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律所——未溪灯
时间:2021-09-28 09:24:44

  邢定中问:“什么惨事?”
  “大人,后头的事情,我来说吧。”
  陈二郎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见秦山芙对他点点头,便壮了胆子继续道:“我与芸儿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定了亲事后我们比谁都高兴,不仅盼着这辈子白头偕老,还盼着下一世继续做一对恩爱夫妻。听人说西锦乡那里的月老灵验,我俩就约好去那里拜上一拜,求个美满长久。然而,我们去了那庙后却遭了害,那庙里有个老道,引我们进屋后便放迷药迷晕了我们。”
  秦山芙引着他继续说下去:“迷晕之后呢?”
  陈二郎忆及往事,不由握紧拳咬牙道:“迷晕之后,我和芸儿就被带到一个极漂亮的地方,屋内还燃着那种……那种香,芸儿被下药不能动,而我……我……”
  陈二郎难以启齿,而一旁的黄景生却抓到破绽,马上接口道:“而你,因对芸儿姑娘心爱已久,借着这股药劲,顺水推舟与她做了真夫妻,可是如此?!”
  陈二郎惊惶地望向黄景生,正要开口,黄景生却转头嗤笑道:“不过是寻常男欢女爱,陈相公这番表态,倒像是遭了强迫似的。你与芸儿姑娘原本就是定了亲的一对,既是夫妻敦伦,属实犯不上将这种事摆在这里说。”
  秦山芙一下就听出黄景生在混淆视听,当即冷笑:“好一个男欢女爱,夫妻敦伦。他们二人有肌肤之亲不假,可也得看当时他们二人是否愿意成事!——陈相公,你且说来,当时屋内除了你们二人,还有什么人在场?!”
  陈二郎立刻手指洋人:“有洋人!有好几个!其他几个我看不分明,但中间这个,他鼻梁骨像是断了的,跟旁人不一样,我记得最清楚!”
  陈二郎所指,正是贾仕德。
  黄景生下意识要反驳,秦山芙截住他的话,马上又问陈二郎:“除了洋人,还有什么人?”
  陈二郎又指着跪在地上的翻译:“还有这个狗腿子!给洋人当传声筒!”
  “还有呢?当时在床边,没有谁用凶器逼着你?”
  陈二郎倒是一惊,没想到她竟知道这种细节,想起当日屈辱的场景,也顾不上脸面,忍不住大哭出声:“有,还有几个提刀的逼着我,说如果我不就范,就一刀捅了我,让旁人上来糟蹋芸儿!”
  四周的人一听这话便炸了锅。
  自古都是恶人拿刀逼女子就范,而这案子里却是逼男子作恶,此番作为,当真闻所未闻。
  黄景生只当没有听见周遭的议论,盯着陈二郎问道:“有人逼你,你便就范了?”
  陈二郎低下头不敢应答,黄景生步步紧逼:“陈二!我问你,你是不是就真的碰了芸姑娘?!”
  陈二郎憋了一阵,吼道:“是!有人拿刀逼着,我又能怎么办!”
  黄景生却哈哈笑道:“陈二,你莫要装腔作势了!”
  黄景生笑得开怀,可神情语气却是遮掩不住的鄙夷,“那场子本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就算真有人拿刀相逼,那也只是装装样子,根本不可能伤人。你说你被刀逼着遭了胁迫,可你照样起了兴,依旧与女子缠绵云雨,况且那女子正是你的心上人,你如何向众人保证,那时你一点私心、一点自愿也没有?!只怕你一早就想与芸姑娘成事,那日正如了你的意罢!”
  陈二郎听到这种话,整张脸都憋红了,瞠目欲裂,又羞又恨。
  秦山芙生怕他做出冲动之事,忙挡在他前面,与黄景生针锋相对:“好一番禽兽不如的言论,黄讼师,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黄景生意味深长道,“我说错了?秦姑娘,你一未出阁的女子,怎知我所说不是实情?听说你也有过此等遭遇,那时你身上的男人有没有碰你,你不是再清楚不过?”
  这便是当众揭短,羞辱人了。
  韩昼在底下气得发抖,那夜如何屈辱,哪个女子都不愿提及,更何况在这种场合下与人掰开了细说。
  这姓黄的说理说不过,便企图用这件事让秦山芙自乱阵脚。然而秦山芙何尝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闻言只冷哼一声,不气不恼,只冷静道:“黄讼师,眼下苦主是芸儿和陈相公,不是我,你休要扯些有的没的。纵使有男子意志□□,把持住自己,那也是少数中的极个别,想必换作是你,你也只会屈从。
  “且不说那屋里燃着助兴的药香,寻常男女被那种东西熏着有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香已被我们收缴,黄讼师不信,大可以一试。再者,就算陈二自己不怕死,可那屋子里还有其他血气方刚的男人,他若宁死不屈当真一死了之,那么谁来保护芸姑娘?洋人不惜用药激他,还拿刀逼他,陈二根本没的选择,难道这还不叫胁迫吗?!”
