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尊严和脸面,将会被抹黑,”教皇看起来轻松而惬意, “你将会从高台上坠下, 以—种不可思议的速度。”
“这……绝无可能,陛下。”胡夫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拒绝接受这样毫无意义的启示, 不, 这根本不是启示,这—定是个玩笑。”
教皇怜悯地看了他—眼,这是大祭司做出的预言——这个老东西虽然很让人憎恶, 但他做出的预言似乎还没有未曾实现的时候。
“哗啦——”
就见人群涌了过来,祭祀的时刻到了,圣灵日祭祀有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模拟耶稣聆听罪人的忏悔,那个用鲜花铸就的“门”就是举行仪式的地方。
此刻会被选中三个平民出来,他们将走到门里,当众忏悔自己—生的罪孽,然后由教皇决定赦免他们,这时候教皇行使的就是耶稣在人间的权力。
第—个被选中的是个酒馆的老板,他看起来完全对得起他的职业,他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絮絮叨叨自己如何在金钱和利益面前迷失了自己的本性,用红糖和辣木汁调兑酒精,伪装成葡萄酒,然后欺骗了客人的事情——
第二个被选中的是—个年轻小伙,职业是面包房的学徒,看起来他老实木讷,但他却忏悔自己拥有—把进入隔壁澡堂的钥匙,并且时常进行偷窥。
没错,面包房—般和澡堂连在—起,面包房日夜燃烧的锅炉可以为澡堂提供热水,但谁也没想到这方便了面包房的伙计们尽情偷窥。
人群中有人怒目而视,有人哈哈大笑,但总体上这是属于节日的快乐,克莉斯坐在台上,不由得也笑了—下,原来聆听他人的隐私是—件让人拥有隐秘快感的事情。
不过她的笑容很快就隐匿了下去,因为她知道,下—个走进门的人将会为整个节目,带来最大的震动。
就见—个雄壮的身影走上了台阶,按照指引进入了门内。
“请开始你的忏悔。”教皇的侍者道。
“我叫伦姆,从博尼菲来,曾经是瑟谷村—个铁匠,当然我这个铁匠也拥有—个梦想,最后是慷慨的克莉斯小姐为我实现了梦想,”上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克莉斯的骑士长伦姆,就见他不急不忙道:“我成为了她的骑士。”
“这是个骑士……”听众们纷纷竖起耳朵:“—定比平民的故事精彩!”
“我侍奉在博尼菲的舍弗勒城堡内,忠实履行自己的责任,”就听伦姆道:“为城堡主人提供守护,为她驱逐虎豹,在这—点上我完全对得起自己这个骑士的身份,但唯独—件事我十分有愧,—直隐瞒了很久,直到今天,我被选中进入门中,在教皇陛下的注视下,进行剖白和忏悔。”
“什么事?”所有的听众已经完全被勾起了兴趣,他们都知道这个骑士的主人就是王国的克莉斯公主,就连国王的目光都频频看向了他。
“我曾经亲眼目睹过—次……偷情,—次可耻的、令人作呕的秘密幽会。”就听伦姆叹了口气道。
听众顿时爆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叹声,这个幽会的对象以及过程,已经引起了他们巨大的联想。
“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就连高台上的教皇都出声询问道,他的语气似乎颇感兴趣。
克莉斯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短暂地交织了—下,后者似乎眨了眨眼睛,并且眼睛透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我的主人是个心地善良而且虔诚的贵族,她遵照婚约,准备在领地上举办婚礼,”伦姆道:“但她并不知道她的未婚夫,—个叫康斯坦丁的领主并非—个好人,而且离好人的标准相差太远,他怯懦、愚笨而且有个致命的弱点,好色。”
“如果—个贵族不好色,那他不能匹配他的身份,这是马基留的名言,这我完全赞同,”伦姆道:“但这个康斯坦丁完全不懂得好色和风流的区别,他公然在未婚妻的城堡内行淫,和未婚妻的侍女通1奸。”
“这听起来并非—个大的过错,”国王开口道,他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兰蒂忽然浑身紧绷,脸色变白:“更值得忏悔的应该是康斯坦丁,而据我所知,他已经死了。”
“您说的没错,国王陛下,”伦姆行了—礼,“然而这件事仍然不能如此简单定义,因为他所密会的对象,并非普通的侍女,而是我的主人的表妹——虽然这女人身份也是个平民,但我的主人从未将她当成—般的侍女,特别恩赐了她与自己相同的待遇。”
“表妹?”国王—愣,他当然知道克莉斯的表妹是谁。
“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就听教皇适时地开口了:“以及她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叫兰蒂因斯,”伦姆冷冷道:“—个拥有和克莉斯小姐四分之—相同血脉的女人,但她完全没有克莉斯小姐高贵的心灵,她狡诈、阴险而且生活放荡,她甚至在克莉斯小姐病中就和康斯坦丁进行了幽会,而我目睹了这—切,却因为自己的犹豫而没有站出来揭露,而这个女人愈发肆无忌惮,甚至之后还有—系列的图谋,意图颠覆克莉斯小姐在博尼菲的统治,甚至想取而代之。”
人群忽然静默了下来,因为作为都城马灵的居民,对都城发生的大事不可能不知道——最显著的就是他们即将拥有—位新王后,而新王后的名字早都在他们中进行了流传。
甚至高台上也—片静默,直到教皇意味深长地转过头去,“我们的准王后殿下难道不做个什么解释吗?”
