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心旨在修炼,久而久之,她也期盼像大将军赤元瑆一样,将来成为大帝的左臂右膀。
但绝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嫁给他。
“你如今仙体虽成,倘或修炼时未加以引导,导致力量不均、冲蚀筋骨。更甚,你会被其吞噬心智,失控成魔,丧命只在一夕之间。”大帝那时给她四天时间考虑。
他将利弊说得极为理智,不参杂一丝感情,却句句如万钧之重,压在她心口。
她不知大帝娶她究竟有何不寻常的缘由,为了保命,她没有选择。
*
见姽宁默然睇着自己,眼中交织着困惑、怀疑,甚至还有抗拒?
大帝右脚一踏,如山般的身躯霎时逼近,将她面前的光亮悉数遮挡。
姽宁下意识退一步,却被他扼住手腕,拽过来,问道:“你想反悔?”
姽宁挣扎两下就放弃,自嘲地哼了哼:“婚礼都成了,反悔还来得及?”
大帝琢磨不清她是当真后悔,还是说的玩笑话,弯身将她抱起来,直接往床上一抛,道:“别想了,来不及!”
姽宁在床上滚了两下,连忙爬起身,就见他动作麻利地解腰带,脱婚服。
“你、你要做什么?”姽宁下意识揪住领口,慌忙往床尾挪去。
大帝将婚服挂好,淡淡睨过去:“新婚之夜,你以为应该做什么?”
“我不知应该做什么!”姽宁脑中闪现的尽是曾在凡人梦中见过的火热场景。”见他步步靠近,她连忙道:“你曾答应我,未经我允许,不会有那些举动。”
看着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她,竟像只受惊的小兔怯怯缩在角落,大帝哭笑不得。
他有这么可怕吗?
大帝躺下来,稍抬手施法,姽宁即刻被他捞了过去。他提起被子,将两人盖住。
姽宁正想掀开被子爬出去,被他一句:“再乱动,我可就地正法了。”吓得一动不敢动。
“说说,我不该有哪些举动?”他问道。
姽宁思索着,一一列举:“拥抱,亲嘴……求.欢。”最后两个羞涩的字眼,在她口中轻得跟蚊子嗡嗡响一样。
屋里足够安静,大帝耳尖,自然听清了。
他蓦地揽过她肩膀,稍微使劲,姽宁便贴向他怀里。她扭动身子,却发现这强如铁的臂弯根本不在她能撼动的范畴之内。
“只是搂着肩膀,并不违规。好歹你我也是夫妻,总该表现得恩爱一些。”大帝说得合情合理。
姽宁小声辩驳:“规规矩矩也是夫妻。”
大帝置若罔闻,即便手臂维持一个姿势过久而发麻,也不放松。反倒是被大婚折腾了一天的姽宁,没多久便靠在他胸前呼呼大睡。
听见一声声浅柔的呼吸,大帝小心翼翼地松弛手臂的力道,低头便瞧见她安静的睡颜。
他神色一瞬柔软,眼中洋溢着狂喜,再忍不住,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不许再跑了。”
***
本该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果真规规矩矩地过日子。
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夜深人静入睡时,他揽过她肩头,她靠在他怀中。
最初,姽宁总有些不自在,往往熬到撑不住才睡着。渐渐,她习惯他怀中的温度,熟睡时还会不由自主地趋近他,将他抱住。
即便每次清晨醒来,她都红着脸暗暗骂自己不懂分寸。可每晚睡着后,依然雷打不动地抱着他。
这夜,大帝破天荒地没搂着她。
姽宁仰躺在床上,默默盯着头顶的红帐,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似有那么点空荡荡,又有几分失落。
“没我抱着,睡不着?”大帝突然出声,将她惊个正着。
“哪个要你抱!”姽宁转过身,背对他,语气是不自觉的撒娇。
她嘟囔道:“大帝不也没睡吗。”方才见他双目阖上,没有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
大帝?
他对此不满许久:“你我已是夫妻,称呼也该改改了。”
“怎么改?”
“夫人、夫君,应当如此叫唤。”
姽宁嗫嚅良久,那句‘夫君’实在叫不出口,回道:“大帝就如平日那样,叫我姽宁即可。”
他道:“既以名字称呼,你也唤我怀苍。”
姽宁记得赤元瑆将军曾说过大帝的名讳,她转过身,不解道:“不是应祌?”