  黄景生闻言却低头笑了起来,笑过一阵,对秦山芙不怀好意道:“秦姑娘,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可你知道,为何这几位洋大人喜欢看人洞房?”
  秦山芙厌恶地皱眉:“怪癖而已,还需问为什么么?”
  黄景生道:“那是自然!解了这个问题,你便知道陈二所言的威胁,压根就不存在!”
  秦山芙愣住,黄景生继续道:“这几位洋大人信洋教,洋教禁欲,这几位自小就喝了药,早就将自己整个身心都献给了他们信奉的神,陈二说他们会强迫芸姑娘,真真是多虑!不信秦姑娘尽可打听,这么些年,有谁家的姑娘是被这几位洋大人碰过的?没有!因为根本就不可能!”
  秦山芙骇然不已。
  这几个洋人,竟然不是正常的男人?!
  黄景生逮住她发愣的空隙,朝邢大人拱手道:“邢大人,秦姑娘今日言之凿凿,无非是想说是洋人强迫了这些姑娘失身于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女子虽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但与她们发生关系的,是她们的未婚夫,不是旁人,反正迟早要洞房花烛,又怎能算是强迫?”
  邢定中竟一时被黄景生绕了进去,秦山芙一见他皱眉,忙反驳道:“邢大人,黄讼师的话全无道理,不可采信。别说是未婚夫婿,就算是过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只要在女子不愿意的情况下与其成事,都算是□□。到底是红绡帐里的私密事,哪个女子愿意被人围观?否则为何那么多的女子会像芸姑娘一样寻短见?无非就是不愿意,自觉丢尽了人!”
  黄景生也不寸步不让:“好,就算是这些姑娘不愿意,但与她们成事的却是她们的未婚夫,就算□□,也是她们的未婚夫做了禽兽之事,洋人只是在一旁看着,与他们又有何干?洋人对女子向来无欲无求,即便他们有心强迫女子,却也是有心无力,无论怎么看,这事都赖不到洋人头上!”
  秦山芙见他如此理直气壮,不由摇头笑叹,“黄景生,你可真是洋人豢养的好狗啊!”
  “你!”黄景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挖苦激得一愣,沉了脸色警告:“秦姑娘,我敬你是同行,劝你说话小心些,可别失了体面!”
  “体面?你还有脸跟我说体面?!”
  秦山芙抬手指向他背后的洋人,控诉道:“这群洋人,虽自己不举不能,嘴上念着教义,心里全是下作的淫意,自己无法行事,便拿刀逼着其他男人满足他们的邪欲,竟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送他们一场洞房花烛,真真虚伪又恶心!”
  “秦姑娘,你慎言!”
  “我说的每个字都是实情,有什么慎言的?!陈二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被药熏着、被刀逼着的时候便已经没了选择,彼时情境之下,他就是洋人手里的工具。倘若他日你黄景生拿刀杀人,被缉拿归案后难道还能狡辩说人是刀杀的,不是你干的?你若想不明白这个理儿,便让旁边的百姓听一听,评一评,到底是那把刀罪过更大,还是持刀的人罪过更大!”
  周遭百姓一听,纷纷喊着回道:“自然是持刀人!”
  黄景生一听百姓纷纷倒向她,急道:“秦山芙!你莫要煽动民意!”
  “民意岂是我说煽动便煽动的?不过是大家都认这个最简单的道理罢了!”
  秦山芙转向邢定中,正色道:“邢大人,本案谁是罪魁,已经一清二楚。这几个洋人数年来早已成了一个犯罪团伙,他们挑唆月老庙里的道士下药绑架,逼着男人强迫自己的未婚妻当众献身,使未婚男女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已然构成强/奸罪的间接正犯,致使多名女子受辱自尽,情节令人发指,简直禽兽不如。依大宪律,奸占良家妻女者,死罪难免,又因此恶连绵数年,牵涉百人不止,这些洋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还望大人给天理一个公道,告慰那些屈死女子之灵!”
  话音刚落,那些早就集结在外的苦主们齐齐下跪,这些人有些头戴白巾,抱着那些死去女子的牌位,哭声震天。围观的百姓早在听到台上辩论时便压抑不住愤怒,眼下又听着哭声,只觉心头更是愤恨难当,咒骂一片。
  “我们平日里尊着洋人,敬着洋人,见着他们绕着走;他们来占地,我们忍了,来砸店抢生意,我们也忍了,可如今他们竟得寸进尺,还要辱我妻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不知是谁忽然站起来怒吼一声,痛斥洋人:“倘若今日官府不诛,我们便自己动手,宰了这群祸国殃民的狗贼!”
