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宁眼中一亮,按捺住欣喜,没好气地哼了声:“还以为你不守信用跑路了。”
“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他说得像誓言,意味深长地将她睇着。
姽宁追问道:“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时辰未到,不急。”
“哪个时辰才算到?”
“还有一件事得先处理。”他话锋一转,道:“那日你说自己没什么感情,所以不会喜欢我,更不会与我成婚。”
姽宁回想自己那天所言,哪敢承认,只怕又把他给气跑了,好声解释:“我那话并非强调不喜欢你,只是我素来孤寡独身,从未体会过夫妻之情,怎知如何以你妻子的身份作答。那日你问得突然,我未加思量,话语多有冒犯之处。”
说罢,她扯了抹自认为和气的笑。
怀苍点点头:“你忘了许多事,所以话语伤透我心,这情有可原。这几日我再三权衡,还是觉得有责任帮你记起一些重要的事。”
姽宁听得云里雾里,这话说得好似他们以往认识?
怀苍忽而扭头朝洞口唤道:“南辛,进来。”
姽宁望去,就见一位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快步走入洞内,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仔细打量,与怀苍的眉目相似,生得俊。
南辛新奇地打量洞内,视线扫到石壁内的姽宁,他脚步停了停,也不认生,大剌剌将她盯着。
眼睛越瞪越大,渐渐泛起了泪光。
姽宁被他这两眼泪汪汪的样子给瞅愣了,“你儿子?”她问怀苍。
怀苍没应也没否认,而是招招手,叫道:“过来吧。”
南辛即刻眨去眼中泪花,快步上前。
怀苍一手轻握他的肩头,一手指着结界内的姽宁,叹道:“儿啊,这是你那自称没得感情的娘。”
此话一出,将姽宁吓得目瞪口呆似丢了魂。
南辛似乎在意料之中,咧开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冲她唤道:“娘亲!”清脆的声音像泉水叮咚。
姽宁惊悚地打了个寒颤,忙摆手:“小娃娃,东西可以乱吃,娘可不能乱认啊!”
南辛听言,笑脸即刻垮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撇着嘴、咬着牙,拼命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
姽宁顿觉罪恶感深重,叫怀苍:“你儿子都快哭了,还不哄哄!”
怀苍却反问:“亲娘伤了他的心,我如何哄得好。”
“你……”姽宁急了:“你身为亲爹,怎能胡乱让他认娘!”
怀苍一字一句说得有力:“你就是我儿的亲娘!是我昭告天界,于众仙之面,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妻!”
姽宁再无耐心,恼火道:“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信口雌黄!”
她从未结识过神仙,更不曾去过天庭。况且她醒来后就在这石壁里,一步不曾离开,何时与他成了婚、生了娃?
荒谬!
南辛扯了扯怀苍的袖口,仰头小声劝道:“爹爹莫要惹娘亲生气,不然她又要跑的。”
怀苍蹲下来,握着他肉嘟嘟的小手,安抚道:“放心,你娘亲再也跑不了,我也不会让她有机会跑。”
南辛点点头,他相信爹爹。
怀苍摸摸他脑袋,再站起身,看向姽宁,冷哼一笑:“你要证据是吗?我说了你可要承认。”
“你右胸上有一颗淡红色的痣,下腹左侧也有一颗淡红色的痣,你需要一一查验吗?”
姽宁两眼瞪得似铜铃,仿佛被雷劈。
“对了。”怀苍缓缓扯开右边衣襟,露出线条分明的肩头,肩上有一排淡肉色的牙印,十分显眼。
姽宁盯着那,嗡嗡作响的耳边传来他的解释:“这是初夜,你过于激动,在我肩头咬下的印记。为作纪念,我便将它保留下来。等你离开石壁,不妨再咬一次,看看与你的齿印是否一致。”
轰隆,姽宁的脑中又炸开一道雷,直接将她劈成了一座石雕,还是一座面红耳赤的石雕。
第13章 没想到夫人对夫妻之情记忆犹……
那淡色的牙印仿佛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朝她凶猛扑来,惊得姽宁冷不丁又一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比如困在此处的来龙去脉,却不料自己竟待了六百年之久。更离奇的是,她不仅嫁给一位男仙,还与其育有一子,这不扯淡吗!
“还需要证据吗?”怀苍的声音在姽宁耳边渺渺飘过。
她呆呆看着他,恍惚听见他格外温柔地唤道:“夫人。”
姽宁神思骤回,慌忙摇头:“别、别瞎喊!许多人身上都有痣,并不罕见。至于你说的牙印,更做不得证据,两排牙咬在肉上不都大同小异嘛!”