“名应祌,字怀苍。”他简短解释。
说罢,他侧过身,撑在她上方,道:“你唤一声,我听听。”
直到姽宁启口,干脆利落地唤道:“怀苍。”他暗暗捏住拳头,就快压制不住心底的雀跃。
“怀苍。”姽宁觉着这名字念起来好听,冷不丁又唤了一声。
大帝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右手,不停以指腹捋顺她耳畔的发丝,借此平定自己的情绪。
他嘴角分明没上扬,姽宁却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这笑如旭日下的暖风,顷刻扫去他眼中的冷清。
他满含柔情的眼中唯有她的脸庞,仿佛目及众生,却独独宠她。
姽宁怔怔地望着他,只听心口啪嗒一响,犹如花苞绽放的清脆声,丝丝甜蜜从花蕊泌出,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不久,姽宁从赤元瑆口中得知,整个天界,仅有大帝的父母曾唤他怀苍。
她第一次对大帝萌生了崇敬之外的感情,纵观此生见闻,她知这番情愫名为爱慕。
姽宁开始以妻子的身份,想要真正地了解他,所以她时常会问东问西。
大帝几乎不会拒绝她的问题,即便是“怀苍幼时也是不苟言笑吗?”这等啼笑皆非的问题,他也会尽量给出合理的解答,满足她的好奇心。
***
三年光阴,姽宁的情愫日渐汹涌。
但她只敢于夜间佯装睡着时,将他紧紧抱住,用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掩盖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声。
眼看姽宁的仙体趋于稳定,大帝便着手追伐四处作乱的妖魔,打算将其赶回各自的疆界。
大帝率兵出发当日,姽宁将他送到伏魔宫外。
一旁的赤元瑆见她握住大帝的手,不肯放,调侃道:“帝后即然舍不得,不如随兵出征,每日都能见着大帝。”
此话一出,在场将士哈哈起哄。
姽宁听言却是两眼放光:“等我一下……”她想说回屋换一身盔甲。
大帝岂不知她的心思,一句强硬的:“想都别想,安心在家等我。”便断了她的话,挫了她的念头。
姽宁哀怨地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嗖地闪身飞入宫内,眨眼就没影。
赤元瑆笑道:“帝后生气了,大帝回来可得好好哄。”
大帝失笑地摇摇头,抬手示意众兵出发。
殊不知,姽宁正不动声色地藏在宫里一棵槐树上,视线穿过繁茂的枝叶,目送他们离开。
第7章 他处心积虑掩藏的梦。
大帝前脚离开天庭,姽宁后脚就要出宫。
“帝后要去哪里?”一道声音喊住她。
姽宁转身,诧异地看着雪狼:“你不是随大帝出征了吗?”
雪狼道:“大帝担心帝后独自一人太过寂寞,遂派我回来陪陪帝后。”
“......”大帝背后定是长着一双眼,将她瞧得透透的。
“帝后想去哪里?”雪狼又问道,踱步过来:“反正我无事,听从帝后差遣。”
姽宁嗫嚅半晌,才道:“我要下凡,去看个人。”
***
姽宁飞升后,初次回到凡间。
俯瞰下方绵延山丘,不知何时凿开了一条河道,贯穿整座穆龙山庄。
眼看山庄被青草树木覆盖,再瞧不出原来的样貌,姽宁不禁唏嘘:“我竟忘了,天庭的时日与凡间是有差别的。”
纵然天庭只过三年多,凡间却早已逾百年,物是人非。
雪狼问道:“帝后有昔日旧友在此?”
姽宁想了想,点点头:“他助我提升修为,我方能尽早飞升,遇见大帝,算是有恩于我。实想下凡看望,若是安康,我也放心,若有难处,正好帮他,看来是迟了。”
雪狼道:“不如去一趟地府,阎王那有凡人轮回的记载,拜托阎王给他下一世添几笔好运好势就是。”
姽宁一听,倏然来了精神,急忙忙要雪狼驮着她直奔地府。
穿过阴间十三道,来到地府门口,守门的牛头马面见到雪狼,又听闻背上之人是帝后,通报一声,直接开门准入。
*
阎王殿内。
判官呈上生死簿,阎王翻来翻去,也找不到穆龙山庄那位庄主穆彦青的后世。
雪狼思索道:“难不成魂飞魄散了?”
