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刚说完,脖子瞬间被一股蛮力勒住。力道越收越紧,越勒越细,如同一根韧性十足的铁丝,势要割断她脖子一般。
不论她如何施力,却卸不掉半分力道,疼得她直皱眉。
“你再险恶用心地谈及我母亲,我断要当着众仙之面,卸你项上头!届时谁敢阻扰我?瑢垣?还是你们朱雀一族?”怀苍说罢,费了蛮劲才卸去她脖子的力道,不至于当场叫她身首异处。
良久,即便人已离开,他眼里的凛凛杀气依然在广圣娘娘脑中挥之不去。
他刚才是认真的……
只需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能压灭他的理智。
她永远记得父亲临终时的叮嘱:若不是应尨对天庭高权并无野心,以他在三界的声望,这天帝之位怎由瑢华来坐。切忌惹恼他们父子二人,唯恐帝权颠覆。
应尨正是怀苍生父,也是上一任伏魔大帝。
她将这话谨记在心,时刻提防,一刻不敢懈怠。
第26章 老子来跟小子争风吃醋了。……
回到天庭, 朔明君便率众天兵回营,赤元瑆则带姽宁前去伏魔宫。
站在宫门外,姽宁仰头望着上方大大的‘伏魔宫’三个字, 每一比划都刻出刀般的锋芒,刚劲有力。
就在她撤下视线时, 眼前忽而飘过一段画面——
夜里,她也是抬头看着高高的宫门,周围千百天兵整装待发。一人骑着雪狼,从宫门前飞过, 身穿金甲, 发束紫玉,是怀苍。
“帝后?”赤元瑆见她止步不前, 出声道。
姽宁回过神,道:“走吧。”便抬脚迈入伏魔宫。
与南辛许久未见, 她又没了往日记忆,姽宁一路都在猜测他会不会生分许多, 低语道:“南辛会高兴吗?”
“会啊, 哪个孩子见到亲娘不开心?”希希接过话。
姽宁视线落向旁侧,笑问:“大将军觉得呢?”
赤元瑆侧头, 眼前的女子笑靥纯美如花, 双眸净澈似涧, 一如她初初来到伏魔宫。却与六百年前杀气腾腾、横扫天兵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张口刚刚答出:“会”。
一声‘娘亲!’激动地从前方传来。
二人循声看去, 就见前方一道白影飞奔而来, 嗖地冲进姽宁怀里,将她抱个满怀。
好在姽宁腿下提前沉了力,否则铁定被扑倒在地。
希希就没好运,直接被南辛的冲力给甩飞出去, 赤元瑆眼疾手快将它捞了回来。
“小殿下,切莫激动,小心身子!”赤元瑆忽然严肃。
姽宁低头,他恰抬头,两只圆溜溜的大眼蓄满泪花,委屈地瞥向赤元瑆道:“我尽量忍住了,可我实在又忍不住。”
说罢,他又冲姽宁展在眉欢眼笑:“朔明君说见到了娘亲,还说爹爹办完事就会带娘亲回来,我每天醒来就守在这儿。他诚不欺我,果真将娘亲盼回来了!”
这一笑,把蓄在眼眶的泪水统统挤下来,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将姽宁的心都要烫化。
她擦去他的泪,柔声道:“娘亲来了,还哭甚?”
南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紧接着眼泪似开了闸,哭得更凶了。
“小殿下思母心切,帝后那声娘亲大概是打消了他多日的顾虑,正是狂喜之中吧。”
姽宁抬头,出声解释的是前方踱步走来的雪狼。
“恭迎帝后回宫。”它低身行礼。
南辛一边抹泪,一边牵着她朝前走。“娘亲,给你看看我种的桃树,结果了呢,甜得很!”他迫不及待邀她尝尝桃子。
“唉,等等我!”希希急忙从赤元瑆手中一跃而下,几步跳到姽宁肩头。
看着前方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渐远去,赤元瑆的面色却是渐渐凝重。
“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雪狼问道:“帝后回来,你不高兴?”
“高兴归高兴,你难道不担心?”赤元瑆反问道。
“担心什么?”雪狼不以为然道:“大帝吩咐你带帝后回来,由他们母子两单独在一起,自然经过考量,你何必诸多担忧?”
