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距离——夏末秋
时间:2021-09-09 00:20:42

  阮夏听着她们的抱怨,暗叹口气。她不嫌衣服丑,也不嫌它大,她担心的是穿了会起疹子。她属于过敏性体质,这类非棉制品很容易诱发过敏。
  晚上,夏程阳一听这事,就急了,“你可千万别逞强,还是让妈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请了假,或者批准你不穿那个衣服。”
  “算了。”阮夏摇头,“我不想搞特殊,而且我也不想妈担心。”
  不就是起疹子吗?顶多准备好过敏药。
  可惜,她太低估了这劣质迷彩的攻击性。军训第三天,她身上的红疹就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腰上,吃了两天过敏药都不见退。
  9月的蓉城还未褪去暑气,在太阳下站军姿已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还顶着满身的疹子。
  咸咸的汗水在身上淌过,刺得她又痛又痒,想抓却不敢抓,只能咬着唇干忍。好不容易挨到休息,教官一宣布解散,她便飞一般冲进女厕所,拧开水龙头,鞠了一捧水浇在脖子上。
  周娅也来洗脸,看到她,便问,“你怎么一休息就跑厕所,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没,就是来洗个手。”她撸起袖子,把红肿发烫的手臂伸到水龙头下。
  “天呀。”周娅惊叫,“你手怎么了?怎么红成这样”
  “有点过敏。”她说得轻描淡写。
  “看起来很严重,你没事吧?”
  “没事,已经吃了过敏药,明天就好了。”阮夏拉好袖子,趁着四下无人,沾了点冷水,覆上火辣辣的腰和小腹,带去一点点清凉。
  周娅瞥到她满身的红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觉得你还是请假去医院吧。”
  “不用。”阮夏把衣服扎进裤子,“时间快到了,快走吧,要不该被罚做俯卧撑了。”
  **
  中午气一升高,身上痒得更厉害,阮夏连中饭都没吃,直接回宿舍冲了个冷水澡,顺便多咽了一颗过敏药。
  不知是药物副作用还是太累了,闹钟响时她居然没听到,突然惊醒时发现竟然1点40了,离军训还差20分钟。
  她吓得猛地弹起来,套上衣服飞奔出门,好在下楼时正巧赶上57路,没耽搁多少时间。
  到学校后她又是一路狂奔,赶在最后一分钟前冲进队伍。她正半弯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突然传来一记叫喊,“阮夏出列。”
  她浑身一僵,握着拳头慢慢站出来,哪知预想的训骂没有落下,教官只是正色说,“你不用参加军训了。”
  众人哗然,阮夏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队伍里传来小声的嘟囔,“教官,她没迟到。”
  “对呀,现在才2点。”
  阮夏听得出,那是何煦和周娅的声音,心里充满感激。
  教官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笑了,“谁说她迟到了?”
  “那你干嘛不准她军训?”何煦反问。
  教官似笑非笑地盯着何煦,“这位同学倒是很热心吗,这么爱护同学。”
  何煦轰地红了脸,队伍里响起窃窃地笑声。
  教官假意咳嗽,示意大家安静,一边却玩味地看向何煦,“这位同学,你放心,我不是罚她,是让她休息。”
  然后,转头看向阮夏,“你们李老师说你过敏,要去医院,赶紧去吧。”
  阮夏的思维有一秒钟的停滞,下一刻她望向周娅,对方像是读懂了她的询问,摇了摇头,用嘴型说,“不是我。”
  “还发什么愣,赶紧去医院啊。”教官坏坏一笑,故意补上一句,“要不,我叫个同学送你去?”
  众人大笑,有调皮的男生高声应喊,“教官,让何煦去吧。”
  在一片暧昧的笑声中,阮夏显得特别镇定,她先朝教官说了句谢谢,再步调从容地走出操场,高高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脚步一扬一扬,瘦削的腰背显得笔直而骄傲。
  她刚从操场出来就碰见了李立秋。在察看完她脖子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就把她塞进车里,“过敏这么严重怎么不跟老师说,要不是陆昱辰跟我讲,你是不是打算死撑到军训结束?”
