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全是素菜,半点荤都瞧不见,跟寺庙里的素斋没两样。
对面的李福寿面露疑惑,“老弟,你这是......”
他自然不会想到这是颜茵擅自做的。妾室么,哪能有这般大的胆子。
贺沉绛沉默了一瞬后,牵过颜茵的左手,“前些天大夫说我肝火盛,昨儿我只跟卿卿提了一嘴,没想到卿卿竟记住了,卿卿懂我。”
颜茵手上一抖,细白的手指险些执不住手中的玉筷。
这大色鬼在胡说什么呀!
颜茵极力想抽回手,但她的劲儿哪能比男人还大。
少女的双手生得无一不美,又嫩又白,握在掌中像是拢住了一条白鲤,跟白瓷做成似的。
男人带着厚茧的手指擦过少女白嫩的掌心。
颜茵下意识抖了抖。
“用、用餐。”颜茵声音都带着微颤,她声线软,甜得宛若参了蜜。
快吃饭,别做这种混蛋事情啊!
贺沉绛却置若罔闻,大掌笼住那只小白手,还坏心眼的捏了捏女孩儿青草芽般的嫩指尖。
轻慢的,饶有兴趣的,像是在摆弄一个珍贵古玩。
颜茵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薄,小脸蛋顿时涨得通红。
父亲常说她既比不得大哥聪慧,也比不得二姐机敏,只有点来去无踪的小聪明。
如今颜茵忽然悟了。
这个大色鬼不想只吃素菜!所以才这样折腾她!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颜茵在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颜茵再次伸筷子,在准备夹住大块的鸭肉时,到底是不甘心,筷子一偏,给他夹了一块小碎肉。
那片荤菜里最小块的被颜茵挑了出来,“全是素也不好,吃点荤尝个味儿......”
那比两个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鸭肉,还真只能尝过嘴瘾,味道刚尝出来就没了。
旁边的李福寿乐呵呵的帮腔,“既然老弟你身体不适,合该谨遵医嘱才是,不然佳人得担心了。”
颜茵瞥了一眼贺沉绛,心道她巴不得这人身体不适,最好当天两脚一蹬,去阎王殿那里洗髓净骨,去一去那色心。
贺沉绛勾起嘴角,“确实让卿卿忧心了。”
颜茵在贺沉绛的右手边,贺沉绛想要拿筷子,得先松开颜茵。
他松手了。
颜茵喜上眉梢,那双狐狸眸子也得意的弯起来。
这一笑灿如春光,坐在贺沉绛对面的李福寿再次看直了眼。
真美!
太美了!
飞燕楼里,不......应该说他这么多年见过的美人,没有任何一位能胜过眼前人的七分颜色。
李福寿脑中浮现出二字:尤物。
越看越心痒,某个贪婪的念头如同阴暗处的蘑菇籽儿,逐渐茁壮。
颜茵高兴了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她不想做这等侍女活儿,她饿了,她想用膳,这个大色鬼真讨厌。
桌上有酒有肉,在李福寿看来,他与戎辉都是生意人,这商人间用膳,哪有不喝酒的,当下敬起酒来。
有来有往,十几个来回后,两人都喝了不少。
李福寿小眼睛眯了起来,酒意让他脸上冒了一层薄汗,看起来油腻腻的。
颜茵坏心眼的继续给贺沉绛夹素菜,不过有了最开始那遭,她也不敢太放肆。
嗯,偶尔万绿丛中一点红。
“老弟,老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李福寿擦了把脸。
贺沉绛俊脸上亦带着一层薄红,一口饮尽杯中酒,把酒搁在桌面时发出啪的一声亮响,看起来也是有几分醉意了,“老哥但说无妨。”
颜茵一见贺沉绛的酒杯空了,立马给他满上。
喝!喝多些,最好喝得不省人事,省得像昨夜那般忽然跑到她塌上。
“千古文人佳客梦,红袖添香夜读书。我想请佳人到我宅中去焚焚香。”李福寿目光落在颜茵身上。
这等天仙尤物,不沾一沾怕是要惦记一辈子。
侍妾只是玩物罢了,过往李福寿与商友是互换过待妾的。你家的借我玩玩,我家的去你那儿小住一段时日,这很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福寿甚至还见过,有老友将自己大了肚子的妾送给别人。
颜茵手一抖,玉酒壶险些拿不住,壶口偏了位置,晶莹的酒水直接倒到了桌上。
贺沉绛眸色一凝,面上依旧是那副似乎有几分醉意的吊儿郎当。
当听到李福寿向自己讨要人时,贺沉绛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答应了吧,把人给他。
那以后,或许会因幻想破灭,从此对方不再入他的梦中。
然而才这个念头才浮现,贺沉绛忽觉心如交割,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刀刃刺入他胸口,在脆弱的心脏处狠狠搅动。
疼得贺沉绛呼吸一窒,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阵剖心般的剧痛里。
剧痛来得凶悍,消失得也快,当痛楚如潮水退去后,贺沉绛体会到一种无尽的落寞与空虚。
那个“好”字像是生满了荆棘,哪怕将喉咙刺得献血淋漓,也没办法吐出来。
颜茵脸蛋都吓白了,但即便这般,她依旧美得惊人。
大色鬼没有说话,他肯定是想答应了,他要把她借出去,借给这个面相看起来比她父亲都老的商人......
