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慈善机构开设在贫民窟地区,利用人的同情心或猎奇心吸引观光者的到来。
后来贫民窟的参观区域扩大,人们坐上公共马车可以进入白教堂等脏乱差的街巷游览。通过马车车窗,看着外面的衣衫褴褛孩童、头发乱糟糟的洗衣女工,还有一瘸一拐的流浪艺人。①
付费观光的马车被讽刺地称做「贫民窟之旅」班车。
有点闲钱的人好奇贫民窟的真实情况。有些是报以怜悯之心,有些却是报以看杂耍的心态登上观看贫困现状的马车。
马修给了迈克罗夫特肯定回答,“是的,以往都是白天看到这种马车,近期居然开辟了夜游线路。真是瞧得起伦敦的治安。”
这话毫不掩饰讽刺的口吻。
穷人生活惨状居然能被用来消费,而观看者将此过程当场观赏了一场真人版·惊悚剧。
观光马车上配有保镖,全程旅客不能下车,就怕一个不小心遭遇了半路打劫。足见搞出这种项目的商人其实也懂伦敦有多不太平。
别说不合法,最初打出的旗号是慈善。
说不定商人们还把观光项目中的一丝抽成捐给了被参观区域的慈善机构,一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就出现了。
迈克罗夫特并不参与白厅议会的具体决策,但他觉得贫民窟的改造方案必须早日提上日程,那些却不会是马修今夜带他来此的原因。
“有人在参与这种见鬼的观光项目时出事了?您可别说要找到那个人。”
与在美国不幸失联的情报线人不同,前者是因为工作遇上了危险,那些闲来找事的观光客呢?
“其实,我对找人的兴趣也不大。”
马修并不同情那些纨绔子弟,但有时不能凭着个人感情行事。
“
迈克,有时我也要做一些与喜厌相悖的事。需要你去确定其中一个人的踪迹。不是英国人,他来自奥匈帝国。”
马修终是递出一份薄薄的资料。
两个月前,一位来自奥匈帝国的年轻贵族入境英国,费伦茨是Y家族的次子。
在前天的打猎活动中,Y家的继承人马匹发狂,导致了严重的骑者坠地事故。
“你懂的,通过一些渠道,今天下午电报传来。确定了那位继承人的伤势颇重,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马修指了指资料上的家谱,假设长子病逝,顺位继承人就落到费伦茨身上。“目前,奥匈帝国方面尚未传来官方消息,但我们要早些行动,确定费伦茨的动态。”
英国方面并没有派人专门一对一盯梢费伦茨,只留意了一番他的大致行踪,比如住在哪一家酒店。
当家族次子极有可能变为家族继承人,他的安危就不再是无足轻重。
Y家族并不太平。如果费伦茨赴了他长兄的后尘,也死了,那么旁支就有可能竞争继承权。费伦茨人在英国,一旦被害,有心人就会把责任推卸给伦敦方面。
刚刚获知,费伦茨与侍卫已经有两天没有返回酒店。
前几天,酒店服务生被询问过「贫民窟之旅」的具体旅程安排,还被要求买两套符合费伦茨主仆尺码的二手劳工衣服。看起来费伦茨主仆想要深度体验贫民窟。
“我不在意费伦茨,但最好不要让他在伦敦出事。”
马修冷笑,“至于离开了英国,他想怎么死都可以。是被流浪汉杀了,还是家族内斗,那都与我们无关了。”
迈克罗夫特翻阅着薄薄几张资料,上面并没有费伦茨具体乘坐哪一班观光车的情报。
贫民窟鱼龙混杂,势力错综,谁都不在意谁的死亡或失踪。那是一个深渊,真的坠入就再难爬出。
*
夜色渐深,座钟指向了22:22。
达西却是抓紧时间又赶了一趟路,将乔治·威克姆的照片连夜交给了明顿先生。“这个人就是威克姆。”
玛丽看着一张红衫军的合照,其中长相最出众的就是诱拐莉迪亚私奔的那个男人。“威克姆长得确实不错,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什么?”
达西不明就里,听起来明顿先生没有使用反讽的语气。“您在夸奖一个诱拐犯吗?”