  陆昱辰?阮夏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过敏,还好心告诉了老师。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李立秋念叨,“你爸妈都不在身边,遇到问题,要跟老师说……”
  阮夏一一应着,不时回答她关于吃住习不习惯的问题,很快就到了医院。
  仿佛怕她走丢似的,李立秋一直拉着她的手,带她挂号排队取药,忙前忙后,看着她额上的汗水,阮夏心底一酸,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过敏的地方被抓得有些发炎,医生开了两盒外敷的药物,并嘱咐,“不要再接触过敏源,好好休息,别去晒太阳。”
  一句话,免去她剩下的军训。
  从医院回来,李立秋坚持要送她回宿舍,路过一个热闹的商业中心时,却把车停下来。
  “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车上等一下。”
  阮夏坐在车上,透过灰色的玻璃,呆呆望着前方高耸的黄色M,麦当劳。
  还记得报道第二天,郑爽领着她们去了闻名遐迩的商业步行街,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炫目的广告牌晃得她有点晕。
  那天,她坐在麦当劳,听郑爽和另一个同学抱怨肯德基的薯条没有麦当劳好吃,老外都不吃肯德基……心里并没有为从没吃过麦当劳甚至肯德基感到羞愧,反而觉得这个7块钱一小包的薯条还不如老家5毛一份的爆炸薯条来得好吃。
  她怀念那个味道,属于小县城的味道。
  阮夏正盯着广告牌神游,后门倏地被拉开。她回神,看见李立秋把一个大袋子放到后排座位上。
  “等久了吧?”李立秋坐上车,抽了张纸巾擦汗。
  阮夏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
  车子再次发动,不一会儿就到了宿舍楼下。李立秋停好车,却没有熄火,然后扭过身子把后面那一大袋东西拎过来,塞到阮夏手上,“这些你拿着。”
  阮夏匆匆瞥了眼袋子里的东西。毛巾、香皂、好像还有几袋菊花……
  这是?为什么给她这些东西?
  似是看穿她心里的疑问,李立秋解释,“医生说你属于过敏性肤质,要尽量减少刺激,这毛巾是纯棉的,香皂是药皂,能止痒消炎,另外几袋都是清凉下火的,你没事泡水喝。”
  心被软软地蜇了一下,阮夏喉咙一酸,声音发紧,“不用,我都有。”
  “叫你拿着就拿着,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李立秋语气强硬。
  “可是……”
  “好了。”李立秋打断她的话,“快进去吧,我还得去学校看他们军训。”
  购物袋被阮夏攥得变了形。其实,她很不喜欢欠人情,并非担心还不起,只是不愿意以仰望的姿态,接受别人的馈赠。
  嘴唇困难地动了动,拒绝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紧了紧手指,低声呢喃,“谢谢老师。”
  夏程阳说过,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善意的热情,就是最好的回报。
  她相信,送她东西的李老师是善意的,帮她请假的陆昱辰也是。
 
 
第6章 三十八分
  回到宿舍,阮夏洗完澡,吃过药后,爬上床看书。
  过敏药的副作用很快显现,眼皮越来越沉,她把头歪到一边,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恍惚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手臂,她猛地睁开眼,警觉地盯着床边的郑爽,声音清醒得一点都不像刚醒,“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
  阮夏摇头,蹙着眉慢慢坐起来。屋子里开着灯,窗外的天已黑了下来。
  “几点了?”她问。
  “快八点了。”郑爽嘟囔,“中午吃饭没见到你,问你们同学,她们说你去医院了,打你电话又没人接。”
  “我没带手机。”她解释。
  “你去医院了?”郑爽又问,“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开了药,让我不要晒太阳。”阮夏想想,又补充,“是我们班主任送我去的。”
  “看吧,让你早点跟老师讲,也不至于遭那么大的罪。”
  阮夏淡淡一笑,没接话。倒是朱婷婷开了口,“你还没吃饭吧?我们给你带了点粥。”
  说话间,已把装着热粥的饭盒递给她,“吃点再睡。”
  “谢谢。”阮夏握着温热的饭盒,心微微一热。
  吃过饭,阮夏靠在床头听郑爽聊军训轶事,先是调侃他们来自福建的教官“王、黄”不分,“一二一”硬是喊成“一偶一”,惹得全班哄堂大笑,接着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拉歌时9班的美女跳的傣族舞,然后,话题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帅哥、美女上去……
  “一班有个叫颜衿的女生,听说是C大附中的校花。”
  “一班?那不是跟陈童同班?”朱婷婷接过话,“在尖子班,成绩肯定很好。”
  “是很好。”郑爽咬了口苹果,“她以前在C大附中,听说中考是全市第七,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蓉城的全市第七绝对实力强劲。阮夏忽然有点想见一见这个集所有光环为一身的女生。
  郑爽絮絮叨叨着有关颜衿的八卦,倏地话锋一转,“对了,阮夏,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陆昱辰的?”