赤元瑆拧着眉没回话。
“安心吧!我会守在小殿下身边。”雪狼说罢,转身朝宫里走去。
赤元瑆重重一叹:“最好是我多虑了。”
*
天庭有仙官听闻姽宁回宫,惶惶跑去天帝那核实。
得知确有此事,几位仙官便认为:“目前尚不确认帝后体内是否残留魔性,建议将她先关入封仙塔。”
天帝一句:“诸位不如直接去伏魔宫表述诉求吧!”暂且堵住了众口。
而伏魔宫内,一片欢声笑语,好不喜庆。
笑得最多的就属南辛,朔明君也说:“小殿下最近爱笑了,像个真正的孩童,时刻粘在娘亲身边。”
大概是念想了许久,如今见到姽宁,南辛的确恨不能化身为腰带,系在姽宁腰上。
夜间睡觉时,遭到雪狼阻止,他就抱着被子,悄悄从窗户翻进去。
得到姽宁的准许之后,刚开始他还会拘谨地裹着自己的被子,如今直接往她被窝钻去。
南辛十分珍惜靠在娘亲怀里的亲密感,所以他总会等她睡熟了才睡。
这夜,南辛刚刚睡着,就察觉有人将他抱起来。他警惕地睁开眼,看清来人:“爹……”
“嘘.....”马不停蹄赶回来的怀苍捂住他的嘴,将他迅速抱出去。
出屋后,南辛一只手掐着门板,可怜巴巴:“我想与娘亲睡。”
怀苍无视他泪汪汪的眼,把他手掰开,大步往他房间迈去。
“我也想与你娘亲睡,你这几日回屋自己睡。”
原来是老子来跟儿子抢床位了。
*
纵使将‘争风吃醋’的儿子转移出去,怀苍也没当真躺到床上与她一同睡,而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除非她清醒时亲口答应与他夫妻合眠,他并不想趁人之危。
但他私心地用了法术,令她睡得沉一些。
自从御空山的封印解除,两人一路奔波,行程匆匆,鲜少有时间安安静静地单独相处。唯有偶尔趁她熟睡时,才有机会肆无忌惮地端量,以偿昔日寂寥光景的相思苦。
怀苍的目光在她眉眼之间、唇鼻上下,往复来回,一寸也不舍得遗漏。
可瞧久了,心底压制的情绪开始不安分起来,大有要与理智抗衡的势头。
他已不满足于观看,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来,即便只是轻轻贴在她脸颊,心湖便会跳跃起阵阵浪花,再难平静。
拇指轻扫她的眉骨、眼畔、鼻峰,最后到那堪称克制力克星的唇瓣。
他倾身在她颊边落个浅淡的吻,也只敢点到为止,就连她脸颊的温度也没感觉到,不得不逼迫自己撤离。
怎料他刚要起身,她忽而侧过身来,将头一转,双唇好巧不巧地擦过他的唇,停在他唇边。
怀苍呼吸都窒住了,剧烈的心跳几乎跃上嗓子眼。他险些要被她无意识的举动给击溃理智,费了好些力气,才端端正正地坐起来。
看着熟睡的姽宁,他失笑道:“明明与你夫妻一场,我们许诺生生世世,而今却要将你小心翼翼地守着,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
次日,守在屋外的南辛见姽宁开门,兴冲冲地端着盛满果子的盘子,跑过去:“娘亲,这是爹爹大清早去仙果园摘的果子,你尝尝。”
爹爹?姽宁接过盘子,问道:“他回来了?”
南辛原本积蓄了一晚上的苦水要诉,左思右想,生怕自己的无心之言影响娘亲爹爹的感情,遂只是点头,一句带过:“昨晚回来的。”
难怪今早醒来不见南辛,原来是半夜去见怀苍了,她如是猜测。
两人在院子里吃完果子,又去庭院查看新栽种的桃树,姽宁始终未见怀苍的身影。
就连希希也说:“我今早还见过大帝呢。”
整个伏魔宫唯独姽宁没见到他。
她不由纳闷:回来了怎么不进屋与我说一声?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大帝一大早就去了广华殿,与天帝和众仙商讨要事。”雪狼见她蹙眉似不悦,适时与她解释。
说也奇怪,短短两句话即刻消除她方才心头冒出的烦闷。
姽宁忽而意识到什么,霍然站起身,把正坐在地上削木具的南辛吓一跳。他连忙丢下手中活儿,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娘亲怎么了?”
姽宁哪里好意思承认,自己不过因为怀苍没第一时间见她,就矫情地生气。
“我们能出宫走走吗?整日待在伏魔宫里,闷坏了。”她连忙转移思绪。
南辛却是为难地看向雪狼。
雪狼笑道:“伏魔宫又不是囚牢,怎么出不得了?”它起身抖抖毛发、伸伸懒腰,道:“想去哪儿,我带路。”
站在桌上的希希一听,兴奋得摩拳擦掌:“去仙果园吧,多吃仙果增长修为。”
南辛也兴致勃勃地附和:“我要去摘一筐果子给娘亲!”
