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文彦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模样完全不见往日的庸碌无为,“一时赤地千里,总好过百年间寸草不生。公主既忧心边境,不如成全自己,也成全大盛。”
“公主为世家贵女,当懂成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
“数年后,库罗北狄尽归大盛版图,我大盛边境连绵万里,四海称臣,八方来贺,到那时,后人自会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
元嘉:“......”
谢邀,是罪人还是功臣她真的不cue,她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想看看他搞事能搞多大而已。
他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搞就搞个最大的,其野心竟与秦夜天不谋而合,将库罗与北狄都视为大盛的囊中之物。
只是在秦夜天的计划里,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取库罗再取北狄,他不需要以边疆百姓的牺牲来换取大盛的奋起反抗,与文武百官的鼎力支持。
他不需要。
他自己,便可以。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就是秦夜天的做事规则。
莫名的,元嘉突然觉得秦夜天似乎也没那么差,格局在,能力也在,斐文彦的目的虽与秦夜天殊途同归,但这个殊途差距就大了去了,一来他的计划不易实行且风险极多,二来需要大量的平民百姓才会让大盛改变态度与库罗北狄为敌,中间不可控的因素太多,稍有不慎,便会给大盛带来灭顶之灾。
秦夜天就不一样了,以和亲之名麻痹库罗国王,而后趁其不备屯兵库罗,最后再整合兵力征讨北狄,每一步,每一个时间都掐得极其好,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一丝儿错。
虽然也有风险,但风险都在他控制之中,比斐文彦的不靠谱行动靠谱了不知多少倍。
而最让她觉得安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在秦夜天的计划里,没有成大事不拘小节。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融入不了这个时代,她无法像这个时代的上位者一样,高高在上俯视着底层人,斐文彦的那句成大事不拘小节的话,总让她生出一种她就是被牺牲的小节的错觉。
连数万边疆百姓都能牺牲,更何况她这个没什么用处的和亲公主?
逃婚逃婚,只有人死了,才能彻底逃掉婚。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从不用自己
的性命去赌别人的良心。
“多谢郎君好意。”
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秦夜天与斐文彦,元嘉便准备送客了,“只是兹事体大,非一时所能决断,郎君容我考虑一番。
大概是怕把她催得太紧会弄巧成拙,斐文彦便识趣儿道:“既如此,我静候公主佳音。”
元嘉笑着送走斐文彦。
斐文彦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元嘉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人要对比才能看出长短,与斐文彦的空有热血却不计代价与后果相比,秦夜天简直是运筹帷幄令人绝对放心,不会说出成大事不拘小节的话,也做不出故意牺牲边疆百姓的事情,往那一站就是定海神针,稳妥得让人挑不出一丝儿错——当然,他要在感情上也这么稳就好了。
时不时发疯的性子着实叫人招架不住。
果然老天总是公平的,在给一个人异于常人的能力时,总要拿走一些其他动作做交换。
比如人品。
元嘉再叹。
“公主何故叹息?”
不知道是不是她琢磨秦夜天琢磨得有些入神,她竟听到秦夜天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瞧了一眼,身着浅金色圆领袍的秦夜天赫然站在她面前。
元嘉:“!”
咸鱼受惊。
元嘉瞬间不走神了,甚至还能来个万米长跑——怕秦夜天听到她刚才与斐文彦的对话抽刀直接剁了她。
“呃,侯爷何时过来的?”
想了想,元嘉决定还是在挣扎一下。
万一呢,万一秦夜天来得晚什么都没听到呢?
秦夜天微抬眉,目光落在元嘉身后茶盏上,“这便是公主的待客之道?连水都不给本侯准备一杯?”
“倒倒倒,侯爷别急。”
元嘉抓起茶壶去倒水,倒水的空档又忍不住试探问道:“刚才的话......”
“刚才的话本侯全听到了。”
秦夜天左手闲闲转着右手尾指上的墨玉扳指,挑眉打断她的话。
元嘉:“......”
好的,这下不用挣扎了,跟斐文彦商量如何逃跑的话被秦夜天听得一清二楚,她还挣扎个什么?
撒娇卖痴让秦夜天饶过她?
