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见虽然不知道池烈究竟要做什么。
但既然他肯主动说起,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少女语气笃定,带着不设防的信任和依赖。
池烈沉默一会儿,手臂绷起,把喻见抱得更紧了些。
“我就知道。”他把头深深埋在她脖颈上,喟叹般笑出声,“你是最疼我的了。”
*
池烈说的是最近。
然而一直等到期末考试完,喻见帮导师改过本科生的卷子,整理完手上的数据,终于可以放假休息,池烈才终于开始定出行计划。
“你别紧张。”
他说,“问题不大,这次就当过去玩一趟,我也不会直接往那边去。”
总要等杨益和许平生那边安排好才行。
喻见一开始还有些惴惴。
后来无意间,看到大虎偷偷塞给池烈的申城特产清单,顿时无语:“你能不能把这点儿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A4纸密密麻麻写了两大行,也是人才了。
池烈倒是完全不在意:“让他写吧。”当姐夫的给小舅子买东西,天经地义。
于是,日子在大虎反复修改清单,加加减减中迅速过去。
直到七月中旬,蝉鸣最聒噪的时候,喻见才终于和池烈一起坐上去申城的飞机。
池烈在网研中心那边还有工作,为此专门请了一周假。
临走前拼命加班,直到出发当天,他下午还在工作。
好在从平城到申城,飞机只需要两个小时。
到达申城时,正是夜幕降临时分,青天白月之下,霓虹与灯光次第亮起,每一寸都浮华喧嚣。
专车一早就等候在机场。
下飞机后,很快将他们送到市中心的君悦酒店。
“你今天累了就早点休息。”
喻见有些担忧地看向池烈,“最近你加班加得也太厉害了。”眼睛下方能看到明显的浅青色。
池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倒是不觉得如何。
但被喻见这么看着,他还是举起双手:“行行行,你放心,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去睡。”
两个人在酒店餐厅吃过晚饭。
喻见坚持要让池烈回房休息,他拗不过她,只能先歇下带她去看江边夜景的心思,乖乖刷卡上楼。
进房间前,池烈先看了喻见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冲她笑了下:“晚安。”
喻见佯装没察觉他的意图:“晚安。”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刷卡进屋。
喻见关上门,想起池烈方才欲言又止的表情,轻轻抿唇。
她知道池烈想说什么——之前订酒店时,他问过她的意见,最后订了两个房间。
池烈在这方面一直挺正人君子的。
在学校散步,到了晚上十一点,就坚持送她回宿舍。平时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最简单的亲吻拥抱。
就连这次出行,按理说是最容易擦出火花的时候,他也没有对订两个房间表示任何不满。
依旧老老实实地买机票订酒店,还特意问喻见喜欢什么样的房型。
有的时候喻见自己都纳闷。
这个人明明笑起来那么张扬恣意,没想到骨子里竟然这么正经。
小师弟和师兄不好问她这些,但同组的师姐已经八卦地问过好几次。
每次都是一脸震惊加不可思议:“快醒醒!你俩早就成年了!合法驾驶享受人生没问题!”
喻见这么想着,笑容更明显一些。
今天她只帮大虎改了作业,倒是不怎么累。洗完澡,懒得吹头发,索性关了灯,拉开窗帘,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看夜景。
申城夜色靡丽,比平城还要繁华。
即使已经入夜,落地窗外霓虹依旧和江水一起流淌,汇入海边和天际,璀璨绚烂,灼灼如同白昼。
一轮圆月挂在最高处。
同灯火霓光一起,将不算小的套房映得明亮。
喻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手机开始振动,发出短促的提示音。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她拿起手机。
说起来也挺奇怪。
即使已经回到了平城,池烈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惯。不管两个人当天有没有见面,依旧坚持每天晚上给喻见发晚安短信。
哪怕有的时候,散步道别后,喻见才上了宿舍楼。
还没回到房间,刚出电梯,就能收到他的信息。
喻见不知道池烈在坚持什么。
但既然他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发,她也会同样认认真真点开,给他回复一个晚安。
心里这么想着,喻见拿起手机,点开通知栏。
笑容瞬间有些僵硬。
月光从落地窗斜斜洒进,照亮安静的室内,也照亮发着光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见见。”
池烈说,“房间好黑,我不敢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玺子的小仙女、偷恋忍的营养液
第七十章
喻见:“……………………”
她看了看被月色与霓虹映亮的室内, 又看了看手机上那句明晃晃的“房间好黑”——如果喻见没记错,池烈住的套房,也同样是有着全景落地窗的江景房。
对光敏感的人, 不拉上遮光窗帘都可能睡不着觉。
所以根本不存在黑不黑的问题。
况且这世界上, 还有什么池烈不敢做的事?