这话惊得姽宁脸色一变,阎王即刻接过话:“生死簿记载他是病死,绝非被妖魔鬼怪吞了魂魄,也可能是魂魄滞留在十三道,并未往生。”
阎王说派阴兵去查查,但需要些时间:“等查到,我即刻派判官通知帝后。”
姽宁行礼道谢:“若能查到,恳请阎王赐他下一世无疾无苦,无需劳烦判官通知。”
虽有遗憾未能再见,也算是个消息。姽宁再三道谢,便与雪狼返回天庭。
***
当偌大的伏魔宫只剩雪狼作伴,姽宁这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这座宫殿的空旷。
以前大帝也会偶尔离宫,去与天帝议事,却无今时今日这般令她思慕挂念。似乎只有他在,才足够充实这座庞大的宫殿。
大帝未归的时日里,姽宁也不懈怠,每日起早贪黑地将雪狼叫醒,协助她修炼法术。
见她如此拼命,雪狼打着哈欠,半开玩笑的话说:“再过不久,大帝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何必这么勤快,不如偷两日闲。”
话音刚落,它瞠目结舌地看着陡然间弥漫天际的火光。张开血盆大口的火蛇从四面八方窜出,火焰燎过他毛发,烧得它浑身刺疼,灼热难忍。
环顾这不见尽头的火海,哪里还有伏魔宫的影子。几时被她控制了神识?它竟毫无察觉。
姽宁能通过意念操控他人的神识,使其进入幻阵,这是她拿手的本领,也是能一招歼灭百余敌军的手段。
看着滔天火焰,雪狼抬头吸一口气,朝四周吹出风霜雨雪,却如火上浇油,烫得它嗷呜叫出声。
既然是神识被控制,雪狼根本束手无策,也没法使出破阵的法术,只好求饶道:“放了我吧!我再不乱说了。”
语毕,只见前方烈火中央裂开一个黑洞,一人自洞中轻盈踏来。火光将她秀丽的容颜映照得莹润明亮,她笑吟吟地说:“下次再乱说话,可就不是拿火烧你了。”
雪狼眼前的火焰渐渐收敛,须臾恢复伏魔宫的景观。
它低头打量身上的毛发,雪白如常,并无烧焦的痕迹,果然是幻阵。
可方才灼烧的痛感仍令它心有余悸,仿佛当真坠入火海之中。
姽宁走近,弯身摸摸它毛发。平日里它毛发软得像海草,唯有战斗时才会变得钢针一般尖锐无比。
雪狼扬起脖子,享受被她抓挠的舒适感,说道:“我怕是没有资格再陪帝后继续修炼,我这身修为以后顶多当靶子。”
姽宁煞有其事地回道:“我剑术不佳,的确缺一个好靶子,不如陪我练剑吧。”
这话把雪狼吓得连忙抽身,眨眼飞出甚远。
姽宁看着它落荒而逃的背影,插着腰,哈哈大笑:“你逃得过今日,逃得了明日吗!”
笑罢,她正转身回寝殿,却见半空飞来一只青鸟,口中衔着一根竹签,停在她身前。
它突然张开嘴,竹签掉落。姽宁眼疾手快地将其接住,再抬头,青鸟却消失不见。
她狐疑地打量手中这支普通的竹签。中央忽而闪现一个‘你’字,紧接着,黑色的字一个接一个地显现,最终连成一段话:你了解过他吗?他的真面目,和他正遭受的苦难。
他?大帝?
姽宁看着已经空白的竹签,不知哪位仙家在故弄玄虚。
她正费解,只见竹签又显现一段话:大帝日日被梦魇束缚,你既有窥梦食梦的本事,怎么不去瞧瞧他的梦,帮帮他?
挑衅的话语在姽宁心头猝然砸下巨浪,同床共枕三年,她竟对他噩梦缠身之事浑然不知。
***
天庭,姻缘殿。
曲思捏着竹签,端在面前来回查看,半晌后,将竹签递回给对面坐着的姽宁。
“看出什么了吗?”姽宁问道。
曲思摇摇头:“喜好竹子的仙家甚多,栽种青竹的宫殿也不少,仅凭这小小的竹片,委实难以辨认。”
见她闷头苦思,他提壶沏茶,又道:”即便是大帝,也无法辨出竹签源自何处。光是天帝的慧风林里,就有上万根竹子,难不成要一根根核实?饶是找到了那根竹子,竹子也没法开口说话,如何查人?”
姽宁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思索道:“依你判断,谁敢对伏魔宫这般造次?”既然无法从竹签上查出源头,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求蛛丝马迹。
“那人应该不是对伏魔宫造次。”曲思低头吹拂杯中茶沫,一语中的:“趁大帝不在,放出这竹签,想来是针对你。”
“针对我?”姽宁错愕:“我结识的仙家寥寥无几,这几年更是待在伏魔宫潜心修炼,哪有时间与人结怨?”
曲思笑了笑:“莫不是嫉妒你嫁给大帝的女仙,就是埋怨你初来天庭就‘攀附’大帝的男仙。总归就是这么些个小动作,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借机说出你的心里话?”姽宁没好气睨他一眼:“埋怨.....当初我大婚之前给你送请帖,你可是冷着脸许久没接,这个心有怨气的男仙说的正是你吧。”
姽宁打趣罢,端杯呷两口清茶,不料无心之话却击中有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