得了吧,别看秦夜天一口一个喜欢她,如果真的触及到秦夜天的利益时,秦夜天下手比谁都快。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别用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良心与喜欢。
元嘉彻底躺平,连水都没再倒的躺平,放下茶盏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坐下的那一瞬间她不忘从案几上拿了几块点心,一边荡秋千一边吃点心,身体力行诠释了什么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的秦夜天不仅没有拔刀,甚至连生气都没有生气,见她不再倒水,便自己拿过她的茶盏斟了一杯茶,“想法不错,只是欠缺火候。”
元嘉:“?”
这剧情不对吧?
她跟斐文彦都商量着逃婚了,秦夜天还能一脸平静讨论他们的讨论路线?
元嘉看不懂,但元嘉大受震撼。
更让她震撼的在后面——
“本侯若是斐文彦,便重金买上一些北狄之物,让亲卫扮成北狄士兵,以北狄之名将公主劫走。”
秦夜天闲闲饮着茶,笑眯眯分析着,“如此一来,库罗便会与北狄决裂,彻底倒向大盛,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大盛可借些兵器战马送与库罗,让库罗国王报夺妻之仇。”
“待库罗与北狄两败俱伤,大盛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也。”
元嘉:“?”
“若库罗国王畏惧北狄不敢报仇,此事倒也不难,和亲公主是大盛之公主,一朝被北狄劫走,于大盛而言亦是奇耻大辱,可修书库罗国王,借道库罗以出兵北狄。”
“待库罗国王大开城门之际,便号令三军一举拿下库罗。”
秦夜天挑眉看着元嘉,声音缓缓,“此乃假道灭虢之计也。”
元嘉:“?”
元嘉:“......”
她有些明白秦夜天为什么不追究她与斐文彦商量着想逃跑的事情了——借斐文彦之手来实现自己驱虎吞狼或者假道灭虢的计划。
还别说,他的计划比斐文彦漏洞百出的计划靠谱多了,在阴谋阳谋的事情上,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而且他的反应极快,斐文彦刚刚说完自己的计划,他便能举一反三想出更稳妥的法子。
这样的一个人,倒也值得天子倚重。
所谓一手遮天,倒也并非天子昏庸,而是他——值得。
是的,他值得天子将千里江山托付,也值得出任和亲使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值得青史留名,被后人誉为不世之材。
只是这般惊才绝艳的将才,偏偏人品低劣不择手段,如何不叫人扼腕叹息?
他的道德水平但凡在平均值上,都会有人为他写书立传,让他流传千古,为后人所传颂,只可惜,他没有。
不仅没有,还以一己之力拉低了世人道德水平平均值,堪称能力震古烁今,人品也震古烁今。
一言蔽之,优点和缺点都同样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元嘉恨不得把他三观重塑,但想想此人的疯批程度,这种念头也只能是想想,看了又看拿着自己茶盏喝茶的狗男人,一唱三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果然是侯爷,远比斐郎君深思熟虑,只是不知侯爷何时请斐郎君入瓮?又需要我为侯爷做些什么?”
她虽然是条闲事不问,能苟一天是一天的咸鱼,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她不介意帮秦夜天一把。
尤其是在见识过斐文彦的计划后,她深感秦夜天靠谱到不能再靠谱,顺水推舟帮这种靠谱人,她不亏。
秦夜天饮茶动作微顿,似乎对她的话有些意外,“公主果然是公主,竟还有心思想这件事?”
元嘉:“?”
就很迷惑。
她不想这件事应该想什么事?
对于秦夜天来讲,把库罗与北狄纳入大盛版图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公主难道没有其他话要对本侯讲?”
秦夜天突然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元嘉面前,元嘉坐在秋千上,比他低出不少,他便微俯身,手指捏着元嘉下巴挑起元嘉的脸,“公主怪本侯约束太多,不给公主自由,本侯便撤了公主身边的人,还公主自由。”
“公主所谓的自由,便是与他人商讨逃婚?”
元嘉:“......”
爹的,怎么又扯上这件事了?
她还以为这事翻篇了。
下巴被抬着,元嘉没法继续往嘴里塞点心,只是嘴里的点心尚未吃完,她的声音不免有些含糊,“我也没想逃婚啊,只是看斐文彦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套套他的话。”
怕秦夜天继续追究她与斐文彦商议逃婚的事情,她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一套,不就为你套出许多情报来,让你有更多选择可以选。”
“要我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啧,本侯感谢公主?”
