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胸腔里的心脏戛然而止。
——等等。
这是在哪儿呢?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她的身上全都是血?
有的人沾了酒,初时不显如何。只一旦放松下来,或是意志有所松动,迟来的醉意便会很猛烈地冲过来,夺走她的身体与头脑。
姜意眠正是这样。
她眨了眨眼,枪落在地上。视线在小而暗的屋子里来回游弋,不由生出一瞬的茫然。
“好了,好了,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恍惚间,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地,她似乎听到一道无比温柔又遥远的声音,一双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睡吧,眠眠。”
他对她说,怜惜的亲吻像雪一样落在额头。
蛋糕呢?她问。
“眠眠想吃蛋糕了是吗?”
他笑着说,回去就给她做。
“睡吧。” 他又一次说:“眠眠醉了,也很累了。”
没错,她想。
她头很痛,她真的好疲惫了。
于是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短暂地忘记一切,逃开一切,如初生婴儿般无知无觉、没有烦恼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有一日,那双只会在杀戮血腥里寻找快意的手也做起了蛋糕。可惜了,魔鬼是不被驯服的,笼子里的漂亮小雀也是不肯堕落的。
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去死,你问是谁。
魔鬼说:我来。
——我,阿咚,当代疼痛青春文学的传人!
正文好像没有想象的虐,算了。
反正季狗死了就行。感谢在2021-07-05 22:55:22~2021-07-06 22:5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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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笼中的鹦鹉(9)
任务与任务之间存在二十四小时缓冲期,可以无视言语限制,暂时恢复失去的五感。
姜意眠发现这一点时,已经一觉睡去整整十八个小时。
就很惋惜。
床铺一边连着壁,老火车咣次咣次沿着铁路前行,车厢便沦为一位老妇人篮里放着的红苹果,左右不规律地摇晃、抖动。四四方方的窗口,月光时有时无,流淌进来的颜色竟轻微的泛蓝。
似泡在海里。姜意眠还没睁眼时,朦朦胧胧以为自己不幸被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戴住了。长长的、软又滑腻的触角蜿蜒绕过她的脖颈、腰肢、大腿与腕骨,松松缠着。
一股稍含腥气的香味,叫人想起一朵淋了血的百合花,合着花瓣,将她一整个拢在了身体里。
她被困住了,捆住了,粘住了,怎样说都好,总之难以动弹。
吸进来的每一口气皆是浓腻的花香,怪物分泌出来的毒液,黏黏腻腻流入她的肺腑。
“松开……”
她挣扎着掀开眼皮,一看,一张比花更颓艳的面庞近在脸边。
原来不是什么大章鱼,而是戚余臣。
唔。
他低着头,背部弯曲,双腿也弯曲,分明以一种怎么看都不可能舒坦的姿势,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抱着腰。一条腿心甘情愿地给她压着,另一条半支起来,脚跟厮磨她的脚腕。
……就睡相而言,可以说和章鱼不分上下哦。
这位大朋友原来的睡相有这么糟糕吗?
姜意眠试着挣开。
“眠眠难受吗?”
似乎被她吵着了,戚余臣轻轻哑哑的嗯了一声,醒了过来。
“有点。”
久违的言语自由!
某玩家生出兴致,一下说了许多话。
“这张床是不是有点……挤?”