怀苍淡漠地听她这番强词夺理,姽宁偏偏从他这辨不明情绪的脸上看出了升腾的怒气。
她仍挺起胸膛与他对视,佯装心不虚面不慌。
怀苍将领口拢正,一边道:“看来夫人是抵死不愿承认了。”
“压根就不是我,哪有承不承认一说?”姽宁否认。
“爹爹....”南辛又扯了扯怀苍的袖口,道:“娘亲一时没法接受,爹爹先不逼她了。等她心情好些,我们再来。”
怀苍握了握他的手,又与姽宁说道:“你失去了记忆,对这些心怀芥蒂,这不怪你,这几日你可以好好回想,兴许能想起些什么。”
姽宁没再开口,默默看着他们离开山洞。
临近洞口时,南辛依依不舍地回头,扬起一抹微笑,说:“娘亲依然很美。”
良久,姽宁耳边仍萦绕南辛清脆的童声,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犹如和煦的日光,暖烘烘地照在她心头。
***
狸猫回来,见姽宁许久不动,像根木桩子,悄声问希希:“仙姑怎么了?”
希希便将前因俱陈一遍,狸猫听完,眼睛瞪得圆溜溜:“他们当真是一家人?”
“嘘,小声些。”希希拢着嘴,在狸猫耳边说道:“仙人瞧着沉稳,句句以理服人,这事铁定不假。只是仙姑受到不小惊吓,还没回过神来。”
“要说悄悄话就去洞外说,说那么大声生怕我听不见吗?”姽宁突然出声,吓坏正交头接耳的猫鼠。
两个即刻收声,朝她嘻嘻谄笑。
姽宁伸出手指,朝希希勾了勾:“过来说说,我跟他这事怎么就铁定了?”
希希两三步蹦哒到结界前,仰头道:“仙人即便被抛弃,话里却处处庇护妻子,可见他不是那胡说八道、虚情假意的伪君子。他一开始并未表明身份,或许是怕仙姑像今日这般难以接受,只好以讲故事为契机,再寻个机会道明实情。”
“呵呵!”姽宁讥诮道:“不过几颗仙果,就把你给收买了?”
“仙果固然好吃,但我才不会昧着良心哩!”希希努努嘴,又条理分明道:“那日仙姑说,如果是他妻,就不会嫁给他,仙人一语不发地走了。若非有心,他何须在意仙姑的话?”
姽宁微微蹙眉,她方才也正琢磨这事。
那时觉得他这气实在生的莫名其妙,毕竟两人不熟,怎会因为假设的话而动怒?
倘或她是他妻,这气就生得有几分理由了。
“仙人为何恰好来到御空山?又恰好落足这间洞?若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歇脚,其他无人的山洞不是更合适?”希希又提出种种疑点:“他无缘无故与你讲夫妻间的故事,茶几、床榻都带来,也太不见外了。”
姽宁因她的话而陷入沉思。
之前所有说不通的事,都因她是他妻子,而有了恰当的解释。她刚才拼命反驳,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自欺欺人。
姽宁的视线怔怔定在前方洞口,婆娑的树影照在洞壁上,微风吹过,枝叶摇曳,连成斜长的影子,宛若他腰间的红带,随他行走而轻盈飘动。
她讷讷自问:“我当真是他妻吗?”
***
当姽宁冷静下来,渐渐接受自己是有夫之妇的事实后。那个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巨石,溅她满身水的男人,足有半个月没现身。
姽宁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报复她之前失言而编的一出戏。
这几日,她困扰至极,闭眼皆是他说过的话,辗转难眠。睁眼全是他留下的东西,反复添堵。
希希最近也沉默许多。
看着姽宁每日像仇人似的瞪着洞内的茶几和床榻,恨不能从眼里迸出一团火,把它们统统烧尽,她哪里还敢吭声。
姽宁若真吩咐她放火把这些物件都烧毁,她也不敢多言相劝。
希希暗暗着急,时不时带着狸猫跑出山洞,爬上山林最高的柏树,举头盼着仙人赶紧回来。
*
这日,拂晓时分,希希把狸猫叫醒。狸猫背上她,蹑手蹑脚往洞口走。
“你们这是要去赏月,还是观日呢?”姽宁的声音冷不防打破洞内的安静。
惊得狸猫爪子一僵,没敢乱动。他轻微抖抖背,示意希希回话。
希希扭头朝姽宁讪笑:“清晨山里的仙气重,我们早早去吸纳些,有助于修炼。”
姽宁缓缓掀开眼皮,不客气地戳破她的谎话:“他若不想来,你就算没日没夜地蹲在树上,他也不会出现,别做些没意义的事。”
希希低头用力拍了一下狸猫的脑袋,压低嗓音道:“你与仙姑说了?”
