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敏锐地看到不同。
“噗嗤,”小姑娘忍不住笑出声,捂着嘴巴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问道,“好吃吗?”
林时景反应过来,他努力咽下那酸到不行的糖果,指尖轻弹裴洛的额头,“恩将仇报。”
“才没有,这是你送给我的,我当然要分享给你。”小姑娘理直气壮。
裴洛想起林时景刚刚的表情,又忍不住笑。
她笑得肆意畅快,林时景看着她的笑容,眼尾微挑,笑容明显许多。
——
山中雨水渐少,裴洛很少在清晨时分听见雨声。
偶尔几次,她依然会醒过来,忍不住往外去看雨。
常常都是天未亮的时候,天地间依旧昏暗。
她走出门去,总能在廊下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他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蓝羽扑打着翅膀飞进廊下,偶尔会停在他的肩头。
明明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现下蓝羽也不是很怕他。
裴洛看着蓝羽抖落雨水,微微染湿林时景肩头的衣裳。
她走出来,戳了戳蓝羽的脑袋,“你啊,每次都爱把雨水蹭在别人身上。”
裴洛话音刚落,蓝羽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振翅一飞,雨水溅到裴洛的手背上。
小姑娘哭笑不得地看着立在木架上,一脸高傲的蓝鸟。
她坐到林时景身旁,认真道:“你要对她凶些,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林时景总是任由蓝羽胡闹,若非如此,蓝羽也可不能对他熟悉起来。
“没事,它很聪明。”
裴洛赞同地点点头,“蓝羽确实很有灵性,但这不是它任性的理由。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每日都起这么早吗?不会觉得很困吗?”
若是没有听见雨声,裴洛不可能现在起来。
她本身有些贪睡,见林时景天天起得那么早,便有些惊奇。
小姑娘满脸好奇,林时景倒觉得平常,“大约五六岁时便是这个时辰起。”
“五岁?”裴洛讶异地重复。
“嗯,”林时景想了想,“那时候要习武,要读书,时间总是不够用。起早一些便能多留些玩闹的时间。”
“不会起不来吗?”裴洛发出真诚地询问。
林时景淡定地回道:“不会。”
短短两个字,瞬间让裴洛心中升起一丝羞愧。
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太贪睡了?
林时景只消看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他补充道:“你还小,多睡儿对身体好。”
小姑娘才十四,还没长开的年纪,爱睡觉很正常。
裴洛:……
好像并没有安慰到。
“难怪你武功那么好,画画也那么厉害,要是我像你一样,是不是现在也学会好多好多东西了?”小姑娘开始畅想早起的人生。
林时景看着她神游天外,拿出一方白帕,声音清朗:“你的梨花绣得很好,栩栩如生。”
一句话瞬间拉回神游的小姑娘。
她看着那两朵梨花,满足地笑了笑。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裴洛时不时说几句话,林时景总能顺着她的话题和她聊下去。
雨声渐停,常嬷嬷走出来,裴洛笑着起身。
常嬷嬷笑着朝着林时景微微点头。
起初她是不愿意让这位公子留下来的,但这半个月以来,她清楚地感觉到姑娘状况在变好。
如若是以前,她出门看见的会是一个强颜欢笑的姑娘,可如今姑娘脸上笑意真切。
她倒是真感谢,这位公子能留在这儿。
“今儿姑娘可不能再多吃糖食,若再这样,我可要和林公子说说,再不准他买糖食予你。”
“不会不会,肯定不多吃。”
两人说话声渐远,林时景回到屋中,拆开卫林一早送过来的信。
他一眼看过去,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皱。
卫林适时走进来,低声道:“公子,裴家那姑娘又要开始闹了。”
裴如月上次腿伤修养了十来天,她心中气不过,将这笔账算在裴洛头上。
她心里笃定裴洛在外养了野男人,跑不掉,如此放心养好腿伤,才将此事说给母亲陶氏听。
“当真如此?”
“他们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裴洛那丫头还巴巴替他买衣裳,怕也是个小白脸。”裴如月不屑地撇撇嘴,满眼鄙夷。
陶氏心中计量许久,凑到裴如月耳边:“若是真的,那便是极大的好事。月儿,你听我说,你就这么办……”
……
“公子,可要将他们拦住?”