“我们在回上海的路上?”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声音细软,磕磕绊绊地,咬字混淆,简直退化到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刚想摁太阳穴提神。
有人却快她一步地坐起来,将指肚覆上去,力道轻柔地压着那个穴位,徐徐揉开。
“你喝了很多酒,烧得厉害,所以才会头疼。”
戚余臣偏低的语调里含着一丝不难分辨的责备,眼里亦是。
姜意眠半靠在他腿上:“我不想的。”
对方好似一个新上任的温柔老师,规劝心爱的学生。好声好气,连犯了错都不舍得说上一句重话。可惜再温柔的老师,也不会接受一个看起来漏洞百出的理由。
“要是真的不想,你就不应该把自己弄醉。”
他说。
“那也是为了任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有点儿理直气壮了,态度有点坏。
一定是宿醉后的影响,心头萦绕着难言的烦躁。
车厢里静下刹那。
不过人与人的相处拥有一种固定的模式。
姜意眠跟季子白窝在一起,永远摆脱不了‘杀人犯与追查他的被绑架者’这层关系。他们注定争锋相对,谁都不准率先低头认输。可论起姜意眠跟戚余臣的过往,她曾经只是一只小猫咪呀。
自由自在、受尽溺爱的宝贝小猫咪。
被一点点宠得任性又娇气。
因此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争执,无不是以戚余臣的率先低头作为终结。
一如眼下,他无奈地垂下眼眸,很快败下阵来。
“知道了,眠眠有自己的想法,是我太过担心了。”
“我……看不到你的时候,总是梦见你处在危险中,会有人……欺负你。”
说着这样的话,一刹那,他的脸白得像雪。
仿佛光是提起那件事,稍微想一想,便立刻浑身血液倒流,感到窒息。
“我很害怕,眠眠。”
良久,他长发散乱,眼里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轻声问:“连做梦都在害怕,所以忍不住地担心,这样会让你觉得烦吗?”
“……”
姜意眠毫不怀疑,但凡她多说一句,他就会完全崩坏掉。
他的一切俱是维系在她身上的。
还有,小猫的死确实给他造成了毁灭性的伤痛,至今不可磨灭。
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以上两点,她便说不出伤人的话。
“我饿了。”
挑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戚余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下床,差人去取食物。
鸡茸鲍鱼汤、炸虾、羊排骨烧鸡火腿、柠檬汁……火车餐点出人意料的丰富,贪吃的玩家心情顿好,亮着眼儿,坐在窗边一样一样地尝。
戚余臣自己不动筷,光看着她,一直在给她剥虾。
咀嚼的过程中,口腔内壁、舌根都在刺痛。有的地方是被咬破了皮,有的磨出了血,生出小小燎泡。当它们一齐发作起来,寓意着前夕的疯狂,姜意眠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给她留下这些伤痕的人已经不在了。
季子白死了。
说起来真怪,原来肆意屠杀过那么多人的他,也不过是凡胎俗子,被枪打了,也会死。
比起酒精上头所促成的迟钝、冒进,她朝季子白开枪后的细枝末节,——不住震颤的枪管,他的热血兜着脸泼过来,那两颗光芒渐灭的漆黑眼珠……好像延迟到这会儿才真正降临,无比鲜活。
“季子白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她问。
“我到的时候,屋子烧着,他……好像被心腹带走了。”
啊,有这一出。
“厨房……”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会蹦出这个词:“厨房也烧了?”
戚余臣嗯了一声,递过来一只剥干净的虾,表情担忧:“眠眠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
意眠摇头否认,记忆隐隐缺掉一块角。
既然会被轻易地忘掉,可能也没有多重要吧。她想。
接着问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方一一道来。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秦衍之。反之,以站队为借口,上门拜访季子白,恰是秦衍之给他下达的指令,目的是确定她的下落。
假扮戏班子的事,亦是借了秦衍之的卧底,又托二少爷牵制住季子白,冒险给她传话。
至于最关键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现,他的说法是,他并不会用枪。
这回秦衍之下了死命令要除掉季子白,对其他养子而言,无疑是为自己抢夺继承权、增加砝码的好机会。他们几个尚且抢得你死我活,折去不少人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来者插一脚功劳?
是以戚余臣不好掐尖冒头,只得假意跟二少爷结盟,暗暗跟在大部队后头,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冒了火光,才破釜沉舟地闯了进去。
意眠:“有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吗?”
