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了,放着吧。”秦绾宁没什么兴趣,屋子里没有珠珠跑来跑去,总有种冷清。
莞若取了一件碧色的衣襟,伺候秦绾宁换上,腰封上有一玉,显得腰肢更为纤细。
莞若平日里只管着衣裳,并不伺候,今日屋内没有人她才近了秦绾宁的身侧,她大胆仰视着秦绾宁巴掌大的小脸,夸赞道:“殿下真好看。金陵城内不少儿郎,唯独殿下最好看呢。”
秦绾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铜镜,镜子里的人光彩动人,碧色衬出肌肤白皙,夏日里又显凉爽,她瞧了瞧自己的眼睛。
空洞无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睑,想起那份册子,心又定了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去库房里找些上好的料子给周相府上送去,再接她来王府用午膳,另外派人去和太妃说一句,周姑娘来用膳。”
“哎、奴婢这就去。”菀若初次领这么重要的差事,不敢迟疑,忙俯身退出屋去安排。
到了午时,周卫也跟着妹妹来了。
周家兄妹一进王府,长史就亲自迎了上去,秦绾宁慢了一步,人走进来后才出去。
周卫的妹妹周茴穿着樱草色的大袖衫,见到秦绾宁后看得双眼发直,周卫拉了她一把,“丢人。”
周茴回瞪他:“你总算替我着想了一回。”
周卫见到丹姿玉骨的‘凌王’殿下后心中长叹,金陵城内的姑娘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凌王府。这么一大块馅饼掉了下来,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
他下意识就提醒自己的妹妹:“哥哥同凌王殿下是有交易的,你别喜欢上他。”
周茴哪里肯听,反而质问他:“这么好的殿下,为何不能喜欢?不让我喜欢,你给我定亲做甚?”
“官场如战场,哥哥这是为了自保。”周卫苦口婆心劝解。
迎来的秦绾宁不知兄妹两人的悄悄话,冲着兄妹笑了笑,乌云蔽月之美,让周茴叹气,未来的夫君太美,让她有些压力。
秦绾宁引路,周卫落后半步,先说起魏襄,直言道:“魏县主刁蛮,却没有什么坏心思。臣去查了背后是谁在嚼舌根,殿下入京后可与人交恶?”
“楚王曾想掐死我。”秦绾宁不假思索道。
周卫神色略有变化,“臣观您二人进来兄弟见面也挺和睦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王曾想陷害我卖官,这事您忘了?”
“臣知晓了。”周卫点头。
秦绾宁问他:“周相今日不忙还是怎么了,本王请的是周姑娘陪太妃用午膳,你怎么就来了?”
这话说得太让人难堪,就算脸皮厚的周卫也接受不了,“来、来、臣不放心妹妹。”
说话间,三人踏进太妃的院子里,门前站着一黑衣郎君,面色凝重,皮肤白净。周卫好奇地打量一眼,秦绾宁告诉他:“这是太妃的侄子,平日里经商,恰好来了金陵 。”
周卫这才打消疑虑,进屋后行礼请安,周茴初来,献上给太妃的见面礼,是一双冬日里保暖的护膝。
贤太妃慈爱地夸赞:“有心了,周姑娘绣艺不错。”
周茴谦虚道:“臣女无甚可会的,也就绣艺能拿得出手。”
贤太妃吩咐摆宴了,太妃一人一席,秦绾宁与太妃‘侄子’一席,周家兄妹坐在一起。
周茴屡次抬首看向秦绾宁,面带笑,让周卫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他只好调开话题,询问王妃的近况。
周茴心甘情愿做了侧妃,但王妃不在金陵,她也不用受人眼色。
对面的秦绾宁夹了一块藕慢条斯理地送入嘴里,回道:“王妃身子不大好,在金陵调养。”
周卫没问了,有预感,王妃怕是活不久了。
周茴听后也有这个预感,思考一阵后,拿胳膊轻轻捣了捣哥哥的臂膀,“您回去查查凌王妃的病情。”
“吃菜。”周卫头疼,夹起一块肉片放在妹妹的碗碟里,他就不该和凌王联姻。
凌王就是一祸害,专门来祸害金陵城内的姑娘,当日里定亲后,不少人来恭贺,夸他有眼光。
他还得意了些时日,毕竟皇帝喜爱这个弟弟,又专门吩咐他要厚待‘凌王’,如今倒好,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后悔死了。
凌王萧遇时不时抬头看着周茴,面无表情,周茴盯着他的绾绾在看,显然是很喜欢。
他端起酒壶给秦绾宁斟酒,压低声音问她:“婚期就在九月,你准备怎么洞房呢?”