“老哥抱歉了,这是我的心头好,难以割舍啊。”贺沉绛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向什么屈服,也好似只是单纯的遗憾。
说着,男人将身旁少女揽过,直接让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即手臂抬起揽过小细腰,把人圈在自己怀里。
明明白白的宣示着所有权。
李福寿心里划过浓重的遗憾。
可惜了。
当真太可惜了!
后半场颜茵都坐在贺沉绛怀里,脸色依旧苍白,脑子发懵,连贺沉绛不用她伺候、自己夹菜也没留意。
说实话,颜茵细细想过后,觉得无论是贺沉绛答应或拒绝,都是说得通的。
对方与那商人是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老哥老弟的相互称呼,所以愿意把她借出去很合理。
至于拒绝么,那也是有理由的。
大色鬼嗜色成狂,像这种半夜爬塌的人,很大可能等着她葵水离开,好让自己先馋个新鲜。
而等那之后,再将她借出去给好友。
她讨厌死他了!
第9章 第9根铁柱 她是探子?
后面贺沉绛与李福寿谈的话,颜茵一句都没听清楚。
她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被揽进怀里,对方的体温透过衣裳传过来。
距离不合适,坐姿也不合适,但此刻颜茵却没了恼的心思。
她满心满眼都想着,一定要尽快记起父亲那位身在扬州的好友。
她要离开这儿,才不要待在继续大色鬼身边!
颜茵心思飘远,而她身后的贺沉绛,亦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怀中的少女软乎乎的,她整个坐在他的腿上,脚尖离地,除此之外再也无其他支撑,但贺沉绛半点也不觉得沉。
轻飘飘的,她平日都不吃饭么?
贺沉绛暗中皱眉。
异香撩过鼻尖,如同无数细小羽毛般在心头扫过,男人眸色微深,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翻。
燥热难耐,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贺沉绛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李福寿不知晓贺沉绛心中所想,瞧他如此爽快,只觉得他给自己面子,顿时也痛快跟上。
酒壶空了好几轮,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贺沉绛给了身旁侍从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快步出去。
很快,有身着芽黄轻绡长裙的美貌女子缓步入内,对方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从锦盒边纹的丝线做工来看,里面的东西想来也相当昂贵。
这来的,正是红叶。
红叶一进来就看见颜茵了。
雪肌缎发的少女生得貌美,哪怕身上朴素的很,但也异常抓人眼球,膳厅里人不少,却能让人一眼看到她。
她坐在男人怀里,被揽着细腰,眼角带着些薄红,人面桃花。
两人亲密无间。
红叶眼瞳微不可见的一缩,心里那股郁气哽得她胸口难受至极。
一个花楼女子,一个花楼女子罢了!
何需介意......
可如今不是明摆着,她连一个花楼女子都不如么!
李福寿一看来人,顿时笑了,“还是老弟厉害,宅中娇花多姿啊!”
贺沉绛示意红叶将锦盒递过去,“我初到扬州,往后烦请李贤兄多多关照。”
李福寿眼里透出真切的笑。
对方是钱有财介绍来的,而且经过他方才的勘察,对方确实财力雄厚。
相信不久以后,这位外地来的巨贾,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合伙人。虽说大家以后平起平坐,但这种被奉为前辈的感觉,真真让他相当舒心。
两人又聊了半晌,然后李福寿起身辞行。
贺沉绛送他出门。
“贤兄,祝我们万事顺利,财源滚滚来!”贺沉绛拍了拍李福寿的肩膀。
李福寿笑得眼睛眯成缝隙,几乎要瞧不见,“顺利顺利!只要顺利,以后便不愁钱财!”
当远处的马车拐过街道拐角,彻底消失不见后,贺沉绛侧头对旁边的岳山说:“通知下去,半个月后收网。”
半个月足够了。
岳山眼中有喜色。
为了那一刻,他们已准备太久......
