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两个人一起背上书包,穿过小巷,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等待前往市区的首发早班车。
一改昨日成熟稳重的精英形象,男人语气满不在乎,理直气壮。
喻见拿他简直没办法,最后只能咬牙又用力拍了他一下:“以后不许了!”
今天池烈没穿正装,最简单的白T黑裤,喻见那一下直接拍在他手臂上,清晨福利院安静,“啪”的一声清晰可闻。
池烈低着头,看着少女拍完他后,自己反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细白小脸都皱了起来,不由失笑:“傻姑娘。”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揉了揉:“走吧,该去上学了。”
池烈说得平淡,自然而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清晨。他和她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在董老师的殷殷叮嘱下出门去。
喻见眼皮莫名有些发烫,但她的手还在他掌心里,被轻柔妥帖地包裹着,那点泪意就在顷刻间消弭无踪。
她小心翼翼回握住他的手,轻声应了句:“嗯。”
清晨的老城区安静,阳光从云层上投下,街面上只有一两个早早出来摆早点摊的小贩跟前热闹,围着一些下了晚班,或者要赶去市里上班的顾客。
池烈和喻见买了糖油饼和豆浆,边走边吃,走到车站,正好赶上刚到站的早班车。
由公交换乘地铁,一个小时后,到达平城大学的西门地铁站。
“你提前联系过你的导师吧?”
时间还早,喻见不着急去实验室,便打算和池烈一起去见见他的导师,“感觉怎么样?性格好嘛?是温柔还是厉害?”
池烈没说话,含笑听着身侧的少女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连给他作答的时间都没有。
他扣紧她的手,捏着她软绵绵的指尖,嘴角笑容愈发明显:“我的导师……脾气不太好,感觉还挺凶的,好像很多人都怕他。”
喻见就是一顿。
“真的假的?”她偏头,仰脸看他,“真的很凶?为什么大家都怕他?”
喻见这个专业需要大量数据分析和建模,偶尔也会和计院那边的老师有合作。
印象里,计院好像没有什么让人闻风丧胆,在学生中威名赫赫的导师。
小姑娘仰着脸,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疑惑又迷茫,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池烈不禁低低笑了声。
“放心。”他安慰她,“我不会被他欺负的。”
池烈说得笃定,喻见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被他牵着,走到了网络安全研究中心。
平城大学在这块的研究世界排名非常靠前,网研中心与计院教学楼独立开来,有一个专门的五层独栋。
池烈按着教学秘书发来的信息,找到标着5001的办公室,门没锁,他索性直接推门进去,又冲喻见招手:“来,进来。”
喻见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哪有导师不在,学生自己直接进门的道理。况且听池烈刚才的说法,这老师还挺凶的,待会上来,看见他们俩招呼都不打就进了办公室,说不定还要发脾气。
喻见倒是无所谓被训上两句,反正她又不是计院的学生。
但池烈未来几年还要跟着对方学习,导师可不是说换就能换,最好还是别得罪。
“快来。”
但池烈已经很随意地往办公桌上一靠,喻见只能皱眉进去。
她走到池烈面前,本来想说让他注意点儿,但仰起脸,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走了。
男人低着头,窗户开着,有些凉意的风吹进。晨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那道从额间延伸到眼尾的伤疤时隐时现,反而分外明显。
深刻的,锐利的。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旧惹人注目。
于是喻见蹙眉更深。
池烈闲闲靠在办公桌边,双腿散漫搭着,就看见站在身前的小姑娘皱着眉,伸出手。
接着,额发被撩起,细白指尖探过来,小心翼翼、轻之又轻地抚上他眉间那道疤。
力道微乎其微。
仿佛害怕一不注意要把他碰碎似的。
“瞧你紧张那样儿。”池烈就笑,“这不都应该早看顺眼了嘛。”
这么多年,他自己已经很习惯了。周围人看得久,也不把这道疤当回事儿。
还是离开基地,在飞回平城的客机上,察觉到邻座乘客似有若无的打量,才隐约感觉到一点异样。
不过池烈完全无所谓。
男人嘛,一点疤不算什么。
“行了。”
看着喻见有些低落,他伸手,捉住她落在他额上的小手,顺势低头,稍带惩罚性的,轻轻咬了口她的指尖,“别乱想了啊。”