一进洞房,周茴就会发现这个秘密。
秦绾宁抿了口酒,红唇水润,染着光泽,别样风情,她笑了笑,轻轻问萧遇:“你这个真正的凌王在,周茴为何不看你?”
“那是因为……”
▍作者有话说:
绾绾:那是因为我好看。
第45章 四十五 [VIP]
凌王语塞, 从见面到现在,周茴压根正眼绣都没看他,他咬了牙, “姑娘都是看脸的, 我没有你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秦绾宁又抿了口酒, 天光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上,灵动狡黠。
对面的周茴又看了一眼‘凌王’, 一抹明光凝在他的面容上,温润若水, 让他一双眸子看上去像是洗尽铅华,干干净净。
周茴也跟着‘凌王’抿了一小口酒,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侧黑衣郎君的面上,珠玉在前,明珠也无光了。
她索性就不看了,笑着垂下眼睛,含羞带怯。
凌王扶额,在桌下悄悄扯了扯秦绾宁的袖口:“赶紧退婚。”
秦绾宁不搭理他的疯言疯语, 回敬他一杯酒, “周姑娘美貌单纯,我觉得不错。”
凌王气笑了, 笑意惯常不入眼底。
用过午膳好,秦绾宁起身送兄妹二人离开,同周卫说道:“前几日我酿了些葡萄酒,周相带些回去试试。”
周卫不想应承, 奈何妹妹拽着他的袖口, 没有办法, 他只好答应下来。
两坛葡萄酒, 是用新宅里面的葡萄酿酒的,酒封封得严实,当着三人的面搬上马车。
周卫一再道谢,领着妹妹离开了。
午后,皇帝亲临魏国公府吊唁德安公主,周卫不能缺席,还没回家就转道去了魏国公府。
有了皇帝追封后,前来吊唁的人很多,车马都走不开,堵在了巷子口里。
周卫一路小跑进去,恰好见到皇帝从灵堂里走出来,他擦了擦汗,快步迎上去。
皇帝说了些节哀的话,魏莱颔首听着,魏府众人跟在两人身后,神色哀楚。
吊唁过后,皇帝车舆离开,魏家人跪在门口送他离开。
走到半路,皇帝唤了周卫上车舆,“你去了凌王府?”
“凌王请臣与妹妹去府上做客,临走还送了臣两坛葡萄酒。”
“葡萄酒?”萧宴眼睛眯了眯,露出危险的气息。
周卫没有意识到皇帝有夺酒的心思,还说了一句:“凌王说是他自己酿的。”
萧宴阖眸,不去看周卫,嘴里却道:“朕也想喝酒了。”
周卫浑身一激灵,颤颤道:“不瞒陛下,臣感觉要出事了,您让臣和凌王做交易,如今联姻,臣妹当真,见到凌王后很是欢喜,别说要拿酒,臣都说不得凌王的不是。您说将来退婚,臣妹哪里受得住。”
“凌王真是一祸害。”萧宴淡淡说了一句,睁开眼睛,眸色深邃,同周卫道:“朕那里有张砚台,就当补偿卿家了。”
周卫一怔,“可是张大家留下的。”
萧宴揉揉额头,“好像是的。”
周卫喜欢张大家,喜欢收藏他的字画,更别提他用过的砚台了,一咬牙,道:“臣回去取葡萄酒。”
萧宴没有说话了,靠着迎枕沉睡。
周卫悄悄地退下龙舆,打马往府上赶,路过酒肆的时候买了两坛葡萄酒,拿了同‘凌王’一模一样的酒坛装好。
回到府上后,他还不敢从正门走,悄悄绕去后门进府。
门人见到大人回来偷偷摸摸,下意识就要去喊人,不想周卫一脚踹过去,“喊管家来。”
门人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揉揉被踹疼的大腿根,一瘸一拐地去找管家。
周卫等了片刻,管家小跑着来了,走到他面前,“您回来怎么在这里,有人跟着你吗?”
“去姑娘院子里,将她刚带回来的两坛酒换出来,记住,别让她发现了,到时你承担责任。”周卫将两坛酒塞了过去,自己去门房里休息等着。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陛下为何要喝‘凌王’的酒。也没听说‘凌王’会酿酒,这么两坛酒都不知道能不能喝。
若是喝坏了肚子,他岂不就是有谋害陛下的嫌疑了?
周卫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这对兄弟的感情是不是好得有些过分了?
半个时辰后,管家提着两坛酒来了,累得直喘气,“大人,给您换回来了。”
周卫的心揣回了肚子里,提着两坛酒打马进宫。
萧宴很满意,命人将砚台给他,自己仔细端详着酒坛,心中陡生了一计,让周卫研墨。
秦绾宁能将酒送周卫,为何就不能送他一坛。
于是,苦苦追妻的皇帝陛下写信去要酒喝。
信使去得快,回来也快,没带酒,只有一封信,上面写了一句话:新得一宅,四面开窗,甚为清爽。
简单的十二字让萧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铭觑见后直叹气,“陛下,窗户多,是没有门啊。”
萧宴苦着一张脸,这是‘没门’的意思。
天色入黑后,高铭将酒封除去,一股酒味飘了出来,他凑近闻了闻,“陛下,您喝过秦姑娘的酒吗?”