当年他伤还没好,就敢挡在她和找麻烦的小混混之间、敢独自深夜跑去堵贩.毒的红毛,甚至敢一个人追去数千公里外,寻找失去行踪的保姆。
眼下,仅仅是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
他怎么好意思说他不敢睡!
喻见坐在床上, 快速眨了两下眼,有些气恼, 又有几分赧然。
两个人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这种试探喻见自然明白。但她脸皮薄,之前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只能红着脸,茫然又紧张地捏紧手机。
隔壁房间内, 池烈发完短信,没指望喻见能立刻回复,往床上懒洋洋一栽,盯着被灯火照亮的天花板。
他的小姑娘有多害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收到这条短信,估计羞愤得只想打他。
不过池烈也没想着一定要更进一步。
只是难得单独出来玩一趟, 机会近在眼前, 不试简直不是人。
池烈把期待值压到最低,很有耐心地等着。
过了很久,直到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眼皮都开始打架, 手机才骤然亮起。
“哦。”
少女语气有些生硬,“那你来我这里睡沙发吧。”
*
“你就在这里睡,东西都给你铺好了。”
喻见打开门,把站在门外的池烈领进来,又指了指套房内的沙发。
沙发上已经放了一个枕头,还铺了一条天鹅绒被。
池烈站在门边,扫了眼那个摆在客厅里的沙发,挑眉:“就让我睡这儿啊?”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沙发不算小,不过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躺在上面,还是挺束手束脚。
男人嗓音戏谑,喻见咬唇。
她耳尖有些红,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你要是睡不习惯,可以回自己房间睡。”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池烈闻言,当即改口:“习惯!绝对习惯!”
他压根没想过喻见能让他进屋,现在有个沙发睡已经很好了。
从前木板钢丝床甚至水泥地都躺过,睡一晚五星级酒店的沙发根本不算什么。
喻见脸上的薄红还未褪去,就眼睁睁看着池烈高高兴兴走到沙发旁边,没有丝毫不满,直接躺了下去。
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拉上了被子:“那我睡了,你也快睡,晚安啊。”
然后径自闭上了眼。
喻见:“……”
不是吧。
合着这家伙还真是过来睡觉的?
喻见已经做好池烈会不死心、纠缠耍赖甚至不讲道理硬来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应得这么干脆。
之前备好的方案一个也没用上,喻见十分茫然。
而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已经渐渐睡去,呼吸均匀绵长。她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睡颜,看起来反倒是真正图谋不轨的那一个。
喻见在沙发旁懵懵站了好半天。
最后看着池烈确实睡熟了,才满腹疑问又疑惑不解的,回到自己的床上。
喻见今天没做什么事,又在来申城的路上睡了两个小时,所以并不是太困。
但陷在柔软的天鹅绒被里,她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朦胧。
将睡未睡之际,喻见突然被一声笑声吵醒了。
套房是一体式空间设计,客厅和卧室并没有明显分隔。
距离地面几百米的高空又安安静静,因此,男人那一声低沉沙哑的笑就分外明显。
喻见先是吓了一跳,心脏顿时猛烈跳动起来,
片刻后,在砰砰作响的搏动声中,她缓慢回神,房间里如今还有个池烈。
这个家伙!
喻见松了口气,心仍旧跳得厉害。
大半夜不睡觉说什么梦话呢!
