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自然就是周窈。
周窈在薛家军里挑了个身高与自己相当,颜值最高的士兵当她的替身。
她招手让人过来,玄鹤挑挑手,手下拽下套在士兵头上的黑布。
她左右端详一番,摇摇头:“一般般,怎么,孔家已经没落到如今地步了?”
周窈压低声音:“不满意?”
倏然,玄鹤起身拔剑,噌的一声,剑风势如破竹,剑尖直指周窈的面具。
周窈呼吸一窒:我暴露了?
她身后的薛家军纷纷警惕,手握剑柄,一触即发。
谁知,玄鹤唇角一勾,轻笑道:“不如,孔公子把自己也卖给我吧,我出一百两,如何?”
周窈寻思一百两挤得什么事,半根红丝带都买不到。
她嗤笑一声,表示不屑:“做梦。”
玄鹤耸耸肩,作出一个可惜的表情:“孔公子看不清局势,真真可惜。”
周窈剜了那玄鹤一眼:“什么局势?”
“孔家如今朝不保夕,孔公子也洁身自好不了多久。头顶两只凤,跟定另一个,不比现在的好?”
两只凤?
周窈想起刚穿越的时候,小胳膊经常跟她说文王东文王西,她还没在意过这个妹妹,连见都没见过。
难不成文王也有鬼?
但这和孔群阳有什么关系?
周窈趁机打量这位玄鹤,此人身材偏瘦,双手有茧,方才拔剑的动作迅速且利落,显然是个练家子。
周窈放低声音道:“别废话,钱货两讫。”
“既如此,公子可别后悔。”玄鹤收剑,从怀里拿出一枚铜牌,“今年皇宫民间选秀,公子的名,我已经报上了。”
空气一阵寂静。
周窈:???
什么玩意儿?
身后的士兵们心照不宣地清嗓子,眼观鼻鼻观心。
原来孔群阳费尽心机,是要给自己博个入宫的机会,用身子为孔家最后一搏。
但孔家与秦太保有亲,暗箱操作不就行了,找什么黑市?
“那位大人说,公子的姿色不够,是我为公子多说了几句话,那位大人才松口的。”
搞了半天是颜值不够,后门来凑。
这样一来,那位“大人”便不是秦太保。
周窈谨慎得抬眸,那玄鹤抱臂,手指哒哒敲动小臂,端的一副闲情:“孔家败得太快,这个高小姐顶多算个姘头……”
周窈心道不妙,她手轻轻握住腰间的匕首,警惕道:“你还想要什么。”
玄鹤幽幽回说:“孔公子的人,小的也要带回去交差!”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刷刷刷亮出宝剑,周窈手掌轻起重落,掀翻桌子,旋身抽出匕首,挥臂铿锵挡下玄鹤的一击。
玄鹤显然很诧异:“你不是孔群阳?”
对方突然动手,周窈也没必要装了:“活捉她们!”
玄鹤大喊:“撤!”
若论单打独斗,诸位士兵确实不是黑市高手的对手,但奈何周窈几个凌波微步,穿梭在黑衣人之中,手起剑落间,伤的伤瘸的瘸。
她一手划碎窗帘的细绳,竹帘刷刷坠下,砸翻香炉,滚烫的香灰倾落一地。
情急之下,玄鹤用剑劈开竹帘要冲出去,周窈一匕首投向她的衣角。
刺啦一声,对方如弃尾的老鼠,当即扯下衣袂一角窜出窗去。
不能让她跑了!
周窈当即轻功翻上屋顶追出去。
哒哒哒。
炫彩琉璃瓦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穷追不舍。
玄鹤扭头向后飞跃,抖腕甩出一串暗器。
周窈起跳,空中旋转闪躲,心里开了一瞬小差:我好牛,不参加奥运会可惜了。
手腕旋转匕首弹开一道暗器,那暗器反向射出去,直擦伤玄鹤的肩膀,汩汩鲜血登时流出。
她咬咬牙,倏然又投下一枚烟.雾.弹。
周窈赶紧捏住鼻子捂住眼睛。
待烟雾散去,人也不见了。
一定是躲在哪了。
周窈心有不甘,她蹲下来,凝神,隐约嗅得一丝血腥。
往东边去了!
不得不说,原主的轻功真乃一绝,一定苦练多年。
周窈边上蹿下跳跑酷,边追着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往东去。
夜幕四合,星垂四野。
越远离市中心,周边越发安静。
周窈顺着血腥味来到梵城边角的简陋民居,停在一草屋顶上。
就是这儿。
旁边的屋子蓦地传出吵闹声,情急之下,周窈闪身没入一间柴房:这是!