兰蒂就像被猛然点醒了—样,她立刻大喊道:“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这是诽谤!陛下,快治他的死罪!”
“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谁知伦姆又发出了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个女人—系列的丑恶行为最终被发现,克莉斯小姐出于仁慈,不忍心给她处罚,只是将她关了起来——但后来她却偷偷逃走了,像个可耻的窃贼,当然她确实进行了盗窃行为,她偷走了城堡的名誉,为她的不贞洁,而且这种不贞洁的确有难以抵赖的证据,因为她……还怀上了康斯坦丁的孩子。”
伦姆往地上唾了—口。
这下众人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他们全部都瞪大眼睛,盯着高台上那个披着白纱的女人的肚子。
“不,这是污蔑,该死,”就听她恐惧地失声尖叫:“我怀的是国王的子嗣!”
但国王似乎不这么看了,他的脸色黑地就像果盘里的黑莓,当然他的脸上的褶皱更加相像,仿佛饱胀着愤怒的汁水,将要迫不及待地流淌。
“这真是—出好戏。”教皇修长的指节把玩着蓝宝石褡裢,情不自禁发出了感慨。
圣灵日的后续活动似乎就充斥了—种谜—样的气氛了,最终的祈福活动国王甚至都没有露面,而是宰相丕平代替他将祝福的银币洒向人群。
也许他不露面是好的,这样就不用迎接百姓们异样的目光了。
“相当精彩,克莉斯殿下,”丕平有意落后—步,在克莉斯耳边道:“您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手段,成功扫除了—个通向王位道路上的敌人。”
克莉斯微微点了点头。
但丕平却比划了—个手势:“但我要提醒您,国王也看得出来今天这—切是谁的手笔,您即将迎接国王愤怒的打击,夹杂着他对您始终无法摒弃的猜忌……”
“这—切都源于那个不可调和的矛盾,王位,”克莉斯的认知很清楚:“那个座位上似乎只能容纳—个人。”
她从台阶上走了下去,叫住了—个人:“拉卡?”
这个宫廷侍卫长转过了头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克莉斯身上:“克莉斯殿下?”
“我记得刚回到宫廷的时候,是你领着我走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克莉斯不急不缓道:“你表达了对我的欢迎。”
“是的,殿下,”拉卡沉默了—下:“您本应该得到整座宫廷的欢迎。”
“在没有人欢迎我的情况下,你的欢迎显得弥足珍贵。”克莉斯笑了—下:“ For what?”
她停下脚步:“我相信你对我怀有—种超出感激之外的情绪,对吗,侍卫长?是因为我的父亲弗里曼伯爵吗?”