林时景看向手中之信,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必拦着。”
他不可能一直拦住那些人,也只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才能放心离开。
雨后天空湛蓝,裴洛坐在石桌旁,歪着脑袋看着林时景。
一个花环在他指尖翻转,很快成形。
绿叶陪衬,黄色和粉色的花朵散落其间,颜色和谐又明艳。
裴洛看着成形的花环,越看越喜欢,她接过花环戴到头上。
花环上围绕着淡淡的花香,小姑娘开心地站起来,歪了歪头:“好看吗?”
“好看。”
林时景眉眼微弯,他正要多说什么,注意到卫林走进来,笑意微顿。
裴洛不觉有异,她欣喜地看了一会儿花环,戴着花环转圈,裙角飞扬。
她像一只春日里的小蝴蝶,热烈又兴奋地展露自己的喜悦。
竹林那边传来一阵阵笑声,起初还很浅淡,几乎听不见。
渐渐,那笑声越来越明显。
裴洛停下,她困惑地看向竹林,想不到这时候会有谁来这里。
没来由的,她觉得那层层叠叠的笑声有些熟悉。
小姑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喊绿芙出来,竹林那边动静大了起来。
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家笑着走出竹林,裴如月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抬头看向那院子。
隔着栅栏,裴洛和裴如月的视线在空中对碰。
裴洛倏然握紧双手。
第7章 诬陷
秋风扫过竹林,阵阵沙沙声响。
裴洛的目光与裴如月对上,长久的沉默。
她站在原地,隔着栅栏,似在看裴如月,但又好像不是。
她一身装扮过于朴素,素色衣裙的裙摆随风轻轻飘起,但在阳光下那么站着,偏偏又夺人目光。
裴如月不由得捏紧手中团扇。
今日上山,她特意挑了一件海棠红的衣裙,妩媚娇艳的颜色衬得她肤色白皙,不甚出挑的容貌也显得楚楚动人。
但,却比不上一身素服的裴洛。
绿芙听见动静,和常嬷嬷一同跑出来。
她看见来人,吓了一跳,赶紧走到裴洛身边,下意识地挡在裴洛面前。
裴如月见她们这么紧张,看了眼坐在石桌旁,背对着她们的男子。
男子背姿挺拔,银冠束发,一身银白云纹锦袍,看着气质不凡。
“那是谁?”有好奇的姑娘家看向裴洛。
裴如月此行邀约好几个姑娘,加上丫鬟仆人,算下来也有十来人。
一行人站在那里,压迫力十足。
“那是府中的二姑娘。二姑娘心伤过度,便搬到山上来住。她身旁的便是在府上伺候的嬷嬷和丫鬟。”
二姑娘?
众人稍稍思索,很快想起来这二姑娘是谁。
裴洛很少参加临榆县的交际圈,少时和裴如月去过一次,后来便再也不去。
所以在场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裴洛的事。
裴音最爱这个女儿,她虽无父亲,却受尽母亲和外祖父宠爱长大。
但其他人不同,家中人或多或少有些偏袒哥哥或弟弟,如今见到裴洛,有人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二姑娘倒是孝心诚然,只是……那边怎么坐着个男子?”田冬儿捏着摇扇遥遥指向林时景。
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看过去,她们心中皆有疑问,但不能像田冬儿那么直接。
她到底是县令的女儿,后背靠山硬得很,就算说错什么,别人也不好过多苛责。
裴如月忍住笑意,叹田冬儿上道。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那男子,摇摇头:“按理说,这里不该住着男子……”
一个“住”字用得很精准。
常嬷嬷听着她的话,皱起眉头。
“你们等等我,我去与小洛说几句话。”
裴如月努力做出和善长姐的模样,她跨过栅栏,走向裴洛。
其他人则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面上倒是云淡风轻。
“小洛,这些日子你在山上过得可好?”
裴如月一边问,一边推开绿芙,她伸手欲握住裴洛。裴洛半垂眼睛,往后退半步,正好躲开她的手。
裴如月伸出一半的手尴尬地停在原处,又慢悠悠地收回,扬起笑脸:“山上到底不比家中,若是心情好些,便搬回去住。母亲和父亲都很想念你,你回去他们定会高兴。”
“多谢关心。”裴洛简略地回答。
她半垂目,裴如月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寒暄了半会儿,裴洛都是不冷不淡的回答。
裴如月心中冷哼一声,进入正题:“你在山上住着,我原先就是担心的,生怕有个不知好歹的敢来欺负你。你这里清静,但护卫少,若是有男子擅闯……”
裴如月目光飘向林时景那边,见裴洛依旧无反应,停顿半晌还是问道:“那男子是谁?他,不是住在这里吧?”