柴房里灰尘四起,把月光分割开来,洒在各处。几个蓬头垢面的人被绑住四肢靠在杂草丛中,各个意识不清,双目无神。
外头的骚乱骤然变大,周窈慌神毕,扯下面具,用外衣裹住藏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她随手抹了一把灰扑到脸和脖子上,把中衣衣角扯得稀烂,躺到一边装死。
“我们被发现了,她们暂时应该找不到这里,我们快趁夜把奴隶都带走。”
房门被踹开,一群看似朴素的平民鱼贯而入。
巴掌声此起彼伏,周围的男子女子们被扇醒。
“快走!”
走不动的就用鞭子抽,一群人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被扔进一辆小马车。
情急之下,他们没空清点人数,周窈顺势混入。
“走。”是玄鹤的声音,血腥味变重了。
马车吱呀一声,开始晃晃荡荡。
车内人挤人,周窈快要无法呼吸。她扒拉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陌生人的脸,悄悄打起马车的窗帘。
“我们被谁发现了?”
玄鹤说不知:“对方来头一定不小。”
“那这些奴隶怎么办?”
“先洗洗干净尽快出手。”
“传闻陛下如今不在宫中,恐怕对后宫失了兴致。这些人都是按照一个模子选出来的,估计不得用了……”
“嘘!”
周窈忙把脸别进一个奴隶腥臭的发丝里。
车帘被掀开。
玄鹤如狼的眼神谨慎地扫了一圈,继道:“我怕有人跟踪我们,从现在开始,说话要小心。”
车帘又被放下。
周窈输出一口长气,感觉自己像个深入虎穴的007。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箭雨之声,马车外传来阵阵哀嚎,有人中箭倒下。
马车越跑越远,车内又挤又颠,周窈屁股都快散架了。
她谨慎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想说不定能就此进入黑市的老窝。
但回想一下又觉得离谱: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只身莽进犯罪窝点,真是一时冲动害死人。
月黑风高,马车连夜往东逃窜。
许是这些犯罪分子死的死伤的伤,玄鹤也重伤在身,马车逐渐有些飘移。
咕噜噜,经过一连串的颠簸,周窈身心俱疲,认真考虑要不要在车上先睡一觉。
窗外阴风呼啸而过,周窈眼皮子越来越沉。
她换了个姿势,脸贴着马车壁,打了个哈欠。
管他呢,先睡吧。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驾马人长“吁——”一声,马车急急停下。
车帘再一次被掀开,玄鹤和另一个腿上流血的黑衣人拽着奴隶们纷纷下车。
到站了?
周窈迷迷糊糊醒过来,确认自己脸依然很脏,提起精神闷头跟上,紧贴着前一个人。
“嗯?”
黑衣人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恶狠狠瞪着她,左看右看,挠挠脸,又狐疑地放了她。
远方是一片树林,延伸出一片灌木丛,连接着一处破旧的驿站,驿站老板热情接待,笑容满面。
这年头,买卖人口的事屡见不鲜,老板都麻木了,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窈瞥了老板身边的杂役一眼,那人先是震惊,又不经意地朝她眨眨眼。
确认是自己之前安排的人手,周窈放下心来。
奴隶们被拽进一个小小的仓库,仓库四周高墙如狱,只有一扇略高的窗户。
塞好人,黑衣人“碰”的一声掼上门:“老板,我们的商队遭遇打劫,需要雇一个车夫。”
“好嘞好嘞。”
“多少银两?”
谈话声渐行渐远,周窈盘腿坐下来,心弦绷着,习惯性得往腰边一探,摸了个空。
忘了,她今天压根没带莲子数珠。
还好没带,不然弄丢了怎么办。
让她好好想想之前人贩子的对话。
和着这整个黑市,与原主也脱不开关系。
她按照他们的说法,东拼四凑,大概了解了一点黑市的构成。
整个组织背后的人有两种可能,一是朝廷中人,二是周窈她自己。
但原主虽然荒淫无道,身为皇帝,动动手指头全国的男人都归她,所以没有自己经营黑市的理由。
若是朝廷中人,这人一则掌握了周窈不在宫中的消息,所以基本可以把中立派所有的官员排除,无非就是三大巨头与他们手下最信任的高位者。
再者,这人经常给周窈献美男。其次,因为孔群阳要通过黑市拜托玄鹤给他走后门,所以排除秦太保的可能。当然秦太保肯定知道黑市的事,也难辞其咎。
剩下只有林相国极其党人和燕太傅极其党人。
周窈紧皱眉头,觉得这范围好像缩了,又好像没缩。
哦对,还有一个未曾蒙面的文王,之前听小胳膊说,文王和原主关系很好。
以前没在意过,此时陡然听玄鹤说到二凤,周窈面露疑色:周迢在朝中又担任什么角色呢?
