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纪事——北风信子
时间:2021-09-09 00:27:06

  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李蓁蓁这才慌神,她哭过闹过,围住珠镜殿的侍卫不会有半分动容。
  某天深夜,丁吉祥过来找她,李蓁蓁以为,高桓回心转意了。
  但是丁吉祥神色莫名,他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推到了李蓁蓁面前。
  李蓁蓁记起来,这人她曾经在庄子里见过。
  庄稼人告诉她一件让她心神俱碎的真相。
  吴姨娘的真正死因。
  “那日我将二娘子的信送给了吴姨娘,出门后,我稍微走慢了一些,听见里面吴姨娘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在宫里过得不好’‘庶出的身份’‘若她没了生母,那便好了’,当晚,吴姨娘就自缢了。”
  李蓁蓁睁大了眼睛,眼眶中怔怔留下血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白,这是高桓的报复,将真相赤.裸.裸地撕给她看。
  高桓自李桑桑死后,愈发疯癫极端,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包括他自己。
  高桓不见她,却依旧缓慢地折磨着她。
  直到她将弑母之痛吞下,试图买通大臣上书解救她,高桓才乐意给予她最后的绝望。
  一盏毒酒。
  丁吉祥合上门走了出去,屋内人影在动,有人挣扎,有人按住,有凄厉的的叫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清思殿内。
  高桓听着丁吉祥说李采女没了,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丁吉祥看着高桓站起来,他身量极高,朝服在身却有些松垮,他仿佛干瘦得只剩骨架。
  丁吉祥知道,高桓自李桑桑去后,很少进食,而他似乎不知饥饿。
  高桓推开了窗,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说道:“真干净。”
  丁吉祥感到毛骨悚然,直觉觉得高桓在说,死得真干净。
  华阳公主、徐太后、李丛以及李采女。
  高桓不知疲惫地处理着这些血腥事,真像大雪覆地,要将一切都抹杀个干净。
  高桓忽然说道:“那里还有一只鸟。”
  丁吉祥看着高桓,看见他眉心皱起,似乎因为这鸟搅扰了他的“干净”而不悦。
  高桓命人捕捉了这只鸟,出乎预料地是,高桓没有杀掉它。
  直到那日,高桓重新登上琼楼。
  他拿起长剑,将鸟杀死,然后咽下了那枚丹药。
  看着满天的风雪,丁吉祥终于明白,高桓想要的干干净净,是要连他自己都一起带走的。
  丁吉祥满心的苦涩,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
  高樟顺利攻入长安,成功入主大明宫。
  尽管高樟心机和权谋比不得高桓,但丁吉祥有了难得的平静。
  高樟对丁吉祥很是礼待,他是一个宽和的人,有时候因为经验不足,在处理事情还会征询丁吉祥的意见。
  丁吉祥给出建议后,高樟会稍显踌躇地说:“丁公公觉得,朕做得有皇弟好吗?”
  丁吉祥真情实意地说道:“陛下做得很好。”
  他不是敷衍,不是谄媚。
  丁吉祥为高樟掩上窗,看着满天风雪被关在窗外。
  丁吉祥如今对御座上的天子还有什么期待呢?
  只要不是一个疯癫的痴种,那就是天下臣民之万幸。
 
 
第39章 他坠落湖中。
  屋内黑压压跪了一片, 赵王脸色难看,有黑云压城的凝窒感。
  他怒斥道:“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好。”
  他转身去探高桓的额头, 心中又是惊惶又是焦急。高桓在船上熬了许多天, 被江风一吹又得了风寒, 风寒尚未好个彻底,今日又跌进了湖中。
  赵王觉得南边克高桓, 他已经在想,若是高桓折在这半路上, 他该如何回长安请罪。
  赵王收回手,感到手上沾着高桓的体温, 变得很烫,他回身问道:“六皇子不是胡闹的人,怎么会跌进了湖里?”
  侍从皆战战兢兢低着头,事发突然,他们都隔着湖,来不及看清楚。
  忽然, 有一个侍卫抬头说道:“属下只看见, 落水之前,六殿下和李家三娘子站在一起, 余下的,就全不知道了。”
  赵王眉心一拧,似乎要从侍卫的话中找寻到蛛丝马迹。
  “阿娘, 别走、别走……
  桑桑、桑桑……”
  赵王回头,看见高桓脸烧红一片,嘴中含糊说着呓语,他乱动着, 将被子不小心掀开。
  赵王走近,抬手要将高桓的手臂塞进锦被中,但他忽然停止了动作。
  他看见高桓手心握着一只荷包。
  赵王试图将这只荷包拉出来,但高桓拽得极紧,像是在护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赵王看了这荷包半晌,面色沉寂,隐隐有怒意浮现。
  “将李长史请过来。”
  六郎手中紧拽着他人的荷包,他落水时,必然离那人极近,他伸手拽着那人的荷包,却单单他落下了水。
  岸上站着的两个小娘子安安稳稳,竟也没被六郎拽倒。
  那小娘子没有试图救他,或者是,根本六郎就是被推下水的?