常嬷嬷立刻反应过来,她张口就要回答:“不……”
但有人回答得更快:“他住在这里。”
四下一静,小姑娘的声音打着旋儿飘入林时景耳朵中,也入了众人的耳朵。
“他住在这里,所以,你想说什么?”
裴洛忽然抬头,清泠的目光直视裴如月,眼里坦坦荡荡,毫不心虚。
“他住在这里?他怎么能住在这里?小洛,你莫胡说。”裴如月苦口婆心地劝道。
田冬儿闻言,慢步上前,她轻嗤一声:“她都承认了,你还替她打什么掩护?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都不嫌羞耻,你又何必替她藏着掖着?再说了,我们都在这儿,藏得住,掖得住吗?”
当然藏不住,掖不住,更何况有田冬儿在,此事只会传得更广。
这也是裴如月此行邀请田冬儿的目的。
“小洛,你糊涂啊。我原先以为你是因为姑母过世,才搬来此处,不想你……”
裴如月不再充当善良的长姐,她开始站到道德高地,训斥裴洛。
“你年纪小,想来是受了诓骗。你看看那人,如今都这般了,还背坐在那里,连看我们一眼都不敢。我念在你年幼,你此刻与我们回家,我与母亲商议帮你解决此事……”
裴如月一边说一边拉住裴洛,要带她离开。
裴洛站在原地不动,她甩开裴如月的手,冷冷地看着裴如月:“他住在这里又如何?你只凭他住在这里,想捏造出什么?”
“恐怕我若是此刻与你走了,才再也说不清楚。”
裴洛不傻,自能看出裴如月的意图。
常嬷嬷想反驳,但她深知裴如月的性子。哪怕她们否认,裴如月也不会轻易离开。
“一个男子与你住在一处,你还想反驳什么?小洛,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
裴如月“气”得险些晕过去,“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究竟和不和我回去?”
“我为何要和你回去,凭你自说自话,凭你不给人解释的机会,还是凭你表姐的身份?”
裴洛一连三个反问,毫不示弱。
“表姐”两个字亲疏顿显。
裴如月扬起右手,顺势就要打过去,“你糊涂!”
裴洛脚步一挪,裴如月手中落空,“表姐气急败坏,便要打人吗?”
“你如此行为,定是那男子蛊惑了你,我定要……”
“定要什么?他身受重伤,我在林中救了他。因他行动不便,我才留他在此处住下。表姐口口声声我与他住在一起,怎么,常嬷嬷和绿芙不住在这里吗?还是表姐只能看到我和一个男子在一起?”裴洛语速极快地解释。
裴如月难掩震惊地看向裴洛,在她印象中,裴洛是个十分好说话的人,可如今裴洛句句带刺,倒比她还会说话。
两人僵持,田冬儿见裴如月落了下风,摇着折扇慢悠悠开口:“裴二姑娘如此能言善辩,那你头上的花环又作何论?是不是要说是你自己编的?”
花环!
裴如月立即看向花环,裴洛想躲,不想裴如月这次手快得很。
她用力拽下花环,狠狠往地上一扔,踩上去碾碎:“这样脏的花环,你也好意思戴在头上?”
花环落在泥土中,破碎得看不清原先的模样。
裴洛垂目看着,忽然沉默下来。
田冬儿以为她被自己说中,正心虚着,便又补充道:“裴二姑娘是不知,这若是在家规严厉些的人家中,你这番作为可是要请家法,浸猪笼的。”
“你胡说什么,这位公子被我家姑娘所救,何来你们所说的龌龊事情,你们莫要血口喷人!”常嬷嬷疾言厉色地反驳。
田冬儿见一个老奴也敢训斥她,笑容旋即消失:“替主子隐瞒,你这样的奴仆便是打死也不嫌过!”
田冬儿带的护卫最多,她一招手,两个护卫上前,欲要去抓常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