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斥骂黄裳女子:“你曾为凡间山神,却因杀害凡人而自甘堕落成魔,即便你如今是这浮屠城的城主又如何?你还是个魔!”
突如其来的真相令姽宁睁大了眼:“她是城主?!”她如何也没想到,那位瞧着娇柔婉约的女子会是统管整座浮屠城的城主。
“另外那个就是上任天后?”姽宁侧头问道。
怀苍似早已对黄裳女子有所猜测,遂未露惊色,只是淡淡点头。
姽宁双臂交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架势:“正室与二太太之争啊。”
怀苍眉梢一挑,睨向旁边兴致勃勃观看的女人。
二太太?她哪里学来的词?
*
“即便你换了身份,就没人揭露你那斑斑劣迹?”天后唾骂道:“你有什么资格携子登上天庭,还妄想被尊为帝妃?”
“我并不稀罕登上天庭,更不屑当什么帝妃。”城主傲然道:“我与瑢华相识时,他就是个无依无靠的落魄之人,我不过恰巧路过将他收容,何曾在意什么身份。如若知道他是天帝,我断不会与他生情成婚,又岂会孕育子嗣!”
迎着天后满面怒容,城主嗤笑,口吻极尽讥讽:“你有气要撒,有怒要发,怎么不去骂他打他?何必为难我这个同样深受伤痛的女人?是碍于你这尊贵的天后身份,还是怕惹恼他这位天帝,将你的尊位废除?”
天后怒意勃发,忽而冷笑,直戳她痛处:“你要瑢华给你母子一个交代,他贵为天界帝王,要交代的是满庭仙官,能给你什么交代?将你弃于此处已是仁慈。只是可怜你那孽子天生是魔,若不根除魔性,终有一天会损害天帝的名誉!”
城主隐忍的面容终是裂出慌色,大骂道:“你身为天后,却拆散他人母子,满口假仁伪善,我看你才是魔性深重!”
说罢,她双手猝然甩出千百气刀,破风杀去。天后目光一凛,抬手凝结屏障,将其一一阻挡在外。
城主只是怒火难泄,才冲动出手,却不得不顾及孩子的安危,咬牙将手放下。发狠地指着她:“你若敢害吾儿,我绝不绕过你们!定要你儿为之偿命!”
天后将袖甩至身后,警告道:“你若愿带着那孽子禁足浮屠城,我便将他带来。若是胁迫瑢华,想要登上天庭,觊觎帝位,我便率兵扫荡浮屠城,将你母子永世囚入十八层地狱!”
“你自行考量,两日后我派仙侍听你答复。”说罢,天后将羽裳一扬,化雾成烟,眨眼消失。
城主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两手手指几乎刺入掌肉,恨不能将那人咬碎在齿间:“今日之仇,必当奉还!”
*
云雾渐渐聚拢,直至将山巅淹没,须臾散开,又换了个场景。
斗转星移多年后,来到浮屠宫。
看着园林内端坐着的城主和一旁坐着的男子,姽宁仔细瞧,男子几分面熟,想了想,恍然指着前方:“那是步巨?”她曾在梦中的战场见过他。
“是。”怀苍与步巨交手数次,自然一眼认出来,面色瞬间严峻许多。
步巨曾险些夺了姽宁性命,那窒息的场面犹在眼前,如锥贯心。只是在他欲杀步巨时,姽宁已扭断他脖子并腰斩他。
即便此时见到的步巨是幻像,怀苍心口的怒火仍熊熊复燃。
只见步巨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说:“我已将百灵的尸骸挖出,只要再找到魔尊湮灭的骸骨,城主便能将其融合炼制。”
城主将手放在锦盒上,道:“湮灭的尸骨被瑢华封印在琼岛。”
“那不是上任天后的仙岛吗?”步巨犯愁,那也是朱雀一族的地盘,要从那盗物,无异于虎口夺食。
城主道:“我去取,无需盗。”
步巨眼中精亮:“如何取?”
城主冷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给我。”
步巨闻言,大喜过望:“城主如能炼制妖魔合体的宝物,以此强塑你我两族兵力,日后必能重创天兵,瓜分天界指日可待!”
城主反问:“你如何笃定百灵和湮灭的骸骨融合之后定有奇用?”
步巨道:“传闻伏魔大帝的母亲为妖,父为神,其力量乃百世难遇,纵然我率千军万马也难敌他一人之力。妖与神的结合如此,百灵与湮灭力量的结合之物,必属旷世之宝,定然可助你我二族提升兵力。”
城主笑得意味深长:“如若为真,我定助你妖族一臂之力。”
直到两人商谈声渐渐淡去,场景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迷雾中。
姽宁暗道:百灵说的没错,步巨早已与浮屠城主勾结。
可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抬头看向怀苍,问:“你母亲是妖?”
