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律所——未溪灯
时间:2021-09-28 09:24:44

  “他给洋人打官司?”
  “洋人的官司有什么好打的,这些人都不归我朝的衙门管,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一件官司。”窦近台解释道:“这位黄讼师,名叫黄景生,通洋人的洋话,也通洋人的规矩,但凡洋人与本地人起了争执,都是他出面摆平,虽有些本事,但属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秦山芙哦了一声,“那他此次会出来替沈府说话么?”
  窦近台想了想,“这个不好说。”
  秦山芙心想,既是能替洋人办事的,怕也不是什么徒有虚名的草包,如果真遇上,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正思虑间,忽然有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进来时甚至连脚都来不及抬,生生被门槛绊倒在地。窦近台诧异地望去,小厮顾不上站起来,干脆直接跪在地上慌忙禀告:“大人,靖成侯府派了人来,说、说京兆尹康大人唤了宁平侯府和靖成侯府,马上就要升堂了!”
  马上升堂?!
  秦山芙和窦近台都大吃一惊,“怎的这么突然?”
  “小的也不知,看样子靖成侯也没料到。又听人说,范缙公子是从死牢里头提出来的……”
  窦近台脸色一变,“靖成侯人在哪?”
  “就在门外头的车里,时间紧迫,来不及下车登门了,唤了小的赶紧先请秦姑娘走一趟。——秦姑娘,快速速一并前去吧!”
  听得此言,秦山芙哪还有二话,忙应下来就跟着出去。然而行至门口,窦近台忽然喊住她:“秦姑娘且慢。”
  秦山芙停下回望他,窦近台一时有些难言。
  “此案非同小可,虽然殿下与我一直在协助,可到底是暗地里的动作,不好堂而皇之针对曹家。此番升堂,晋王殿下和我皆无法前往,恐怕得姑娘你一个人——”
  “放心吧,窦大人。”
  秦山芙以为他要交代什么,没想到是担心她一个人搞不定,于是对他笑了笑,“此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进了京兆尹府,康大人拍下了惊堂木,那便是我的场子了,殿下和窦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见她一副从容自信的模样,窦近台踏实了许多,只叹道:“秦姑娘办事,晋王殿下与我最是信任不过的。那便祝姑娘此番旗开得胜,我们等姑娘的好消息。”
 
 
第51章 谁还不比谁委屈
  秦山芙对窦近台点点头, 再也不敢耽搁,便跟着小厮出了门去。
  事态紧急,本该是坐下来好好交代的事, 眼下也来不及了。好在这几日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准备得充分,往门口走的这一路她也没闲着, 一边走一边跟小厮交代着要如何安顿证人和证物的事情。
  这身旁的小厮是个伶俐的, 她说一应一, 竟能记得一字不差。出门之后,门口正停了一辆车,秦山芙刚要上车, 又想起什么对他交代:“对了,可否劳烦你替我去找一下韩昼韩公子,嗯……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他今日升堂便好。”
  小厮没想到她没头没脑交代了这么件跟案子无关的琐事,怔楞一瞬,接着连忙应下。
  秦山芙道了声谢,这才心里真正踏实下来。他上回的埋怨她还记着,这回她可没忘了他。
  安顿好诸多事宜,秦山芙提裙上车, 掀帘一看才发现里头正坐着焦急万分的靖成侯夫妇。
  其实靖成侯倒还稳得住,只是靖成侯夫人却急哭了眼, 一见秦山芙,像抓到救命稻草似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连声叹气, 垂泪不止:“秦姑娘,你可来了,哎!今日原本好好的, 谁想忽然官府来了人,说、说……”
  靖成侯夫人说不清话,秦山芙拍拍她的手安慰:“夫人莫急,这案子我先前也给您和侯爷交过底,有的一辩,咱们去公堂上一件一件跟沈家掰扯。”
  靖成侯蹙着眉,眼底压抑着忧虑之色。
  这女讼师前两天刚去府上替他们说明了查到的事情,令他们宽慰不已。然而那时不同此时,眼下马上要升堂辩论,与那沈府狭路相逢。倘若今日落了下风,那先前再多的努力,便也只能付诸东流。
  虽然心底忧虑,但他到底比自己的夫人能受得住事,也不愿给秦山芙徒增负担,只沉着声问道:“今日升堂甚是突然,秦讼师该准备的,想必准备妥当了吧?”
