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夫的一双眼睛似乎在上下移动,他看起来既疑惑又警惕:“您的忠告是?”
“尽早确立一个继承人,”教皇注意到了他的警惕,然而却毫不在意:“我从未见过一个国王对自己的宝座如此在意,胡夫,你就像守护着宝藏的巨龙……如果你不愿意将财宝交出来,就会有一个屠龙少年挺身而出,用宝剑跟你说话。”
胡夫看起来被怒火和恐惧包围了,他的牙齿咯咯作响,很快他又掩藏起这一切,注视着教皇身后的克莉斯:“我亲爱的侄女,教皇陛下似乎希望我确立你为继承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克莉斯?”
“全仰赖您的意志,陛下,如果您想让我获得应有的继承权的话。”克莉斯不动声色道。
“很好,很好,”国王胡夫反而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投射忌恨的人并不是他一样:“我应该给你应有的继承权,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没错,我应该给你,我决定听从教皇陛下的吩咐。”
他大踏步地离开了。
“看起来你要小心了,克莉斯,”教皇的嘴角向下一沉:“胡夫似乎准备用一些他惯常熟悉的、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对付你了。”
克莉斯道:“王后对我提醒过,国王的兄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我该认真考虑这句话了,不过我不得不说,我能活到现在我不认为是个巧合。”
她想起了小偷格里高利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您并不知道整座宫廷是如何偏向您的,对吗?您也不会知道很多年前曾有许多人齐心协力做了一件事,一件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惊险刺激的、难以磨灭的事情……”
“于您而言,这是恩惠。”
“对了陛下,”克莉斯忽然道:“您将格里高利怎么样了?”
“你要知道,对这个偷到我头上来的巨盗,没有将他绞死,”教皇呵了一声:“而是留着他让他在我的监视下撰写小偷的技巧和经验……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气氛很快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克莉斯十分明白格里高利是怎么被抓的……可怜的家伙,完全是替自己受罪了,她咳嗽了一声,让心中的负罪感小小的翻腾了一下。
“这完全是您的宽容,”克莉斯道:“对他,对我都是。”
“所以你的date完全服务于你的骗局,”教皇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从某种程度上说,你甚至比格里高利更可恶一些。”
克莉斯立刻换上了无辜的笑容:“这并不是个骗局,陛下,那一晚上的星星很明亮,北河三的双子座在天上大放光芒,和赫尔墨斯毫无关系。”
教皇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吗?”
“当然,”克莉斯道:“不过我有一个问题,陛下,您为何持有启示录?我从某种渠道得知,那是我母亲曼涅夫人的遗物。”
“不,那本书是一个组织的遗物,”教皇轻描淡写道:“想必现在你也知道,一个被称做蔷薇会的组织,志在恢复女性的主导地位。”
“这本书里的预言都成为了现实,”克莉斯道:“陛下,那您应该知道这本书最后一个预言……”
“这一回,教皇是阶下囚。”
小偷格里高利的阶下囚生活被枯燥所包围,自从他被教皇囚禁在地牢里,他就不得不贡献自己在偷窃这方面的技巧和经验,写成文字然后敬呈教皇陛下阅览。
当然最开始他对自己的偷盗生涯充满了得意之情,因为他偷盗的珍宝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他行窃的过程无一不是惊险刺激,超出预料——
但很快他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只能在牢笼里感叹自己精彩纷呈的上半生了,直到克莉斯小姐的到来。
“格里高利,很抱歉让你失去了自由,”克莉斯道:“不过我保证你的回忆录完成之后,我会祈请教皇放你出来的。”
“真的吗,克莉斯小姐?”格里高利眼前一亮:“不得不说,若不是因为您的要求,我是不会遭到职业生涯中的唯一一次惨败的。”
“的确,”克莉斯蹲了下来,道:“你帮了我忙,所以我也答应帮你走出牢狱,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
“啊,终于来了,”格里高利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却微微一笑:“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看来你确实在这里,在马灵的王宫光顾过不止一次,”克莉斯确定道:“我一直奇怪的也是这个,你以前明明来过一次,不可能没有偷走任何东西。”
“我早就将这里最宝贵的东西偷走了。”格里高利道:“但人们不知道是我大展神技偷走了她,而被我的障眼法所迷惑,不得不说,这是我的成功。”
克莉斯紧紧盯着他:“她?”