“呵!”姽宁伸手弹了弹希希鼓胀的肚皮:“我看是你们嘴馋。”
取笑归取笑,姽宁最终还是听了希希的建议,叫雪狼带路去仙果园。
*
天庭的仙果园虽有上百种仙果,但仙果难得,遂依据仙阶不同,每年准许采摘的果子有不同限制。
仙官们如果想吃果子,一般会吩咐仙侍来采摘。姽宁一行人进园时,里头正有三位聚在一起摘果子的仙侍。
好巧不巧,他们正在议论回来天庭的姽宁。
“听说她以前与妖魔对战时,常常一掌拍碎对方的天灵盖,可见魔性由来已久,也不知这样的人如何能当上帝后。”
“我听日马星君说,是大帝强行要解除大雷鼎的封印,竟为她不顾天界安危。”
“就是咯!要不是有大帝撑她,六百年前,她早就死在天兵的围攻之下。如今她又回来,你们说,她的魔性会不会再度复燃?可别伤及我们啊。”
也不知是姽宁几人耳尖,还是那几位仙侍压根没打算压低声音,真是一声赛一声,生怕无人听见。
南辛听得火冒三丈,阔步要冲上前,被姽宁扯了回来。
姽宁冲他眨眨眼,小声道:“娘亲来教他们怎么做仙。”
南辛乖乖点头,站在一旁没吭声。原本呲牙的希希也重新坐回雪狼身上,一狼一鼠摆出看好戏的架势。
姽宁站起身来,冲前方被果树遮住的三人喊道:“那边的几位,我都听到了呢!”
三人闻声,扭头拨开树枝,看清来人,吓得面色煞白,全都失声。
姽宁朝那走去,一边道:“以后不管是背地里嚼舌根,还是明面上胡言乱语,只要被我听到....”
她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小心你们的天灵盖哦!”
三位仙侍只觉毛骨悚然,提寒意从头灌脚。慌忙提着篮子赔不是,再仓惶逃离果园。
南辛也来了精神,跑过去冲他们背影大喊:“小心我们掀翻你们的天灵盖!”
把那几人唬得踉跄两步,一溜烟没了影。
南辛哈哈笑出声,解气道:“娘亲厉害,几句话就能把他们吓跑。要是爹爹,肯定话也不说,直接开打。”
“还不是为了给足你爹爹面子,不好随便惹事。换做以前,我这拳头早就硬了。”姽宁摸摸他脑袋,道:“往后如果听见有人嚼舌根,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回来,跟我和你爹爹告状,我们去收拾。”
站在雪狼背上的希希也凑热闹:“还有我,我也要去收拾。”
“别人没收拾你就不错了,省点力气。”雪狼的揶揄惹得南辛捧腹大笑。
*
南辛坚持要自己爬树摘樱桃,姽宁担心他身子,便一次次搂住他腰,将他强行抱下来。
就在姽宁第六次阻止他时,一道女声就这么不合时宜地闯入:“原来你们母子两关系这般好,我都差点以为你们当真母子情深。”
姽宁愣了愣,将南辛放在地上,环看一圈,却没见到可疑之人。
“你失去了记忆,其他人可没失忆,你曾做过什么,总有人瞧得清清楚楚。”那人继续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却始终未露面,像是藏在树林里,令姽宁辨不清方位。
诡异的是,南辛和希希似乎并未受此影响,甚至还兴高采烈地站在树上喊她接樱桃。
雪狼见她没反应,张口将旁边的篮子叼起来,站在下方接住他们丢下来的果子。
“你没听见什么.....”就在姽宁要问雪狼时,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入她耳中:“听说你发起魔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也不知是真是假。”
其他人仍在摘果子,唯独姽宁骇然怵在原地。她这才明白,在场之中,只有她能听见那人的声音。
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即便真假不详,但一个‘杀’字,足以震颤她的心绪。
姽宁忽然想到怀苍说南辛身子不太好,却没解释究竟哪里不好。又想起回来第一天,赤元瑆见他有些激动,严肃地叮嘱他注意身子。
一个神仙的后代,会因为过于激动而令周围人如此担忧?可见他身子有多糟糕。且自从她回宫,雪狼的视线时时都在南辛身上。
看似寻常的一切,此刻变得疑点重重。
如若这人所言不假,难不成湮灭或百灵曾趁她丧失意识时,用她的肉身伤害过南辛?
姽宁抬头看向正站在树上兴高采烈采果子的南辛,纵使是开心雀跃时,他的脸也很白,像雪一样。
原本她以为他肤质本就如此,此时仔细看,更像是久病未愈的苍白。
***
夜间。
听见开门声,希希倏然从床上跳下,见来人,连忙道:“今晚帝后睡得不太安稳,呓语不断,像在做噩梦。”
怀苍坐在床边,几声不适的呻.吟恰从她口中溢出,又见她眉头紧锁,额间密布冷汗,他倾身想擦拭她额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