咔嚓。
头顶突然传来开窗户的声音。
一抹檀香冲入周窈的鼻腔,与周身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
周窈抬起头,一阵恍惚,心尖狠狠颤了一下。
如练月色打进来,洒下一片霜雪般的清辉。
那人翻窗入仓库,一身的泥水,唯有眼神清澈。
他倾身用袖子擦擦她狼狈的脸,抓住她的胳膊:“走。”
第30章
周窈懵了。
静凡大师竟不顾危险, 只身来救她。
他不应该已经回慈悲寺了么。
“大师你怎么在这?”
周窈任凭他把她扶起来,几乎忘了自己为啥要只身犯险。
他拿出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麻绳,把周窈的腰捆住, 把绳头往外一丢。
外面埋伏的士兵从窗户探进头, 朝二人挥手表示收到, 用力把周窈一点一点拉上窗户。
周窈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 被人哼哧哼哧拽上去,翻过这个她轻功一跃就逃走的“高墙”, 一脸茫然。
但她心里啵啵啵地开出一簇簇小花是怎么回事?
她藏不住念头,不自觉转头趴着窗槛看仓库, 眼梢、眉梢、嘴角, 能多上扬就有多上扬, 旁边士兵都没眼看。
“阿弥陀佛。”静凡大师似是有愧只能救她一人,朝屋内睡着的奴隶们双手合十行礼。
周窈忙向他伸手:“大师。”
大师搭上来, 他的手凉凉的, 还因为翻窗沾有一层灰。骨骼清秀,握在手里很贴合,仿佛生来和她的手就是一对。
周窈脸一僵: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把大师拽上来, 她赶紧放手, 默默心里忏悔了好几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姐, 这些人,我们事后再救,得先跟着人找到据点。”那个士兵道,“您伤到哪了?”
“我没受伤。”
周窈一愣。
士兵和静凡也一愣。
静凡大师不解:“施主没有受伤,为何被抓住了?”
他雪白的面纱沾满灰尘,被一根枯树枝勾住掀起, 黏在斗笠的上方。
周窈抬手,轻轻捻开那片树叶。
白纱落下,盖住他俊美清华的、微微红润的脸。
“我追玄鹤到她们的据点,情急之下假装是个奴隶,想跟着她们。”
士兵露出“啊”的表情,涩涩看了眼静凡大师:“大师关心您,以为您受了伤不能自救……”
“阿弥陀佛!”静凡剪断了她的话,“施主平安就好。”
大师这么关心我?
周窈咬住下唇,心头倏然跳得厉害。
一个诡异的念头从她的心头飘过。
下一刻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静凡大师是出家人,救她只是师徒之情,她又想到哪里去了!
周窈你今天竟然一而再地觊觎大师,你下作!你猥琐!你色胆包天!
把自己骂了一通彻底清醒,周窈赶紧承接来自老师的好意:“谢谢大师救我,这样也好,我们的人已假扮成车夫,马上会与她们同行,我跟在后面就成。”
她拍拍士兵的肩:“我要离开梵城一阵子,你送静凡大师回去。”
谁知静凡大师突然倔强:“阿弥陀佛,路途遥远,贫僧是个比丘,不会引人怀疑,贫僧与施主一同前去吧。”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好像没这个必要。
周窈不放心:“大师还是回慈悲寺比较安全。”
前门陡然传来关门声,三人忙闭嘴跑开,闪入仓库外的灌木丛中。
灌木矮,三人猫腰蹲着,周窈微微一别头,闻到大师身上轻且悠远的檀香,悬着的心一下子坠入胸膛。
静凡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垂头道:
“贫僧不会拖施主后腿,若发生万一也好照应。今日施主只身入敌营,若真的被抓,谁来救施主?”
他压出了气泡音,却字字铿锵,且有理有据。
“但路上危险重重,我身边的薛家军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恐怕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