“没有。秦绾宁厨艺最烂,旁人最多油盐错放,而她呢?”萧宴认真想了想,在东宫里那段被那些黑暗菜肴支配的事情至今都没有忘,他长叹一句:“做鱼不除去鱼鳞,面条成了面糊,鸡汤闻到一股腥味,鸡肉里还有血丝。她、是最失败的一位厨娘。”
高铭都不用想就吓出一身冷汗,半晌道:“那您还敢喝她酿的酒。”
萧宴被提醒后,也有些迟疑,“她送给周卫的酒,应该不会太差。”
高铭倒出一碗酒,酒液浑浊,碗底还有黑乎乎一片残渣,也不知是什么。他实在不忍看,“您还要喝吗?”
“试试。”萧宴不死心,示意高铭将酒端来。
高铭咽了咽口水,将酒碗捧到萧宴面前,忍不住劝一句:“臣给你先试试?”
“又不是毒药,不用试。”萧宴笑话一句,端起酒碗就大口喝了一口,味道有些古怪,一时间也分辨不清,便道:“唤个酒师过来。”
他想知道秦绾宁的这坛酒缺了些什么。
酒师是专门调酒、酿酒,酒中造诣高,浅尝一口就知酿酒的过程和材料。
酒师是一闲差,陡然被召后,大喜过望,只当陛下对酒有了兴致,忙背着自己的工具匣去见皇帝。
面见圣上后,萧宴给他一碗酒,“葡萄酒。”
酒师是一中年人,年过三十,穿着一身五品的官袍,先是闻了闻酒味,道:“此酒未到时辰就开封了。”
接着浅浅尝了一口,皱眉吐了出来,“这、哪里是葡萄酒,分明就是葡萄泡着水,比例都不对。”
萧宴皱了皱眉,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这次他尝出些许甜味,道:“所用的葡萄很甜。”
“那是加了蜜糖。”酒师无奈道。
萧宴眼中的光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教教朕,怎么酿酒。”
酒师叹气,只当这是陛下所酿的酒,觉得陛下这个徒弟与众不同,教了未必能学会啊。
面前这人是九五之尊,他只能硬着头皮教,就让人要了一碗蜜糖水,让陛下先喝下。
萧宴喝了,又看了一眼刚才的葡萄酒,好似味道有点相似。他不喜欢喝甜的,所以一时间没有分辨出刚才的味道,被酒师的一碗甜水点醒了。
酒师借以告诉陛下:“葡萄酒虽说是葡萄所酿,可酒的比例不可少,您这坛酒,完全就是以葡萄为主,又嫌不够甘甜加了蜜糖,这就是葡萄蜜水了,开启的时候短。再过些时日,这些就会烂了。”
萧宴起身,走到窗下,视线越过长长的阶梯,落在垂龙道上,朝着更远的地方看去,好像看到了每逢下朝后秦绾宁慢悠悠走在上面。
秦绾宁出紫宸殿的速度很快,但出了殿后就会放慢脚步,纤细的腰背总会挺得直直的,瘦小的身体抗了许多事情。
明明是个弱小的姑娘,偏偏要藏下那么多事情。
他长叹,却不知该拿秦绾宁怎么办才好。
须臾后,内侍悄悄来禀报:“陛下,楚王入宫了。”
“去了哪里?”萧宴问道。
内侍回答:“去见了太后,还在凉亭里见了皇后,两人说了会儿话。”
“说了什么?”
内侍神色变了变,“隔得太远,听不见。”
萧宴摆手示意他退出去,走回方才的座位上,又喝了碗葡萄酒,道:“明日朝会后,你再过来。你亲自去挑些葡萄带来,另外你觉得什么酒适合和葡萄一起酿,也带过来。”
酒师应下了,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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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酷热,吃过晚饭后,秦绾宁让人搬了躺椅在庭院里坐下乘凉。
婢女都被她屏退了出去,她一人躺着,躺椅旁放置一张小几,几上放了一碟子切过的水果。
萧宴偷偷摸摸了过来,偌大的庭院里就秦绾宁一人,他停顿了会儿才走过去,“你知道我会过来?”
“猜的。”秦绾宁直起身子,扬首望着对面走来的男人,“给玉章与珠珠赐婚吧。”
“赐婚又有什么用呢?除非送进宫里,以权压着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