怀苍面不改色地回看她:“他说是传闻,你也信?”
他未正面回答,姽宁并不满意,只是在她想追问时,场景突然回到了林间的木屋。
二人进入木屋,只见桌上放置两个锦盒。
姽宁打开一个,一只百灵鸟的骸骨赫然放置其中,独独缺少心骨,应当是被拿去炼制血魔珠。另一个锦盒却空空如也。
姽宁将放置百灵骸骨的盒子盖上,抱在怀里,问道:“湮灭的骸骨呢?”
怀苍猜测道:“他的骸骨应该还在琼岛,广圣娘娘不会将整个骸骨交给城主。”
眼下唯有去琼岛问清情况。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离开宝塔,找到尚在树梢等待的希希。
“以防你们出状况,朔明君去天庭搬救兵了。”希希简短回道。
来到佛指山必定要经过渡灵海,怀苍遂决定先离开佛指山,在渡灵海的岸边等朔明君。
不久,二人乘船驶入渡灵海。
怀苍坐在船头,视线落向正仰头观看灵识超度的姽宁。
“到岸后,我要先赶去琼岛,你是随我前去,还是与朔明君回天庭?”他问道。
回天庭……
这话听着陌生却又那么理所当然,姽宁犹豫些许,原本决定随他前去琼岛,却听他又说:“南辛在伏魔宫,一直盼着你回去。”
姽宁刹那将话含回口中。
看着上空不断飞逝的莹莹光亮,眼前忽而闪现南辛那双晶莹纯澈,又饱含不舍的眼睛。
“去天庭。”她回道。
***
二人抵达岸边没多久,就见赤元瑆和朔明君带领五百将士,浩浩荡荡从上空飞来。
见到大帝身旁的姽宁,赤元瑆与众将士一愣,目光齐刷刷扫去。
赤元瑆上前询问大帝情况,听其无恙,却才放心,再恭恭敬敬喊道:“恭迎大帝、帝后回宫。”
将士们也齐声高喊:“恭迎大帝、帝后回宫!”
姽宁头一次遇见这等大阵仗,这声音震动山海、响彻云霄,她不知怎么回应,只能佯装淡定。
怀苍交代赤元瑆先带姽宁回伏魔宫,赤元瑆听他有事不能一同回,面露诧异地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帝后单独和小殿下....”
“你有何疑虑?”怀苍一声质问,便吓得赤元瑆急忙低下头,诚惶诚恐:“末将不敢!”随即率众兵,携姽宁先回天庭。
即便是短短的视线交汇,姽宁明显察觉出赤元瑆方才眼神中的异样。那句未说完的话,似乎暗指她和南辛不可单独待在一起?
她是南辛的生母,他缘何有此疑虑?
姽宁心中甚不是滋味,不由往下方看去,怀苍仍站在原地目送他们。
不知怎得,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张口想喊他一起回去,却还是收了口。
就在姽宁刚刚转回身,就听朔明君诧异地喊道:“大帝?”
姽宁下意识扭过头,他快似一阵风,迎面刮来。紧接着,有力的手臂将她腰身揽住,熟悉的檀木香味冲入鼻间。
姽宁仰头望着突然飞来搂着自己的男人:“怎么了?”
怀苍嘴角一抹淡淡弧度:“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还未做。”
说罢,只听希希一声嚎叫,就被怀苍从她手中拎起,不客气地丢去朔明君怀中,他带着姽宁飞离十丈开外。
两人站立的云上,雾气渐渐笼罩。远处的将士们按捺不住八卦之心,伸长脖子望去,却甚也瞅不见。
姽宁刚抬头,他突然低身,凑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
“以往每次分别,你便予我一个亲吻,我本念及你失去记忆,遂未提及。可等你离开,我就反悔了。”他拇指轻轻按在她唇间,就连声音也低沉许多,问道:“蜻蜓点水也行,予我一个,好吗?”
姽宁的脸瞬间像被火燎过似的,红彤彤。她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嗔道:“你我恩怨还没清算,你还敢索、索....”
一个‘吻’字怎么也念不出口,羞得她咬住舌头。
怀苍终究没逼迫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慰藉汹涌难抑的情思。
“等我回家。”一句分别,满是不舍,却神奇地安抚了姽宁方才不安的心绪。
等周围云雾散去,云上独独留下红着脸的姽宁,正盯着怀苍离去的方向。
“大帝和帝后的感情依旧这般好,帝后还舍不得过来呢。”
“是啊!两人分明如胶似漆,哪里像失忆呢。”
众兵正窃窃谈论,就听姽宁在那云上气得跺脚:“拍拍屁股走人是什么意思啊!你倒是先把我放回去啊!”
不是舍不得回,是她压根就不记得如何驾云......