池烈这个动作做得无心。
喻见却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
昨天在小巷里,她只是扑到他怀中哭了一场,回到福利院后,也不过是在榕树下手牵手坐着。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太亲密的举动。
此刻,他牙齿碰到她指尖,力度很轻,一点也不疼。
被咬过的地方却像触电似的,一阵一阵发麻,顺着指尖一路往上,连带着心口也跟着轻轻颤抖。
她不知所措抬眼。
正对上他骤然深沉,瞳色幽微的黑眸。
仍旧把喻见手指放在唇边,男人盯着她,灼热气息随着呼吸节奏,时断时续落在指尖上,灼热又滚烫。
仿佛能把人融化。
偏偏这时候,他又哑着嗓子,轻声叫了她:“见见。”
声线压得很低。
磁沉的,勾人的,带着不自觉的暧昧。
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他一边俯身。那种炽热灼烧的气息压过来,晨风一吹,不但没有片刻消融,反而愈演愈烈。
喻见的心砰砰直跳。
下意识闭上眼。
“叩叩!”敲门声同时响起。
其实敲得不重,很轻,但喻见还是瞬间清醒过来,面红耳赤推了把池烈,然后自己跑到窗边,背对着门,不吭声了。
吹着风,她确信自己听到了男人一声低低的咒骂。而后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开门。
还好是学生……
凉风吹在脸上,喻见耳尖反而红得更加厉害,要是池烈的导师在这时推门进来,她就可以提前结束学习生涯,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正这么想着。
她听到池烈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
“来,介绍一下。”他很不高兴地说,“这是你师娘。”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卒TAT
感谢W·M、闹书荒、小太阳、阿糖糖的营养液
感谢小朋友生气了、闹书荒的地雷
感谢小朋友生气了的手榴弹
第六十六章
是真的不太高兴,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沉沉的,沙哑中带着几分快要克制不住的火气。
而听到后半句的喻见直接懵了。
师娘?
什么师娘?
他这是在说谁呢?!
喻见其实清楚听到了池烈在说什么, 然而一时间还不太能反应过来这个称呼, 以及称呼背后代表的含义。
惊吓交织,她茫然回头。
敲门的男生昨天收到池烈的邮件,让他今天早晨过来一趟。好不容易联系上这么厉害的导师, 自然要殷勤表现。
尽管在看清喻见的长相后, 他明显卡顿了一下,还是迅速调整好心态, 亲亲热热喊她:“师娘好!”
池烈带的这个学生,已经读了大半年研一。之前的导师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离开学校, 只能再想办法找愿意接收自己的导师。
所以他的年龄并不算小。
甚至还比喻见大一岁。
加上计院男生普遍不怎么爱收拾自己,喻见长得又稚弱,他看起来并不像喻见的同龄人, 反而比她稍大一辈。
这声师娘他敢叫。
喻见……喻见不敢应也不能应。
“……”
她沉默一会儿, 抬眸看向池烈:“什么意思?”
所以,原来池烈口中那个“脾气不太好,人凶又厉害, 被很多人怕”的导师其实根本就是他本人?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茫然中透着点儿气恼,恼火里又有几分疑惑。
她也不追问更多。
就是站在他身前,仰起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池烈抿唇。
“就这个意思啊。”他指了指还站在门边傻笑的男生, 低低地笑,“我来这里报道,顺便带学生, 讲讲课。”
男人语气轻描淡写。
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普通不过的小事。
喻见又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不太确定地问:“你来平大当讲师?”
倒不是她怀疑池烈的水平,而是平大的地位摆在那里,最普通的讲师也是国外名校毕业的博士生。池烈才忙完项目回来,在学历考核这个门槛上就不过关,更别说讲课带学生了。
喻见问得疑惑。
池烈唇边笑意更盛。
他正想说点什么,办公室里,手机铃声响起,他指了指喻见的帆布包:“你的电话。”
给喻见打电话的是她的导师,负责处理数据的师姐今天有事不能来,要喻见赶快赶到实验室帮忙。
导师催得很急,尽管喻见有一大堆问题想问,最后还是匆匆离开了网研中心。
要处理的数据多,喻见和组里其他同学一直忙到下午快上课,才结束上午的工作。
大家都很累,索性直接点了外卖,在办公室里吃。
“你们看匿名论坛了嘛!”
