉心拧紧。
  谢岿然面色沉了沉,看着蜀王叹息道:“看来王爷这是死不改悔,不肯回头是岸了。”
  蜀王狰狞的笑了一声,厚颜无耻道:“该回头是岸的是你们!本王带兵入宫,那是为了清君侧,你们这些假传圣旨的人才是乱臣贼子!本王今天就是来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
  老臣气的瑟瑟发抖,怒道:“我在朝堂为官三十余年,历经两朝,对陛下忠心耿耿,还从未有人说过我是乱臣贼子!你休要信口雌黄!”
  蜀王不但不怯,反而更加来劲,看着老臣反口相讥:“本王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放弃挣扎,向本王俯首称臣,只要你认错态度良好,本王说不定会念在你历经两朝的份上,给你留条活路!”
  老臣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连连喘息,蜀王毫不留情,一脚就踹了过去,老臣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众人变了面色,连忙去扶。
  “看到没有,这就是做乱臣贼子的下场,看你们谁敢不听我的话!”蜀王神情得意,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一直在乱颤。
  谢岿然神色一冷,“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多言了。”
  他抬指吹了一声口哨,鹘鹰自夜空盘旋而来,夜啼鸣叫,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阵疾风骤雨的马蹄声紧随其后,铁骑踏门而入,叶自绾一身铠甲,神色冷若冰霜,带着官兵将蜀王的人层层围住。
  楚云深看着她不由眼睛一亮,眼中漫过一丝激动。
  不出片刻,局势就已经逆转,蜀王刚才的兵如果只是围住了在场的诸位大臣,那么谢岿然的兵就已经将整个院落围的水泄不通。
  臣子们不由吓得全身颤抖,面无血色,拥挤在一起,不敢乱动,妃嫔们更是大惊失色,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夜沉如水,整个院子里站满了官兵,刀枪相对,刀戟相碰,气氛一触即发。
  蜀王和卢平远一下子变了脸色。
  卢平远面色沉沉,看着周围的官兵,神色间浮现起几分犹豫挣扎,似乎在衡量利弊。
  蜀王还没意识到危险。
  卢平远却机敏的意识到,谢岿然的大批兵马可能不止在这里,可能还驻扎在宫墙的各个角落里,甚至是整个长安城的各个角落里。
  谢岿然分99Z.L明早就已经有了准备,这里根本一直被谢岿然彻底掌控着,外面官兵层层包围,整个皇宫都被控制了起来,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离蜀王稍微远了一些,心中思索着对策。
  蜀王犹不自知,他看到谢岿然带兵而来,不但没有惧怕,反而像抓住了谢岿然的把柄一样,大声道:“谢岿然!你私自带兵入城,本王猜的没错,你果真是想谋逆!”
  谢岿然不动如风道:“月前,陛下私下传旨给岿然,说有乱臣贼子私养家兵,欲进宫行不轨之事,命岿然秘密带兵入城,必要的时刻捉拿贼匪,护新帝登基,岿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按皇命行事罢了。”
  锦荣公公心虚地看了一眼谢岿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之前的一个月里靖帝一直在昏睡不醒,根本不曾清醒过,更不会传什么旨意,他唯一清醒的一次,便是封谢岿然为少将军,将兵权尽数交到了谢岿然的手里。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谢岿然撒谎毫不脸红的模样,扬声道:“摄政王说的没错,奴才可以证明确有此事,陛下英明啊!”
  蜀王微微蹙眉,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莫非靖帝真的提前得知了消息,还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他得到的消息不是说靖帝之前一直在昏迷吗?
  他不由转头看了卢平远一眼,卢平远皱了皱眉,神色更加凝重。
  夜色之下,剑拔弩张。
  蜀王在原地走了两步,冷笑道:“一派胡言!我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早就想造反了,才串通一气!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今天我就要用你们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皇兄的在天之灵!”
  他一抬手,手底下的人立刻动起手来,刀枪相接,血腥气弥漫,叶自绾带人迎兵相击,官兵们打成一团,朝臣们和嫔妃们吓得连连后退,尖叫声不断,场面大乱。
  谢岿然眸色冷而沉,抽出腰间的佩剑,看了一眼身后的萧子笙,道:“站在这里好好看着,看看你登基这条路要牺牲多少人、流多少血,把这些人和血都记在心里,以后做个好皇帝,别再给贼人可乘之机!”
