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不说话了,但她不由自主地看了蒲柏好几眼,似乎有一丝疑惑的光芒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闪过。
跟她有一样神色的还有希瑟姆,希瑟姆从这个故事开始讲述,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言,他的眉目中充满了深思,似乎在尽力回忆和思索着什么——
克莉斯不知道是不是‘彭巴博’这个地名触动到了他,明显克莉斯自己也被这个地名触动了,而希瑟姆也是这个地方的人,也许他对这个地方更了解。
“我认为国王从睡醒来看到身旁是一句枯骨就应该发现这个阴谋,发现自己的王后是女巫这个事实,”康斯坦丁哼道:“但看起来他十分昏聩……”
“或者说,被美貌蛊惑了,”克莉斯也笑了一下,玩味道:“美貌可以做什么?可以让一个本来脑子就怎么清醒的男人更加糊涂,很多时候男人们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可以了,你说是吗,兰蒂?”
兰蒂冷不防被克莉斯一点名,她似乎有些受惊,脸色也微微有些变白了,一双葡萄珠一样的眼睛尽力维持着冷静:“……你说什么啊,表姐?”
“美貌真是一件利器,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这可有点不公平啊。”克莉斯仿佛只是感叹了一下,她将自己那张玫瑰11的牌举起来,“这个故事里,女巫们想打造一个苏克珊耶娜二世出来,也差一点就成功了,国王完全被迷住了……故事是故事,但苏克珊耶娜确实存在。我只想知道,这个苏克珊耶娜,到底有多美呢?”
“美到据说她的利箭刺入了国王的胸,国王依然不肯降罪她,”希瑟姆似乎终于从他的情绪里走出来了,他示意一旁的侍女劳拉过来,从她手中抽出了11、12、13和14:“这四张牌是有联系的,据说是连串的故事。”
扑克牌12是国王被刺中的图案,这下克莉斯恍然道:“这就是被苏克珊耶娜杀死的沙帝国王?”
再看13她就明白了:“……孔马王朝覆灭之后,欧洲大陆分散成大大小小的王国,王权分散,但神权统一了。”
教会统治了人们的思想,不再允许人们信仰多神教,从此以后世间只有一个真神,那就是上帝。
“那么这个图案,”克莉斯将14挑了出来:“是什么意思呢?”
千金藤下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正拉着手,画面很温馨,但这就是人们能看到的全部。
“秘密就在这张牌上,长久以来并未被世人破解,”希瑟姆道:“有人说这是个预言,将有一对双生子会统治世界,也有人说这是男女的象征,在巧妙地提醒人们达成一种平衡……不管怎么说,这张牌在所有的牌中,代表一种萌芽状态,同时也是展望、休止、均等、和平的象征。”
作者有话要说: 彭巴博啊彭巴博~感谢小天使们的订阅~~
第38章 第四个和第五个故事
蒲柏的故事可谓虎头蛇尾, 当人们期待卡奥斯和女巫们来一场斗智斗勇的对决之时,故事却戛然而止,不过大家依旧一致承认这个故事没有拖后腿, 并且延续了前两个故事的趣味性。
接下来的康斯坦丁和兰蒂也分别贡献了自己的故事,康斯坦丁讲的故事叫遭受诅咒的船只。不愧是船工家族,深受地域的影响, 他讲的故事脱离了欧洲大陆,发生在海上。
一艘海船本该行驶它平静的航程, 但船上似乎出现了怪事,水手看见了水中巨大的黑影, 船长出现了醉酒一般的幻觉,死猫被挂在了桅杆上, 血肉分离。
人们认为这艘船被诅咒了, 因为船只走不出这片海域, 人们开始祈祷,开始忏悔。
围坐在桌子上, 没有教师, 没有牧师, 人们要将自己做的事情说出来,并且进行灵魂深处的忏悔, 由于这艘船已经濒临极限, 没有人敢再撒谎,所有人都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往事, 暴露于人前。
如果你以为盗窃一口之家的救命粮食就是人类道德最败坏的事了,那么桌子上的人死亡之后,灵魂大概都可以升入天堂。
讲述开始让人从心底发寒。
每个人在为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在一种群体式的狂欢中倾吐而出而感到轻松,没错, 从最开始的恐惧、羞愧到后面的轻松,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黑暗秘密,同时又被别人的故事而震动:
原来自己并不是道德败坏、人品低劣的人啊,原来别人和自己都一样啊。
甚至连年纪最小的水手,都曾经抢劫过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少女,而在那个少女试图反抗的时候,他又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她。
等到太阳升起来,所有人忽然从这种狂欢中清醒过来,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了——他们是上帝抛弃的恶人,他们罪大恶极,无可宽恕,上帝让他们坐上了这艘船,要让这艘船沉没在大海中,结束他们罪恶的生命。
而上帝让他们在临终这一刻讲述自己的罪恶,是给他们最后的仁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赴死。
所以人们都心甘情愿地跳海自杀了。
最后,当船长站在甲板上,也决定遵从上帝的意愿,跳入海中的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那是海妖的歌声。
海妖,是海中的女巫。
她们生活在海底,潜伏于海波之中,她们也拥有曼妙的身姿,美丽的容貌,甚至一头鲜艳夺目的红色头发,但她们的下半生身是鱼尾巴。
而最重要的是,她们拥有蛊惑人心智的美妙嗓音,听到她们歌唱的人类,会不由自主被深深迷醉,忘乎所以,甚至忘掉回家的路。
这艘船上的人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迷失在了海妖的歌声之下,并且以为那是上帝的旨意,让他们所有人心甘情愿地自杀,以救赎自己的罪恶。
最后,绝望的船长也自杀了,因为他一个人也开不动一艘已经逐渐下沉的船只了。
“女人,”最后他悲叹道:“要小心一切女人,没有一个女人不是女巫!”