  正在看书的阮夏脑海里陡然闪出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心跳没来由地乱了一拍。
  “好像是。”奇怪,她为什么要装出不敢肯定的样子,像是要藏起什么。可有什么好藏的呢?她知道陆昱辰,他就坐在她的附近,这些事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
  阮夏为自己莫名的谎言烦恼,却听郑爽自顾说道,“她们说他很帅,学习超好,中考第一呢。”
  第一?阮夏一惊,霍然想起分班揭榜那天,那个阿姨的话,“哪个班更好?当然是二班,因为陆昱辰在二班。”
  全市第一所在的班级,理所当然是最好的。
  然而,同样是“全市第一”的她,能在这个最好的班级站稳脚跟吗?
  **
  结束为期一周的军训,高一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宿舍离学校只有一站路,等车时间比坐车还要久,阮夏干脆选择走路到学校。
  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一进教室却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来了。大伙儿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即使吃早餐都刻意控制着音量,一股沉甸甸的紧迫感如潮水袭来。
  这就是临川的尖子班,跟她的初中不一样,没人会鄙视你太用功,也没有人会嘲笑你是边吃早餐边背单词的书呆子。
  坐下后,阮夏拿出数学教材大略浏览了一遍。还好,函数没有传说中的难,例题看着都挺简单,试着做了课后练习题,10道错一题,还不错。
  把草稿纸翻了个面,她打算再做几道练习,突然感觉后背被戳了一下。
  扭头一看,是何煦。
  “怎么来这么早?”何煦笑嘻嘻地问,“你过敏好些了吗?”
  阮夏推高眼镜,礼貌微笑,“已经好了。”
  “那就好。”何煦想再跟她聊一会儿,却又不晓得该说什么,视线落在翻开的练习册时,终于找到了话题。“你在看书?”
  “嗯,想预习一下。”
  “你也没去上预科班?”
  预科班?阮夏偏着头,眉尖微蹙,“是干嘛的?提前学高一的课吗?”
  “对,提前上课,你们那里没有?”
  “没有。”阮夏抬眼看向斜前方同学桌上摆着的旧书,问:“你们是不是都去上预科班了?”
  “我可没去,陆昱辰也没去。”何煦跩跩地说,“好不容易有个没作业的暑假干嘛浪费在补课上,再说预科班上讲的内容开学还得再学一遍,不是做无用功吗。”
  “也不能这么说,再学一遍可以当做巩固。”话虽如此,但如果是她,肯定也同他们一样不会去上预科班。在学习上,她一直坚持爸爸的观点,用好课堂时间,不会给自己加码加担,即使在大家都忙着上冲刺班,熬夜挑灯夜战的初三,她依然保持自己的节奏,闲适地应对中考。
  “可能吧。”何煦摸了摸鼻子,“对了,你有电话吗?”
  “有。”
  他拿出手机,“你号码多少?”
  号码……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她昨天刚换了本地卡,号码还没背熟。
  何煦显然错解了她的犹豫,慌忙解释,“你别误会,不是我想要,是李老师叫我做一个班级通讯录,你没在,其他人都……”
  “你号码多少?”阮夏打断他。
  何煦茫然,缓缓报出一组数,“132……”
  阮夏迅速拿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下一瞬,何煦兜里的电话响了。
  “这是我的号码。”她歪头,笑望着他,“顺便告诉我,是多少?”
  何煦微怔,挠着后脑勺,发出呵呵的傻笑。
  **
  早自习时,阮夏发现文静的英语书也是旧的,上面还写了不少字,不由好奇,“你也去上预科班了吗?”
  “对呀,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们怎么都提前上课。”
  “没办法啊。”文静怅然地叹气,“临川高手如云,进度又快,不提前学一点,怎么跟得上。”
  阮夏听得出文静并非妄自菲薄或故作谦虚,相反她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不想做凤尾,所以只能努力向前。
  那自己呢?孤胆闯入绝世高手们的比武圣地,还不如人家勤奋苦练,要怎么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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