“她,你母亲曼涅夫人的尸体。”格里高利回忆道:“六年前我从王宫偷走了她的尸体,将她安葬到了一个地方,然后点燃了火焰,造成了她的尸体已经毁坏在火中的假象。”
克莉斯猛地一震:“你偷走的是我母亲的尸体?”
“没错,”格里高利道:“我是应了一些人的邀请,他们说曼涅夫人不会想要留在这座王宫……他们要夫人真正得到安息,作为对欧洲第一美人的致敬,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完成了这件事,整个偷窃过程十分惊心动魄,可以成为我职业生涯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绝对不会比伪装成教皇并从他手里偷取启示录更容易。”
这个人确实行了奇事,克莉斯久久难以回神:“那么她现在……”
“她躺在孤山中,河水是她的裙带,群星是她的面具,”格里高利道:“她得到了永恒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结束本文。
第97章 死灵法师
“小姐, 请跟我来。”
当克莉斯在餐桌上用完晚餐,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一个侍女来到了她的身边, 告诉她有个人在等她。
她们穿过长廊和立柱,克莉斯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问题:“究竟是谁想见我?”
这侍女却没有说话, 她默默加快了脚步, 推开了一座空房间的门。
克莉斯看到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 这个人对她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虽然克莉斯无法通过斗篷看清他的脸,但她忽然就有个对应的名字,一下子浮上了心头。
“Necromancer?”
死灵法师,那个记录在原主日记本中的人物。
“啊,我的羔羊,你可还记得我,”这个人开口了,让克莉斯感觉到斗篷底下似乎有一双炙热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记得我对你的教导?”
“是的,大人,”克莉斯变幻了一下口气,天1衣1无1缝地回答道:“您的教导我从未忘记。”
“那么你是否按照我的吩咐,”死灵法师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整个空房间中:“继续修炼法术?”
法术?
是巫术还差不多吧。
一个利用了原主想要复活曼涅夫人的心思, 进行欺骗的骗子, 克莉斯想要知道这家伙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是的,大人, ”克莉斯道:“在城堡中我一直继续着实验, 但效果似乎不尽如人意,也许只有您在身边,才可以让我和亡者沟通。”
“我以前教你的办法, 已经渐渐失效,”这个死灵法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卷来,示意克莉斯走上前去:“过来,我这里有一个新的方法,只要你进行实验,就可以让你见到亡灵。”
克莉斯接过羊皮纸,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神色:“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的羔羊,相信我,按着上面的步骤去做,”就听死灵法师发出低沉喑哑的声音,似乎在重复蛊惑:“你就可以召唤任何你想见到的魂灵。”
“任何人?”克莉斯抬起头:“好的,我明白了。满月的时候吗?”
“当然,三天之后的满月是非常符合招魂仪式的。”死灵法师道。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羊皮纸,“好的,我会按照说明进行招魂仪式的,不过到时候你会过来指导这个仪式吗?”
“当然,我的羔羊,”就听死灵法师道:“我一定会陪伴在你身边。”
满月如约而至。
在宫廷一处漆黑的空房间中,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各安置了一根白色蜡烛,烛光在微微的摇曳。
五芒星的巨大标记之中,克莉斯按照身旁死灵法师的指点,用研磨好的牛骨粉洒在几个符号之上,按这位死灵法师的说法,沟通亡灵是违背自然法则的,她需要做出献祭,除了公鸡血、马尾、整只蟾蜍,还有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少女的心。
要新鲜的、活生生从少女胸膛中挖出来的心脏,作为对撒旦最诚挚的献祭。
克莉斯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她的匕首就放在眼前,但她明显迟疑了起来:“大人……”
“不需要迟疑,”就听死灵法师在耳边蛊惑道:“将匕首捅进那个侍女的胸膛里,挖出她的心脏,就可以召唤亡灵。”
克莉斯看起来神色迷蒙,蠢蠢欲动。
“来吧,我的羔羊,”死灵法师继续鼓动道:“这是必须的仪式,你不是想要见到曼涅夫人吗?举起匕首,只需要一颗心脏,就可以见到她了。”
克莉斯站了起来,呼唤在门外提着灯守门的劳拉走进来,而后者仍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姐?”