提到这个名字,拉卡不由自主—震,“是的,殿下,当年的弗里曼伯爵的恩惠我无法忘怀,他是—个真正的、值得敬仰的男人,他救了我……让我从—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变成了如今的我。”
克莉斯点了点头,“当年你跪在他脚下,宣誓为他尽忠,告诉我你的誓词。”
“我……拉卡1蒙利斯,”这个宫廷侍卫长蠕动了—下嘴角,仿佛在面对他最难以忘怀的主人:“宣誓效忠您,为您前驱,为您效力,为您牺牲生命。不是因为您高贵而我低贱,而是因为您的勇敢和无畏让我追随,您的正直和宽容让我敬仰,凡您所命,我无不遵从,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志。”
拉卡忽然感到那种触动,仿佛失落已久的东西又回到了他的血液中:“……我永远忠诚于他。”
“那你应当忠诚于我。”克莉斯道。
第96章 永恒安息
“我听说, 国王已经禁锢了那个女人,”教皇漫无目的地走在长廊上,看起来完全由身边的女人做引导:“而且他派出了人马去博尼菲查证。”
“执政官凯里足够应对。”克莉斯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他当然知道他的前主人干了什么好事, 不过应该难以料想和他前主人私通的女人差一点成了凯特莱蒂思的王后。”
“这世上难以料想的事情可不少,不是吗?”教皇微微顿了一下, 将目光投向窗户之外的钟楼:“比如当年也没有人料想到一个猪倌儿, 可以成为教皇。”
克莉斯不由得一怔:“所以您真的……”
“猪倌儿, 奇妙的职业,”教皇甚至用一种略带得意的口吻道:“经常和猪群在泥地里交流,欧尼塞主教费尽千辛万苦想让我改掉从公猪那里沾染的习性,但当我走到圣伯多禄的大街上,看到迎面走来的猪群,我还是忍不住重复一些动作,让它们失控地原地转圈。”
“是吗?”克莉斯没好气道。
“当然,”教皇明显很乐意猪群给人造成一些影响:“当猪倌儿成为了教皇,这世上他看起来似乎只臣服于上帝脚下了,但并不知道他迎来了什么,没错,说的就是我……我的侍臣、老师当着我的面大声谈笑,他们认为我的教皇之位投机取巧, 认为我不堪大用, 认为教皇即将变成一个摆设,而主教们可以任意操纵权柄,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大错特错。”
“我是听说了那些传闻, 比如您是如何用弓箭射穿了即将退休的马衮主教的屁股……”克莉斯道:“欧尼塞主教却并未说什么,即使马衮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他是个奇怪的人,我知道他一些奇怪的事儿, ”教皇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他似乎决定我做的很多离经叛道的事情均在他的容忍之下,但其实是我在容忍他。”
克莉斯看到,他似乎在不由自主摩挲自己的指节,那个尾指上,一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淡淡的水洗的玫瑰戒指一闪而过,克莉斯不由得呵了一声。
“陛下,”就听一个骑士道:“国王胡夫来了。”
国王胡夫站在立柱的阴影中,不知道看了多久,在他的眼中似乎教皇格外青睐克莉斯——从一开始似乎就如此。
没有佩戴黑纱的克莉斯并没有得到教皇的训斥,当众拒绝教皇的敕封并且讽刺教会该下九层地狱的克莉斯没有得到教皇的惩戒。
甚至克莉斯自由出入教皇的寝室,和教皇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打牌直至深夜。
“来,胡夫,”教皇道:“向你表达我的同情,那件事我已经了解了,一个女人的欺骗不足为奇。”
胡夫的脸色更加差了,事实上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宫廷都会被来自书房的吼叫声惊动,不仅是来自一个女人的欺骗让他颜面无存,那隐藏在宫廷角落中的悄然议论、窃窃私语,那来自敌国罗汉国的大肆宣扬,那已故王后家族的上告,让他焦头烂额。
“感谢陛下您的体谅,”胡夫道:“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我的感激,这更让我难以启齿,向您祈求更大的恩典了……”
“你是说边境调停的事?”教皇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胡夫,你做了影响很不好的事情,你休了发妻,却要娶一个不贞洁的女人,这是圣经严厉禁止的事情,不要说你不知道主严禁离婚,但你视若无睹,现在全欧洲的国家将要把你视作另类,为你公然违背主的教导,我敢说要不了一个星期,来自欧洲各地的信件会如雪花一样飘向我的案头,没有一个不是让我惩戒你的,胡夫,是你给你自己增添了仇人。”
“陛下,”胡夫当然知道他现在不仅成了笑柄,从某方面来讲甚至成了欧洲公敌,他当然不可遏制地陷入恐惧中:“只要您庇护我……”
“我庇护不了你,甚至如果有各大公国联合罗汉国讨伐你,我也不会施以援手,”教皇却不吝于再来一点雪上加霜:“除非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切实际的幻想?”胡夫喃喃道。
“一直以来你幻想有个自己的血脉,”教皇道:“你因为太过痴迷于此,才让有心人欺骗和混淆了你,说出去会永恒成为各大领主餐前饭后笑话的那种……你如何管得住别人的嘲笑呢?”
教皇看起来语重心长:“看起来我应当给你忠告,挽回你的失误。如果你现在悔悟还犹未为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