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和邱家一直安分守己,皇上也乐意重视邱家,刚好还能搏个孝贤的名声,所以被皇上委以重任前往邱家参加寿宴的临川王突然派人进宫求见时,皇上心里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姑的寿宴出事了。
听了临川王身边小厮慌张的言语后,皇上勃然大怒,立马喊身侧的李公公去裴家传一道斥责的口谕。
然后,就有了万氏和裴和跟李公公状告裴时臣的戏码。
李公公跟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将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知道皇上厌了裴和以及裴家,但裴家有些人是无辜的,因而李公公添油加醋的笑说一顿万氏与裴和在接到圣旨的反应后,又踌躇的补了一句。
“裴国公府里的世子爷,大长公主似乎格外喜欢……”
永兴帝翻折子的手一顿,饶有兴致的哈哈大笑:“姑姑七老八十了,豢养男宠这事,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邱家好歹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爱惜羽毛,姑姑她绝技不会乱来给邱家添堵……李全你休得浑说啊!”
李公公捂着嘴笑,永兴帝不乐意了,丢下折子,唬着脸笑骂:“大胆!”
“皇上息怒。”
李公公笑容不减,从身后小太监手里端走一杯茶水递给永兴帝,碎碎念道:“您想岔了,奴才岂敢背后嚼大长公主的舌根子,实在是这事有趣,奴才这才想着跟皇上您唠一嘴。”
永兴帝狎了口茶,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公公,李公公不敢卖关子吊着永兴帝,一五一十的道:“大长公主嫁进邱家后,替邱家生了三儿一女,三小姐命途多舛,三岁那年元宵佳节夜不幸被人贩子拐了去。”
“这事朕有印象。”永兴帝点点头,“那姑娘长的圆润可爱,可惜命不好,若是留在姑姑身边长大成人,不失为京中诸多姝色之一。”
李公公叹气:“当年三小姐没了后,大长公主一度萎靡不振,好在后来怀了四公子……”
说到这,李公公说不下去了,这位四公子便是导致邱家不可出现艳色的幼子。
大长公主先是痛失爱女,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转移视线的孩子,谁知只留了三十年又撒手而去。
纵是心肠硬的永兴帝闻了此事都不免唏嘘感慨。
“这三小姐怎么了?”到底是帝王,一听李公公谈起三十年前的事,心下顿时了然,主动开口询问。
李公公道:“邱家寻了多年都没找到,直到两年前,裴国公府喜迎流落在外的庶子进府时,邱家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邱家就乱了套。”
“听闻裴家如今的世子爷和邱家三小姐长相十分相似,但三小姐毕竟幼年和家里失散,邱家人一时也说不准这位世子爷是不是三小姐的孩子,便让人多多留心那位世子爷亲娘的消息。”
“结果如何?”永兴帝执起朱笔,一边凝心看折子,一边三心二意的听李公公唠嗑。
永兴帝不是不关心大长公主的血脉,主要是三小姐丢了三十多年了,突然冒出一个长相与其颇似的儿子,在权谋中长大的永兴帝不得不留个心眼,暗想是不是有人故意捏造一人出来,然后诱惑大长公主认亲。
李公公道:“要么说血脉相连呢,邱家人在裴家蹲守多日,这事终于有了眉目。”
听李公公这话的意思,永兴帝笑了笑,心想这裴家的世子难道真是姑姑的外孙?
“的确是大长公主的血脉。”李公公顿了顿,“只是可惜,三小姐已经没了。”
永兴帝:“……”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隔了几十年后,又要重新伤心一回,何必呢?
“大长公主得知三小姐已经离开人世,为此病了好大一场,邱家急得不行,只好上裴家请那位世子去邱家安抚大长公主,裴家世子和三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大长公主一见裴家世子,病竟然好了,那天还多吃了半碗饭。”
李公公边说边笑着耸肩膀,永兴帝却没笑。
“姑姑什么时候病了,为何从来没人告诉朕?”
李公公脸一白,仓促解释:“皇上,是邱家人不想惊扰宫里,奴才也是偶然才听到点风声,就连裴家现在都不知道三小姐的存在。”
“哦?”永兴帝来了兴致,“既然他家世子是姑姑的外孙,那三表妹便是裴弘晋的妻……”
“是妾。”李公公纠正。
“妾室?”
“对,说准备点,是被休弃的妾室。”
永兴帝嘴角的笑容彻底没了,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气来:“裴弘晋好大的胆子!姑姑的女儿给他做妾他还敢扔了?!”