  秦山芙盯着他的眼睛,肯定地点头:“妥了,侯爷信我。”
  这案子翻来覆去在秦山芙脑海里排兵布阵了好几轮,各种情况已经模拟了许多次,因此今日突然告诉她要升堂,只是惊讶,却并不慌乱。
  然而她准备好了,她的当事人却不一定。秦山芙生怕他们在公堂之上给自己找麻烦,便准备认真叮嘱他们几句。
  “侯爷,夫人,想必您二位是头一回去衙门打官司,公堂不比自家,里头有些讲究需得跟两位交代一二。”
  “秦姑娘但说无妨。”
  “其一,康大人是个有脾气的,待到正式开审,二位千万别打断康大人说话,要说什么话,由我来说,哪怕您二位有什么不服或不认的,也稍安勿躁,我都会一一替你们辩个明白。”
  靖成侯沉沉嗯了一声,靖成侯夫人忙点头,“都听姑娘你的。”
  “其二……”秦山芙想了想,对靖成侯夫人说道:“听您先前说,沈家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想必今日去公堂也是一副苦相。范缙公子虽不完全无辜,但也属实冤枉,如果夫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不用忍,尽管了做足委屈样就行。”
  “哪还需要做样子!”靖成侯夫人气道:“我这几日不吃不喝一直琢磨这事,越琢磨越憋屈,她曹锦丽哪来的脸委屈?我可才是比她委屈一千倍,一万倍!”
  秦山芙顺着她的脊背安抚道:“可别急坏了身子。”然后又想起一事,对靖成侯道:“侯爷,还有一事,届时需要您出面争取一二。”
  “何事?”
  “我与那康若滨康大人打过一场交道,这位康大人不喜公堂里头有多余的人,习惯关起门来审案。要说是平常的案子也就罢了,但本案康大人显然是准备偏私的,既如此,这次升堂就不能让他关起门来审,需敞开门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审案,才对我们有利。”
  靖成侯夫人听得此言却吓了一跳:“敞开门审?你意思,是让城中百姓围观咱家的这些事?这、这……”
  到底是高门大户的贵夫人,一想到自家的事情摊开让别人看,多少就有些接受不来。
  然而靖城侯却想得明白,“你忌讳什么?该忌讳的是那真正犯了案的,是沈家!”
  靖成侯冷哼一声,不欲与她争执,对秦山芙道:“这事的利害我晓得,沈家既怕见光,我便偏偏让这事捅到人前头,看谁才是坐不住的那一个!”
  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做了亏心事的都不怕,被冤枉了的怕什么。见靖成侯不反对,秦山芙就彻底安了心。
  她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委托契书,掏出随身带的便携笔墨让二人落了名字,准备好了委托手续,以防康若滨又要挑刺找茬。
  马车一路穿过喧闹的街市往京兆尹府赶去,到了门口,三人下车,整了整衣物,就准备往内堂走去。
  京兆尹虽是京城里的衙门,位置巧,但规格并不大,比不得那些中央三司六部,跟寻常知府衙门差不多。
  审案子的内堂与大门离得不远,内堂里早早站好了两排不苟言笑的衙役,一边正坐着一男一女身着绫罗素服的贵人。
  男人头戴玉冠,看起来年岁与靖成侯相仿,留着山羊胡,一脸疲态。身边的女人则看起来甚是年轻,一身穿戴虽不夺目,但细看之下便知哪怕是对耳坠子都是上等佳品,处处透着精致讲究。她垂头暗自抹泪,看起来羸弱可怜,身后的婢女一直抚着她的背,不时低头小声说着安慰的话。
  秦山芙知道,这便正是宁平侯与曹锦丽本人了。
  靖成侯看见他们时不由脚步一顿,然而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硬着头皮往里头去。宁平侯一见来人,当即拉下脸,别过头去不愿理会。一旁的曹锦丽望他们一眼也扭过身子,不知何故,抽噎得更是厉害,好一副惺惺作态。
  秦山芙在靖成侯夫妇身后偷偷打量着她,心想曹锦丽这妇人演技不一定好,却正是那种豁得出去的类型,倒也有几分难缠。她再瞧一眼靖成侯夫人,果然见她气得白眼要翻到天上去,靖成侯虽也见不得宁平侯府如此作态,但还是顾全着礼数,上前抱拳寒暄:
  “二位近来尚安?”
  宁平侯冷哼一声,不善地睇着他:“尚安?对个死了嫡子的人,还问什么安不安!”
  宁平侯府怕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了,一句话就呛了过来。靖成侯压下火气没有发作,风轻云淡笑了下,“我瞧宁平侯中气十足,想必近来大安。是本侯多虑了。”
  宁平侯一听这话便一阵邪火上窜,正要回嘴,曹锦丽却拉住他的袖子,哀哀泣道:“侯爷,罢了,罢了。但凡是有心的,早就来跟我们请罪了,与他们闲话这些作甚,还是等康大人来主持公道罢!”
  靖成侯夫人一听曹锦丽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日事发,他们登了多少次沈府的门,吃了多少排头,怎的如今却被这装腔作势的妇人颠倒黑白?
  靖成侯夫人气不过,却好歹记着秦山芙的叮嘱,硬生生忍下这股恶气没当场发作。正巧这时衙役押着范缙进了公堂,靖成侯夫人乍一见自己本个月都没见上一眼的儿子,先是一惊,下一瞬便扑向自己的儿子,抱着他哭了个惊天动地——
  “我的儿啊!!”