  此声一出,竟然一呼百应,外头凑上堆的百姓全都叫骂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后头的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只听是要杀洋人,马上连声道好,整个菜市口群情激愤,吓得台子上的洋人失了镇定,忙围着跪在地上的翻译问他外面的人到底在喊什么。
  这场面无疑也震慑了邢定中。
  邢定中来这之前,晋王给他吃了定心丸,要他公正审,如实审,对事不对人。底下的洋人本就是抓了现行的,那翻译又是个经不住拷打的,三两下早吐了个干净,而且又有秦山芙一早递上来的受害者陈述,洋人有罪,简直是人证物证如山,是铁一般的事实。
  然而洋人有罪,可定什么罪,邢定中却是吃不准的。
  他也是刚才才知道这几个洋人不能人道,既如此,这罪名便更难拟了。他原想先给洋人定个戏辱良家子的罪过,将他们关进地牢与上面的人沟通一二,毕竟眼下这六个人可不是寻常喽啰,那是连太子殿下都要给几分颜面的洋老板。
  然而这底下的女讼师却也反驳得甚是有理。
  拿刀杀人,有罪的是拿刀的人,而不是刀。底下民意鼎沸,呼声堪称排山倒海,局势隐隐在失控边缘。邢定中略一思量,狠下心下了决断,当即重重一拍惊堂木,指着洋人怒斥:
  “你六人虽非我族类,但在我大宪已数十年,所食粟米,穿戴罗锦,均由我大宪子民辛苦供奉。然,你六人却天良丧尽,恩将仇报,不仅不回馈我大宪子民分毫,反而以他人为筏,行强占民女之恶,实难饶恕。贾仕德诸人听判!”
  黄景生闻言大惊失色,大喊道:“邢大人三思!刑律不上洋人,这可是多少年来的老规矩了!”
  黄景生不提这茬倒好,这话却正正好好戳在邢定中的心窝子上,邢定中当即呵斥回去:“什么规矩?你且问问外头的百姓,认不认你说的这规矩!”
  黄景生被这一声吼得忙低了头。他哪敢问。因他替洋人说话,外头的人望着他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他今日还能不能活着出去都还两说!
  被黄景生方才的话一激,邢定中更是下定了决心这次要好好惩治洋人一番,于是干脆利落地将令签扔下:“洋人强占民女,毁人姻缘,牵涉百人,为害多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依大宪律例,当判斩立决!刽子手安在?”
  这下连秦山芙都震惊了,她想过这些洋人跑不了,但万万没想到会斩立决。
  除了她,旁人更是没有想到邢定中竟有如此大的魄力。此番升堂能给洋人当场定罪都是旷古奇闻,谁又想到还能马上问斩,因此哪来的刽子手?忽然,窦近台站起身,对邢定中抱拳道:“刽子手也没砍过洋人的头,怕做不好这差事。既然洋大人金贵,便由我窦某送他们上路!”
  邢定中愣一下,恍然意会了窦近台的举动,“好!那便有劳窦大人!”
  窦近台愿意亲自动手,这就意味着晋王也同意对这些洋人斩立决,他日有人追究邢定中的责任,天大的事,就由晋王和窦近台兜着。
  窦近台不再多言,一记眼神过去,自己带来的兵士便手脚麻利地冲上去将洋人一个个捆成粽子,像拖一头生猪一样拖到刑台边缘。这些洋人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疯了似地挣扎,可身上的绳子捆得甚是结实,腰一使劲便整个人滚在地上,像条虫子似地扭动,又被后面的人一把提起来,往膝盖窝狠狠踹了一脚,瞬间鬼哭狼嚎。
  窦近台丝毫不为所动,豁然出刀,一瞬寒光过后,一颗人头便滚落一旁。
  众人见此场景,瞬间爆发更大的叫好声。秦山芙头一回亲眼见杀人场景,也不觉周身森寒泛起,毛骨悚然。
  窦近台砍了一个,两步上前又落一人人头。排在后边等死的那几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窦近台像收西瓜似地一口气砍落五颗脑袋,正要举刀,忽听一人爆喝道:“快给我住手!”
 
 
第72章 淳记
  一道声音从监斩台的方向而来, 来人是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威风凛凛,颇有气势, 踏着如风的步子走到窦近台面前,抱拳一礼。
  “窦大人, 罢手吧。太子有令, 贾仕德身上还担着其他要事, 可不能就这么砍了。”
  窦近台微微蹙眉,手中的刀依然点在贾仕德的脖子上,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想必是天大的差事, 要不然怎能劳动曹国公您亲自传令?”
  来人正是曹国公曹凛,是曹后的生父,也是当今太子的外祖父。
  曹凛微一勾唇,话里颇有些威胁的意味:“既是太子的意思,我传话也是分内之事。只是贾仕德在洋人中份量不小,曹某还是请窦大人三思,别被外面的人拱得头脑发热,做下无可挽回的事来。”
  窦近台沉了脸,不再作声。
  好不容易贾仕德落在他刀下, 又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正在这时,一个人跑来他身边对他耳语几句, 窦近台听罢,轻叹一声便收了刀。
  “既是太子殿下要留人, 在下也不敢违逆。”
  “多谢窦大人。”
  曹凛虽在道谢承情, 可神色分明是得意。他代太子发话,谁敢不要命地拦他?曹凛一挥手,马上便上来两个人将软成面条似的贾仕德提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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