“我是实话实说,要找的这对私奔情侣长相出众,让他们更容易在路人记忆里留下印象。对找人来说,算是好消息。”
玛丽却话锋一转,“当然,同时也就增大风险性。请让我继续之前的地下赌场假设,如果威克姆输得精光,他会不会将莉迪亚小姐作为赌注押上去?这种做法听上去很恶心,但确实发生在现实里。”
现实里,丈夫输光了钱让妻子做暗.娼偿还赌债。听起来很可悲,而更可悲的是并不是偶发事件。
玛丽语气讥讽,“以人为赌资,越漂亮越高价。当然,我认为像是威克姆这类的赌徒真要卖身偿债,也不该卖他的情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把他自己卖出去,以其相貌说不定还清赌债还有得赚。”
达西差点就被带偏了,要出言赞同过于辛辣的好提议,但不合绅士风度的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有关威克姆赌博一事,之前我就想说您可能想得过于负面了。尽管威克姆劣迹斑斑,但他应该没有那么快厌倦莉迪亚小姐,也不会立刻将她当做赌资。”
达西了解威克姆,那个人还有点小聪明。“一旦到了急需金钱的危机关头,威克姆会让莉迪亚小姐向她的家里求助。
除非班纳特先生毫不顾忌小女儿,否则总会帮忙还债。何况班纳特太太最宠溺小女儿,最后总会愿意支付一笔生活费。”
“呵呵!若是如此,威克姆在诱拐莉迪亚私奔的那一刻,就不是一下子打算赚笔快钱,而是计划长期薅羊毛了。”
玛丽说着想到达西与伊丽莎白的感情,“达西先生,恕我直言,您该不会也是威克姆的备选肥羊之一吧?”
等达西娶了伊丽莎白,他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妻子的娘家。出钱帮忙改善一下生活,似乎成了最快捷的方式。
玛丽提出关键一问,“对了,我还不太了解班纳特家的情况。伊丽莎白小姐是不是没有亲哥哥或弟弟?否则班纳特家的男性子嗣总该出
来做些事情,而不是班纳特先生在外奔波。”
这就是19世纪的现实。
女性成为话事人的情况还很少见,尤其是贵族或乡绅之家,更为偏重男性子嗣。
“您猜对了,班纳特先生只有五个女儿。家里还有一片限定继承的土地,顺位继承者是外甥柯林斯。”
达西简单说了情况,他提及柯林斯时语气淡淡,显然并不认为那是可靠的人。说起来,柯林斯与他还有点关系。是通过他的姨妈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坐上了牧师的位置。
提及包尔夫人推荐别人成为牧师,这就又想起了差点谋害乔治安娜的走马灯数凶手。包尔夫人正是做了无知愚蠢的信息透露者。
有点心累。
达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有亲属关系的人就没几个真正聪明的。
此刻,玛丽也大致了解了原身家庭的环境。不难想象莉迪亚私奔的影响之大,可能牵连另外的姐妹嫁不出。
又没有一个可靠的男性继承人帮扶,一旦班纳特先生去世,班纳特母女几人再也享受不了闲适的生活。
“现在尽力找人,然后让莉迪亚小姐与威克姆结婚,则能换一个喜剧结尾。他们不是私奔,只是去伦敦谈恋爱了。这是你们的打算么?”
玛丽说着笑了,“达西先生,所以我没有说错,您是有了做威克姆备用肥羊的觉悟。”
达西脸色微沉,这话无疑夹带了讽刺之意,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明顿先生,您该了解的,人活着总有些要妥协之处。我更愿意称之为爱包容。”
“不不不,我没有嘲讽您。爱屋及乌,真正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玛丽只是就事论事,“但,让莉迪亚小姐与威克姆结婚并不是一个明智选择。将来还很长,意味着烂摊子会有很多。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达西总觉得哪里不太好。
玛丽却已经提议了,“威克姆从小就劣迹斑斑,也不能指望他二十多岁还能改。毕竟我们都没有上帝的能力,没办法让一个人改掉多年的赌博习性。”
说得对!
达西其实非常认同。他从不认为能改变威克姆,也不看好威克姆与莉迪亚的结
合。
玛丽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不妨从莉迪亚小姐下手。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会说好话的男人,那还不容易。
找一个听话的、好看的、能哄莉迪亚小姐开心的年轻男人,把威克姆那个教唆私奔犯给一脚踹开。反正都要养,与其把钱给和您交恶多年的威克姆,还不如养个听话的小白脸,您说呢?”