被这么一吓,喻见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躺在床上,她怎么也睡不着。
倒是在睁着眼睛数绵羊的过程中,又听到了一两声低沉的笑,还有含糊不清、分辨不出的梦呓。
愉悦的,即使因为尚在梦中而稍显含混,也能听出十分的高兴开心。
喻见听着听着,就有点儿躺不下去。
平时,池烈在她面前也会笑,但频率并没有这么高。现在不知道究竟梦到了什么,竟然笑得如此频繁又高兴。
反正眼下没有丝毫睡意,喻见索性起身。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往沙发那边走去,小心翼翼来到池烈身边,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沙发面积有限,男人个头高挑,睡着睡着,不自觉微微蜷起。
相比平日里的傲慢锐利,这个姿势显出几分难得的柔软。有点像夏日清晨,蜷在福利院榕树下,呼呼大睡的三花野猫。
不设防、温柔的。
翻身时会露出雪白的小肚皮。
喻见还没见过池烈睡得这么安稳自在。
有些好奇,她干脆蹲下去,借着一点儿从窗帘缝隙间透进的月色,仔细打量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认真说起来,喻见其实没见过几次池烈睡着的模样。
从前的两次,一回是他落水后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整个人单薄得像一片纸,呼吸微不可闻。
还有他去外地找保姆那回,一连奔波了半个月,竟然比落水时还要瘦。昏睡在床上,疲惫不堪,凌乱额发间露出狰狞的一道伤疤。
如今,多年过去。
池烈躺在沙发上,额前的疤痕还非常明显。锐利又深刻,一直延伸到眼角。
但他的神情很放松。
不知道到底梦见了什么,嘴角扬起,连带着被伤疤截断的眼尾也微微上翘。
月光下,睡梦中。
向来凌厉傲慢的男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见见。”
他轻声呢喃。
池烈还沉浸在梦境里。
“啪”的一声,很突然的,一只小手伸过来,拍在额上,截断了他还没做完的美梦。
池烈不太高兴地睁眼。
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在梦中冲他笑的小姑娘站在面前,一张小脸神情严肃,绷得很紧。
视线对上,又不自觉抿了下唇。
“过来上床睡。”她说,“别半夜三更乱说梦话了。”
*
池烈其实没记住刚才做了什么梦。
他倒是觉得,眼下的一切更像梦境——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抱着被子,老老实实跟在喻见身后,看着她走到床边,下颌微扬,示意他把东西放下。
“真让我睡这儿?”
池烈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其实沙发也挺好的。” 这小姑娘刚才明明只肯让他睡沙发。
喻见想起先前那声“见见”,微微咬唇:“你要么睡那半边,要么就接着睡沙发。”
说完,她不理他,把多余的枕头堆在床中间。
套房大床尺寸大到有些离谱,即使堆了枕头,躺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池烈就有些发愣。
虽然不明白喻见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他还是迅速把枕头和被子往床上一放:“好,我睡这半边。”
能睡床谁还睡沙发。
喻见并没再和他说什么,收拾好床铺,就关灯休息了。
池烈躺在黑暗中,却毫无睡意,怎么都睡不着。
他刚才确实睡得很安稳。
原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事,能和小姑娘共处一室休息,哪怕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池烈也已经很满足。
然而现在,更进一步。
即使中间隔着一堆枕头,他和她到底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安静,池烈听着喻见轻轻的呼吸声,就有点儿不自在。挺奇怪的。
原本先发短信想睡一个房间的是他,结果真到了这个时候,池烈反倒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他想起她方才来给他开门的样子。
白色睡衣柔软,一条腰带松松系着,勾勒出显眼分明的腰线。
没吹头发,微湿的发丝散在肩颈处,衬得皮肤更加细腻白皙。因为羞赧,细白小脸和耳尖都泛着红,额头一层轻薄的粉。
此刻,她就躺在他身旁。
只要随手拨开那些毫无阻碍作用的枕头,握住她纤细稚弱的手腕,轻轻一拽,她就会落进他的怀里。
喻见同样毫无睡意。
侧着身,她缩在床边,背对着池烈。遮光窗帘紧紧拉着,空间黑暗,放大每一寸白日里细微不可闻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