李公公讪笑,支吾道:“其实这里面的沟沟壑壑并不一定要怪到国公爷头上。”
永兴帝眼一斜,李公公挤出几抹无奈,斟酌道:“要怪就怪三小姐没贵人命,那年被拐走后,许是拐子瞧着三小姐容貌端正,便…便将三小姐养在烟花柳巷,辗转多年三小姐才出现在京城的留香楼里……”
“之后三小姐不知为何碰上了裴国公,裴国公还给三小姐赎了身,后来便有了裴世子,只是裴家太夫人好面子,不许裴国公纳妓…咳,三小姐为妾,裴国公这才又休了三小姐。”
“妓子做妾,的确不妥当,裴家这么做尚在情理之中。”永兴帝身为男人,当然也不喜欢千人尝的女子,故而说出这番话。
可一细想这妾是姑姑的女儿,双标护短的永兴帝立马改口:“好歹三表妹替裴弘晋生了个儿子,他怎好这么狠心的将刚刚生产的妇人赶出家门?!”
骤然爆发的一声怒吼吓得李公公白.粉差点震没了。
“既然认定裴弘晋的妾室就是姑姑的女儿,为何这么久了,邱家都无人上们认领?”
吼过之后,永兴帝顿时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
外边夜幕降落,李公公见永兴帝神色疲倦,想来今夜没有去后宫娘娘那儿的兴致,便招手让宫女们传膳。
永兴帝吃了两口,想想心里还是不舒坦,就问了上面那句话。
布菜的李公公忙站好,道:“奴才打听到,据说是裴家世子爷不愿意认祖归宗,上回大长公主生病,裴世子暗中和邱家做了约定,言明邱家不可对外宣扬三小姐的身份,邱家答应后,裴世子才去了大长公主身边见了一面。”
永兴帝听完却冷哼一声:“裴世子的要求正如了邱家的意,邱家自诩清流世家,外人若是知晓邱家三小姐流落妓院,肯定会在背地里嘲笑邱家门风不正。裴家太夫人不喜三小姐,这邱家也谈不上有多欢喜,半斤对八两,朕倒觉得,两家做亲家配的很。”
“皇上说得对。”李公公笑。
“今日邱家寿宴上的闹剧果真是裴世子在背后做得推手?”永兴帝忽然转移话题,声音辨不出喜怒。
李公公点头:“裴国公夫人万氏不小心说漏了嘴,言及惹恼大长公主的裴和所穿的衣裳正是裴世子所赠,裴世子这两年和邱家来往虽不多,但邱家厌恶红装这事,想必裴世子还是知情的。”
“明知不可,却要为之。”永兴帝裂开嘴笑了,“京城有多少人想结交邱家,这裴世子倒是有骨气,胆敢得罪邱家。”
永兴帝擦擦嘴,扬声道:“李全,派人去查查这小子的底细,朕倒要看看朕这个表外甥是真有骨气还是故弄玄虚。”
李公公领命而去。
-
裴家。
因为李公公的到来,万氏不敢拿裴时臣如何,只能咽下恶气将裴和送回禹州。
裴和走后,太夫人借着太后的光赶紧送帖子去邱府,试图来一个登门致歉。
看在太后的面上,邱家并没有咄咄逼人,准了太夫人上门。
然而当邱老太君见到太夫人用绳子捆绑裴时臣跪在她面前时,心一哽疼,忙拄着拐杖要拉裴时臣这个外孙起来,好在大儿子邱良工眼疾手快,这才没让老母亲当场露了马脚。
裴时臣因亲娘的缘故,不喜邱家,当初上门拜访邱老太君,两方就已经约好,发誓不许让外人知道裴时臣是邱家的外孙,一旦破功,裴时臣就和邱家一刀两断,从此不再往来。
好险好险,邱老太君拍拍胸脯,刚才差点就犯了外孙的忌讳。
这边,太夫人押懈裴时臣上邱家道歉,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裴时臣自愿所为。
李公公临走前那番话触动了裴时臣,他娘邱柔三岁丢失流落花楼,邱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邱老太君终归是他娘的亲人,他借用邱家的手赶走裴和,确实有些对不起邱老太君。
故而,在太夫人的‘威胁’下,裴时臣负荆请罪上了邱家。
但有些事,不能在太夫人面前承认,比方说他为何知晓邱老太君厌烦红色衣裳。
他这个世子在太夫人眼里就是个不问世事的闲人,这等京城传闻,按照他的人设走向,他不应该知道。
可是,道歉不能少,因此裴时臣使眼色给邱良工,邱良工立马会意支走太夫人,徒留裴时臣一人面对邱老太君。
“臣儿,快来外祖母身边坐。”邱老太君笑得格外慈祥,一点都不责怪裴时臣的设计陷害。
裴时臣上前两步,掀起衣袍直直的往下一跪,诚意十足的磕头认错:“晚辈知道错了,老太君想怎么罚,晚辈都认。”
邱老太君浑浊的眼睛含笑,招招手非要裴时臣到她身边来。
“要我罚你也可以,你且上来。”
裴时臣无奈的叹口气,起身站到邱老太君面前。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孔,邱老太君泪水哗哗往下掉落,裴时臣默不作声的递上手帕帮着擦泪。
“你娘十几岁的时候定长的和你一样俊俏好看,可惜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说起邱柔,裴时臣一下没了好心情,嘴里一阵发苦:“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娘十几岁的时候,早已是花楼里的台柱子,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整日徘徊在各色男人之间……”