玛丽还补了一句,“私奔一事也不必担忧,只要威克姆彻底从英国消失,就能解决根本问题了。”
此言一出,如同一波又一波巨浪冲击着达西的大脑。
达西想起来了,此前的不安感来自何处。
他怎么就忘了明顿先生四年前搞出过打劫杀人案凶手,还见面有份地将其中一部分钱分给了他的妹妹乔治安娜。
是自己天真了。
达西以为明顿先生再也不是四年前失忆又身无分文的男人。
事实上,明顿先生没有变,某些令人无语的恣意妄为做派依旧存在着。
玛丽看着达西的一脸无语表情,“您在担忧什么?哦!我不会做杀人灭口的事。威克姆参过军,以他赌博成瘾的品性,怎么可能没在军队里犯事。你我皆知只要上面有人追究,抓威克姆一个典型,就可以让他被判流放海外监狱。”
达西揉了揉太阳穴,“您的建议不如容后再议,现在先要把人找到。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夜深了,我该告辞了。”
说着,他果断起身,快速下楼。
这种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建议,再多听几句就会有将其付之行动的冲动,必须快点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明顿先生,请留步,不必多送。”
达西走出了大门,上马车前却又没忍住说到,“您的建议中似乎没有考虑到一个要点,莉迪亚小姐如果非威克姆不嫁呢?一个人并不容易遗忘另一个人,难道您也能放下罗曼夫人吗?”
上帝啊!他都问了什么?
达西说完就觉不妙。如此提问,可不是变相说明他已经同意明顿先生很离谱的建议。
此时,有车轮滚动声回荡在深夜安静的蓓尔美尔街,它行驶的方向显然是迈克罗夫特家。
玛丽眼角余光看到了
驶近的马车,压下嘴角的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达西。
“我不认为有两者有可比性,您不觉得做了错误的类比吗?亲爱的罗曼夫人之于我,仿佛永远闪耀的星辰,在无数黑夜里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我不会忘了罗曼夫人,更会永远为之留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情。”
静悄悄的街,马车靠近了,不难听到略微提高声音的话语。
迈克罗夫特准备下车的动作一顿。
大半夜的,明顿先生又在搞什么?还让不让赶回家的人好好休息了。难道不知道睡前心情波动过大,容易会引发失眠。
话说回来了,明顿先生现在是在演戏,还是背着他说实话?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情,是什么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①贫民窟之旅的背景内容,参考《伦敦六百年》【英国】马修·格林
第103章 、Chapter103
一夜好梦。
玛丽神清气爽地踏上前往东区的马车。
透过车窗, 瞥了一眼隔壁小楼,不知道迈克罗夫特昨夜是否安眠?梦中是否续写了罗曼夫人与明顿先生的故事?
心情好,即便踏入一地污泥的破旧街巷, 也觉得墙上的斑驳多了几分岁月沉淀感。
不过,玛丽明媚心情没能持续一整天。
下午三点, 她在东区接触的几位包打听之一传来消息, 四天前见过一对俊男美女出没于布鲁安科酒馆。
那家酒吧位于在芬斯伯里区域的邦希街, 步行至白教堂大约半小时左右。
包打听说起了酒吧的特别之处, “那里有一个很奇特的比赛项目,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做起来了——狗抓鼠大赛。
在酒吧地下室的比赛场,可供五十名观众入场押注。最出名的一次, 1849年来自曼彻斯特的『小神奇』在一个小时抓住了两百只老鼠, 为狗主人赢得了大笔奖金。”①
玛丽听了这种奇葩的比赛立刻冒出一个问题, 被当做比赛物品的老鼠从哪里来?
难道是被饲养在仓库里,到了比赛日期再一股脑地拿出来被狗抓,看看哪一只狗抓得多?现在各大研究机构都没有开始饲养小白鼠,被酒吧领先一步搞出无菌老鼠培育的可能性太低了。
那就还剩一种可能。
“请别告诉我有捕鼠人从下水道里抓了一批活老鼠, 然后专供抓鼠比赛吧?”
玛丽想到那个场面, 一群老鼠密密麻麻地被关在大型笼子里,它们的身体健康能保证吗?
不是圣母心地连老鼠的健康都要管,而是那群老鼠被关在一起, 然后等开赛时让猎犬去抓。在狗抓捕老鼠过程中肯定会见血, 猎犬保不齐就会沾上病菌,而狗又是人饲养的。
玛丽一推论, 对十九世纪的医学常识再次感到绝望。
这样搞,活生生弄出一条极具潜在危险的病菌传播链,指不定某天会爆发某种传染疾病。
“这有什么不好吗?捕鼠人原本就要处理老鼠, 只是晚一点将它们杀死而已。”
包打听浑然不觉有问题,捕
鼠人还能多一笔收入。“哦!如果您担忧老鼠的干净问题,在入赛场前,它们会被清洗冲刷一番。”
够了!如果用清水冲一冲也叫干净?
玛丽觉得必须联系高销量的报纸,好好宣传一番恐怖的鼠疫。
某种程度上,地下黑拳拳庄都比抓鼠大赛的酒吧要安全,这些却与包打听说不通。
“不说老鼠,说人。”
玛丽将话题拉回私奔二人组身上,“酒吧里,谁接触过威克姆两人?”
“入内观赛必须按照人头缴纳酒水费,我的线人并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