*
贺沉绛去送客后,颜茵没立马回院里。
因为她饿了。
膳厅是招待来客进餐的地方,像颜茵如今的身份,她刚刚是不能上主桌用餐,也不能在那儿用膳的。
不过哪怕能,她也不愿意。
琥珀与珍珠也不晓得到哪儿去了,颜茵只能自己去找吃的。
她打算去膳房看看。
这座宅子大得惊人,颜茵走着走着,发现她似乎走错了,这看着不像是去膳房的路子。
就当颜茵想原路折回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妹妹,你为何在此处?”
颜茵侧头看去,发现是红叶。
看到红叶那一瞬间,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颜茵觉得对方面色冷冰冰的,眼里也有厉色。
但眨眼后再看,一切又消失了,在颜茵迟疑间,红叶已走到了她跟前。
红叶目光淡淡,“这一片都是青松院,爷不喜旁人随意过来。”
颜茵询问:“请问夫人,膳房在何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颜茵愣住。
这里是大色鬼住的地方?那这附近定是没有油烟大的膳房了。
红叶听颜茵这般说,缓和了语气,“膳房在西边,霜华,你带妹妹过去。”
有人带当然好,颜茵欣然同意,然而才跟着丫鬟转身,颜茵便看到一道伟岸的身影自远处向这边走来。
颜茵微微僵住,紧张得捏紧了手帕,指尖的粉色都退了不少。
还在老远时,贺沉绛便看到颜茵了。
她一身淡青色长裙,素得很,然而那黑发白肤、面如沉璧的少女本身就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
哪怕她身旁的红叶身着芽黄轻绡长裙,身上华丽首饰不少,却依旧夺不去少女的半点艳色。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贺沉绛却仿佛闻到了那股撩人的异香。
贺沉绛走近。
红叶忽然开口,“霜华,还不带妹妹去膳房,莫要饿着人了。真是的,也不晓得珍珠琥珀那两丫头怎么伺候的,居然要主子自行出来找午膳。”
丫鬟连忙应声。
但还没迈开腿,一道低沉响起,“红叶。”
刚个开口,颜茵心头微松,没她的事情,那她还是快快走罢。
红叶眼中有喜色掠过,“爷,您有何吩咐?要不咱们去房中说。”
在红叶看来,后一句合情合理,颜茵是个外人,重要的事儿哪能让她知晓。
贺沉绛沉声道:“让人多给她送几套金玉阁的服饰过去,走府中的公账,莫要给她再穿这破衣服,省得失礼。”
她们站在一起,撇去容貌身段不谈,这服饰间的差距之大,让贺沉绛莫名不悦。
红叶错愕。
颜茵后知后觉这个“她”是在说她,而“破衣服”是说她身上的裙子。
少女低头看,白生生的小脸上很是疑惑。
虽然素是素了些,但这裙子的料子还是不错的,半点也不粗糙,怎么都算不是“破”吧。
贺沉绛窥见那截瓷玉似的白颈脖,目光凝滞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的挪开眼。
得了贺沉绛亲口允的头面与华服,颜茵并没有多欣喜。
她本身就是京中贵女,颜家钟鸣鼎食,加之家中父兄疼她,二姐也紧着小妹妹,有什么好的都是先送到颜茵面前。
比起服饰,颜茵更想去用膳。
她小声提出要去膳房,贺沉绛面色无异的允了,并没再多说其他。
等颜茵离开后,红叶柔声开口,“爷,她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的探子?”
“她不会。”贺沉绛想也不想便说。
红叶一顿。
男人眸光幽深如古井,刀锋似的锐利,看得红叶心头微紧,“不该管的别管,不该做的你也别做。”
因为某些原因,贺沉绛虽养在太傅家,但却是实打实的皇子。
他的身份是机密,知道的人除了心腹以外,就只有少数几个。但哪怕不靠着皇子的身份,贺沉绛凭自身的才干与谋略,亦在朝堂中颇有建树。
能有如今的势力,贺沉绛自然不会是傻子。
颜茵与红叶服饰间的差距,以及方才红叶的话,都让贺沉绛知晓红叶怕是不喜欢颜茵。
红叶脸色微白,连声告罪。
*
另一边,颜茵跟着霜华来到了膳厅,此时已经过了饭点。
在旁人看来,颜茵是妾室,那么也算这府中的一个小主子了,主子要用膳,膳房自然是开动起来。
姜汁白菜,酒醉鸭肝,再加腊味饭。
样式不多,但颜茵一个人用,也绰绰有余了。