秦夜天不置可否。
“你要是好面子不感谢也就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你要是再追究这件事就没意思了。”
元嘉的求生欲十足。
秦夜天眉头微动,没接话。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元嘉嘴里含着点心,脸颊便有些鼓鼓的,尤其在被他掐着下巴时,更显出脸颊两侧的鼓,再配上她无理也能被她说出三分理的小骄矜,让人想生气都难。
目光再往下,是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不住的如玉臂膀,酥/胸藏在银红色抹胸里,鎏金项链的宝石流苏恰好缀在引人遐想的位置上。
莫名的,秦夜天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
他便松了手,从案几上拿过他未喝完的水,“公主巧舌如簧,本侯甘拜下风。”
茶水尚未送到嘴边,她已抬手把茶盏抢走,“这不叫巧舌如簧,这叫叙述事实。”
大概是他的态度让她有了安全感,她喝完水,仍不忘把茶盏还给他,“再给我倒一杯,我有些渴。”
錾金莲花纹的茶盏上,留着一个浅浅的红,恰好覆在他刚才喝茶的位置上。
看着那么残红,秦夜天眼皮跳了跳。
面前的人素来不是细心的性子,见他没接茶盏,手肘撞了他一下又催促道:“快点,我渴了。”
神使鬼差般,他便接下茶盏,手指转了一下茶盏,将上面的残红拭去,又倒一杯水,漫不经心递到她嘴边,懒懒瞧着她的脸。
在这种事情上她向来迟钝,又或者说,她这人没有心,周围一切她从来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若无其事的目光?
她只是就着他的手喝了水,唇瓣无意识扫过他指腹,她对自己无意间做的事情的毫无心理负担,喝完水抬起头,艳红的唇泛着水光,亮晶晶的眼睛阳光灿烂,明明是该与人温存缠绵的脸,偏说出的话让人哭笑不得:“看在我替侯爷打听出这么多消息的份上,侯爷就不要再计较我与斐文彦商量逃婚的事情了嘛。”
“毕竟我都是为了侯爷。”
秦夜天手指捏了下茶盏。
他再一次意识到,他的喉咙有些干。
作为一个自幼在青楼里长大的人,他无比清楚自己的变化。
血气方刚又未经人事的年龄,本就经不得任何诱/惑。
尤其是无意识的诱/惑。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片刻后,他懒抬眉,放下茶盏,捉着她的脸,义无反顾吻下去。
温热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元嘉有一瞬迷惑。
狗中泰迪,人中秦夜天,禽兽人设永远不崩——好好的说着政事,怎么说亲就亲上了?
虽说有些意外,但看看近在咫尺的好看的脸,她到底没有推开。
毕竟早就做好了与秦夜天来一段邂逅的心理准备,亲就亲了,没什么大不了,没甚么可矫情。
只是这个吻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坐在秋千上的身体摇摇晃晃,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会跌到地上。
身体摇摇欲坠时,一只手覆在她腰间,托住了她摇晃身体,而另一只手,却落在她脖颈,略带薄茧的手掐着她的脖子阻止她想要逃的动作。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吻,一个带着明显欲/望的吻,她如一叶扁舟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仿佛随时被巨浪所吞噬。
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但男人的技术真的很好,每每她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时,总有那么一缕新鲜空气让她苟延喘息。
她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糟糕,而该死的秦夜天似乎比她的情况还要糟糕,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欲/望在膨胀。
就羞耻,又尴尬。
但是想想这个时代的狂放彪悍作风,想想没有女德女容裹脚布和贞/洁牌坊的的约束,她觉得羞耻尴尬的人不应该是她,于是她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试图用他刚才的动作去回应他。
该死的狗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
她疑惑睁开眼,入目的是秦夜天幽深凤目。
元嘉:“?”
大兄弟你不靠谱啊。
谈政事就谈政事,谈恋爱就谈恋爱,这一会儿政事一会儿恋爱一会儿又措不及防抽身的行为很容易遭天谴的好嘛?
大概是她脸上的不满太明显,秦夜天眉梢轻抬,笑了一下,看了眼她鲜红的唇,他便从身上抽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自己唇上被染上的唇脂,“公主的侍女虽行事荒诞,但有一件事她说对了。”
元嘉:“......”
都这个气氛了,还有心思谈她的侍女,让人很难不怀疑秦夜天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