“对不起了,劳拉,”克莉斯挥舞起匕首,一道银光照亮了房间:“我需要你的……心!”
劳拉在猝不及防中惨叫着倒下,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克莉斯挖了出来,甚至还带着黏腻的血液——目睹了这一切的死灵法师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做的很好,克莉斯,”就听他道:“现在,将这个心脏献祭给撒旦,念出他的名字,完成咒语!”
“念诵咒语,呼唤他的名,”克莉斯道:“就可以召唤任何亡灵了吗?”
“当然,”死灵法师频频看向了门外,他似乎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因而催促道:“快念吧,你相见任何人都可以……”
“那么王后的魂灵也可以?”
死灵法师看起来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回答,甚至他莫名其妙地后退了一步:“王后的魂灵?!”
“是的,”克莉斯道:“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死灵法师从喉咙里挤出来声音:“但为什么是王后的魂灵呢?”
“也许她可以帮助我揭示一些真相,”克莉斯道:“比如她死前说的,国王的兄弟为什么都个个早死,比如当年那场源自宫廷的屠杀中,有多少阴谋在暗中进行,有多少冤魂无辜丧命。要是她来的同时带来了这些怨灵,这些怨灵复仇的对象……会是谁呢?”
死灵法师似乎惊住了,他看起来想要后退到门边,但门外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了。
很快举着火把的人们就进入了房间,为首的教皇似乎刚刚从梦中惊醒,因为他甚至穿着花边的睡衣,他的神色看起来也十分古怪,仿佛眼前的惨象让他在努力忍耐似的。
“我得到了一个匿名消息,”就听教皇道:“据说今晚的圆月之夜,克莉斯小姐在举行巫术。”
看起来的确无可辩驳,因为蜡烛、符号、甚至祭品都在这做房间里,血淋淋的尸体向人们昭示了克莉斯的确在和魔鬼交易。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克莉斯?”然而教皇却好整以暇,并没有如同人们预料的那样,立刻发难。
“当然,”克莉斯提起裙摆站起来:“我首先要说清楚这件事的原委——即这座宫廷有人希望我施行巫术的始末。劳拉,你可以起来了,地板不凉吗?”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劳拉一骨碌翻了起来,吐着舌头:“小姐,我演的还可以吧。”
匕首插中的并不是她的心脏,而是一颗早已准备好的、三个月大的羊羔的心脏。
克莉斯半推测半陈述,结合日记本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六年前,曼涅夫人死了之后,我出于对她无尽的怀念,的确希望和她的亡灵沟通,但如果无人引导的话,我想我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大概也不知道如何施行这所谓的巫术,直到一个自称死灵法师的人来到我的身边,他自称是王后身边的炼金术士,但教我的却是和撒旦沟通的法术。”
克莉斯啧了一声:“不过,那时候的我没有半分可以称道的品质,我胆怯、平庸,如同一只老鼠,但正是这些品质挽救了我,这个死灵法师教我的东西,我从不敢在宫廷使用,而且从没有在宫廷进行任何一场巫术实验,因为我在宫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直到我回到了封地。”
原主在封地就像打开了封印,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施行这些巫术,所以有了密室,所以会被侍女们联手告发。
“侥幸从霍普斯金主教手中逃脱,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克莉斯道:“这个教我法术的人,对我决没有任何好意,他想要干什么呢,他想要我在宫廷施展这些巫术,然后就像今天这样,引着别人来发现这一切,然后以巫术的罪名处决我。”
“我对这位法师的身份有过诸多猜测,”克莉斯慢慢走到被围住的死灵法师面前,仔细端详着他:“我猜想他是王后派来的人,或者宰相丕平,因为他们希望看到我被按上女巫的罪名,然后绑上火刑柱烧死,但当王后已经死去,宰相对我投诚之后——瞧瞧我看到了什么,那个阴魂不散是的死灵法师居然又一次出现了,只能证明他并非二人指使,那么除了他们,还有谁想要如此陷害我,在剥夺了我的继承权之后,还要下手剥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