“别说了!”邱老太君爬满皱纹的脸上倏而闪过一丝痛楚,捂着嘴呜呜的哭,“别再说这些了,一听这些,我这心里就疼的跟什么似的……”
裴时臣没继续往下说,扶着邱老太君用了一杯清茶缓缓气。
邱老太君拉着裴时臣说个不停,最后外边的太夫人急了,裴时臣这才起身告辞。
见裴时臣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太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裴和的衣裳是臣儿送过去的,但这不足以说明臣儿有谋害邱老太君的想法,但饶是如此,太夫人还是绑了裴时臣过来当面认罪,仅仅是因为太夫人不想得罪邱家罢了。
邱家和裴国公府在京城的布局是一北一南,途径的那条街附近刚好就是临川王在京的王府,裴家马车从旁经过时,守在路边的小厮忽然拦住了马车。
“车上坐得可是裴世子?”
太夫人上了年纪,此刻正歪在车厢里小憩,蓦然听到说话声,一睁眼,发现一直坐在对面的裴时臣没了踪影。
车外的丫鬟听到里面有动静,赶忙撩开车帘,太夫人望着眼前陌生的府邸,茫然道:“这是哪,怎么好端端的停这?世子人呢?”
“回太夫人,这儿是临川王旧时的王府。”丫鬟道,“适才王府的小厮过来拦车请世子爷进府说事,世子爷见您睡着便没吱声独自下车了。”
“临川王找臣儿?”太夫人陡然没了睡意,纳闷道:“臣儿常年缩在家中,何时结交了临川王?”
丫鬟摇头。
-
临川王府。
裴时臣听罢眼前男人的话后,指甲用力嵌入掌心,紧接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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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去京城(●—●)
“裴世子不愿?”宋袭挑眉。
“王爷让裴某替王爷前往京郊军营探望定北将军, 可有缘故?”裴是臣收敛情绪,不答反问。
宋袭拢了拢衣袖,负手而立, 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的望着池塘里的枯荷, 裴时臣也不着急要答案, 跟着站在一侧不言语。
好半天,宋袭才偏一下头注视着裴时臣。
“助良臣脱困要什么缘故?”
宋袭大马金刀的坐下,沉声道:“本王身份不便,定北将军……现在是严大人了,如今被收监在军营不得自由,于半生戎马的严大人而言,是耻辱,雍州大乱并非严大人一人之过, 逆贼潘仁广早已斩首示众,然而朝廷不去平叛造反的余孽,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揪着严大人的怠职不放,未免不仁!”
说到这个, 裴时臣目光坚定而又锋锐,赞可道:“王爷所言甚是,但……王爷眼下自身就陷在漩涡之中, 此时怕是没空操心严大人的琐事吧?”
裴时臣的声音不急不缓, 语速稳当, 然而落进宋袭的耳边,就像晴空之中的冰雹, 砸得宋袭浑身疼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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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宋袭亲自领着临川兵赶往定北将军府寻严惊蛰,之所以在紧要关头被一道急诏召走,是因为京城出了大事。
这道急诏是德妃娘娘装病诱使皇上连夜下发的圣旨, 德妃撒下弥天大谎是因为迫不得已。
临川王是淑妃之子,身后的外家是骠骑将军府,淑妃病逝后,姨母入宫坐镇德妃,所以相对其他皇子而言,宋袭的背景不可小觑。
九岁之后,宋袭就一直在军营里生活,性子越发傲骨嶙峋,不逢迎无偏私的耿直作风得罪了不少臣子,待宋袭十九岁单枪匹马杀进戎狄部落大获全胜之际,有人上书永兴帝,言及宋袭年岁即将弱冠,何不趁此喜事再添一喜。
永兴帝一听,大掌一挥,发动满京城合适的女子前往王府,恭候宋袭挑选。
也不知是永兴帝沉重的父爱压垮了宋袭,还是宋袭看不上这些贵女,总之,选秀那天,王府四周的街道都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然而,王府的大门一整天都关着,宋袭这个当事人自然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