  靖成侯夫人这一嗓子几乎要将整个衙门的顶掀翻,里头的哀怨愤懑直冲天顶,想必当年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也不过如此,愣是将一旁娇柔垂泪的曹锦丽吓了个激灵。
  靖成侯夫人一嗓门嚎出去就像开了闸,这闸一开,要想再合上可就难了。
  靖成侯夫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将近些日子的冤枉委屈狠狠发泄一通,哭了个肝肠寸断。范缙原是忍着一口气来的,被自己母亲这样撕心裂肺一通,想到自己这一个月在牢里的憋闷与委屈,便是堂堂七尺男儿也再也忍不住,连面子也顾不得,浑似小儿一般与母亲抱头痛哭,场面一时失控。
  靖成侯在一旁只是个叹气,压根没有拦着他们的意思。秦山芙更是退守一边,冷眼看着靖城侯夫人哭懵了那对装腔作势的夫妻。
  宁平侯和曹锦丽在对面泼天的委屈下不由乱了方寸。本以为今日突然升堂,对方情急慌乱之下,应是蔫眉耷眼前来苦苦告饶的。谁承想,这靖成侯府连脸都不要,哭声比他们这正儿八经死了儿子的还要高亢,简直没了道理。
  宁平侯和曹锦丽被靖城侯夫人和范缙哭得头大,正在无措间,康若滨来了。他一进公堂,也因这乱糟糟的场面愣了半晌。
  怎的杀了人的哭天抢地,而苦主却鹌鹑似地缩在一边?到底谁才是理亏的?
  曹锦丽一见康若滨来了,可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起身就要作势给康若滨下跪,哀声道:“康大人,快升堂吧,眼下只有你能还我们束儿一个公道了!”
 
 
第52章 申请公开审理此案
  眼见曹锦丽要给自己跪下, 康若滨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对方可是曹后的胞妹,太子的姨母,他怎么受得起?康若滨几乎小跑着上前将曹锦丽虚扶起来, 好一阵安抚劝慰,才将她送回座位坐下。
  这么一通闹下来, 还未开审, 康若滨就已是一头冷汗。
  他没敢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是先向两边的侯爷侯夫人行了个礼,再回去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不由头皮发紧。
  自他出仕以来, 审过的案子没有千件也有百件,但眼下这件案子,无疑是他经手的所有案子里,最棘手的一件。
  想当初还是地方官时,他作为父母官只需辨明案件里的是非曲直,依律办案便是。可自他升任京兆尹主管京城内的各类纠纷,康若滨这才发现,审一桩案子只看律法是远远不够的,处处是给他托话打招呼的人, 权衡案子里头的利益关系远比定罪量刑复杂。
  此时堂下两方都是朝廷大员,死了的和伤人的都是侯府嫡子, 很是难办。况且他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案子东宫和曹后也前前后后给他递了不少话, 上头神仙打架, 他也只得依命行事,少不得狠狠得罪一把靖成侯府了。
  康若滨定了定神,准备按惯例先将门关起来, 指了下门口的衙役道,“把门关上。”
  不想话音刚落,底下有个耳熟的女声出言阻拦:“康大人且慢!”
  康若滨寻声望去,再一细看,大吃一惊。
  怎么那日在公堂之上辩过陶氏小儿溺水案子的女讼师,今日又出现在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此案哪来你掺和的地方?”
  “大人,我是侯爷和夫人聘的讼师,今日特来为范缙范公子澄清事实。”
  靖城侯府聘的她?岂不笑话。康若滨正要开口将她打发了去,不想她却先一步拿出契书来:“这是侯爷和夫人托我的契书,与那日陶氏一案的契书一模一样。当日大人看过了便认了,想必今日的手续,也该无甚大碍吧?”
  康若滨被她堵了个正着,一时竟无言以对,憋了半晌,没好气道:“本官没说你的契书不可。”他指了一下宁平侯府的方向:“审案子讲究个平衡,宁平侯一方并无讼师,你们两家先前既没有商量,你便该退出去才是。”
  真是神逻辑,秦山芙暗自腹诽。
  然而她面上还维持着客气:“大人,话不能这样讲。既是来升堂的,都有权利聘个讼师替自己说话。既然宁平侯府没有讼师,那就去请一个不就好了?总不能因为自己没胃口,也不让同一桌子的其他人撂筷子不吃吧。”
  康若滨没想到这小女子竟这么坚持,更是不悦。
  而一旁的宁平侯听了半晌,倒感到有些稀奇了。他原以为秦山芙是靖城侯府带来的一个婢女,没想到竟然是替他们说话的讼师。
  更意想不到的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来回,他便看出这女子伶牙俐齿,很是难缠。眼见康若滨也想不出辙将她赶走,宁平侯便唤了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去,将黄讼师请来。”
  曹锦丽听他叫外援,却觉得这样不妥,忙小声拦道:“侯爷,这案子黄讼师怕是不清楚里头的曲折,恐怕来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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