  赵王已经问了出来,那荷包是李家三娘子的。
  李年过来了,满头大汗地说了许多,绕不开一句话。
  “她那么小,当然是吓懵了,所以不敢动,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
  王氏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急匆匆赶过来,她见了赵王,慌忙就要跪地求情,赵王挥手,让侍女扶起她,李年眼疾手快,已经将王氏扶了起来。
  王氏不动声色移开了手,王氏正要说话,赵王抬起手止住了她。
  不知什么时候,吴姨娘站了出来:“依妾身说,这事如今是说不清楚了,不若等六殿下醒来再做计较,至于三娘子嘛,玩心大,惹了祸事,就去祠堂跪个几天,等查探清楚后,再来发落。”
  “吴氏!”
  “你闭嘴。”
  却是李年和王氏同时出言呵斥。
  小吴氏一怔,满脸铁青。
  赵王看了一眼高桓,缓缓说道:“那就请令爱,去祠堂住上几天吧。”
  .
  李桑桑看着奶娘一边给她收拾衣裳被褥,一边满脸伤感:“真是孽缘,怎么刚来就和三娘子犯了冲。”
  奶娘嘟嘟囔囔:“我家三娘子最好的品性,不过是小孩子吓住了,怎么就大惊小怪。”
  李桑桑在笑,眯起眼睛,眼尾像细长的钩子:“奶娘,可要小心说话,那位是皇子殿下呢,他们说,我差点害死他。”
  “嗬。”奶娘不以为然,她没什么见识,对天家权势似乎也没有过分看重。
  李桑桑走到了祠堂前,她接过包袱,对独自垂泪的王氏和沉默不语的李年说道:“阿耶,阿娘,不是大事。”
  李桑桑口气有些无奈。
  她转身走进祠堂,听见身后木门关上的轻微声响。
  黑暗中,她安静地坐了下来。
  她回想高桓看她的眼睛。
  站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凝结出了一层薄冰,李桑桑在微微发怔,边上,高桓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直试图和她说话,李桑桑根本不搭理。
  她可以做到对高桓佯娇假媚,她一直善于伪装。
  但……
  李桑桑看着身边的高桓,她从未看见过这样脆弱无害的高桓,仿佛,轻轻一推,他就带着所有即将到来的威胁,消失不见。
  李桑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高桓和她必然相互仇视,高桓所珍视的,李桑桑通通憎恶,李桑桑想要守护的,高桓只想毁灭。
  李桑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她看见高桓惊诧地望向她,瞳仁中映出了面色冷淡的自己。
  高桓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李桑桑感到胳膊一痛,拧了拧眉心。
  但很快,高桓瞳仁一缩,他像是害怕惊吓到她,伤害她,他放开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渐渐滑落,他张开手,放弃挣扎,却若有所失一般,他握住了李桑桑的垂带上的荷包。
  他坠落湖中。
  ***
  屋内暖融融的,气氛却是死寂。
  余下人都窥探着赵王的神色,担忧赵王一生气发落了他们,而赵王本人同样在忧心忡忡。
  大夫施针完毕,又观察了许久,高桓没有醒来。
  他额上有些冒汗,一遍遍摆弄着银针,余光看见赵王的脸更黑了些。
  屋内静了一瞬,大夫简直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看。
  然后高桓动了一下。
  “六殿下!”大夫声音有些颤抖。
  高桓的手指动了动,他的眉皱得很紧,眉心有了深深的痕,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赵王正要走过去,高桓忽然噩梦惊醒一般坐了起来,口中喊出:“不要上去!”
  赵王一愣:“去哪儿?”
  高桓掐住赵王的手腕,眼中布满血丝,凄惨又狠戾,他的目光缓缓移过赵王的脸,面色渐缓,垂下了眼睛:“皇叔。”
  赵王脸上露出了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又凝重了脸色,“你一向沉稳,怎会跌落湖中?是这府里有谁要加害于你?”