昨天和导师打趣喻见的小师弟兴致勃勃翻着手机,“计院新来了个教授,超级年轻!还不到二十五!”
“真的假的?”一旁扒拉外卖的师兄抬头,“二十五学都没上完吧?怎么评的教授,这么张扬,别到时候被扒出来什么学历造假。”
“呸呸呸!”小师弟用力翻白眼,“我不就少说了俩字!客座!客座教授行了吧!”
和正式教授不同,客座教授并没有那么高的聘请要求,知名商业公司的CEO、高级公务员和社会名人都可以担任。①
小师弟这么一说,师兄更好奇了:“那他是什么名人?还是谁家的富二代?”
毕竟这年纪也太小了。
“都不是。”小师弟神神秘秘地摇头,在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才大声念出论坛上的内容,“关于我院聘请国家网络技术安全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池烈为客座教授的公告。”
是计院自己发布的聘任公告。
“人家是外面那个网研中心的大佬!不是咱们学校里那个!”
小师弟本科学的是计算机,研究生才跨考心理学,对于网研中心很熟悉。
那里面都是专门负责国家网络安全,数一数二的计算机人才,真正的国之栋梁。
剩下的人,包括喻见在内,虽然不清楚网研中心具体做什么,但听见那一长串的名称,和高级工程师的字样,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师兄手里的外卖顿时就不香了。
“人比人气死人,我这毕业都困难,看看别人,高级工程师、客座教授!”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小师弟在一旁适时补刀:“而且听说他长得还很好看!大家都说下午计院第二节 大课现在就得占座位,不然只能被挤去走廊!”
师兄终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饭:“……”
“我不信!”他试图垂死挣扎,“人不能长得好又聪明!”
喻见一直没说话,闻言,看他一眼。
师兄立刻改口:“师妹,我说的是男人,众所周知,你们女孩子都是既漂亮又有头脑的生物。”
“要不咱们下午也去看看,这个池教授到底长什么样。”
反正数据已经处理完了,小师弟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年纪轻轻,就成了高级工程师的客座教授。
师兄弟俩个一拍即合。
吃过午饭收拾好,正准备出门,被喻见叫住。
在小师弟眼里,这个漂亮师姐一向不爱凑热闹,最多也就是参加一下组里的聚餐。
平时根本叫不出来,哪怕是隔壁体院的院草请她吃饭,十次里也有九次拒绝,剩下一次还是他和师兄帮忙推掉的。
但现在,喻见背着她的帆布包,看了一会儿师兄,又把视线转向师弟。
“我……”她很小声地嘟囔,“我也和你们一块儿去。”
*
之前那位导师因为不可抗力离开学校后,他任教的那门本科课程就顺延给了池烈。
是下午第二节 课,安排在计院的大阶梯教室里。
喻见他们出发的早,走到计院时,第一节 课还没下。
这节课,阶梯教室空置着,没有安排学生,但教室前排已然被占据——除了计院的同学,还有更多和小师弟他们一样,从外院专门过来凑热闹的。
小师弟眼尖:“那那那!那还有几个位置!”说着就要往前排角落走。
被喻见一把拉住:“我们还是不要坐那么前面好了。”
她可不想被池烈发现,自己偷偷跑来听他的课。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其他同学跑去占了座位。
小师弟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中排靠后,既能看清讲台,又不会太显眼的位置。
“我还是第一次见师姐你这么积极。”坐下后,小师弟冲喻见笑,“姜瑞知道要气死了啊。”
姜瑞就是体院那个天天想请喻见吃饭的男生。
小师弟是个没心没肺的直男,说话大大咧咧,喻见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女生回头,看了喻见一眼,表情怪异地转回身。
师兄给了小师弟后脑勺一巴掌:“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