“没有的。”
严婆婆……
“有个婆婆姓严,附近的人家都认得她,要是能找到她……”
戚余臣相当自然地接过话语:“不用担心,会好好安顿她的。”
“谢谢。”
往事搞一段落。
问起戚余臣,他是怎么知道副本任务的,知道多少,对游戏又了解多少。还以为他绝对会知无不言,不料他只是歉意而失落地笑着,回答时候未到,不能向她透露太多……
看起来另有苦衷的样子。
她想了想:“我的下一个目标人物好像不是你。”
否则这会儿系统该检测到人物,公布特定的话语了。
“我知道的。”他好脾气地笑着:“先是那个人,接着父亲,最后才是我。”
这话说的……好似在谈论她心里的排位,他被放在末尾一样。
语气并不哀怨,反而有‘无论被排到多后面都没关系,只要能有一个名字就好满足’的豁然。
姜意眠:。
突然迷之生出一种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下个任务——” 还是我自己来吧。
想这么说的,可猝不及防地,戚余臣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他准备与三少爷合作,杀了秦衍之,临死前逼出她需要的台词以及三少爷想要的账本,而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必须要杀人吗?”
她有点难以想象,温和无害如戚余臣在这个副本里也要沾染人命。
任务要求里并没有这一项不是吗?
“他不会放你走的。”
许是脸上沾了东西,戚余臣一边说,一边倾身过来抹。
火车驶入无光的地段,黑暗中,他的身形恍惚地跟某个人交错了,意眠下意识往后仰。
过两秒,光来了,细碎落在他的长发上,又将迥然不同的两人分得清清楚楚。
望见他无力下沉的唇角,她犹豫一刻,终是坐了回去,让他擦去下巴处一点不知打哪儿来的白沫。
“在你来之前,用着你现在身份的人,是你,也不是你。”
戚余臣解释说,副本里所有‘她’都近似为姜意眠的复制品,刻意放大了她性格中的某一部分。
对于这种存在,他们之中有的人会产生爱屋及乌的念头;有的人清楚真假的区别,或沉溺,或远离,终究抱着几分喜爱。而像季某人那样对复制品态度恶劣,自己不要、又不许别人得到,稍有不顺心就干脆毁掉的人,反而是少数中的少数。
秦衍之属于第一类,除非死,不然绝不放手她。
“可是你……不是跟二少爷合作?”
“他太外放,只适合对付那个人,心里的想法恐怕瞒不过父亲。”
“三少爷相信你吗?账本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肯定你不会占为己有?”
“我对他说,我只想要你。”
她一个接一个挑出漏洞,被他一个接一个耐心地填补完整。
留学归来的八少爷,在替父亲找寻小太太时,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为此,他选择冒险与三少爷合作,争取到父亲的信任,一人得权,一人得爱,各自达成所愿,还互不干扰。
戚余臣的布局、人设几乎称得上无可挑剔。
因为一心沉迷艺术,常年受着外国自由奔放的氛围影响,他理该轻视权势,追求真爱;因为只会画画,只会做蛋糕,外表美得不像个男人,故而他远比其他任一养子来的可信。
他在扮猪吃老虎。
他看似非常轻松地想出了这些对策。
没错,差点忘了。
戚余臣从来没有笨过,他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领悟力向来强得令人发指……
——「小心戚余臣。」
恶魔死前的告诫化作魔咒,不知不觉在内心深处种下怀疑的种子,姜意眠不禁失了神。
“门外是不是有人?”
一声拉回心神,她余光扫去:“一个偏胖的男性,下巴有点奇怪。”
“那就是三少爷。”
“他小时候下巴脱臼,父亲过了三个月才请医生,让他长记性。”
戚余臣蹙起眉稍,小力将她拉到腿上。
旋即侧头伏进她凹陷的颈窝,吻了她一下。
柔柔淡淡的吻好似初春落下的樱花,浅触则止,从脖颈延到唇下。
“他走了吗?”
他嘶哑地问。
“没有。”
那人咬着烟头,双脚分开,胖雕塑一样站着,窥探的目光不住往里飘。
“站在那个位置,他应该能看到我们没有真的接吻……”
他又皱了几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