在康斯坦丁充满咏叹调的叙述中,这个故事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掌声。
连克莉斯都觉得这是个好故事,对这家伙能出乎意料地讲出这样一个故事而感到惊讶:“看来广阔的海洋才是故事的发源地,水手们有可能才是欧洲大陆真正会讲故事的一群人,领主们不应该从优伶那里听取毫无营养的笑话,而是该从水手和旅人那里,得到最发人深省的故事。”
“如果他们乐意用一个金盾支付一个故事的话,”希瑟姆道:“那水手可以站在他们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述三天三夜。要知道他们的故事并不十分真诚,就像康斯坦丁阁下的故事一样,我不相信海上有这样能蛊惑心智的女巫的存在,我所知道的大部分出事的船只,都是因为水手喝多了酒,辨别错了方向。”
“赞同,”克莉斯笑道:“但他们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他们会另找原因。”
当男人接受不了女人比他们更聪明更具有能力的时候,他们就会恶意地称呼她们为女巫,认为她们的能力来自于和魔鬼的交易;而当男人不肯相信恶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昏聩无能而导致的时候,他们同样会把一切罪过都归咎于女人,称是受到了她们的蛊惑。
康斯坦丁立刻像一头喘气的公牛一样瞪起了眼睛。
“和女巫没有关系,这个故事最好的部分在于,”蒲柏打了个手指,笑了一下:“人们都罪恶滔天,但善于隐藏自己。”
“而当隐藏不了的时候,”克莉斯接道:“人们更善于暴露自己。”
“没错,是这样,”蒲柏冲她眨眨眼,勾起了嘴角:“克莉斯。”
人们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对她并不怎么显示尊敬的称呼也就抛之脑后了,甚至包括克莉斯自己。
而克莉斯觉得以康斯坦丁这家伙的见识和阅历来说,这并非一个他能脱口而出的故事,而故事也简略了许多,似乎原本的故事应该更长,更丰满。
如果你拥有的阅历越多,就越会觉得这个故事相当有余韵,但她从康斯坦丁眼里,只看到一种迫不及待的炫耀和洋洋得意,如同母鸡下出一个金蛋一般。
“……必须得感谢克莉斯小姐,”希瑟姆由衷感叹道:“让我听到了这么多新奇有趣的故事,原本以为,我就是最擅长讲故事的人了,但显然我在坐井观天,今晚之后我绝不会再对外吹嘘任何东西,我的故事行囊和各位相比,只怕是最干瘪的一个。”
人们认为他的话十分谦虚,但他确实说明了今晚是个让人亢奋的故事之夜,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理解康斯坦丁故事里那群分享自己内心世界的人们是什么感觉了,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按座次,下一个讲故事的人是兰蒂了。
兰蒂所讲的故事叫做葡萄架下的谋杀案,人们在葡萄架下相继死去,但根本抓不到凶手,于是人们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一个叫南希的少女,认为她是收割生命的女巫,但最后南希被绞死了,坐在葡萄树下喝酒的人们依然还在死亡,最后人们终于发现葡萄架上盘踞了一条毒蛇,是它的毒液流入了葡萄酒杯中。
“不错的故事,”克莱尔率先发言道:“不过我认为这个故事也许还能再提高一层境界,比如这条蛇曾经受过少女南希的恩惠,但最后却害得南希被众人绞死。”
“听起来不错,”康斯坦丁眼睛一亮:“仿佛更有意思了。”
“这条蛇并不知道感恩,因为它是冷血动物。”克莱尔眯起眼角,冷冷道:“不过有些人的血分明是热的,却也和一条毒蛇没什么区别。”
兰蒂抿起嘴角,感觉到了管家对她的敌意,她的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最后一个故事了,”蒲柏啧了一声,似乎觉得这种对话打断了她的兴致:“让我们共同聆听城堡主人的故事好吗,就像法官大人说的那样,主人翁的故事总是与众不同一些。”
于是人们将目光投向了克莉斯。
“当然,作为游戏的发起人,我本应献上一个更加奇异、更加耸动视听的故事,让惊涛骇浪谢幕。”克莉斯微笑道:“这正是我的初衷,也是我的目的。”
“然而我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克莉斯叹了口气:“我的故事也许平平无奇,也许倍感乏味,也许令人无聊,但总算我有个故事,这个故事就叫,who\'s the real witch?”