  高桓摇头:“我自己掉下去的。”
  赵王郑重道:“六郎,这不是一件小事。”
  高桓抬头:“皇叔多虑了。”
  他握着赵王手腕的手松开,一枚荷包掉落下来,他心下一沉,忽然明白赵王方才问话的深意,他左右望了一下,急切问道:“桑桑呢?”
  看着高桓的神色,赵王他顿了一下。
  李年匆忙上前:“桑桑被关进了祠堂。”
  “你……”高桓看向赵王,目光有一瞬间有风卷云涌的凌厉,他刚想说什么,一阵急促咳嗽挡住了他的话。
  赵王顿时感到后背一凉,他疑心自己看错了什么,正要细看,高桓垂下了眼睛,不言不语就要下床。
  赵王拦住他:“做什么?”
  “我去看看她。”
  赵王头都大了,一面拦下他,一面给李年使眼色,李年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赵王按住高桓,就像按住一只凶恶的狼崽子,他舒了一口气,这时觉得方才他产生的一点威胁感实在可笑。
  没过一会儿,李年带着李桑桑回来。
  高桓不再动了。
  赵王收回了手。
  高桓又成了那个温顺乖巧的小皇子,他对赵王说道:“皇叔,我只要桑桑在这里。”
  赵王当然依他,他大步往外走,其余人哪里还敢留?只是李年和王氏走的时候,不住担忧地回头望。
  高桓看着李桑桑一步步走过来,眼中闪过希冀,看上去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李桑桑脚步顿了顿,蹙了蹙眉。
  等李桑桑靠近的时候,趁她没有防备,高桓握住了她的手,高桓的手心发烫,李桑桑的却是冰冷的。
  李桑桑神色如常,平平静静地抽回了手。
  高桓小声对她说:“对不起,连累到你了。”
  李桑桑抬眼看着高桓,不明白高桓为什么这样说,他明明清清楚楚地看见她伸手推下了他。
  李桑桑故意对他笑:“我只是想要吓吓你,没有想到……”
  高桓低下头,有些丧气的样子:“对不起,我又生病了。”
  李桑桑不明所以,高桓重新握住了她的手:“等我病好,和我玩吧。”
  李桑桑看着高桓,半晌,她牵动了唇角:“你害我过得不好,我不同你玩。”
  高桓只感到心口似被重锤。
  害她……过得不好。
  少女模样的李桑桑和面前稚嫩的李桑桑面容重叠,高桓感到脑子嗡嗡。
  李桑桑定定看了他半晌,转身就要走。
  裙角却有牵绊,她回头,看见高桓的眼神直愣愣的,像是癔着了,露出了痛苦的模样:“不要走……”
  然后他又变得极为孩子气:“和我玩。”
  李桑桑在扯她的裙角,高桓手中落空,往前扑了一下,他还在依依说着:“……桑桑。”
  李桑桑动了动唇,不知是要讥讽还是答应,她什么都没有说,她消失在门口。
  高桓的南行多灾多难,赵王整日忧心忡忡,怀疑南边和高桓犯冲,高桓本人却完全不这样认为。
  他每日病好一点,都觉得同李桑桑更近一点。
  等他病好了个彻底,高桓走进李桑桑院中,不经意间从半卷的竹帘下看见了李桑桑和……
  李丛。
  李桑桑坐在屋内,看着才刚到家的李丛,没有丝毫亲近的模样。
  李丛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妹妹,面对突然长大几岁的李桑桑,有些陌生。
  李桑桑的目光越过李丛,看到了院中开得灼灼的梅花。
  那个时候,李桑桑对重逢的兄长是那样的憧憬和敬爱,她挑选了开得最艳的梅枝,笑着递给了李丛。
  但今日,李桑桑只是疏远地看着李丛。她虽然也是笑着,但眼中分明没有温度。
  自小敏.感的李丛微妙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阿兄才回家吗?”李桑桑问道。
  “对,才拜见了祖母、父亲和母亲,现在来看看妹妹。”李丛说道。
  李桑桑忽然笑得灿烂一些:“我快要不认识阿兄了,总觉得,你是个骗子,骗我以为你是我阿兄。”
  李丛一怔。
  如今,李桑桑用冷静审慎的目光看向李丛,从前的温情脉脉,都变得异常毛骨悚然起来。
  李丛喜欢用他温柔的语调喊“桑桑”,他说,她是他可怜的妹妹,单纯的妹妹。
  他用温暖的手指抚过李桑桑的脸,掩住落寞的神色。
  他一直知道她和高桓的事,有时将她推向高桓,有时拉住她,态度反复。
  他曾嘴唇颤抖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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