狸猫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说,是你晚上说梦话把这事给抖搂出来的!”
这……就尴尬了。
希希抬头嘿嘿一笑:“心诚则灵嘛,盼望着盼望着,兴许他就来了。”
姽宁闭上眼:“随你。”没再出声。
直到它们渐渐远去,姽宁复又睁开眼。横竖睡不着,不如试试能不能捕捉到附近妖精的梦。
求人不如靠自己,增强力量,破除封印。
姽宁正要凝神聚气,忽闻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洞口。
她目光一转,只见一只青鸟飞入山洞。
那鸟左瞄右看,似乎在寻人,见到她,振动翅膀迅速飞来,却不小心撞到结界,又退了两尺距离,这才悬在半空。
“你来找我的?”姽宁问道。
那鸟没应话,双眼直勾勾盯来,锐利的目光就像在审视她。
“你可知这御空山的妖精们不论修炼多少年,皆无法得道成仙吗?”青鸟突然开口,问得姽宁莫名其妙。
原来是只成精的鸟。
但它声音有些奇怪,雌雄莫辨,似乎刻意隐藏原本的声音。
姽宁狐疑地盯着它,她可从不认识什么青鸟,但她直觉这鸟来意不善。
“你该不会要说和我有关系吧?”
“还算自知之明。”青鸟口吻嘲讽。
“看来我失忆那段时间不但认识神仙,还认识鸟精。”姽宁不耐烦地催赶:“如果要来讲些不顺耳的话,就请出洞右拐。”
说罢,她闭上眼,一手撑额,闭目养神。
青鸟却兀自继续道:“因为你的罪未消除,山里大小生灵受你牵连,永无成仙之日。”
“哦?”姽宁未睁眼,冷笑道:“可我听山里的妖精们说,正因为我出现在山洞,御空山才有了仙气,他们才得以成精。”
“仙灵之气是因四面佛的无上法力而凝聚在此,岂是源自你这等重犯!”青鸟斥道。
“重犯?”姽宁浑不在意:“你说来,我也好奇。”
“你与大帝成婚,却不知检点,趁他闭关之时,勾搭多位男仙,扰乱天庭风气!”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了。”她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通天的大本事,犯下不得了的大罪,原来又是这些。
只是……
姽宁缓缓掀开眼:“他是什么大帝?”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号。
青鸟道:“你是天庭重犯,怎配知道他的身份。”
“可笑!”姽宁倏然起身,冷声道:“我与他是夫妻,如何不配知道?倒是你这只莫名其妙跑来说东说西,满口恶意的鸟精,又哪来的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青鸟振翅欲斥,被姽宁抢先嘲弄:“难不成是个曾经垂涎我夫君的女子?不然怎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呢!”
“我岂会垂涎……”
姽宁对它的反驳视而不见,继续堵住它的话:“可惜我家怀苍心里只惦记我。你这不成气候的鸟精,就莫要浪费心力觊觎我夫君,好生去修炼,顺道把这毒嘴坏心肠也给修一番。”
青鸟顿时发恼,骂道:“你这等野性未除,全凭邪门歪道修炼的妖灵就不该成仙,简直有辱天庭声誉,毁坏天界纲常!”
“毁坏纲常?”姽宁嗤笑道:“那我昔日与怀苍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在你眼中,岂不是罪恶滔天?”
而原本气势汹汹的青鸟倏然冷静下来,语气也冷下来:“你的确罪恶滔天,因为你连亲生的……”
“来客了?”一声询问自洞口传来,猝然打断它的话。
吓住一只鸟,惊住一个人。
姽宁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轻步款款而来,一身皂色也掩不住他的光华。
“没想到夫人失忆了,却对夫妻之情记忆犹新,为夫深感欣慰。”
他脸上洋溢着浓浓喜色,就差在脑门贴两个大字——开心。
第14章 解除封印。
这人哪里是仙,分明是个行踪不定的鬼。
“谁是你夫人,少来攀亲。”姽宁尴尬地别开脸,偏偏这时候出现,定是将她方才说的话都给听了去。
可她声音不冷也不硬,更像娇嗔,怀苍越发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