***
南海,琼岛。
湛蓝的晴空犹如碧海悬挂九天,不见一丝云迹。
琼岛上空有冰界笼罩,滚热的海风渗过冰界,即为习习凉风,为整座岛屿消暑降温。
半空时有神鸟飞过,鸟鸣清脆如铃,悠扬如莺,赤红的羽毛在阳光下犹如红红焰火,华丽美艳。
西边有座半圆形山丘,依地形建有白色宫殿,于冉冉林木间格外醒目,便是广圣娘娘的居所。
怀苍抵达宫殿,直接报上名号,那护卫惶惶将他一番打量,转身火速去通报。
半盏茶的工夫不到,怀苍便被侍从恭敬地邀入宫。
走过大殿,穿过前院,再于廊道弯弯绕绕,最终来到一处水榭庭院。
放眼望去,庭院内种的皆是紫红色的牡丹花,唯一的树种在南侧亭外,是棵桑树。
一位身着素色羽衣的女子站在池塘边,给鲤鱼抛洒果子,正是广圣娘娘。
“下去吧。”她交代道,侍从即刻遵命离开。
怀苍与她同辈,遂未行礼。
广圣娘娘拍去手中的碎屑,转过身来,风华绝丽的脸上挂着抹淡笑,未被岁月雕琢过半点痕迹。
“大帝气势汹汹跑来琼岛,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往南侧亭子走去。
待两人落座,怀苍开门见山就问:“湮灭的尸骸在你那?”
广圣娘娘笑容微顿,瞬息又是和气地扬着嘴角,一边沏茶,一边道:“大帝如何得知此事?瑢华将其交给我后,可不曾与谁说过。”
怀苍将她递来的茶杯搁在桌上,道:“你该清楚,还有一人知晓此事,甚至从你那里拿到过湮灭的骸骨。”
广圣娘娘握杯的手掌刹那收紧,只听咔擦一声,杯壁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她将茶杯放下,伸手拂过杯面,裂缝即刻复原。
她问道:“你去见过她?她与你说的?”
“未曾见过。”怀苍道:“我将万象镜打碎,看见了她昔日的记忆。她与步巨勾结,炼出血魔珠,用的正是百灵和湮灭的骸骨。由她亲口所述,湮灭的骸骨源自琼岛。”
即便他只是几句带过在万象镜内所见,广圣娘娘也猜到,他必然已知晓那段随着丈夫仙躯一并埋入深渊,万不愿再记起的往事。
“你还看见了什么。”她尽力平静地问。
“我看见的,你心中定然有数,无需再提及。”怀苍直截了当地说:“我今日前来,是要取走湮灭的骸骨。”
广圣娘娘本就因想起那段痛至心骨的过往而心怀怒意,这会儿听他口吻强势,她脸色陡然沉下来:“湮灭的骸骨乃至魔之物,早已被瑢华封印,谁也不能取走。”
“你给就罢,不给便夺,结果并无区别,只看你是否愿朱雀一族这些日子过得平和。”怀苍势必要拿到骸骨,威胁起来毫不含糊,也将她忍在胸口的怒火瞬间点燃。
她一拍桌,起身指着他:“这琼岛的东西岂是你想拿就拿!想夺就夺!堂堂伏魔大帝,要做个强盗不成?”
怀苍略抬眉眼:“你说湮灭的骸骨不可拿出,却轻而易举交给与妖皇勾结的浮屠城主。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我并不知晓,但此事一旦曝光,不但天庭要治你的罪.....”
他话语一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蓦地立在她面前,自她头顶罩下遮天蔽日般的阴影,慑得她下意识想退。
“你难道不担心瑢垣的天帝之位不保吗?”他字字锁喉,令她骇然瞪大眼。
旁人若说出这话,她只当作口出狂言、不自量力。可这话自他口中说出,她万不敢掉以轻心,只因他完全有胆量和能力威胁她。
就在她仍惶于方才的警告时,怀苍耐心告磬,丢下几句:“今日我会守在岛外,你有一晚的时间考虑,若仍未想好,我明早来帮你做出决定。”
望着他从容不迫的背影,仿佛这天界以他为尊!
广圣娘娘心有不甘地攥住双拳,昂起下巴,扬声道:“前段时日你逼天帝交出四面佛大雷鼎,将你妻救出御空山。今日又要从我这里拿走湮灭的骸骨,究竟有何用意?难不成要用湮灭的力量与她体内的魔性来个以毒攻毒?”
怀苍脚步一顿,侧身冷冷睨向她:“若非我闭关,姽宁何须被压六百年?她纵然有罪,该受的苦也受了。你若有异议,自去天庭当着百官之面提出,无需与我耗费口舌。”
“湮灭的骸骨我自有用处,更无与你解释的必要,但望你落语之前要有理有据,莫要无中生有。”
她一声讥笑:“若非瑢华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就凭你从你母亲那儿传承的血脉,怎会准你留在天庭接管伏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