  萧子笙眉心拧紧,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岿然微微侧头,对楚云深道:“保护好新帝。”
  楚云深颔首,抽剑站在萧子笙旁边,警惕地看向周围。
  谢岿然跳下台阶,拿着剑直接冲向蜀王,招招狠厉,杀死一个又一个阻挡在他面前的护卫,血水染红了他手里的剑。
  蜀王也是上过战场带过兵的人,看到他冲过来,不但没有怕,反而目露兴奋之色,他将手里笨拙的□□扔掉,抽过旁边护卫腰间的刀,直接冲上前砍向谢岿然。
  谢岿然毫不相让,两人你一刀我一剑,招式纷乱,速度极快,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萧子笙看得屏住呼吸,顾不得去看其他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谢岿然,如果可以,他也想像谢岿99Z.L然一样冲向前去,而不是站在这里等着人保护。
  他想起身后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皇爷爷,心中悲怆,逼迫自己直直的站在这里,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如谢岿然刚才所说,他要努力看着他登基这条路有多艰难,好好记住今天的教训,绝不能再给乱臣贼子可乘之机。
  这是他作为新帝的第一课,残酷而充满血腥气。
  周围刀枪剑戟碰撞声不断,血色弥漫,浓黑的夜色也压不住越来越多的血色,仿佛要将这个夜也染红一样。
  谢岿然一剑剑砍向蜀王,周围士兵的血不断喷洒在他的身上,十几个回合下来,蜀王渐渐体力不支,臃肿的身材变得迟缓起来,他虎目圆瞪,看着谢岿然的目光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谢岿然招式从容不迫,既狠厉又轻巧,在战场上多年的经验让他可以轻易躲开周遭的伤害,蜀王根本招架不住,逐渐现了颓势。
  谢岿然一招招逼近,瞅准机会,腾空而起,一剑劈了过去,蜀王躲无可躲,眼疾手快地拽过旁边一个护卫挡在身前,鲜血喷洒在蜀王的脸上,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看着谢岿然怵然惧怕。
  卢平远站在朝臣当中,眼看大势已去,转头跑过去挡在萧子笙面前,大喝道:“大家快来护驾!皇孙才是正统!不容贼人颠倒黑白,这就是我们的新帝!”
  跟从他的官员纷纷站了过来,紧随其后。
  蜀王心中大怒,却忙着阻挡谢岿然越来越快的剑,顾不得其他。
  萧子笙冷眼看着卢平远的背影,没有丝毫动容。
  皇爷爷说过,他登基之后,第一个要提防的人就是丞相卢平远!
  高高的宫墙里,血色逐渐晕染开,浓厚的血腥味像张牙舞爪的猛兽一样,想要将所有人都吞噬掉,令人心惊胆寒。
  鹘鹰翱翔于夜空,高傲地凝视着整座皇宫,翅膀腾飞,尽情享受着夜风的速度。
  血流成河,这个夜注定不能平静。
  ……
  寅时,谢岿然踏着清晨的霜露走进家门,一眼就看到了明芙鱼。
  天色将明,庑廊上各处仍亮着微弱的烛火,明芙鱼一身白色襦裙,伫立在游廊下的灯火处,她头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不断张望着门口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和关切,在看到谢岿然的瞬间,干净的眸子亮了亮。
  谢岿然紧绷了一夜的身体蓦然一松,一步步走了过去。
  明芙鱼看着他走近,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谢岿然全身浴血,神色凄凉,他仿佛踏着鲜血而来,脚下每走一步就是一个血色的痕迹,不复往日的轻松潇洒,眉宇间的神色冰冷而坚毅,带着浓浓的疲惫。
  明芙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岿然,陌生又心中酸涩,她不知道在战场上的谢岿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他仿佛被一层寒冰包裹住了一样,把真正的他藏在了里面,只余下坚硬而冰冷的外壳。
  明芙鱼不想知道99Z.L他都做了什么,只知道谢岿然现在是个披月而归的人,他从刀光剑影中走回来,带着一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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