谁是真正的女巫。
由于她是在座的人群中,唯一一个对欧洲大陆并不了解的人,她不能贸然说一个地名或者领土,所以在她的故事里,城堡就成为了故事发生的地点。
“一座城堡里住着两个姐妹,两个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克莉斯娓娓道来:“姐姐叫纳莎,妹妹叫莉莉。她们美丽动人,天性善良,又十分地相亲相爱。”
不过渐渐地,妹妹莉莉似乎发觉了一些异常。
“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用低沉的声音哼歌,”她道:“甚至有时候,窗外会传来高分贝的尖叫声。”
这时候姐姐纳莎似乎总是用无尽的耐心爱抚妹妹:“那一定是你的错觉,莉莉,没有人唱歌,也没有人喊叫。”
可真的有啊,莉莉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从睡梦中惊醒,透过月光,她看到姐姐纳莎站在角落里,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她,这种目光让她不由自主浑身发抖。
“纳莎?”莉莉道:“你在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纳莎道:“我没有干什么,我只是在看月亮,今晚是个圆月。”
今晚的确是个圆月,但并没有给莉莉带来好梦,她受到了惊吓,她认为纳莎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那一幕,没有任何解释。
莉莉开始逐渐留意,很快她又发现她的姐姐纳莎似乎还有其他解释不通的举动,比如在坩埚中熬煮东西,而这一切是背着她的,再比如城堡的仆人似乎得到了一些叮咛嘱咐,总是在暗中窥视自己,她们的神色就如同那一晚的纳莎一样奇怪,而且莉莉经常能在镜子的反光中,看到她们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
这不对劲,莉莉心想。
她同时觉得不对劲的,还有她的宠物,一只叫斑比的小狗不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在呼唤这只狗的名字,在整座城堡里搜寻,但并没有发现斑比的影子。
“我的斑比呢?”她问仆人。
“斑比是谁?”仆人们反而问道。
“斑比是我的小狗,”莉莉有些恼怒:“你们把它藏起来了吗?”
仆人们却否认道:“没有,从没有一只叫斑比的狗啊!”
但他们在撒谎,莉莉知道他们在撒谎。
因为他们的身上沾着狗毛,甚至一个仆人的胳膊上,还有清晰的抓痕,那是被狗爪抓过的痕迹。
莉莉认为他们害死了自己的狗。
她想要找到斑比。
如果这些人杀了斑比,一定会埋起来的,城堡之外的小小山丘成为了莉莉搜寻的地点,在清晨的薄雾中,她一遍遍搜寻着,但毫无所获。
“纳莎,我的狗不见了。”莉莉沮丧地告诉姐姐:“有人杀了我的狗。”
纳莎没有说话。
“斑比,我的狗,你还记得吗?”莉莉问道:“你也喂过它,它是个可爱的、毛绒绒的松狮犬,不动的时候像只猫。”
“……也许吧,”纳莎却告诉她:“它有可能被猛兽叼走了,林子里有一只不明来历的猛兽,很具有攻击性,你还是别出城堡了,太危险。”
城堡的气氛愈发低迷,仆人们屏气凝神,寡言罕语。
直到有一天,一个仆人不小心摔碎了杯子,他下意识道:“厄运!Damn witch!”
该死的女巫——这种咒骂忽然让莉莉想到了一件事。
很久以前,在她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和她们讲过这样一件事。
女巫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力量,对于这种超自然力量的获得,却有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女巫可以通过和魔鬼的契约获得力量,有人说通过女巫之间的技艺传授,也有人说,女巫是血脉的觉醒。
有的女人天生就是女巫,但她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